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塞给我一颗珍珠,第二天小公爷那件御赐雀金裘上少了一颗南珠
发布时间:2025-07-13 15:30 浏览量:2
我和妹妹,不过是魏国公府里最末等的三等丫鬟,毫不起眼。
那天,妹妹忽然神神秘秘塞给我一颗珠子,浑圆饱满如龙眼,光泽温润,流光灼目。可谁能料到,隔天小公爷那件御赐的雀金裘上,偏偏就少了一颗名贵的南珠!那可是要穿着进宫面圣的吉服啊!府里登时翻了天,掘地三尺地搜寻。
妹妹瑟缩在人群里,声音细若蚊蚋,怯生生地指认:“我姐姐……她收着一颗……瞧着……不像咱们这等丫鬟该有的东西……”
话音未落,我已被人粗暴地拖了出去,乱棍之下,魂归黄泉。
再一睁眼,刺耳的鸡啼混着郑大娘那把破锣嗓子炸响:“小蹄子们!都给我滚起来拾掇干净!今儿有贵客登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我竟回到了这噩梦起始之地——人牙子郑大娘的四方小院。国公府的管事周嬷嬷,正带着人伫立院中,挑选粗使丫头。
这世道,素有“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的俗谚,牙婆郑大娘,便是这句俚语活生生的注脚。我和妹妹本是街头乞食的小叫花,是郑大娘一记闷棍敲下来,将我们变成了她砧板上的鱼肉,笼中的牲口。
“小贱种,敢跑?老娘就把你们的腿骨一寸寸敲成渣滓!”她手里那把尖头小铁锤,是我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曾亲眼目睹一个试图逃跑的姑娘,被她一锤子凿穿了天灵盖,白的脑浆混着红的血浆,汩汩淌了一地。郑大娘还嫌恶地啐了一口,抱怨污血弄脏了衣裳,卖不上好价钱。
满院的姑娘吓得两股战战,我也强撑着发抖的腿,颤声求告:“大娘,我……我会浆洗,日头毒,晌午就能晒干,绝不耽误您出门应酬。”
她那对吊梢眼,刀子似的剜了我一下:“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本想发卖去那不见天日的黑窑子,叫你们尝尝千人枕万人尝的滋味。看你倒有几分眼力劲儿,暂且留着当个使唤吧。”我和妹妹,这才在郑大娘手下侥幸捡回了性命。
黑窑子,那是何等炼狱?如花似玉的姑娘进去,不出月余,便成了乱葬岗上的一具枯骨。
我不能去,妹妹也绝不能去。
妹妹死死攥着我的袖口,眼中盛满了惊惧。我暗自发誓,定要护她周全。
所以,当脂粉堆里打滚的青楼鸨母、专挑瘦马的扬州姑婆,连同国公府那位神情肃穆的周嬷嬷,齐齐踏进这小院时,我拼了命地卖乖讨好。顶着郑大娘那淬了毒的目光,我使出浑身解数巴结周嬷嬷,央求她选中了我,还捎带手把妹妹也一道买了去。
“嬷嬷,您别看她胆小怯懦,您吩咐什么她必定办得妥帖,是个实心眼的丫头!”我急切地分说。
就这样,我和妹妹又进了魏国公府的门墙,成了最末等的三等丫鬟。
我日日与灶膛柴火为伍,她则在庭院里洒扫除尘。这些活计,说不上轻省,却也并非重负。比起昔日家破人亡、流落街头的凄惶,如今能得温饱,有个遮风避雨的屋檐,我已觉心满意足。
可妹妹燕凤却不这么想。她乳名里的“凤”字,是村里老秀才曾批过,说她命里有贵气,将来是要做主子奶奶的。她不甘心终日灰头土脸,做些粗苯活计,觉得永无出头之日。
后来,府上内院要放出一批二等丫鬟的缺,需从三等丫头里遴选。管事嬷嬷竟挑中了我。
妹妹气得双眼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凭什么选她不选我?好姐姐,你把这机会让给我吧!”上头定下的事,岂是我说让就能让的?但我还是拉着妹妹的手,郑重许诺,将来若有机会,定将她带进内院,就像当初在郑大娘院子里那样。“燕儿,姐姐永远不会撇下你!”
过了几日,国公府有桩大喜事,阖府下人得了不少金银珠玉的赏赐。妹妹捏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满脸喜色地跑来寻我:“姐姐,快瞧!这是小公爷赏下的,你替我收着些。”那珠子,龙眼般大小,莹光流转,绝非寻常之物。
妹妹却浑不在意:“小公爷待我们这些下人最是宽厚,出手又阔绰,哪会在意这点子东西。”瞧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我笑着接过来:“好,姐姐替你攒着,将来给你添箱压嫁妆。”
岂料隔日,小公爷那件御赐的雀金裘上,就少了一颗南珠!他正要穿着它入宫面圣呢!整个府邸再次炸开了锅,翻箱倒柜,鸡飞狗跳。
妹妹又一次站在了人群前列,声音依旧是那般怯懦细弱:“我姐姐……她收着一颗……昨儿夜里还拿给我瞧过……瞧着……不像二等丫鬟该有的物件……”
果然,众人从我妆奁里翻出了那颗南珠——正是妹妹昨夜塞给我的那颗。我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嬷嬷们已用汗巾死死堵了我的嘴:“下作的小娼妇!拖出去乱棍打死才清净!”
咽气前,我看见妹妹哭得如同泪人,软泥般瘫在青石砖上,哀哀泣诉:“夫人,姐姐做出这等没脸的事,奴婢虽知礼,不敢为她求饶。只是……她终究是奴婢的堂姐,求夫人开恩,赏她一口薄皮棺材,让她……走得体面些吧。”夫人见她忠厚明理,便提了她做二等丫鬟,拨到小公爷院子里伺候。
她的算计,赔上我一条命铺就的青云路,终究是成了。
重生醒来那刻,鸡鸣声刺破晨雾,郑大娘那破锣嗓子炸雷般响起:“死丫头们!滚起来梳头洗脸!今儿有贵客临门,都给我拿出精气神来!”我来不及细想,木然地爬起身,打好一铜盆洗脸水端进郑大娘屋里,又屏着气将她那散发着臊臭的夜壶和满满一簸箕秽物端出来。秽物堆里净是嚼过的石榴皮,同上一世分毫不差,我悄悄拢起一把,藏入袖中。
梳洗停当,买家们鱼贯而入。
果然,仍是那三家——采买妓子的老鸨、物色瘦马的扬州姑婆,以及国公府来挑粗使丫头的周嬷嬷。
前两家出价最阔,毕竟买的是风尘女子,一个姑娘十两雪花银,郑大娘满脸堆笑让她们先挑。
国公府只要粗使丫头,出价最低廉,一两银子买两个。
我用袖中藏的石榴皮挤出汁水,仔细抹在脸上,一张小脸顿时变得黄蜡蜡、病恹恹。鸨母和姑婆只扫了一眼,便嫌恶地撇开了头。妹妹燕凤相貌平平,她们亦瞧不上眼。
那位周嬷嬷拢着袖子,只在一旁静静观望,并不言语。
日影西斜,院中的姑娘已被挑走了大半。
我深吸一口气,堆起满脸讨巧的笑,凑到周嬷嬷跟前,屈膝行礼:“嬷嬷万福,奴婢叫黄莺儿,幼时跟着村里的老秀才念过几天书,识得千字文,断得百家姓,也略懂些草头方子。您买下奴婢,只消一两银子,断断不会让您蚀本。”
郑大娘一听,立时横眉立目,恶狠狠地剜过来。在她眼皮子底下,我向来装得木讷呆笨,只知埋头干活,与今日这伶俐模样判若两人。
我骗了她。
周嬷嬷果然来了兴致,识文断字的小丫头,确属稀罕。她细细考问了我几个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流畅地背了一段《千字文》,又捡了根枯枝,在沙土地上将那几行字写得端端正正。
周嬷嬷脸上绽开了笑意:“好一个伶俐丫头!模样虽不出挑,搁在国公府里当差,倒也让人安心。”她买下了我。
妹妹黄燕凤登时急了,死死拽住我的袖管,带着哭腔哀告:“姐姐!爷奶咽气前可是让你照看我的……你……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我垂眼看着她,小小年纪,尖俏的下巴颏已显出几分机灵相,唯独那双眼睛,太过活络,透着股子轻浮气。
我强压下心头翻涌的厌恶,转而向周嬷嬷恳求,脸上堆满哀戚:“嬷嬷,我妹子年纪尚小,是祖父母临终托孤给我的。您不拘给她个什么粗苯差事,做牛做马,奴婢都记您的大恩大德!” 这次我绝口不提她的好处,全是为了博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那些没被前两家挑中的丫头,郑大娘向来是买一送一打发了事。左右不吃亏,周嬷嬷略一思忖,便颔首应允了。“你这丫头,倒是个知恩图报、顾念手足的。”
妹妹一听这话,脸上骤然绽开狂喜的笑容,那欢喜劲儿几乎要满溢出来。她猛地将我往旁边一搡,脚步急促地冲到周嬷嬷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响头。
我则悄然向后退开半步,心头百味杂陈。燕凤啊,我的好妹妹,姐姐答应过你的,此生此世绝不与你分离。只是,若没了你这条性命铺路,姐姐又该如何向世人彰显我的有情有义呢?姐姐上一世,可是尝尽了剜心蚀骨的苦楚啊!
我执意要带燕凤离开这人牙子的牢笼,其实还藏着另一个缘由。
我与她,自小在黄家村一同长大。祖父是村正,家境算得上殷实,吃穿不愁。我爹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猎手,弓马娴熟,每回进山总能满载而归;我娘是秀才家的闺秀,知书达理,温婉贤淑。膝下只有我和哥哥一双儿女,待我们如珠如宝。
哥哥十五岁那年,毅然投了军伍,自此音讯全无,再没回过家门。
燕凤呢,是二叔父的独女。老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祖父母最是偏疼幺儿二叔父,连带对他唯一的骨血燕凤,也是宠爱有加。她从小便养在祖父母跟前,享尽了偏爱。
我娘给我买的绒花、银簪,哥哥亲手削制的小木偶,燕凤见了总是眼馋不已,艳羡得紧。可二叔父终日游手好闲,既不事农耕,也不寻营生,哪有余钱给她置办这些?
于是,燕凤便使出浑身解数,哭闹撒娇,缠着祖父母讨要。祖父母心疼她,竟硬生生从我这里夺了去给她。我委屈得直掉泪,祖母却狠狠拧住我胳膊上的嫩肉,厉声叱骂:“老大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丧门星!你妹妹要啥没啥,你这当姐姐的不晓得疼她护她,还有脸争抢?” 骂完,一把将我推出院门,“哐当”一声落了锁。
那时我才四五岁,哭得昏天黑地,连路都看不清,险些就被那起子拐子掳了去。自那以后,爹娘再不让我踏足祖父母的院子,我也渐渐同燕凤疏远了。
今年开春,年景不好,家里米缸渐渐见了底。我挎着小竹篮上山去捋榆钱,想着蒸些榆钱饭团子,好歹是能填肚子的好东西,爹娘就不必为明日的嚼用发愁了。
正走到半山腰,同村的虎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喊我:“莺儿姐!你哥哥捎信回来了!听说你大哥如今手下管着百十号人呢,威风极了!俺也想当大将军!”
三年了,哥哥投军整整三年,这还是头一次有音信。我欢喜得心都要跳出来,拔腿就往山下跑。可虎子一个趔趄,竟跌进了抓野兔的深坑里。深山老林,暮色四合,我实在放心不下,只得停下脚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陷阱里拽出来。
这一耽搁,等我心急火燎地冲下山时,眼前的景象却让我魂飞魄散——那个依山傍水的小村落,竟已被滔天烈焰吞噬!那火势如同狰狞巨兽,疯狂舔舐着许多村民的尸骸,皮肉焦裂的噼啪声,像钝刀子割肉般撕扯着我的心。
我泪如泉涌,嘶声哭喊:“爹——娘——”
家里的院子也陷在火海中!爹和娘浑身浴血,身上插满了箭矢,一动不动地躺在燃烧的房梁之下。火舌贪婪地缠绕着他们,如同吐信的毒蛇。我疯了般要往里冲,虎子却死死抱住我的腰,哭喊道:“莺儿姐!不能去!我爹娘就死在村口,都是被一刀穿心毙命的!” 他奋力拔出插在爹娘身上的刀,那刀身寒光凛冽,赫然刻着统一的宝相花暗纹!这些匪徒,绝非寻常草寇!
虎子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莺儿姐!咱们去投奔你大哥!我也要当兵,回来报仇雪恨!”
我恸哭失声,满腔热血直冲顶门,两个眼珠子恨不能瞪出血来。我死死盯着那片炼狱,将这血海深仇烙进骨髓:“为何杀我满门?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不知哭了多久,我和虎子都已力竭,瘫坐在地。突然,院子里一口倒扣的水缸下,竟颤巍巍探出一个脑袋——是堂妹燕凤!她跌跌撞撞扑进我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家没了……祖父母都没了……爹娘也没了……凤儿如今只剩姐姐了……是祖父母和大伯、大伯娘把我塞进水缸的……他们叫我……等你一起逃……”
我紧紧搂住她,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纵有幼时嫌隙,如今家破人亡,我们姐妹唯有相依为命。
虎子急急追问:“燕凤!大哥的信你听见了吗?可知大哥如今在何处?”他上山时,祖父母正搂着燕凤听我娘念信呢。
燕凤身子一抖,下意识紧紧攥住怀里一个硬物,抽噎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呜……姐姐我难受……” 我曾以为她是惊吓过度,却不料,她竟存心隐瞒了哥哥来信的消息,还偷走了哥哥寄给我的信物——那块玉佩!自她得了玉佩,便藏得严严实实,再不肯让我瞧见。我一问起,她便支支吾吾,泪眼婆娑地说:“那是……祖母留给我的传家宝……”
传家宝?那上面分明刻着一个“莺”字!
我出生那日,石榴花间落下一只黄莺,鸣声清越婉转。娘当时难产,闻此清音,竟挣扎着将我诞下,故为我取名“莺儿”。燕凤不识字,自然不知那玉佩早已刻上了我的名讳。
我带她入国公府,亦是存了打探哥哥下落、拿回属于自己东西的心思。
周嬷嬷最终买下了我、燕凤,还有一位唤作月绒的姑娘。月绒生得鹅蛋脸,眉目如画,据说曾是官家小姐。她容貌虽美,性子却清冷孤高,轻易不与我们搭话。
暮色四合时,周嬷嬷领着我们踏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她一边走一边絮叨:
"姑娘们啊,咱们国公府最是讲究规矩的。"
"你们虽是粗使丫鬟,可只要把规矩学扎实了,还怕没有出路?将来升作三等、二等乃至一等丫鬟,若有造化的还能去侍奉老太君、夫人、小公爷和小姐们,都有盼头,好好当差!"
"老太君身边的弄晴,小公爷身边的拾月,当年也是从你们这样的粗使丫头熬上来的。如今在府里可是能当半个主子使的,论体面,比外头小门小户的主子奶奶还金贵。"
我们三人各自领了差事。
我分到灶上烧火,每日熏得面上乌黑;妹妹负责院里扫洒,倒算清闲;月绒生得标致,便被派去内院送东西,这可是个肥差。
燕凤瞅着月绒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心里泛起酸意:
"呸!摆什么千金小姐的架子!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命!"
"不就是内院吗?我难道进不得?"
其他采买嬷嬷也带回一堆小丫头,都是花了一两银子买来的。
我这才知晓,原来周嬷嬷私吞了一半的银钱。
她心虚得厉害,便多给我们三人发了簇新的衣裳被褥,比旁人的更厚实暖和。
这已算是难得的厚道主了,不因握着你的命脉就随意作践,还存着几分愧疚。
那些新来的姑娘里,有个姿容格外出众的,身量高挑,水汪汪的眼波一转,倒像画中走出的仙子。
嬷嬷们都说她有当姨娘的命。
她和月绒都被分去了内院。
只是,我们还来不及打听她的名字,人便没了。
月绒抬着下巴,轻飘飘道:
"拾月姐姐叫她端盘子,她笨手笨脚的,竟把御赐的玉如意摔了。"
"哼!一个卑贱的奴才罢了,十条八条命也不如那玉如意值钱。"
月绒怕是忘了,她早不是官家千金。
如今她也成了连百分之一、十分之一都算不上的卑贱奴才。
灶上烧火真是个苦差,每日熏得面上乌黑,倒像只花脸猫。
旁人都嫌那灰蒙蒙的灶灰脏,
我却当它是宝贝。
有了它,哪还用得着费劲榨石榴汁敷面?
我自小皮肤就白得透亮,太阳底下,青紫的血管都清晰可见,还有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
娘总忧心忡忡:"女儿家生得太好,娘真怕护不住你。"
其实,我从小便知道自己生得美。
这外院人员混杂,除了嬷嬷、丫鬟,还有侍卫、小厮,连管事老爷的亲眷都住着。男人的马靴踩到哪里,哪里就响起轻浮的笑声。
月绒本就生得娇美,每月的月钱都花在买胭脂、炭笔上,每日细细描画眉眼,成了外院的一枝花。
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总带着几分不规矩。
我曾悄悄提醒:"月绒,你小心些,那些男人的眼神不对劲。"
她却斜我一眼,不屑道:"村丫头就是小家子气。我家显赫时,这些算什么?你呀,就是不如你妹妹大气。"
今时不同往日,她竟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
燕凤呢,拿胭脂把自己抹得腮帮子通红,活像猴儿屁股似的。
她笑话我:"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你倒好,越发出落得黑瘦,就别眼红月绒姐了。"
这一世,我没再像前世那样苦口婆心劝她。
只淡淡一笑,掩上门转身走了。
灶上的活计忙完,我每日主动去管事赵嬷嬷那儿帮忙。她年迈眼昏,看不清对牌上的字迹。
我便耐心替她念,重要的还抄录几页大字,方便她查看。
赵嬷嬷可不是善茬,贪财又嗜酒,还有个住在外院的酒色儿子。
这日,那酒鬼在外院墙根撒尿,瞥见两个扭着腰的身影——
是月绒和燕凤。
前世,我及早劝走燕凤,只有月绒一人遇上这醉汉。
这一世,我选择袖手旁观。
那醉汉踉跄着扑过去,一把搂住两人,污言秽语道:"小美人,让爷好好疼疼。"
此时赵嬷嬷外出巡夜未归。
我坐在她房中,一边翻账本,一边锁上门。
心里清楚,这醉汉行这般龌龊事,他娘的卧房,恰是最能避祸的地方。
屋外传来吵闹声、呼救声。
不多时,竟没了动静。
我透过窗纸望去,见燕凤正举着砖头砸晕醉汉。她浑身发抖,想逃。
月绒却死死攥住她衣袖,慌张道:"你把他砸死了?府上查起来,可没我的干系!"
燕凤瞪大眼,一脸震惊。
她悄悄举起砖头,照着月绒后脑就是一下,又快又准。
月绒顿时昏死过去。
燕凤扯开她的衣领,露出水红的肚兜,把砖头塞进她手里,低声念叨:"可别怨我心狠,不是你成天招蜂引蝶,怎会引来这些苍蝇?还想让我顶罪,呸!"
醉汉和月绒倒在血泊里,衣带交缠,分不清是谁的血。
燕凤顺着墙根溜走了。
次日,月绒便没了踪影。
粗使丫鬟的性命如同草芥,死了或是被卖,都像石子投入水中,连个水花都无。
连妹妹这个亲手送走月绒的人,都镇定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上辈子月绒被醉汉失手打死,这辈子虽没死,结局也未见得有多好。
最漂亮的两个丫鬟,在外院消失得最快。
我一时胆寒,行事愈发谨慎。
一同消失的,还有赵嬷嬷。
她儿子犯下荒唐事,被主子知晓,一家子都被打发去了庄子。
新任的外院管事,正是采买丫鬟的周嬷嬷。她翻账本时,见那字迹娟秀庄重,便又想起了我。
她笑着道:"果然是你这丫头机灵。"
我被提拔为三等丫鬟,专门在她身边理账。
且我不再涂灶灰,皮肤日渐白嫩,还兼了月绒之前去内院的差事。
妹妹燕凤仍是粗使丫鬟,专管扫洒院子。
她每日偷懒耍滑,一会儿躲懒歇息,一会儿借口如厕。
没了我替她收拾烂摊子,院子里总是杂乱无章。
她虽把祖父母哄得晕晕乎乎,倒还有几分小聪明。这不,没半炷香的工夫,她就攀上了外院大厨房的管事嬷嬷。
她认了对方作干娘,还肯将每月月钱的一半孝敬上去。
同前世一般,她也升作了三等丫鬟。
只是,这路走得颇不顺畅。
如今,她连内院的门槛都还没摸着呢。
换上三等丫鬟的青色比甲、茶色裙子时,
我恍惚间,前世的棍棒仿佛又落在我身上。
那疼痛,皮肉撕裂般疼,骨头也似要碎掉,就像被郑大娘的小锤子一寸一寸敲打。
我正是穿着这身衣裳,踏上了黄泉路啊。
燕凤却浑然不觉。
她抢过铜镜,对着左照右照,欣赏自己的双丫髻,还兴奋道:"姐姐,我要去大厨房当差了,你替我收拾东西,明儿咱们就搬去三等的屋子。对了,你记得把我夜壶也倒干净啊。"
说完,她一溜烟跑了出去。
我锁上门,趁这空当,开始翻找哥哥的信和玉佩。
床铺翻遍了,箱子找过了,妆奁也查过了。
我寻遍各处,什么都没有。
我不信燕凤会把玉佩丢了。
那玉佩通体雪白,水头极足,看着就值钱,燕凤哪舍得扔?
她定是藏起来了。
升作三等丫鬟后,月钱涨到了一两。
燕凤每次要交给干娘一半,剩下的一半,全用来买胭脂水粉和精致首饰了。
几个月下来,她一分积蓄也没攒下。
我虽也交一半月钱孝敬周嬷嬷,但剩下的钱基本不花。
看着我鼓鼓囊囊的荷包,燕凤动了歪心思。
她装出可怜样说:"姐姐,我着了风寒,头疼得厉害。干娘说,府上不兴给三等丫鬟请大夫,只能自己抓药。她倒愿意帮我,可药钱贵着呢,带进府还得贿赂门房……她需要五两银子……"
我没吭声,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燕凤开始抹眼泪,抽抽搭搭道:"死了算了,我这命本就该丢在村里……爷奶睁眼看看吧,孙女这就去陪你们……"
我叹口气,也假意擦了擦眼角,说:"我只有三两了……"
燕凤忙接过荷包,喜笑颜开:"三两也够。"
这三两,是我去内院送对牌时,老太君的大丫鬟弄晴赏的,崭新锃亮、白得耀眼。
除了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外院还没人领到呢。
隔天,在周嬷嬷身边当差时,她说府上要办宴会,人手不够,准备从外院挑几个丫鬟去端茶倒水。
燕凤立刻举手:"奴婢愿意去。"
我轻轻附耳对周嬷嬷说:"嬷嬷,燕凤病了,昨晚还用三两银子买药吃呢。"
周嬷嬷眉头一皱:"什么药这么贵?一个粗使丫鬟,哪来这种富贵病?"
我接着说:"嬷嬷说得是,生病了还凑热闹,要是把病气过给贵人,这满院子都要受牵连,真是个糊涂东西。"
燕凤罢选了,怒气冲冲地来找我。
她质问道:"黄莺儿,是不是你乱嚼舌根?"
我把她拉到树荫后,轻声说:"妹妹,你别恼。内院的吴嬷嬷是夫人的陪房,她明儿来选人,可以直接去夫人那里伺候呢。这不比端茶倒水的强吗?"
燕凤原本耷拉的嘴角,瞬间扬了起来。她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晃得像拨浪鼓,粉嘟嘟的嘴咧开笑:"姐姐,我就知道,这世上还是你对我最好啦!"
再说这府里的吴嬷嬷,有个外号叫"吴三两"。
为啥?因为她收受贿赂,起步价就是三两银子。
至于能不能成事,嘿,全看燕凤有没有本事周旋了。
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就在这雪幕中,我终于见到了国公府的第一位主子——夫人。
夫人端坐在紫檀木椅上,面容和善,却自有一股威严。
我跟着周嬷嬷,战战兢兢地进屋,向夫人汇报外院一年的收支。
往年那些管事,汇报时总是含糊其辞。
今年不同,我提前把每笔开支都列得清清楚楚,写在纸上。
周嬷嬷拿着纸,一项一项念给夫人听,念完一份,就恭敬地呈给夫人翻阅。
每项都标注得明明白白:哪年哪月哪日,因何事花钱,数额多少,误差几何。
账簿外还套着油纸,防雪水打湿。
夫人看着这细致的账目,满意地点点头。帘幕后,吴嬷嬷看我的眼神也亮了,像发现了宝贝。
从夫人正房出来,周嬷嬷说要去老太君那里,让我自己回去。
我心里清楚,这正合我意,转身就去找吴嬷嬷。果然,她正站在廊下等我。
吴嬷嬷堆着笑,拉我的手:"好丫头,嬷嬷这儿有两本账簿,你帮嬷嬷看看,哪里对不上,说给嬷嬷听,成不?"
我心里明白,这吴嬷嬷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吃喝嫖赌样样沾,简直是无底洞。
要不是被儿子逼得没法,她一个老嬷嬷,何苦收小丫鬟的贿赂,甚至偷夫人的私房钱?
这两本账簿,一本真,一本假,用来糊弄人。
上一世,我死前,吴嬷嬷干的这些事被夫人发现,全家死得惨。
连通过她走后门的小丫鬟,也一个比一个倒霉。
想到这儿,我心里发慌,连忙摇头,装作心虚:"嬷嬷,您能找我,是看得起我,我原不该拒绝。"
"可我对账目真不懂,全靠我妹子燕凤。她聪明着,就是人太老实,不爱往人前凑。"
我特意强调"老实,不爱往人前凑",心里想,这样的人在府里像影子,失踪了也没人注意。
吴嬷嬷听了,反复咀嚼这两句话,眼神有了主意,态度冷了下来:"行了,你去吧。这事儿别跟外人说,不然,府里绞舌头的剪子多着呢。"
我心里清楚,吴嬷嬷不是善茬,燕凤也不是省油的灯。哼,就盼着她们狗咬狗,把玉佩的下落抖出来。
没过几天,吴嬷嬷趾高气扬地来到外院选人。燕凤这丫头,表现得那叫一个大方得体,脸上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走路的姿势都透着一股乖巧劲儿。
我瞅准时机,在一旁夸赞道:“您瞧瞧,这就是我那既聪慧又老实的妹子。”
吴嬷嬷听了,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着燕凤说:“丫头,跟嬷嬷走,咱们去内院喝红枣茶去。”
这可是多大的面子啊,看得出来吴嬷嬷对燕凤是多么看重!
燕凤激动得满脸通红,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她那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一会儿摸摸自己的脸,一会儿又挠挠头,还突然掐了我一下,兴奋地问:“姐姐,疼不疼?你说这是不是真的呀?”
此时的燕凤,早就把平时学的那些礼仪规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像只哈巴狗似的,弓着身子,紧紧地贴在吴嬷嬷身旁,还趁机不着边际地塞给吴嬷嬷一个装着三两银子的荷包。
从那以后,这俩人关系越发亲密,简直就像亲母女一样。
周嬷嬷看到这情况,替我感到惋惜,她拉着我的手说:“莺儿啊,你哪哪儿都好,昨天夫人还夸你伶俐呢。”
“可这吴嬷嬷就跟瞎了眼似的,非得选你那草包妹子。”
“她那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其实肚子里一点货都没有,连个院子都扫不干净。”
“要是以前府上最鼎盛的时候,像她这样的丫头,根本连进府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我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我是想进入内院,但我可不想去夫人的院子。
夫人表面上看起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可实际上,她就是典型的佛口蛇心。
她打发起人来,那手段狠辣得很,不是把人打死,就是把人弄残。
在夫人身边伺候的漂亮丫头,有哪个有好下场的呢?
没有一个!上一辈子,我就是因为一点小事,被她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下令打死了。那种痛苦和绝望,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所以,我另有主意。周嬷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我:“莺儿,难道……你想去小公爷身边伺候吗?”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复杂,有期待,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要知道,满府的丫鬟都削尖了脑袋想去集雅堂伺候小公爷。一则,在那里伺候赏钱多,地位也高;二则……小公爷长得那叫一个俊美温雅,而且还没娶妻呢。
不过,这小公爷不爱读书,也不追求功名,就爱往女人堆里扎,整天沉浸在胭脂水粉的温柔乡里。要是能成为他的通房丫头,那可就一步登天,直接当上主子了。
只是,老太君和夫人把小公爷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根本不允许任何丫鬟带坏他。那些试图勾引他的丫鬟,全都被灌了哑药,然后发卖出去,下场凄惨无比。
这真是富贵险中求啊,可这险,也不是那么好求的。
我曾经远远地见过小公爷一面,他穿着一身赤红色的箭袖,头上戴着紫金冠,面容俊秀得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而我呢,不过是尘埃中长出来的一棵草,毫不起眼。
古往今来,文人作画,画的都是兰、松、竹这些高雅的东西,很少有人喜欢画草。
我和小公爷,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两张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所以我从未把他放在心上。
我看着周嬷嬷,真诚地说:“大娘,我知道轻重。我只愿踏踏实实地,等着哥哥来接我回家。”
周嬷嬷听了,点了点头,说:“行,这个月的月钱,我先替你收着,将来你用的时候再跟我要。”
我心里明白,她这是胃口变大了,想从我这儿捞点好处呢。但没办法,我只能笑着应下。
晚上,突然刮起了大风,那风呼呼地吹着,把窗纸吹得啪啪作响。
我们这些三等丫鬟住的地方,本来就不暖和,这冷风顺着窗纸的缝隙溜进来,就像小刀子一样,割得我手上的冻疮生疼。
这一疼,就把我从睡梦中疼醒了。我看了看窗外,夜已三更,四周一片寂静。可燕凤还没回来,我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吴嬷嬷让她看账簿,她肯定看不明白。
不过,这丫头素来有急智,又能说会道,肯定会张嘴胡诌一通。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反正吴嬷嬷自己也看不懂账目。她找了好几方人来核对,就是怕被某一方糊弄了。
等燕凤看完了账簿,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吴嬷嬷干的可是见不得人的阴私事儿,她偷夫人的私房钱补贴儿子,这事儿一旦泄露出去,她肯定难逃一死。
她绝对不会让燕凤活下去的,那三两雪花似的新银子,就是现成的罪证。偷内库的新银子,不管多少,燕凤都有的受了。
可是,我不能让燕凤死。她还攥着我哥哥的行踪呢,要是她死了,我上哪儿去找哥哥啊。
烛火在风中摇曳不定,就像我此刻忐忑不安的心。
我鼻子一酸,想起了虎子。那天,在街头被郑大娘敲晕后,我就成了公府的奴婢,从此和虎子失去了联系,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虎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一路上对我们不离不弃。
每次讨来馒头,他总是先让我和妹妹吃,自己却饿得瘦骨嶙峋,只能去酒楼后街捡些剩菜吃。
没了我们,希望他能过得好一点。希望在这个难熬的冬天里,他能吃饱穿暖,不受冻挨饿。更希望他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当上大将军。
这世道如此艰难,报仇这个目标,远得就像天上的阴云,一缕一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聚集成形,让我看到一丝希望。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菩萨保佑,只愿哥哥、虎子和我都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活到我们再相聚的那一天。
擦干脸上的泪水,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拿着账簿,轻轻敲响了周嬷嬷的门。这份账簿,是我凭着记忆,默写下来的吴嬷嬷手中那本真账簿。
此外,在帮赵嬷嬷整理账簿的时候,我也发现了吴嬷嬷动手脚的痕迹。
虽然只是一部分,但金额可不少。夫人陪嫁的绸缎庄,每年竟然有一半的盈利都被吴嬷嬷偷走了。
一半啊!那可是一万两银子的进账啊!
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叩响了夫人的房门。夫人本来心情还不错,可当周嬷嬷把账簿呈上去后,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气得直接砸了一套汝窑白瓷。
她愤怒地大声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何时亏待过她,她竟如此对我!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夫人又气又恨,吴嬷嬷是她的陪房,如今干出这种事,把夫人的面子和里子都丢得一干二净。夫人当即下令,让人去吴嬷嬷房里搜查。
不一会儿,下人就搜出了两本账簿和夫人曾经丢失的若干金银珠宝,里面竟然还有夫人的真丝手帕。
原来,这些都是吴嬷嬷准备交给儿子变卖的东西。
这可不只是简单的偷盗行为,也不仅仅关乎夫人的面子问题。
闺阁之物一旦外泄,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尊贵如夫人这般的人物,也会因被指名节有损,而被世间的闲言碎语逼上绝路。
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
她当即下令,让人对吴嬷嬷和她儿子严刑拷打,以泄心头之恨。
周嬷嬷因办事得力,被提拔为内院大厨房的管事,这是夫人对她的奖赏与肯定。
而我,也顺理成章地被周嬷嬷提拔为二等丫鬟。
她感激我平日里不居功自傲,没有在夫人面前抢风头、揽功劳,便关切地问我有什么想要的。
我言辞恳切,眼中闪烁着泪光:“吴嬷嬷诬陷燕凤偷银子,将她关在柴房等候处置。我是个知礼数的人,妹妹犯了错,我虽不会为她求情,但念在骨肉血亲的份上,我想再去看看她,给她一点最后的温暖。”
周嬷嬷听后,连连点头,夸我忠厚有德,是个难得的好人。
在她的帮助下,我顺利地见到了被关在柴房的燕凤。
吴嬷嬷已倒台,夫人下令要打杀燕凤。这命令在晚间还如雷贯耳,可隔了半夜,却已如穿堂北风,呜呜咽咽,无人再听。
柴房门口空无一人,只有燕凤那哭哑了的声音在回荡:“我没偷银子……放我出去!”
我心中一痛,急忙上前打开门。
燕凤的脸上有两个鲜红的大巴掌印,一双眼哭得如同烂核桃一般。
她见我进来,身子一颤,如同鹌鹑一般埋在柴火里,再无那天的嚣张气焰。
我挤出一滴泪,急急忙忙上前扶住她:“燕儿,姐姐来救你了。”
燕凤扑上来抱住我的腿,一边哭一边抹鼻涕:“姐姐,吴嬷嬷非说我偷了内库的新银子。我今天才第一次进内院,我怎么可能偷呢?她要打死我,你能不能说银子是你的,反正本来就是你的,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府上规矩森严,偷东西可是要被打死的。
原来燕凤也知道这个道理,那么,她把雀金裘上的南珠给我时,就已经把我当死人看了吗?
好一个血脉相连的妹妹啊!
北风刺骨,我的心也如同井下的冰一样冷硬,再生不出一点柔情。
既然如此,那就别玷污了黄家的血脉。
你的血,也该暖暖我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燕儿,姐姐也想救你。可眼下,吴嬷嬷已经惹怒了夫人,倒台了,这件事现在是周嬷嬷在管。”
燕凤吸了吸鼻涕,眼神中闪过一丝希望:“周嬷嬷喜欢你,姐姐你去求她。”
我冷笑连连,面上却装作十分为难:“周嬷嬷已经照顾我们很多了。她新官上任,盯着她的人多着呢,都恨不得拿住她一点错处就揪下来。”
“老太君的陪房阮嬷嬷要过生辰了,府上大小管事都紧着去送礼,周嬷嬷也少不得要去凑凑热闹。”
“阮嬷嬷上了年纪,最喜欢玉了,说玉养人。要是谁给了周嬷嬷这么一个礼,那可是老大的人情。”
我急得攥起帕子,在手中打成一个结儿,眼中闪烁着无奈与焦急:“可恨咱们姐妹一穷二白,连讨好人家也做不到。”
燕凤的两只耳朵和眉毛都立了起来,她听得极为认真。
不一会儿,眉心紧锁,纠结和狐疑在那双眼睛里滚来滚去,如同碾子一般压上我的脸。
我四平八稳地站着,唯有低头垂泪,俨然一个好姐姐的形象。
自从家破人亡后,我自认从未有一处对不起燕凤。讨来的饭她先吃,破庙的稻草堆她先盖。为了给她买一根糖葫芦,我和虎子给小贩推了三天车,脚上的草鞋都磨烂了。
就算进了国公府,我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拉着燕凤走。
府上谁不说我一句孝顺厚道?
燕凤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纵然有我的推波助澜,但她若没有贪心,那谁也推不动她。
她咬着唇,还在犹豫。
我没了耐心,直接带着哭腔说道:“年后小公爷要选丫鬟了,你那干娘要荐了你干妹妹去。燕儿,你命格好,你才应该去啊!”
命格再好,也得有命去享。
困在柴房里,不知道哪一天就被提溜出去打死了,还怎么做将来的主子奶奶呢?
燕凤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她下了狠决心,喘着气道:“花房第二盆兰花下面,挖开有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咱奶给我的传家宝玉佩。姐姐,你拿去给周嬷嬷,让她放了我。”
细雪纷飞中,我提着灯笼,挖开花房的土。下面果然有个红木小盒子。
我颤抖着双手打开盒子,里面是我朝思暮想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草书的“莺”字。
我拿着这失而复得的东西,低低地泣了几声。
燕凤不肯说出哥哥的行踪,那我就去找玉佩的来历。
总有一天,我能找到哥哥。
我把花房的一切复原,又把兰花捧回原地。
正当这时,外面传出了几声猫叫,还有靴子踩雪的咯吱咯吱声。
声音越来越近,是个男子!
只听那人问了一下:“谁在那里?”
声音从容不迫,还带着几分温润的好奇,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这是内宅,除了国公爷就是小公爷。
他恐怕就是那个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凤凰蛋——小公爷。
我知晓深夜孤男寡女的风险,便弯下腰,低低地沿着花盆一步一步往外挪。
花房里是雪月的冷光,他一来,平白多了几分碧彩交辉。
青金色的光在幽幽跃动,是那件雀金裘。
我心里一颤,更想远离他。
外面逐渐没了动静,我以为花草掩映得很好,谁也没看见谁。
很久以后,小公爷梁遇却跟我说:“你一个像玉一样的女孩子,和兰草、细雪、白纱灯笼映在一块,不像是人,倒像是花草精怪,美得不近情理。”
他的风花雪月,需要一个貌美丫鬟来成就。
可我并不愿成为任何人生命的点缀,就算尊贵如他也不行。
我有兄要寻,有仇要报。
这世道对我来说,绝不止于这个内宅。
拿到玉佩后,我并没有去求周嬷嬷。
她便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把燕凤撵回外院,继续当粗使丫头。
有小丫鬟悄悄问我:“莺儿姐姐,燕凤要咱们照顾吗?”
我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你们年纪小,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大家都心领神会,以为我心灰意冷、不再愿管着燕凤了。
燕凤的生活变得很不好过。
以前,她仗着自己是三等丫鬟,欺负外院的粗使小丫头,挤对那些老嬷嬷。
如今她狼狈而归,那伙子人自然要报复回来。
她们往她被子里泼水,数九寒天冻成一坨冰;不给她留饭菜,顿顿只剩个泔水桶;当面辱骂再不避讳,已经是寻常事。
还有她那捧高踩低的干娘,收了钱并不庇护干女儿,远不如周嬷嬷厚道。
她来外院大闹一场,扯下燕凤一大把头发,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卷走了燕凤仅剩的私房和过冬的袄子。
很快,燕凤就病倒了。
她托人来找我,我一律借口有差事推脱不开。
这才哪到哪呢?燕儿。
往后你受的苦还多着呢,都尝尝吧。
以前我对你掏心掏肺地好,你不在意。
非得被生活毒打一番,才知道低头吗?
偶尔在廊下碰见外院的几个老嬷嬷,她们低着头满脸堆笑不敢得罪我。
我主动上前往她们手心里放一把铜钱,哗啦啦的声音好听得很。
“多谢嬷嬷们照顾燕凤。她性子急需要磨砺,嬷嬷们也是助她成才,这些钱拿着冬天买酒暖身子。”
她们欢快地应了声,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满足。
很快就是年关了,府里上下一片忙碌与喧嚣。
前来国公府拜见、送礼,想谋个一官半职的人,那真是像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国公府里也是大宴小宴不断,热闹得不行。
这不,府上的大小姐进宫当上了娘娘,这国公府更是如日中天,就像那盛开的鲜花,又似那热油里烹煮的佳肴,红火得不得了。
就连深宅大院里的那些奴才,走路都昂首挺胸的,那些能出门办事的小厮,一个个更是嚣张得不行,张嘴就是“本小爷如何如何”,活像那横着走的螃蟹。
府里啊,根本没人管束。
只见一车又一车的礼物往府里送,一个又一个点头哈腰的人,把府上的门槛都快踏破了。
老太君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忍不住感慨:“咱们这府上,是从平安州起家的。前几年啊,落寞得不行,门可罗雀,多少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如今托宫里德妃娘娘的福,又赶上过年,这次可得好好大办一场宴会。那些姻亲勋贵、亲朋好友,都请来吃顿大席!”
一时间,府里的银子就像流水一样,哗哗地往外花。
没几天,库房就从满满当当变得空空荡荡。
夫人一看,心疼得不行,立马下令,所有丫鬟小厮的月例银子减半。
可府上的主子们呢,依旧是花天酒地,逍遥自在。
周嬷嬷管着大厨房,每天忙得晕头转向,一刻都不敢离开灶台。什么人参鲍鱼、燕窝鱼翅,一道道珍贵的菜肴,像流水一样端出去。
可就算这样,主子们还是觉得不够新鲜,还嚷嚷着要吃更新奇的。
老太君要亲自点菜,又怕下人传不清楚,周嬷嬷便把我叫到跟前,往我鬓角上插了一朵嫩黄的绒花,笑着说:“你这丫头,打扮得太素净了。老太君喜欢活泼俏丽的女孩子,你去了可得好好表现。”
我强挤出一丝笑脸,来到了花厅。
只见老太君满头银发,精神头却好得很,正笑着和儿孙们插科打诨呢。
她看到我,眼睛一亮,说:“哟,这丫头生得真俊!还会写字呢,一直窝在灶上,可真是埋没了这朵花骨朵儿。”
说完,她转头叫身边的大丫鬟,详细打听一下我的人品。
我大大方方地行了个礼,然后拿着炭笔,认真地记下各位主子的需求。
这时,夫人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菜清淡点好吃,人要是也打扮得素净点,那才好看呢。”
我心里明白,在夫人眼里,但凡漂亮的丫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都想勾引小公爷。这分明是在敲打我呢。
我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低着头,不敢多言。
突然,我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我,当我走到小公爷跟前时,这视线变得越发沉重,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偷偷抬眼一看,正是小公爷。
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然后温柔地说:“我要点些用兰花做的菜肴,灶上可得费点心。你可以看看《聊斋》,多琢磨琢磨。”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晚在花房兰草下的情景,瞬间浮现在眼前。
他认出我了!
他轻轻一笑,眼珠子慢慢从我脸上挪开,又掠过我的胸脯和腰肢,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件珍贵的宝贝。
他身上那件雀金裘,在身后轻轻晃动,青金闪耀,越发衬得他整个人如青玉一般,神情中带着几分眷恋。
这一双多情的眼,不知道勾了多少贵女的魂。
他向来就喜欢美丽的东西,在他眼里,丫鬟就跟一个好看的大阿福泥娃娃没什么区别。
我不敢看他,但我能感觉到,夫人也在狠狠地盯着我,那嫌恶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讨厌的绿头苍蝇。
等一一问过各位小姐后,我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出门,却看见花厅的隔间里坐着一个姑娘,正在烧茶。
她身上穿的可不是丫鬟的衣裳,但也不富贵,一头乌黑的头发上,只插着一根银钗,整个人就像一杯清水,淡雅如水。
这就是白家小姐——白秀秀。
她父亲曾经在战场上救过国公爷的命,国公爷当时就许下诺言,等小公爷长大了,一定以正妻之位迎娶白秀秀进门,让她享尽一世富贵尊荣。
可世事难料,白家后来家道中落。
白老爹在战场上生死不明,整整两年都没有消息。白秀秀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当时国公府上的大小姐还没入宫,她便差人把秀秀接到府里来,还对外说:“国公府最讲究忠义了,怎么能让恩人落难呢?”
这桩事,一下子成全了大小姐的好名声。后来大小姐入宫后,直接被封为德妃,那可真是一步登天。
可是,国公府对白秀秀并不好。
一方面,拿她当穷酸亲戚看待,待遇连一等丫鬟都不如;另一方面,大小姐入宫后,府上就开始为小公爷另相看亲事,还扬言非世代簪缨的大族之女不娶。
国公爷甚至还说:“秀秀小门小户出身,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做我梁府的宗妇,反倒是害了她。等梁遇娶了亲,把秀秀纳为贵妾,也不算负了她家的恩义。”
宫里的德妃娘娘也传来消息:“镇国公府上的大小姐、林阁老的独女、大长公主的孙女清乐县主,祖母、父母亲看看哪个性子更好,将来能听咱家梁遇的话,能容得下秀秀这个贵妾。”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府上为了秀秀的未来,已经苦心谋划、步步退让了,你白秀秀要是再说别的,那就是没有良心。
国公爷当初许下的诺言,终究就像放了个屁,什么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