考古学家发现的最可怕的东西:春秋霸主竟将杀人祭神视为仁义之举

发布时间:2025-06-25 16:17  浏览量:1

宋襄公与齐桓公的称霸举措都是盟会,但路线稍有不同。齐国国力雄厚经济发达,可以胡萝卜大棒双管齐下,行尊王攘夷之道称霸天下。宋国地处中原东南,为抗击南蛮与东夷之第一线,加以国力稍逊,所以只能行外交之手段,寄望以祖先威德与仁义来感服蛮夷。这当然有些不切实际,但已是宋襄公称霸的最好办法了。

于是在宋襄公十年(公元前641年),宋襄公广邀曹、腾、邾、鄫等东方小国会盟于曹国南鄙,共谋仁服东夷之策,却没想到各国都非常不卖面子,不来的不来,迟到的迟到,宋襄公出离了愤怒。

首先是身为盟会举办地的曹共公,竟不肯致饩(即为盟会提供饮食),毫无地主之礼,这可把宋襄公气坏了。曹国虽然是周文王六子、周武王仪仗队队长叔振铎的封国,根正苗红,但爵位只是伯爵,领土很小,常年跟着齐桓公与宋襄公混,之前还屁颠屁颠地跟着宋国去平定齐国之乱,可以说是宋国的头号小弟,现在居然敢如此无礼,宋襄公为此勃然大怒,但鉴于盟会尚未结束,所以暂未发作。

好,我忍!

宋襄公口念“仁义”二字真经,强忍心中怒气,想等开完了会再说,却没想会期已至,诸侯中却只来了一个小小的邾国国君邾文公(子爵),其他诸侯一个没到。邾国在今山东邹县东南,乃颛顼之后的一个东夷小部落,西周初年加入华夏,成为鲁国的附庸,齐桓公称霸后,邾国国君为齐桓公的霸业四处奔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齐桓公大发慈悲,奏请周天子封他为子爵,这才成为独立的国家。这样一个小人物,实在撑不起场面,宋襄公无奈,只好拖延会期。

好,我等!

一直等到该年三月,滕国(今山东滕县东南)国君滕宣公才姗姗来迟,带着满脸歉意的笑容,正要上前打招呼,宋襄公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命令:迟到了还好意思笑,来人,给我绑了!

宋襄公真的忍不了了,这滕国虽然是侯爵,但始封之君叔绣只是周文王的庶子、周武王的卜正,国小力弱,如今还敢迟到,不给点颜色看看是不行啊!

宋襄公不忍了,但是还得等下去,因为此次盟会的主角鄫国国君还没来,淮夷屡次进犯鄫国,襄公所以才召集诸侯欲求解决之道,鄫子(也是子爵)不来怎么成?

鄫国也是一个小国,但历史悠久,是夏少康之幼子曲烈的封国,历夏、商、周三朝,存世已有一千三百多年,不应该这么不懂事吧。

但宋襄公等啊等啊,一直从三月份等到六月份,等的春去夏来百花残,鄫子依然不见踪影。

不等了!再等下去都橘子红了,宋襄公的耐心已丧失殆尽,只得先行与曹共公、邾文公歃血为盟,将曹南之会草草收场。

此次曹南之会,比齐桓公的首次北杏之会还要失败,失败中的失败。

一直等到六月二十一日,鄫国代表团这才慢悠悠地走到曹国南边儿的邾国,此时曹南之会早已结束,鄫子为表弥补,于是要求单独与邾文公会盟。宋襄公却命令邾文公把鄫子给绑了(注1),送到睢水(古代名川,位于宋都之东南)河畔的“次睢之社”(注2)里“用之”,也就是拿他祭神了(注3),而以此仁义之举,来感服东夷。

看到这里,大家一定弄不懂了。啥,杀一国之君以祭神,宋襄公还认为这是仁义之举?如此“仁义”真是千古未见。

我们不了解宋襄公的杀人动机,更不了解宋襄公奇怪的“仁义观”,这是因为我们所处的时代与宋襄公所处的时代太过久远,千年隔阂,观念当然天差地别。

宋襄公只是一个活在过去活在梦中的老古董,却不是一个变态狂魔,这世上所有号称仁义的历史罪人都有其冠冕堂皇的犯罪动机,宋襄公也不例外——因为人祭,就是殷商的“仁义”,人祭越虔诚,商王之德越昭彰,这种宗教的狂热,无法用理性解释之。

其实人祭人殉,在世界各地的蒙昧时期,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古希腊与迦太基都有发现。西班牙人殖民美洲时,阿兹特克的人祭宗教正处在繁荣阶段。阿兹特克人主要是捕捉敌人敬献给神,献祭者也常分食人牲的肉,有些西班牙军人被俘之后的下场就是如此——当时的西班牙殖民者给后世留下了诸多第一手记录。2006年梅尔·吉布森的《启示》,就是一部关于美洲玛雅、阿兹特克文明人祭题材的电影,其再现的恐怖情景令每位观众都震撼不已。

中国从新石器时代到夏代,各地也都有零散的人祭现象。如山西陶寺遗址(被认为是尧都)与二里头遗址(被认为是夏都)的宫殿区都发现有人牲奠基坑。在陶寺宫殿遗址的8号坑里,考古队员发现了一具看得人背脊发凉的骸骨。这是一位大概35岁女性的尸骨,她双腿叉开,下体被插入了一根比她腿骨还粗的牛角,并且牛角已经深深地嵌入盆骨,穿透了她的腹部,在这种剧烈的疼痛下,她不停地抽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下颌骨的位置看得出死前她在张嘴惨叫,面部狰狞,整个身体弯曲得很畸形,则可知其受虐之疼痛,挣扎之疯狂。此后,她的身体被人抛入坑中,她的颈椎在下落的时候被折断(或被人有意折断),才终止了这种生不如死的疼痛。考古人员在这个土坑中还发现了许多其他人骨,其中大部分是头骨,上有劈砍的痕迹,此外还有一些头骨制成的器具,上面隐隐约约透露出了一些神秘的花纹。人骨周围,又有许多猪、狗等动物的骨骼,所有这些证据都表明,这里的人不是因为战乱而死,而是因为神秘的宗教与人祭。

在与陶寺遗址大概同时期的邯郸涧沟龙山晚期遗址,人们在两个半地穴式窝棚内,发现了6具留有斧砍刀剥痕迹的人头盖骨,推测是被踩在地上用钝斧劈砍,挣扎着砍下头颅或用小刀剥割头皮的,由于刀锋不利,割痕有来回错动的痕迹。窝棚外还见有两种丛葬坑。一种是圆坑,内有大小男女人骨架10付。一种是水井,内有5层人骨架,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痛苦挣扎,或身首分离。这些人是被杀,或活埋,或溺水而死的。由此推测,涧沟遗址很可能也是一处杀戮祭祀的遗址。

但这些零星的人祭现象,跟商朝的大规模人祭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我们前面已经讲过,殷人尚鬼神,尚到一种非常离谱的地步,而随着神权政治的加强,殷人祭祀用牲,也开始愈演愈烈,他们不仅用活牲献祭,而且大量使用活人献祭(注4),甚至开始用贵族献祭。在殷都宫殿区以东数百米的后冈商人聚居区,考古学家发现了一个三层祭祀圆坑H10,李硕认为它大概与一位殷商贵族戍嗣子有关。戍嗣子本是一名级别不太高的贵族,因为机缘巧合被商纣王接见,甚至可能一度受到信任,但在服侍王的过程中却又因为某些原因触怒了纣王,从而导致整个家族被献祭(共发现三层尸骨,总共73具)。

杀祭地点在戍嗣子的家宅或附近,可能有以儆效尤的考虑。操办和参加祭礼的是商朝贵族,给了死者一点宽待,比如,允许死者随身携带一些随葬品(包括货贝、玉饰以及一些青铜器),往尸体上撒朱砂粉(当时贵族有朱砂葬俗),但在实际执行中,这些优待又落实得颇为草率,很多人身首分离,尸身被献祭和烹煮分食,尤其婴儿和幼儿。只有祭祀坑最上层15具尸骨,包括最后被杀的戍嗣子本人,被留了个全尸(大体来说,越是身份高贵的成员,越是留到后面处死),而他用来纪念受王接见的铜鼎被带入祭祀坑,也算完成了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轮回。

图:戍嗣子鼎

在《史记》等史书中,商纣王残暴,喜杀戮,曾处死九侯(亦称鬼侯,即春秋时隗姓狄人的祖先鬼方之君)、鄂侯(与周文王和九侯曾共称殷商三公)、比干等多名贵族大臣,《尚书·泰誓》更记载,纣王曾“焚炙忠良,刳剔孕妇(注5)”,“斮(斫)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后冈H10祭祀坑不仅印证了传世文献的记载,而且还进一步指出这些显贵恐怕就是商王祭神的高级祭品,按照商人传统的宗教理念,献祭人牲的身份越高,就越能取悦先王诸神。历代商王都谋求捕猎异族酋长“方伯”献祭,而纣王则把商人贵族也列入了献祭名单。

综上可知,宋襄公作为殷商王族后裔,恢复先祖作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鄫国从商汤时期就是殷商的附属国,国内也留有人祭的遗俗,宋襄公觉得自己有资格送鄫子去见祖先。而且,东夷诸族在西周初年就曾支持商朝遗民叛周,如今宋襄公恢复了商王室的人祭传统,也是为了回顾这段历史渊源,重修殷商遗民与东夷诸族的旧好,同时宣示殷商的旧德与仁义,吸引东夷人归服宋国,支持他的伟大称霸事业嘛!

注1:邾文公对抓捕鄫子这么积极,也不是完全因为宋襄公,也因为两人本来就有仇怨。原来,鲁僖公有一女名季姬,本已许嫁给邾国,她却自己跑到鄫国,鄫子竟然还接受了,这也可算是夺妻之恨。

注2:具体如何祭神,《左传》没说,《公羊传》和《谷梁传》则解释说,“盖叩其鼻以衅社也”,也就是猛击受害者的鼻子部位,然后用他的血的来祭祀社神。至于取血后,受害者的遭遇,三传都没有记载,不过按照常理来判断,这位鄫子作为人牲,应该是很难幸免于难的。

注3:次睢:不详何地。杜注云在睢水边,“水次有妖神,东夷皆社祠之”。一云在山东临沂县。《续汉书·郡国志》:“临沂有丛亭。”《注》引《博物志》曰:“县东界次睢,有大丛社,民谓之食人社,即次睢之社。”看来,东夷不仅有杀人祭祀的遗俗,还有食用人牲的恶习。据说直到汉魏时期,这个次睢之社的人祭习俗仍活跃于民间,祭祀者会花钱雇佣穷人充当人牲,祭祀时将其捆绑在神社前做表演,但其实应该没有真杀人,毕竟此时的法律已决不允许这么公然杀人了。《艺文类聚》卷五九引伍辑之《从征记》:“临沂厚丘间,有次雎里社,常以人祭,襄公使邾子用鄫子处。相承雇贫人,命斋絜,祭时缚着社前,如见牺牲,魏初乃止。”

注4:根据1974年胡厚宣据当时已发掘的四万片甲骨刻辞统计(这是当时的数字,今日已发现之卜辞已超过15万片),殷商有关人祭的甲骨多达1350多片,卜辞1990多条,共祭用13052人,另外还有1145条卜辞未记入人数,即便以一人计算,至少亦当用14197人(氏著《中国奴隶社会的人殉和人祭》)。李峰对殷墟王陵区祭祀坑中人牲的估测数字则是“至少三万个人”,参见氏著《早期中国社会和文化史概论》,刘晓霞译,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20年,92页。

注5:《尚书·泰誓》孔颖达疏引皇甫谧《帝王世纪》:“纣剖比干妻以视其胎。”在各商代遗址发现的大量人牲尸骨中,青年女性占一定比例,其中应该会有部分孕妇,但却从未发现有胎儿遗孤,这很可能是在杀祭时被剖腹取出了。作为对比,正常的上古坟墓中常常可以见到死于难产或腹中有胎儿的女性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