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首领说我和嫡姐只能活一个时,我一跃而下,脑中响起:任务完成

发布时间:2025-07-06 04:36  浏览量:5

叛军首领说我和嫡姐只能活一个时,我一跃而下,脑海中响起:任务完成(中)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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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唤来侍女,将银两递与她,又细细叮嘱了几句。不多时,医馆的老郎中掀开帘栊,示意少年将婴孩抱进内室诊治。我与母亲自然紧随其后,一同入了内堂。

老郎中施针过后,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发出响亮的啼哭,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少年红着眼眶朝郎中拱手致谢,一转头看见我,瞳孔猛地放大:"小姐,您又救了我侄儿一命啊!"说着便要扑通一声跪倒,被母亲眼疾手快地扶了起来。

"小郎君武艺高强,在船上拼死护住妇孺周全,此刻我母女不过是回报这份恩情罢了。"母亲温声说道。

"夫人仁善,陈某感激不尽。我愿到府上为奴,只求夫人小姐能救我侄儿一命。"少年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母亲尚在犹豫,我凑到她耳畔轻声道:"母亲方才还夸他武艺好,不如别让他当奴才,雇给我做护卫如何?"

这少年名叫陈野,原是清水乡的镖师。他兄长陈路在云京做账房先生,临走前托他带嫂子入京团聚。谁料叔嫂二人刚到云京,就听说陈路私吞主家财物,已经畏罪自尽。嫂子听闻噩耗,当夜便悬梁自尽了。

陈野原想请人照看婴儿,谁知被人骗走了银钱。他一个粗汉,哪里懂得照顾孩子......

"幸亏遇上小姐,不然我那侄儿,怕是熬不过去了。"陈野垂首站在一旁,声音有些发颤。

陈野被带入李府后,梳洗更衣。深青色的侍卫服穿在身上,倒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少年面容清俊,只是年纪尚轻,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连日奔波加上噩耗打击,他眸子里泛着疲惫,木木地站着,让人看了心疼。

"你已经谢过多次了,不必如此拘礼。"我从案几前起身,让侍女将刚临摹好的字帖挂到墙上。

陈野垂着手臂,安静地立在我身侧,像道沉默的影子。我看他刻意装出老成模样,不禁笑道:"你今年多大?"

"十七。"他低声应道。

竟与我同岁。再细问生辰,原来他比我小几个月。

"算起来你比我还小些,陈侍卫不必这般紧张。平日你自行安排差事,若我出门,你跟着便是。"我轻声吩咐。

陈野又恭敬地行了一礼:"但凭小姐吩咐。"

这时,下人来报:"赵家公子来了。"

赵行简手里捧着几本新搜罗的怪谈话本,瞥见立在一旁的陈野,挑眉问道:"这就是伯母给你挑的侍卫?"

"嗯。"我点头笑道,"专门防着你的。"

"好你个没良心的,我四处给你找这些新奇玩意儿,你倒拿我开涮!"赵行简作势要夺我手中的书,我忙往后一躲。

"我错了错了,师兄是我最最亲近的人,防谁也不能防你。"我笑着讨饶。

赵行简松了力道,把书轻轻放在案上,又问我课业进展如何。说着说着,话题又绕回陈野身上。我抬头一看,陈野不知何时已退到门外,想来是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我觉得,陈野兄长的死,怕是有隐情。"我忽然开口。

"怎么讲?"赵行简剥了几颗炒栗子,放到我面前的小碟里。

"你想,他兄长若真犯了事,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为何还要托弟弟把有身孕的妻子送来云京?"我捏起一颗栗子放进嘴里,又抿了口茶。

"或许他以为能逃脱罪责,想接妻子来享福?"赵行简随口应道。

"也有道理,不过——"我顿了顿,"若换作是我,定会把银钱送回老家,而不是让妻儿来这危险之地。"

赵行简没再接话,又剥了颗栗子递过来。

"你想查这件事?"他忽然问道。

"有点,但陈野说人证物证俱全,他兄长私吞钱财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叹了口气,和赵行简同时摇了摇头。

"别灰心,你若想查,我帮你。"赵行简忽然笑了,我正从他手里接栗子,闻言一愣,手指轻轻搭在他指尖,没舍得抽回。

"师兄,你真好。"我轻声说道。

赵行简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耳垂都染上了粉色。他轻轻弹了下我额头:"假不假!"说罢忙不迭地收回手。

次日清晨,我如约前往郡主府。

郡主江婉见我到来,眸光一亮,亲昵地挽起我的手往内院引:"可算把你盼来了!快随我见见姐妹们。"

郡主府雕梁画栋,后院马场垂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帐。我被侍女引至席位时,正巧瞧见大伯家的李茹堂姐。她一袭素色襦裙,正垂首与陌生男子低语,眉眼间含着三分羞怯。那男子生得清俊,满身书卷气,想来是与李茹议亲的刘家郎君。只是两人交谈时,男子面上不见半分欢喜,倒像是例行公事。

正出神间,忽听得两声低吠。循声望去,竟是王富贵的主子。他今日换了身淡紫锦袍,玉簪束发,通身贵气逼人。

"又见女郎。"说话时,唇角已扬起一抹温润笑意。

我暗自腹诽这狗儿带路的本事,刚要开口,江婉已提着裙裾跑来:"十七叔!"

我浑身一僵——这莫非是当今圣上最幼的胞弟,齐王王翊川?江婉已行至跟前,正要引荐,齐王却先一步笑道:"不必,我与李家娘子有过数面之缘。"

他竟知晓我的身份。也是,以齐王的权势,查探我这样的官家女自是易如反掌。

"见过王爷。"我压下心头异样,福身行礼。

"往日如何,今日便如何,不必拘礼。"齐王语气温和,话中却暗藏机锋。

什么叫往日如何?我与他分明只见过两回!

周遭几位贵女面面相觑,江婉更是看看我,又看看齐王,眼底浮起几分暧昧笑意。我急得直想跺脚,这郡主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可要下场击鞠?"齐王忽而问道。

我原想推拒,可早前已应下江婉的邀约,只得硬着头皮应:"但凭王爷吩咐。"

"那本王与你同队,可好?"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我更是头皮发麻,却不敢拂了齐王的面子,只得垂眸应下:"荣幸之至。"

没了游玩的兴致,我托腮坐在席位上,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人群。忽见谢听竹缓步而来,月白衣裳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似那云端皎月,可望而不可即。他身侧还跟着位故人——方思娴。

江婉顺着我的视线望去,秀眉微蹙:"方校书在另一队,阿姿,今日定要赢她!"

原来方思娴曾与位小将军议亲,那小将军本是江婉表姐的心上人。后来小将军战死沙场,方思娴却连半分哀色也无,江婉与表姐自然对她不满。

马球赛拉开帷幕,六队人马两两对决。齐王主动邀我组队,又有江婉助阵,我们这队顿时成了焦点。

赛况激烈,我存了与江婉交好的心思,对上方思娴时半分未留情面。最终,我们这队拔得头筹,奖品是江贵妃所赠的一套宝石头面。

领奖时,我遥遥望向谢听竹的方向。当年随他参加马球会,贵女们邀我入队,我因不通马术红着脸拒绝。方思娴当时也在场,骑在马上轻飘飘道:"我这妹妹连马都没骑过,胆子又小,咱们自个玩吧。"

四周窃窃私语,说谢听竹文武双全,怎娶了这般粗鄙的女子。我低着头,指尖将帕子绞得发皱,却听谢听竹不知何时牵来一匹马:"不会便学,我带着你,莫怕。"

他语气淡淡,落在旁人耳中却是难得的亲近。谢听竹从未让我在外人面前难堪,也因如此,我总妄想他或许有几分喜欢我。

如今,我倒想告诉他,我马球打得极好,学得也很用心。还想问问他,若做不成夫妻,我是否能成为他最得意的学生。可话到嘴边,又觉毫无意义。

方思娴从我身旁经过,上下打量我几眼,忽而笑了:"阿姿,我早说过你非同寻常。"

这语气让我浑身发冷。在方家时,每当我得父亲夸赞,方思娴便会这般皮笑肉不笑地来一句"阿蕙,你很不错呢",接着我便要挨饿受罚。有回我亲手给父亲做了双鞋垫当新年礼,父亲夸我绣工好,当晚方思娴母女便让我跪在祠堂,用竹条抽打我手心。不知打了多久,我的手半个月都握不紧东西。

我强压下恐惧,抬眸直视她:"校书谬赞。"

方思娴还想说什么,却见齐王带着王富贵朝我走来:"李娘子球技了得,不知本王可去太学讨教一二?"

"王爷抬爱,小女不过略懂皮毛。"我忙推拒。

齐王轻笑:"是本王唐突,总这般吓着你。"他顿了顿,"今日玩得尽兴,本王备了份薄礼,稍后送至府上。"

待齐王离去,方思娴也已走远。江婉凑到我耳边,眼底笑意更浓:"我十七叔对你倒是上心得很。"

"郡主莫要打趣。"我急得面颊发热,找了个由头便溜了。

出府时正巧遇上谢听竹。我福身行礼:"见过谢大人。"

"不必多礼。"他颔首,"明日归太学,早些歇息。"说罢便要往自家马车去。

"听竹等我!"方思娴提着裙裾追来,语气娇嗔,"怎的先走了?不是说好送我回府?"

谢听竹面色如常:"我并未说过。"

方思娴脸色微变,飞快瞥我一眼,显然没料到谢听竹会当众落她面子。她强笑道:"许是我记错了,那...听竹便载我一程?"

赶车的侍卫适时开口:"方校书恕罪,主君需即刻入宫面圣,耽误不得。"

谢听竹自顾自上了马车,车轮滚滚而去,独留方思娴僵在原地。我忍着笑,趁她还未发作,提着裙裾钻进自家马车,扬长而去。

这出戏码倒是有趣。原以为这是本甜宠文,怎的谢听竹对方思娴这般冷淡?罢了,系统都管不了我,管他作甚。

回家不久,齐王府的礼物便到了。竟是一套精巧的骑装。父母见状,面色各异。

父亲沉吟道:"齐王素日待在封地,此番是圣上召他回京议亲。为父官职低微,若他真有意...只怕你只能为侧妃,委实委屈。"

我听得目瞪口呆:"父亲这是何意?我与齐王不过几面之缘!"

母亲也叹气:"不如早些给你定门亲事。"她突然看向我,"吾儿,你...可中意齐王?"

我忙摇头:"女儿绝无此意!"

母亲松了口气,笑道:"我看行简那孩子极好,你——"

我吓得拽起赵行简便往外跑,生怕再听下去母亲要当场定亲。

"出什么事了?跑得满头是汗!"待我停住脚步,赵行简已递来帕子让我拭汗。

"坏了师兄,我爹娘要给——"我俩差点说漏嘴。

后面的话终究没对赵行简吐露。

只是蹙眉问他:"可查出什么端倪?"

赵行简摇头:"卷宗咱们碰不得,我使人去陈路住处探过,也未寻得蛛丝马迹。"

我颔首应和,没有官身想介入案子,确是难如登天。

垂下眼帘,难免生出几分挫败感。

赵行简却轻笑一声:"不过倒问出些旧事。这陈路原是米铺账房,在那当差五年,街坊都说他为人本分。"

"后来才转去药铺,不到一年便私吞主家银钱。逃亡时坠马身亡,倒像是报应。"

我沉吟片刻,提出猜想:

"方才我问过陈侍卫,他兄长素来安分,且当时家中并无急事用钱,实在没必要铤而走险卷走二百两银子。"

"我胡乱猜着,许是被人栽赃。"

"若依这思路,谁会陷害个账房先生?要么药材铺东家有问题,要么陈路的同僚有猫腻。"

千头万绪,无凭无据终是空想。

赵行简送我至院门便告辞离去。

陈理早候在院门处,见我归来忙躬身问道:"女郎明日回太学,可需属下随行?"

我摆摆手:"不必,陈侍卫可带侄儿在慈心堂多留几日。那处有夫子授课,你也可旁听学些东西。"

慈心堂是云京郊外收容孤儿的善堂。

陈理再次行礼,我微微颔首径直入内。

次日与赵行简同往太学。

他照例替我拎着书箱,迎面撞见王明。

"见过世子。"

王明仰着脖子"哼"了声,干巴巴道:"免礼免礼。"

待王明走远,赵行简还保持着微怔的神情:"他今日竟没找茬。"

"师兄啊,往后你入仕途,自然是广结善缘胜过树敌。"

赵行简见我端着副老成模样,不禁失笑:"多谢师妹指点。"

我差点要得意地晃起脑袋,忽闻太学铜铃声响。

赵行简抓住我手腕,笑着催促:"还愣着做什么?快跑!"

午后琴课,我正调着杉木琴弦,便见斋长领着位素衣妇人进来。

来者四十上下,眉眼温润,气质如兰。

"原先教你们的何琴师抱恙,这段时日由王琴师代课。诸位切莫失了礼数。"

斋长边说边朝妇人谦和笑着,满目敬重。

我怔怔望着这位"王琴师",忽然鼻尖发酸。

她不是旁人,正是谢听竹的母亲,我从前的婆母。

后来方知,太学为响应女子入学令,连教席都延请了不少德才兼备的内宅女子。

谢母出自琅琊王氏旁支,虽非嫡系,也曾有才女之名。

此后课业中,我还见着多位故交长辈。

为师者,不分男女,不论出身。但有所长,皆可传道。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谢母此时已奏毕一曲,又令众人自行拨动琴弦。

众人纷纷抚琴,我却仍沉浸在回忆中未能回神。

谢母缓步走到我身侧,轻声问道:"方才的指法,可曾看真切?"

她与谢听竹一般,语调平和温润,教人辨不出情绪起伏。

"看真切了。"我慌忙将指尖按在琴弦上,轻轻拨弄起来。

我怎会看不真切?这琴艺本就是她亲手所授。

在方家时,主母为免落得苛待庶女的名声,倒也为我请过几位先生。

只是那些人皆非良师,教得更是敷衍了事。

自幼我便诸事难成,方思娴是名动云京的才女,我却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这般愚钝之人替嫁而来,换作谁又能坦然接受?

谢听竹掀开盖头发现换了人,当即便拂袖离开婚房。

谢母自然心有不满。

我原以为会遭受一番刁难,谁知次日敬茶时,她只是淡淡问我:"可曾识字?学过管账吗?"

就这样,我未曾接触过的事务,她亲自教导。

从账本到书画,从琴艺到烹茶插花,她皆倾囊相授。

比起"婆婆"这个称谓,我更愿唤她一声"母亲"。

谢母后来似乎也真心疼爱我,不过月余,便张罗着为我添置新衣首饰。

得知我偏爱志怪话本,还替我搜罗了不少。

只是她总说那些华服钗环、新奇玩物皆是谢听竹所赠。

我明白,那不过是谢母盼着我与谢听竹能琴瑟和鸣,编出的善意谎言罢了。

回忆至此,忽然感觉脸颊一凉。

竟是泪珠悄然滑落。

我抬手拭去泪痕。

谢母微微颔首:"琴音里藏着缕缕愁思,虽是动人,但抚琴时偶有凝滞,还需勤加练习。"

她让我再弹一段,细细指点我技法上的不足。

下课后,谢母欲离去。

我上前帮她将琴收入囊中:"我送夫人一程。"

行至谢家马车旁,将琴交给侍女。

告别时,却见方思娴娉婷而来。

"伯母安好,听闻您近日头疼得厉害,这香料有安神之效,焚上一缕助您安眠。"

她双手捧着个精致的香盒,笑意盈盈。

谢母面上不见笑意,语气却还算客气:"劳你挂心,不过是旧疾罢了,多歇息些时日便好。"

说罢也不让侍女接那香盒:"无功不受禄,方小姐还是收回吧。

"我乏了,先行一步。"

谢母似要放下车帘,方思娴眼中闪过一丝愤懑。瞥见我立在旁侧,她忽然开口:"李姑娘,方才齐王殿下正在寻你,你才来太学不久,倒认得不少贵人。"

谢母此时已放下帘子,马车缓缓启动。

待车驾行远,我正要转身离开,方思娴忽然厉声喝道:"站住!"

"校书有何指教?"我驻足回望。

"不必在我面前装得这般乖顺,似你这般想攀附权贵的寒门女子,我见得多了。

"只是告诫你,你想高攀谁都行,唯独莫要对谢太傅生出非分之想。

"即便你讨好他母亲,他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方思娴说完,目光如刀般剜过来。

"像方校书这般讨好?"我轻笑出声。

"你!"方思娴恼羞成怒,若非顾忌是在太学院,怕是要当场发作。

"那就多谢校书示范,我必定引以为戒。"

说罢转身离去。

方思娴素来看我不顺,想来也不会与我交好,何必在此受气。

只是未曾料到,她对我的报复竟来得如此之快。

这日,皇帝亲临太学院。

要考察诸位学子的才学。

连同我与赵行简在内,共二十一位学子的文章得皇帝赞赏。

是以,皇帝特赐我们随御驾,前往玉章山避暑。

二十一人分成三队,两队皆是男子,另一队女子由方思娴代为管束。

我只觉晦气。

在玉章山的前两日倒还相安无事,第三日皇帝不知怎的想起召集众学子夜谈。

随行的还有齐王等人。

众人围坐赏月题诗。

天子面前题诗,无非是歌颂盛世太平。

但太过谄媚又显刻意。

我老老实实写了首写景的五言诗。

场中人都将诗作投入竹筒中。

皇帝没空一一翻阅,便让随行的公公随机抽取,抽中谁便读出来。

福公公一连摸了三人的诗作,皇帝听后皆称不错,赏赐了物件。

等摸到第四下,福公公的脸色突然僵住。

"这是怎么了?"皇帝于上首问道。

"回皇上,此人...并未留姓名。"

"无妨,念出来便是。"

可福公公面上的异色并未消退。

皇帝便知这诗有问题,差人取来细看。

只见皇上脸色骤变,颇为嫌恶地让福公公拿去让人辨认。

看来,不找出作者誓不罢休。

皇帝虽不高兴,却也没到震怒的地步。

这诗究竟写了什么?

这时,三位夫子也被召上前去,辨认是谁的字迹。

我看得分明,那方思娴忽然失态地捂住嘴,目光却遥遥朝我看来。

紧接着,福公公等人也望向我。

周边忽然安静下来,我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原来,是冲着我来的。

赵行简有些担忧地看向我,我对他轻轻点头,示意不必担心。

夜谈很快散了。

我被领至皇帝面前。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抬起头来。"

威严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我缓缓抬头。

"李姿,太傅举荐你入太学院,本应潜心向学,考取功名,你却在做什么?"

皇帝说完,一张纸笺飘然落地。

垂首看去,那上面的诗迹与我的字迹如出一辙。

况且倒出竹筒中所有的诗作,唯独缺了我的。

只是原本的写景小诗,竟被改成了淫词艳曲,赫然是写给情郎的诗。

诗句中还嵌着齐王的名字。

用我字迹写的艳诗,加上最近齐王与我走得近的传闻,显然会让人觉得我意图攀附皇亲。

我是谢听竹举荐来的,而谢听竹背后是皇帝。

皇帝要的是新政推行顺利,绝不容许出现这般丑闻。

我若入学只为攀附权贵、追逐荣华,岂非在打圣上的脸面?

更恐被新政反对者抓住把柄,大做文章称女子难当大任,考学不过为谋高门婚事。

方思娴这招借力打力,当真是阴损至极。

那淫诗之事,圣上非但不会降罪于我,反倒要替我遮掩。

可这后果,却是断送我仕途前程。

甚至要连累父亲受牵连。

圣上必然不会大张旗鼓彻查,今日召我觐见,定是要敲打一番令我安分。

果不其然,龙椅上传来威严声线:"你既无心向学,也不该堵了天下女子的青云路,自行归家去吧。"

这番训诫如雷贯耳,我俯身叩首:

"陛下教诲,臣女铭记在心。

"只是,若这诗笺当真是臣女之物,藏匿身侧必会沾染熏香气息。

"臣女斗胆,恳请陛下召教习嬷嬷查验。"

待嬷嬷到来时,我已跪得膝头酸麻。

宫女搀我起身,随嬷嬷转入内室。

不过片刻,嬷嬷回禀道:

"女郎所用熏香乃宫中特制,诗笺上确有相同气息,却少了女郎身上特有的药草清香。"

方思娴算计得周全,连诗笺熏香都做了手脚。

可她千算万算,料不到我这几日赶制驱蚊香囊,周身染着浓烈草药味。

"陛下明察秋毫,方免臣女蒙冤。然背后之人居心叵测,竟借此事兴风作浪,意在阻挠新政推行。"

方思娴欲毁我官途,我岂能再容她。

圣上知错怪我,沉着脸令我退下。

刚回寝居,方思娴便追至门前。

"你做出这等丑事,还有脸留在此处?还不速速收拾行囊离去!"她柳眉倒竖,活似训诫弟子的严师。

同住两位女学生闻言,悄悄与我拉开距离。

四周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或看热闹,或等谈资。

"不知妹妹所言丑事,究竟何指?"我含笑反问。

方思娴冷笑:"还在狡辩?方才圣上召你训诫,全书院都传遍了!

"你心术不正,根本不配留在太学院!"

方思娴啊方思娴,如今我的去留,还轮不到你来指摘。

我正待反唇相讥,忽见皇帝近侍福公公匆匆而来。

"李小姐走得急,圣上特命老奴将赏赐送来。"

天家恩赏当前,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我忙整理衣衫行礼,双手接过檀木匣子。

福公公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停在方思娴脸上。

"方校书怎在此处?巧了,圣上正要传召。"

"敢问公公,所为何事?"方思娴顾不得与我纠缠,紧跟着问道。

"咱家也不清楚,方才太傅求见圣上,许是为书院之事。"

眼见福公公领着方思娴离去,我让宫女将赏赐收好。

转身对众人笑道:"夜深了,诸位还杵在此处作甚?"

方才还对我避之不及的姑娘1们立刻围上来:

"校书也真是,没凭没据的话也乱说。"

"就是,阿姿姐姐怎会是那等心术不正之人。"

"快与我们说说,圣上究竟为何召见?"

……

月上柳梢时,我侧卧在榻上辗转反侧。

谢听竹为何也来玉章山?

这般巧合,莫非是为我而来?

我摇摇头,将这念头甩出脑海。

今夜太迟,竟忘了与赵行简报平安,只盼他安睡无恙。

可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披衣起身,借着月光取出赶制的四个驱蚊香囊。

明日,定要送与他。

次日清晨,赵行简果然寻到荷塘凉亭。

我边将锦盒递给他,边讲述昨夜波折。

"可恨!她枉为人师!"他恨声骂道,自然是指方思娴。

我忙捂住他嘴:"小声些,此事圣上尚未彻查,若是我错怪了人,岂不落人口实?"

赵行简闷闷不乐:"好在你聪慧,方能转危为安。

"只是她为何针对你……罢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恶人行事何须理由。"

我催他打开锦盒。

赵行简正出神,忽见盒中静静躺着个香囊。

他不确定地看看我:"给我的?"

"自然,内里放了驱蚊草药,夏日佩戴最宜。"

香囊表面,我绣了幅"消暑图",寓意吉祥。

赵行简嘴角瞬间上扬,方才的郁结一扫而空。

他将香囊系在腰带上,转着身子问:"师兄可还喜欢?"

"嗯,勉勉强强吧。"

"那你还我。"

赵行简立刻捂住香囊:"光天化日,竟要抢劫!

"我……还挺喜欢的。"

话音未落,他已抱着锦盒跑远。

真是孩子气,收了我的礼也不说陪逛逛。

我好气又好笑地转过身,满池荷花随风摇曳,碧叶连天,倒让人心生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荷塘倒影忽然泛起涟漪。

鱼群惊跃,搅碎水中人影。

抬头望去,却是王翊川立在岸边。

"见过齐王。"我俯身行礼。

他含笑摆手:"朋友之间,不必多礼。"

朋友?

我可从未说过此等言语。

只能跟着浅笑。

"我已抓住那替换诗词的小太监,皇兄定不会再误会你。"

原来是有人收买小太监,谎称要在圣上面前博个好印象,求他将伪造诗词夹带进去。

小太监拿钱办事,却不知那诗词实为诬陷。

只是小太监未能指认主使,便中毒身亡。

此外,方思娴因触怒圣颜,已被革除职务,令其归家思过。

昨夜竟发生如此多事。

"多谢王爷。"

"你还是这般多礼,"他苦笑着摇头,"若想道谢,不如也送我个香囊?"

"啊?"

"方才在假山后,见你送了同窗香囊,很是羡慕。

"可否也赠我一枚?"

王翊川如此说,我倒不好拒绝,只得应下。

他难道不知,与我走得太近并非好事?

罢了,届时给所有相熟之人各送一枚,总不至于厚此薄彼。

说话间,王富贵摆着尾巴凑到我跟前。

"富贵,真是许久未见了。"

黑犬伸出舌头,轻轻咬住我的裙摆,引着我往画舫方向去。

"不如同乘画舫赏荷?"王翊川发出邀约。

见画舫中尚有其他学子,我这才颔首应允。

水面泛起涟漪,画舫缓缓启程。

行至对岸时,忽见柳荫下立着道熟悉身影——谢听竹正捧着只鹧鸪,静立树影之间。

他目光越过人群,淡淡落在我面上。

我顿生退意,想离王翊川远些。

可谢听竹神色如常,视我与旁人无异。

原来从头到尾,不过是我自困心结。

前世当真如此不堪吗?

作为妻子得不到夫君怜爱,便是想做学生也难入其门。

难道我前世,当真这般差劲?

这横亘两世的困惑,怕是永远无解了。

行礼问安后,王翊川好奇道:"先生怎的捉了鹧鸪?"

"它中暑倒在烈日下,我喂了些清水。"谢听竹垂眸望着布包里的鸟儿。

说话间,那鹧鸪扑棱翅膀,似有好转迹象。

"带回去看看可曾摔伤。"说罢他便告辞离去。

我隔着布包,触到怀中香囊。

送吗?

本就是给交好的亲友同窗都备一份的。

送谢先生,也不算突兀。

几次欲唤住他,终究没能开口,只望着那抹白影消失在柳浪深处。

"小厨房备了新制的冰饮,可要尝尝?"王翊川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多谢王爷好意,李姿尚有课业未竟,这便要回去了。"

待回到居所,王翊川差人送来的冰饮已至。

好在学子们人人有份,倒不显特别。

玉章山避暑之行渐近尾声。

归家那日,竟在门前遇见陈野。

一月未见,少年身量拔高不少,面上也添了血色。

我顾不得歇息,拉着他往偏院去:"可想去看看令兄旧居?"

陈路是畏罪潜逃,客死异乡。

他租赁的屋舍早已解封,我暗中命人租下,陈设皆未变动。

陈野踏进屋内,望着兄长遗物,眼眶渐红。

屋中陈设简朴,与赵行简所述无异。

时过境迁,纵有线索也早被岁月抹去。

我正欲出言安慰,却见他握着根拐杖啜泣。

"这是?"

陈野抹去泪痕:"哥腿脚不便,这是我用桃木亲手刻的。"

等等!

腿脚不便之人逃亡,怎会不带拐杖?

这道理我懂,官府怎会不知?

除非……官商勾结,暗中做了手脚。

当务之急要查清,此案究竟由大理寺亲审,还是交由云京县尉承办。

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我拍拍陈野肩膀:"以你的身手,可能帮我暗中盯着刘记药铺?"

少年虽不明就里,仍重重点头。

唉,若我是男子身,行事也不必这般迂回。

此后日子重归平淡,每日或是在太学听讲,或是闭门读书。

只是方思娴竟又回到太学院,依旧担任校书之职。

想来方家费了不少周折。

转眼至中秋。

母亲带我去庙里上香,庙会人声鼎沸,我拽着赵行简溜到外围。

左手糖葫芦,右手桂花糕,甜得人舌尖发颤。

赵行简笑着问我:"近日又看了什么新奇话本?"

我拣了几个有趣的故事说与他听,正说得兴起,忽见许愿树红绸飘荡。

他在前头拨开垂落的丝带,为我开出条小路。

"许个愿吧?"赵行简递来两根红艳艳的丝带。

在绸上写明心愿,系于枝头,盼神明垂怜。

我提笔只写"安乐"二字。

赵行简帮我挂丝带时,手一滑,红绸被风吹走。

"赵行简,你笨手笨脚的!"我急得跺脚。

正要追去,却见只修长手掌先我一步拾起红绸——竟是谢听竹。

白衣胜雪,清贵出尘,却与这满树欢喜格格不入。

"要帮忙系上吗?"他声音温和,全无平日的疏离。

目光掠过我写的字迹,又深深看我一眼,似有千言万语。

赵行简已快步上前,取回丝带:"多谢先生,学生自己来就好。"

谢听竹也不介意,自顾自取了根红绸系在枝头。

那绸带上,用墨笔勾勒着只长耳兔,活灵活现。

“大人求的是什么?”赵行简有些好奇。

我也好奇,这不是方思娴最爱的兔子吗?

“所求甚多,却只盼果真有神灵,让亡妻看到此物。

“她极擅长绣兔子,见在下画得难看,或许肯入梦来纠正。”

谢听竹如是说。

“大人,与妻子真是恩爱。”

赵行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挤出这么一句不得罪人的话。

只有我愣愣地看着谢听竹,思绪万千。

他,想我入梦。

入梦,要说什么?

谢听竹略弯起嘴角:“死后谈恩爱,岂不骗鬼......”

一场庙会,不仅遇见谢听竹,王翊川也在。

王翊川今日一袭竹青色圆领袍,腰间缀着我送的香囊。

“好巧,本王今日在城中请人搭台唱戏,正打算邀请诸位赏光,在此遇见,省得再叫人跑一趟。”

谢听竹要说的话没说完。

众人互相行礼,聊起近日发生的事。

不知怎么,话题扯到我的香囊上。

王翊川笑道:“多亏阿姿女郎赠送的香囊,蚊虫皆不敢近身。”

天啊,他没事说这个干嘛。

赵行简看看我,又看看王翊川,忽然笑了:

“她呀,最喜欢做些针线活。

“日前给父母和几个姐妹做完还不过瘾,又给斋里的同窗人手一个,直到今日才有空闲出来玩。”

每个交好的人,我都送了。

下意识地看谢听竹,发现他的视线落在赵行简的香囊上,若有所思。

要死,就他没收到。

可我,总找不到时机送。

王翊川的笑容收了一些。

“女郎辛苦。”

其实,我只做了四个香囊,分别送给父母,还有赵行简。

其余人的,都是府上嬷嬷代做。

只剩下给谢听竹的,还没送出去。

我赶紧接话:“王爷喜欢就好,天将晚,我与师兄先告辞了。”

王翊川颔首同意,临了提醒。

“晚间折子戏结束,还可放花灯,女郎莫忘了出来玩。”

我在赵行简询问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答应。

马车上,赵行简眯起眼:“这齐王,对你果然有些不同。”

“打住!”我捂脸,“我不知他怎么想的,但我真对他无意。”

“那你,对谁有意,喜欢谁?”

“我都快烦死了,你还问。”

“说出来,让我看看哪个倒霉蛋被你喜欢上了。”

赵行简说着,伸手抓住我手腕,笑盈盈地与我对视。

“喜欢你,我就喜欢你这个倒霉蛋!”

我好气又好笑,顺手抄起软枕,砸到赵行简。

好一通玩闹。

城中早早支起戏台,晚间我们到的时候,戏已经唱起来了。

有人引我们到对面的茶楼落座。

原来这一块都被王翊川包下来,茶楼看戏,视野最好。

看了一会儿戏,去后院更衣。

回来却见茶楼后院被清了场。

皓月当空,只有王翊川手持花灯,站在那里。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

硬着头皮走过去,王翊川勾唇一笑,将花灯往我跟前一送。

“花好月圆夜人团圆,此物是本王做的,送给女郎。”

花灯整体分两层,外边雕刻着各色花纹。

灯光从里面漏出来,便将画面栩栩如生地投射出来。

少女骑马,青春年华,恣意可爱。

女郎扬杆,动作敏捷,活泼热烈。

......

张张画面,皆是我在他心头模样。

我心跳加速,只觉得面红耳赤。

拒绝的话,斟酌着说出口。

“臣女谢过王爷,只是臣女的师兄,已经送了盏鱼灯。

“拿,拿不下了。”

拒绝的意思说得这样明显,王翊川却像是毫无所觉。

“无妨,我让人送到府上。”

啊?

我急得手心冒汗,想直接说我无心情爱,又怕触怒皇亲,日后麻烦。

纠结之际,王翊川遥指皓月。

“欲将明月寄相思,又恐相思使人忧。”他声音轻缓,“既然心上人在眼前,那我便也无忧、无怖。”

我——

我攥紧手掌,低头不敢面对。

“王爷——”

“莫怕,本王只是将心事倾诉,女郎不必回答。”

我这才感激地看向他:“多谢王爷。

“王爷身份高贵,玉树芝兰,必定有更好的女子相配。臣女蒲柳之姿,当仰望王爷。”

王翊川不置可否,将灯递给我。

“该回了,往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自然,能做王爷的朋友,阿姿之幸。”

王翊川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字子敬,往后可唤我子敬。”

对上他期待的眼光,加上刚刚才拒绝他。

我只好磕磕巴巴地喊:“子敬。”

对方笑容更甚。

二人并肩回去。

看完戏,河中放灯。

万千荷花灯顺水漂流,光彩熠熠,令人炫目。

祈愿结束,王翊川提议送我回家。

“不劳烦王爷,府上的马车就在附近,我带阿姿回去就好。”

赵行简代我回话,将鱼灯给我,他则提着王翊川送的花灯。

见状,王翊川不好再说什么,目送我们离开。

赵行简却没直接带我上车,好笑道:“你啊,肯定没玩够。”

不愧是我师兄,对我足够了解。

亲王在身边,自然觉得拘束。

于是我与赵行简活像两个小贼,隐匿身形,窜到另一条街玩耍。

烟花杂耍,食肆小吃,街市上热闹非凡。

我俩一人一串糖葫芦,瞥见前面有人竞猜灯谜。

顿时起玩心,凑近人群。

赵行简一指挂在顶上的花灯。

“咦,这也有盏鱼灯。”

我抬头一看,果然,铺子的穹顶上也挂着盏斑斓鱼灯。

竟然和赵行简送的,颇为相似。

如果拿到,那我就有一对鱼灯了!

“你喜欢?”

赵行简笑问。

我点头,念出那灯上挂着的字谜。

“四时如意。”

歪头想了一阵,毫无头绪。

老板“嘿嘿”一笑:“此物唯有情人可得,女郎猜不出,不如这位郎君试试。”

周围的人也将目光投来,皆摇头。

赵行简让我拿笔,他靠近,虚握我的手。

“四十即是四季,一年十二月。”在他带动下,我在白纸上写下“青”字。

“如意,顺心也。”

说完,在青字旁添上竖心旁。

原来,谜底是情。

老板眯起笑眼,取下鱼灯送我。

我欢喜地扭头看向赵行简,不期然烟花绽放,漫天光华。

他也望着我笑。

说:“我盼阿姿,四时如意。”

中秋过后,日子一天紧过一天。

传闻,天子或许会在年前开恩科。

如果是真的,我得竭尽努力,不然名落孙山,丢脸死了。

废寝忘食地读书、写文章。

直到陈野来找我,我才恍然惊觉,重阳快到了。

陈野将这些时日刘记药铺众人的行踪调查得十分清楚。

其中,最惹我注意的,还是刘记药铺的掌柜,每隔十天,回去郊外的偏僻山庄。

陈野一开始以为那边是仓库,却总看到有人趁天黑赶车出山庄。

那四五辆车上,全是药草。

刘记的生意,那是官署认可的。

何必偷偷摸摸。

必无好事。

若是,能看看他家的账本就好了。

我推测,他家生意有猫腻。阴阳账本不慎被陈路发现,就将其灭口。

偷摸运草药避税?

那,究竟许给官员怎样的利,才会造此冤案。

这些都是我一人猜测。

这种明明真相在眼前,我却无力探索的感觉,实在糟糕。

想了一整晚,第二天哈欠连天去上课,果然被罚了。

跪坐书案,提笔抄书。

“汪汪——”

门口闪过一道黑影,王富贵忽然跳上桌案。

它也是个闲不住的主,一爪子按上砚台,在纸上画起梅花。

“啊啊,坏狗!”

我抓狂地将它抱下来。

一声轻笑自门口传出。

王翊川走来:“听说你被罚了,作为好友,总要为你分忧。”

中秋后,王翊川在太学领了教骑射的活。

他也是上过战场的,学子自然乐意。

说着,已经拿起笔替我抄起来。

我揉揉酸痛的手腕:“这不好吧。”

不过,谁让王富贵把我抄的东西毁了。

他主人赔我也是应该的。

王翊川笑笑,眉眼温柔:“无妨,说起来你为何事烦忧?”

我本不想告诉他,但心有郁结。

“我,有一个朋友......”

借说朋友的口,把陈野的事说了七七八八。

“所以,你想翻案?”

“不,或许真没判错,只是案子诸多疑团未解开,我怕好人蒙冤。”

对方搁下笔:“此事,让你心忧难寐?”

我点头,笔下抄写不断,语气怅然:“惭愧,我以此为借口不好好读书,便更无可能考中,遑论以后为民做事。”

王翊川没再说什么,二人抄到日暮西斜,才结束。

告别时,正赶上赵行简气喘吁吁地跑来。

他今日被校书唤去整理书库,所以没陪我。

“你抄完了?”

“对啊,王爷帮我的。”我没注意赵行简微微暗淡的眼神,自顾小声说,“他真和气,若真心与我交好,我必定官途顺利!”

赵行简只是叠指轻弹我额头:“小官迷。”

明明一副笑脸,语气却有些发闷。

我忽然扯住赵行简的衣袖:“你说,如果我请王爷帮忙,能不能查清案件,还人清白?”

“断案,总要讲证据。人与证物都没有,他如何帮你?如果仅凭你一句话就翻案,岂不有违你考学的初心。”

也是。

次日,琴课结束,门童来报,说是有人要见我。

入后堂。

屋中,谢听竹正饮清茶。

他身边,赫然站着陈野。

陈野满脸的伤,尤其是胳膊,无力地吊在脖颈处。

“陈侍卫,你怎么了?”

我大惊,忙上前查看陈野伤势。

把脉,好在起脉象平稳,内伤不严重。

我放下心,转而看向谢听竹。

他放下茶盏,语气平缓:“你在查刘记的药铺?”

“是。”

谢听竹略一点头:“你的人盯梢,做得不够干净,被刘记暗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得我心惊肉跳。

陈野身手那么好,都被打成这样。

可见是一场恶战。

说完这些,他站起身。

“刘记的人并不知他的底细,你放心。

“往后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大可报官。若是方便,能否告知我,为何要盯梢刘记?”

看来,陈野没有我的准许,不曾将事情和盘托出。

察觉到我的迟疑,谢听竹点头:“不说也无妨,只是近日,莫要让他在人前出现。”

眼见他要走,我忙追出一步:“大人,你听我说。”

这次,我事无巨细,将案件和我的猜想全部告知。

谢听竹听得认真,纤长的睫毛遮住眼瞳,不知在想什么。

“我,说完了。”

他不置可否,忽然问我:“那根拐杖何处,能否拿来?”

这是陈路的遗物,自然归陈野管。

可我还没问,陈野与我对上视线,立刻道:“可以,小姐需要便拿去。”

于是,谢听竹差人和陈野一同去取拐杖。

室内一下子只剩下我和谢听竹。

心中有些紧张,在袖中将香囊捏了一遍又一遍。

我一直把它放身边,就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送掉。

可惜,从夏入秋,天渐凉,蚊虫也少了。

再没有理由送了。

我与他,也没理由......

沉默时,忽听谢听竹唤我。

“恩科在即,你准备得如何?

“夫子说,你在课上瞌睡。”

我立刻有种羞耻感,刚想解释,谢听竹温和道:

“一味苦读,于自身并无益处,劳逸结合才是良策,莫要累坏身子。”

我张张嘴,扯出一个笑:“是。”

忽然有许多话想问。

曾经作为妻子,我斟酌着与他对话。

那么如今,我是他一众学生里,还算出色的。

我能多问多说了吗?

“听闻夫子寒窗苦读十几载,如何平衡劳与逸?”

谢听竹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怔愣一瞬,而后略带起几分笑意。

“我亦俗人耳,埋头读死书,不闻窗外事。不过后来有人将春夏秋冬、风花雪月说与我听,倒是觉出世间可爱之处。”

藏在袖中的手不期然握紧。

我那些傻里傻气的故事,春雷夏雨、秋雨冬雪、神明妖孽,他居然都认真在听。

“对了,此书有趣,想来你或许会喜欢。”

拿来一观,发现是最近新出的奇闻小说。

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陈野等人已拿拐杖归来。

谢听竹将东西拿在手里上下仔细观察。

陈野见他检查得认真,许久才出声打断:“大人,此物是我做的,并无机关。”

谢听竹颔首,手上动作却不停。

“大人觉得,陈路留信息给我们?”

“是。”谢听竹解释道,“住处无血迹,不是案发之地。陈路逃命不带拐杖,必定留有线索。

“歹徒就更不可能杀完人后,把拐杖放回原处。”

是啊,陈路大概觉察到自己死期将至。

留下拐杖这么大的线索,向官府求救。

但他万万没想到,官商勾结,让他死也背负骂名。

谢听竹又让人打水来,将木拐浸泡。

许久后,重新拿起来,拐头处,居然有道小缝隙。

“此物将毁,你愿意吗?”

这话问的是陈野。

得到同意,谢听竹拿来匕首,小心地顺着缝隙撬开。

我屏住呼吸,生怕把证据吹跑了。

片刻,谢听竹将整个拐头分开,从里面掉出一块卷起的丝帛。

展开来,丝帛上有字。

“蓟草、白茅根、刺儿菜......”陈野这些时日在慈心堂也读了书,字都认得。

“这是什么?”陈野急切地问。

谢听竹看向我。

“都是草药,而且是止血救伤的。”

谢听竹若有所思,忽而笑了笑:“好了,这可是证物,我要带走。

“先不要声张,此事牵连甚广,我自会为清白之人翻案。”

谢听竹离开时,我请他顺便帮我带走陈野。

陈野,也算个证人呢。

起码能告刘记药铺殴打民众。

翻案有望,我一夜安眠。

次日醒来,想着和赵行简说这个好消息。

乌云起,天色阴沉,秋雨紧随而至。

射御课程暂停,学子自学。

撑伞去寻赵行简,凉雨沾湿裙摆,我却丝毫不觉得难受,又哼起歌谣。

路过竹林小亭子,王明正在夸夸其谈。

“我跟你们说,昨日京中可出了大事。”

众人捧着他,自然追问。

王明得意:“那刘记药铺,云京数一数二的大铺子,昨儿被我叔叔齐王端了。起初不肯认,打了一顿,全招了。原来是想法子漏税,谁料那账房先生耿直,不肯同流合污。一言不合,就把人家杀了。”

什么!

我呆愣当场。

这是真相?

没有证据,打一顿就出来的真相?

那,那些药草作何解释?

布帛何意?

错了,王翊川在搞什么鬼!

我几乎拿不稳伞,一眼瞥见回廊之上,也在听着的赵行简。

“师兄,怎么——”

我一肚子话想说,却见赵行简一脸失望地看向我。

“阿姿,原来这就是高官权力的滋味。无凭无据,便能翻案?

“有齐王在,一切易如反掌,你的初心何在?”

“我好像,不认得你了。”

他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这失望至极的、悲伤的眼神,让我心里一痛。

中秋节那晚,烟火绽放的一幕我从未忘记。

他说,盼我四时如意。

言犹在耳,他怎能不信我?

多日来为案件操心的疲倦与委屈涌上心头,我只觉面颊凉凉的,竟是两行泪流了下来。

“我没有,你凭什么不信我?

“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自小的毛病,情绪激动便会哭,此刻哭个不停,话也说不下去。

索性转身就走。

狗人赵行简,我讨厌死他了。

走着走着跑起来,撞到一人,伞也掉到地上。

“何事伤心?”谢听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脸上泪痕未干,很是狼狈。我头也不抬,夺了他递过来的伞就跑。

一直跑到寝居,同屋的人都不在,我狠狠地哭了一场。

余光瞥见那两盏鱼灯。

我当时实在喜欢,偷偷带进太学院。

如今看着,又想起赵行简那张可恶的脸,气恼地拿起一个奋力丢在地上。

可又实在心疼,抹了抹眼泪,拾起来。

发现有一处鱼骨断裂,鱼灯成两半了,这还是赵行简亲手做的。

更想哭了。

边哭边想办法把两半黏在一起,忽然看到,鱼灯内侧似乎有字。

点灯细看。

“山有木兮木有枝。”

字藏在图案中,轻易难以发现。

怎么只有半句诗。

我又看看另一个,当时赵行简一眼就看到了。

难不成——

我把另一个拿下来,对着鱼嘴,往里看。

下半句,赫然在上。

“心悦卿兮卿不知。”

“轰!”恍如惊雷炸响,我的心连蹦带跳,快得不行。

赵行简,他,他在告白。

四时如意,情也。

盼我如意,盼我对他生情。

如此隐秘,若非今日我无意破坏鱼灯,怕是永远也发现不了。

旋即又火大,这个讨厌鬼,喜欢我又怎样?

他居然不相信我。

不想理他。

王翊川,也是个讨厌鬼!

蒙头生闷气,竟然睡着了。

我醒来,同住的女郎便悄声道:“赵家郎君在外等了你一天了,要出去见见吗?”

往窗外一看,暮色四合,隐约听到小雨淅沥。

一天,从早到晚。

我觉得眼睛有些肿,没好气:“才不要。”

他从来不曾这样对我。

从来!

不行,我倒要问问,凭什么不信我?

才不是担心他站久了出毛病,才出去看他。

天光勾勒出枫叶的一点红,雨滴顺着赵行简的伞落下。

少年如松如柏,身姿卓越,堪比芝兰。

“你还来干嘛?骂我攀附权贵,你继续说啊。”

他看看我,许久。

“七情六欲,让人生出千般情绪。嫉妒蒙蔽之下,我说出那些话。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无法解你之忧,那人却能轻易做到。我恨自己无力,也怕你一时被权力蛊惑,与我渐行渐远。

“疑心生暗鬼,我与你不该有隐瞒和秘密。如今我被个人情绪左右,害你伤心,在此道歉。”

他郑重似行礼致歉,又道:“你若从此不理我,也是我活该。只盼你四时如意,常有开怀时。”【后续在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