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的百姓有多惨

公元907年的春天，开封城的晨雾还没散，街头卖豆浆的王老汉就挑起担子出门了。可他刚走到路口，就看见一群穿铠甲的士兵扯下了城墙上的唐旗，换上了一面绣着“梁”字的黄旗。有人喊：“朱温称帝了！大唐没了！”王老汉手里的豆浆碗“啪”地摔在地上，豆浆混着泥土，像眼泪一样流进砖缝里。

他想起去年冬天，唐哀帝下诏禅位时，城里的百姓还凑钱买了香，跪在太庙前哭着求佛祖保佑大唐。可佛祖没显灵，朱温的军队还是冲进了皇宫，把唐哀帝赶了出去。王老汉的儿子去年被唐军抓去当兵，至今没回来，现在换了皇帝，儿子是不是更难活了？

接下来的五十三年，中原像坐了过山车。后梁刚灭，后唐就来；后唐刚乱，后晋又起；后晋被契丹灭了，后汉接着来；后汉没撑几年，后周又取而代之。五个朝代像走马灯一样换，周边还有南唐、吴越、闽国、南汉等十个割据政权，个个都想当皇帝。有人说这是“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闹剧，可对王老汉这样的百姓来说，这是一场没尽头的噩梦——不管谁当皇帝，他们都是被欺负的人。

后梁乾化元年（911年），朱温率十万大军攻打幽州。军队路过冀州的张家庄时，士兵们像饿狼一样冲进村子。王二家的门被踹开，两个士兵抢了他刚收的五斗粮，还把他媳妇按在地上撕扯衣服。王二扑过去护媳妇，被士兵用刀砍在肩膀上，血流了一地。他看着媳妇哭着喊“救命”，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更惨的是村东头的李寡妇。她丈夫去年被唐军杀了，留下一个三岁的女儿。士兵们闯进她家，把女儿抢过去，笑着说：“这小丫头长得俊，卖去洛阳当歌女，能换十贯钱。”李寡妇抱着士兵的腿哭着求：“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你们放过她吧！”士兵一脚把她踹倒，说：“放过她？我们打仗卖命，你们老百姓不该出点力？”说完就抱着孩子走了，李寡妇爬起来追，却被另一个士兵用矛刺进了后背，当场死在路边。

这样的场景，在五代的战场上每天都在上演。后唐庄宗李存勖打后梁时，围攻潞州一年，城里的百姓吃尽了树皮，甚至有人偷偷吃死人肉；后晋石敬瑭引契丹兵打后唐，契丹兵打进洛阳，纵兵“打草谷”（就是随便抢东西），洛阳周围三百里，房子被烧光，女人被抢走，老人孩子要么被杀，要么饿死在路边。《资治通鉴》里写：“契丹入汴，纵兵大掠，城中百姓死者十之七八。”

王老汉的儿子就是在潞州之战中死的。后来有人带话回来，说他儿子被梁军抓住，砍了头，尸体扔在乱葬岗，连个棺材都没有。王老汉没哭，只是把儿子的旧衣服叠好，放在枕头底下，每天晚上摸着衣服说：“儿啊，要是没打仗，你现在该娶媳妇了吧？”

后唐同光三年（925年），王老汉的地里收了八斗麦。他刚把麦装进口袋，就听见门外有人喊：“交税了！”进来的是村吏张老三，手里拿着一本破账本，说：“今年的税是每亩三斗麦，加上军粮钱、匹帛钱，你家五亩地，要交十五斗麦，还有两匹绢。”

王老汉吓得脸都白了：“张哥，我家就收了八斗麦，怎么交十五斗？”张老三冷笑一声：“交不上？那你家的牛得卖了，或者把你闺女卖给地主当丫鬟。”王老汉的闺女才十二岁，去年刚学会纺线，他怎么舍得？可张老三带来的士兵已经闯进牛棚，把他家唯一的牛拉走了。牛“哞哞”叫着，像在哭，王老汉抱着闺女，眼泪打湿了她的头发。

那时候的赋税，比唐朝末年重了三倍。后唐庄宗李存勖喜欢唱戏，养了几百个戏子，每天给他们赏钱、赐房子，这些钱全从百姓身上刮。他下令“括田”，就是把百姓的田重新丈量，多出来的田要交“羡余税”——比如你家本来有三亩地，丈量后变成五亩，就要交五亩的税。很多百姓的田被多量了一倍，只能把田卖了，变成佃户，租地主的田种，结果地主又加租，每亩要收六成粮，百姓辛辛苦苦干一年，连肚子都填不饱。

后晋石敬瑭更狠。他为了讨好契丹，每年要给契丹送三十万匹绢、十万两银，还有各种珠宝。这些钱从哪来？他下令征收“身丁税”，不管大人小孩，每人每年交一贯钱；还有“造舰钱”“修城钱”，连和尚道士都要交“香火税”。有个和尚叫慧能，在庙里种了几亩菜，结果被税吏抢了菜，还说：“你是出家人，也得为国家做贡献！”慧能气得砸了佛像，说：“佛祖都保护不了我们，还拜他干什么？”

王老汉的邻居刘四，去年因为交不起税，被抓去当民夫，给后晋修宫殿。他每天要搬一百块砖，吃的是粗糠饭，喝的是脏水。有一天，他累得晕倒在工地上，监工用鞭子抽他，说：“你敢偷懒？信不信我杀了你！”刘四爬起来，继续搬砖，结果当天晚上就死了，尸体被扔在路边，野狗啃得只剩下骨头。

后汉隐帝乾祐三年（950年），开封城的街头出了件怪事：一群士兵把一个卖西瓜的老汉绑在柱子上，用刀割他的舌头。老汉疼得直抽抽，嘴里流着血，说不出话，围观的百姓都不敢出声。

后来有人说，那个老汉昨天卖西瓜时，跟人闲聊，说“皇帝太昏庸了”，结果被人告了密。后汉隐帝刘承祐听说后，下令“族诛”——把老汉的全家都杀了，包括他刚满一岁的孙子。士兵们闯进老汉家，把他媳妇、儿子、孙子都杀了，房子也烧了，灰烬里还能看见孙子的小鞋子。

五代的军阀，个个都像魔鬼。后梁朱温喜欢杀士兵，打了败仗就把士兵的鼻子割了，说“你们丢了我的脸”；后唐李克用更狠，把投降的梁军士兵全部活埋，一次就埋了三万人；后汉的节度使史弘肇，看见百姓在街上走，只要不顺眼，就下令杀了，说“这些人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南唐的李璟虽然算“文雅”的皇帝，可他后期为了攻打后周，征了十万民夫造战船。民夫们每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吃的是发霉的米，喝的是河水。有个民夫叫陈五，他媳妇刚生完孩子，他想请假回去看看，结果监工说：“你敢请假？信不信我把你媳妇抓来当军妓？”陈五没办法，只能继续干活，结果活活累死在工地上，尸体被扔进长江，连个墓碑都没有。

王老汉的闺女后来还是被卖给了地主。地主家的少爷是个傻子，每天把闺女关在房间里，打她、骂她。有一次，闺女趁少爷睡觉，偷偷跑回家，王老汉抱着她哭：“闺女，爹对不起你。”可第二天，地主就带着人来了，把闺女拉走，还扇了王老汉两个耳光，说：“你家欠我的钱，这辈子都还不清！”

后唐同光二年（924年），河南大旱。连续三个月没下雨，地里的庄稼全死了，连草根都被晒得焦脆。王老汉每天天不亮就去地里挖观音土，把观音土磨成粉，和着水做成饼，给闺女吃。观音土吃起来像面粉，可没有营养，吃多了会肚子胀，无法排泄。

有一天，闺女吃完观音土饼，突然抱着肚子喊：“爹，我肚子好疼！”王老汉吓得赶紧给她揉肚子，可闺女的肚子越揉越胀，像个皮球。她哭着说：“爹，我是不是要死了？”王老汉抱着她，眼泪滴在她脸上：“乖，不会的，等下雨了，我们就有饭吃了。”可闺女还是死了，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手里还攥着半块观音土饼。

那时候的天灾，像魔鬼一样跟着百姓。后晋天福七年（942年），山东蝗灾，蝗虫像乌云一样，遮天蔽日，把庄稼吃光了，连树叶都没剩下。百姓们只能吃蝗虫，可蝗虫吃了有毒的草，人吃了蝗虫就会呕吐、腹泻，很多人就这样死了。后汉乾祐二年（949年），陕西水灾，黄河决口，淹没了几十个县，房子被冲没了，百姓们爬到树上，有的树被冲倒，就淹死了。《旧五代史》里写：“水灾过后，尸骸满河，臭气熏天。”

王老汉的闺女死了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每天坐在门口，望着地里的庄稼茬子，嘴里念叨：“老天爷，你怎么不把我收了？”有一天，他去地里挖草根，看见地里有个死孩子，手里还攥着一个布娃娃，布娃娃的衣服是他闺女去年织的。他抱着死孩子，哭了整整一天，后来就疯了，每天在街头喊：“闺女，爹给你买糖了！”

后周显德元年（954年），柴荣刚即位，就派大臣去中原地区查人口。结果查出来，中原地区只有五十多万户，比唐朝末年少了一半还多。唐朝开元年间，河南有三十万户，现在只剩下八万；山东有二十万户，现在只剩下五万。

王老汉的村子本来有一百户人家，现在只剩下五户。张老三去年死了，他是因为收税时被百姓打了，回家后伤口感染，活活疼死的；刘四家的房子空了，他的媳妇带着孩子改嫁了，说是“留在村里只能饿死”；慧能和尚的庙被拆了，他还俗当了农民，可地里没粮食，他只能去讨饭，去年冬天冻死在路边。

人口锐减的原因，除了战乱、赋税、天灾，还有“抓壮丁”。五代的军阀们像饿狼一样，到处抓年轻人当兵。后梁朱温抓壮丁，不管你是不是独子，只要年满十五，就必须去当兵；后唐李存勖更狠，把俘虏的士兵全部编进自己的军队，要是敢逃跑，就杀了他的全家。很多年轻人被抓去当兵，再也没回来，他们的父母只能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等得头发都白了，还是没等到。

王老汉的儿子就是被抓壮丁抓走的。他记得儿子走的那天，穿着补丁衣服，背着一个破包袱，说：“爹，等我打完仗，就回来给你养老。”可儿子再也没回来，他的包袱还在衣柜里，里面有一双没做完的鞋，是儿子给王老汉做的。

后周显德三年（956年），王老汉得了感冒，发烧烧得浑身发抖。他没钱找医生，只能去村里的土地庙求神。他烧了三柱香，磕了三个头，说：“土地爷，求你让我好起来吧，我还想看看柴荣皇帝的新政是不是真的。”可土地爷没显灵，他的烧越来越高，最后昏迷了。

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炕上，旁边坐着慧能和尚。慧能说：“我路过你家，看见你昏迷了，就给你熬了点姜茶。”王老汉喝了姜茶，感觉好了点，问：“你怎么来了？”慧能说：“我讨饭路过，看见你家的门开着，就进来了。”

王老汉想起慧能以前是和尚，问：“你现在还信佛吗？”慧能摇摇头，说：“佛要是有用，百姓就不会这么苦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窝窝头，递给王老汉，说：“这是我讨来的，你吃点吧。”王老汉接过窝窝头，咬了一口，眼泪流了下来——这是他半年来吃的第一个热乎饭。

五代的百姓，没有任何保障。生病的时候，只能求神拜佛，或者找江湖郎中，用一些奇怪的药方，比如用蚯蚓泡水喝，或者用蝙蝠的血涂伤口，很多人本来是小病，结果越治越重，死了。死了以后，要是没有亲人，就只能被扔在路边，变成野狗的食物。《新五代史》里写：“民间有丧，无钱买棺材，只能用草席裹着，扔在乱葬岗。”

后周显德四年（957年），柴荣下诏：“减轻赋税，每亩地只收一斗粮；拆毁多余的寺庙，让和尚尼姑还俗，增加劳动力；兴修水利，治理黄河。”这个消息像春风一样，吹遍了中原大地。

王老汉听说后，赶紧跑到地里，摸着刚种的麦苗，说：“儿啊，你要是活着，就能吃到新麦了。”他的地里，麦苗已经长出了一寸高，绿油油的，像希望一样。

柴荣还做了很多好事。他打击贪官污吏，把那些搜刮百姓的官员杀了；他兴修水利，治理了黄河，让黄河不再决口；他还让农民开垦荒地，荒地开垦后，五年内不用交税。很多百姓都回来了，他们带着种子，带着希望，回到自己的村庄，种下了新的庄稼。

王老汉的地里，今年收了十斗麦。他把麦装进口袋，笑着对慧能说：“你看，这是我今年收的麦，够吃一年了。”慧能也笑了，说：“要是柴荣皇帝能多活几年，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可柴荣只活了三十九岁。他死后，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建立了宋朝。王老汉听说赵匡胤统一了中原，再也没有战乱了，他抱着柴荣的画像，哭着说：“柴皇帝，你要是能看见，就好了。”

五代十国的五十年，是百姓最惨的五十年。战乱、赋税、暴政、天灾，像四座大山一样，压得百姓喘不过气。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希望，只能在绝望中挣扎。直到柴荣来了，才给他们带来了一点希望。虽然柴荣在位时间短，但他的新政，让百姓们看到了生活的曙光。

宋朝建立后，百姓们终于过上了安定的日子。可五代十国的惨，永远刻在了历史的记忆里。就像王老汉说的：“那些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