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骂我是赔钱货,我妈冲到姑父单位闹:我婆婆不争气,生个女儿

发布时间:2025-08-26 19:17  浏览量:1

开篇声明

本故事为原创作品,内容纯属虚构。故事背景、人物、情节均为艺术创作,请勿与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人或事对号入座。

希望这个故事能带给您片刻的放松与思考。感谢您的阅读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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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妈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整个人都变得怪里怪气的。

我爸是屠夫,脾气爆,抡起皮带要抽她,我妈直接从灶里夹出烧红的烙铁。

她笑得瘆人:

“来,李大牛,朝我这脸上按!毁了我的容,我看你大姑父那个食品站站长还怎么见人!你那宝贝侄儿的兵,还当不当得成!”

我奶奶骂我是个女娃,是赔钱货,不准我吃肉。

我妈就跑到我大姑父的单位门口,一盆猪血从头淋到脚,坐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婆婆不争气啊!咋就生了个女儿呢,天生就是讨人嫌的赔钱货!”

当着镇食品站站长的大姑父,脸当场就绿了。

我妈呢,得意洋洋地牵着我的手,哼着不成调的曲儿:

“老娘现在就是个滚刀肉,哪个敢来沾,就看他牙口好不好!”

02

我啃着手里的玉米面窝窝,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那盘回锅肉,口水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肥瘦相间的肉片在油里爆炒过,边缘带着一点点焦香,裹着红亮的豆瓣酱,光是闻闻那股子麻辣味,我肚子里的馋虫就全被勾了出来。

哎哟,一块带着肥膘的肉片从我堂哥宝根的筷子下溜走,掉在了油腻腻的桌面上。

我没半点犹豫,小手闪电般伸过去,捏起那块肉就往嘴里塞。

“啪!”

奶奶手里的筷子狠狠抽在我的手背上,一道红印子立刻就肿了起来。

“讨债鬼!饿死鬼投胎的!”她尖着嗓子骂。

这哪能怪我呢。

那块肉片还带着温度,肥肉的油香混着瘦肉的嚼劲,辣得我直吸气,却又香得我舍不得吐出来。这可比我手里那干巴巴、拉嗓子的窝窝头好吃一万倍。

二婶赵雅丽见我这副馋样,眉毛拧成了个疙瘩,嫌恶地撇了撇嘴:

“真没教养!掉在桌上的东西也捡着吃,脏不脏啊!”

我二婶可不一样,她原来是镇上小学的代课老师,虽然现在不教了,但说话做事总带着一股子“文化人”的派头,我们这些泥腿子在她眼里,估计跟猪圈里的猪没啥两样。

“教养”这个词我听不懂,但看她那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肯定不是好话。

我不敢吭声,嘴里飞快地嚼着那块肉,眼睛还盯着堂哥宝根的碗,心里偷偷盼着他手再滑一下。

这张饭桌上,只有堂哥宝根能大口吃肉,还能吃上浇了猪油的白米饭。

而我,就只有玉米面窝窝,配着几根咸得发苦的腌菜疙瘩。

吃完饭,二婶拉着宝贝儿子宝根,回自己屋里看书去了。

奶奶则把眼一瞪,冲我吼道:

“还不快去洗碗!要是敢给我摔一个,明天你就跟猪一起吃潲水!”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03

出了堂屋,我悄悄从兜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

这是我趁奶奶不注意,从蒸笼里偷的。

馒头的麦香味直往我鼻子里钻,我咽了口唾沫,硬是忍住了没往嘴里送。

我不敢在厨房耽搁,怕被奶奶发现,又跑到猪圈旁的锅里,舀了一碗还温着的米粥,顺手在鸡窝里摸了个还带着热乎气的鸡蛋。

端着这点“山珍海味”,我一路小跑,溜进了关着我妈的偏屋。

前些天,我爸李大牛在外面跟人喝酒,回来就撒酒疯,把我妈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

我妈那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娃,被他那么一打,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她就这么躺在床上,发着高烧,昏迷了好几天。

昨天我来看她,喊了半天她都没反应,身子烫得像个火炉。

可今天,我一推开门,就看见她居然坐起来了,靠在炕头,眼神直勾勾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一走近,就听见她嘴里小声地念叨:

“我靠,猝死穿越?老天爷你玩我呢?这开局也太地狱模式了吧,记忆里全是挨打、挨饿、干不完的活儿……”

“妈?你说啥子哦?”

我吓了一跳,赶紧凑上前去。

她转过头,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她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摸着我的脸,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掉。

她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声音都在发抖:

“姐,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会把丫蛋当亲闺女养,绝对不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她刚说完这句话,身子突然一软,像是没了力气。

我心里又急又怕,生怕她烧糊涂了,或是被啥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我赶紧把藏在身后的白面馒to和鸡蛋拿出来。

“妈,你快吃点东西,这是白面馒头,还有鸡蛋,吃了补身子,病才能好。”

她接过馒头,怔怔地看了半天,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我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我赶紧说:“妈,你快吃,我不饿,我还要去田埂上挖蚯蚓喂鸡呢。”

家里的鸡吃了蚯蚓,下的蛋又大又黄,一天不喂,奶奶就要骂人。

我妈却一把揪住了我的胳膊,她盯着我,仔仔细细地看,像是第一天认识我一样。看着看着,她又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好好的一个女娃儿,咋瘦得跟个小猴儿干似的!”

她猛地跳下土炕,拉着我的手就往厨房冲。

04

厨房的碗柜里,还挂着半扇腊排骨。那是我爸特意留着下酒的,平时谁也不准碰。

我妈眼睛都红了,二话不说,取下那扇排骨,手起刀落,砍了一大半下来。

她又从米缸里舀出两大瓢白米,淘洗干净,放进锅里焖饭。接着,她又从橱柜里找出四个鸡蛋,倒了小半碗猪油下锅,炒出了一大盘金灿灿的炒鸡蛋。

她一边手脚麻利地忙活着,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吃!都给老子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架!他娘的,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厨房里,腊排骨炖煮的肉香、猪油炒蛋的焦香、白米饭的清香混在一起,香得我晕头转向,肚子里的鼓早就敲得震天响。

可我心里怕得要死。

“妈,妈!”我哆哆嗦嗦地拉着她的衣角,探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声音都变了调,“我们要是偷吃了爸的腊排骨,他回来会打死我们的!”

我妈没理我,反而把一双筷子塞到我手里,指着锅里已经炖得软烂的排骨,命令道:“吃!”

我饿得眼冒金星,馋得口水直流,哪里还忍得住。我学着她的样子,抓起一块排骨就啃了起来。

天啊!太香了!我长这么大,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吃上这么香的腊排骨!

排骨上的肉炖得又耙又糯,轻轻一咬就脱骨了,带着烟熏的特殊香味,油滋滋的,满嘴都是肉香。

鸡蛋被猪油炒得蓬松油润,拌上淋了一勺猪油的白米饭,再浇上一勺炖排骨的汤汁。

香得我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我们母女俩正吃得狼吞虎咽,厨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炸雷般的怒吼:

“好啊!我就说灶房的烟囱咋冒烟了!原来是你们这两个丧门星,在屋里偷吃老子的肉!”

奶奶手里拿着一根烧火棍,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她还扯着嗓子朝院子外头喊:“大牛!李大牛!你婆娘带着这个讨债鬼,把你的下酒菜都偷吃了!我看你就是前几天打得轻了,她们胆子才这么肥!”

她话音刚落,我爸李大牛那高大壮硕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他是个屠夫,常年在镇上杀猪,身上总带着一股子血腥气。他冷着一张脸,扫了一眼桌上的杯盘狼藉,顺手就从门后抄起了他那根用来抽不听话的牲口的牛皮带。

“好你个陈秀娥!老子才出去半天,你个懒婆娘就敢在屋里偷吃!今天要是不把你打服帖了,明天你是不是就敢偷汉子了!”

我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想也没想就张开手挡在我妈面前,哭着求饶:

“爸,是我,是我嘴馋想吃肉,你别打我妈,她身上还有伤,经不起你打了!”

05

我以为我妈会吓得跪在地上,哭着求我爸饶了她,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

可我万万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妈看都没看我爸手里的皮带,她猛地站起来,转身从灶台下抄起一把通红的烙铁。

那是屠夫家里用来在猪皮上做记号的,烧得滚烫。

她把烙铁直接塞到了我爸手里。

她就那么站在院子中间,把嗓门拉到最大,对着四周围拢来看热闹的邻居,声嘶力竭地吼道:

“李大牛,别用皮带了,没劲!用这个!给我个痛快!来,就朝我这张脸上按!”

“你今天就毁了我的容!我看你那个在镇上当食品站站长的大姑父,以后还有没有脸见人!”

“他儿子马上就要去当兵了,家里出了这种虐待媳妇的丑事,我看他那个兵还当不当得成!”

“当兵”!

这个词的分量,我们村里人都懂。

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东头老王家的儿子去年当兵走了,他爹妈在村里走路腰杆都挺得笔直,说话都比别人大声。我大姑家就指望着表哥能去当兵,将来在部队里出人头地呢。

我爸手里的烙铁还冒着热气,他举在半空中,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一时间竟不敢下手。

我妈趁他发愣,端起灶台上那盆没用完的猪血,从自己头顶上“哗”地一下就浇了下去。

然后,她“扑通”一声躺在院子门口,一边打滚一边哭嚎:

“杀人啦!杀人啦!李大牛要杀人啦!他要用烙铁烫死我啊!”

06

这会儿刚吃过午饭,村里人大多在门口纳凉聊天。听见我妈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全村的闲人几乎都跑过来了。

大家一到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我爸李大牛,手里举着一把烧红的烙铁,凶神恶煞地站着。

我妈陈秀娥,满身满脸都是“血”,躺在地上抽搐,嘴里喊着“杀人啦”。

人群“嗡”地一下就炸开了锅。

没一会儿,整个陈家沟都传遍了:李大牛疯了,要杀老婆,用烙铁把人烫得满身是血!

这事儿闹得太大了!

连我大姑父,镇食品站的赵站长,都黑着脸赶了过来。

他指着我爸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李大牛!你关起门来打婆娘,那是你们的家务事,我管不着!但是你动烙铁要杀人,这就是犯法!我们陈家沟要是出了个杀人犯,以后全村人出门都抬不起头!”

赵站长说得没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村里要是真出了杀人犯,以后人家一听是陈家沟的,第一反应就是:“哦,就是那个杀人犯的村子啊!”

我妈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哭得有声有色。

我大姑李大芬也急匆匆地跑过来,跺着脚骂我爸:“哥!你这下是把我们一家子都害惨了!”

赵站长的脸黑得像锅底:“李大芬,你看看你这个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咱俩就离婚!县里刚刚都打电话来问我,说我们镇上是不是出了杀人案!我儿子的政审马上就要下来了,要是被这件事搅黄了,我跟你们老李家没完!”

我爸平时只会动手,脑子根本转不过弯,这会儿被吓懵了,急得直摆手:

“没,没有!我没烫她!我没有!”

我奶奶一听要影响她大孙子当兵,也急了,冲上来指着我妈骂:

“是这个疯婆娘!是她自己把烙铁塞到大牛手里的!”

我妈哼哼唧唧地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围观的人都听见:

“是啊,我疯了嘛。哪个正常人会自己找烙铁往脸上烫?这话传出去,你看哪个信?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要去县里告状,去市里告状,上北京告御状!就说我男人要用烙铁杀我,当站长的大姑父还偏袒自家人,不给我一个说法!”

07

赵站长和我大姑气得七窍生烟,把我爸和我奶狠狠地骂了一顿,让他们赶紧想办法把我妈安抚好。

我大姑凑到我妈跟前,压低声音说:

“嫂子,你先起来,把身子养好。过阵子镇上要开表彰大会,我让站长给你弄个‘好媳妇’的表扬,让你去台上露露脸,也算把这个谣言给破了。不然,咱们大家脸上都挂不住。”

就因为我妈这么一闹,我爸和我奶再也不敢对我们动手了。

我们娘俩,吃了半扇腊排骨,四个炒鸡蛋,两大碗浇了猪油的白米饭,居然连一句骂都没挨!

这种日子,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晚上,我妈烧了一大锅热水,仔仔细细地给我洗了个澡。

平时,想用这么多柴火烧水洗澡是根本不可能的,奶奶第一个就会冲过来骂人打人。

“来,给我的小泥猴搓搓背。”

我妈一边给我搓着身上的泥垢,一边看着我背上、腿上那些旧的、新的伤痕,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句话也没说。

我泡在温热的水里,感觉自己像在做梦,晕乎乎地对我妈说:

“妈,这日子咋突然就变得这么好了?有肉吃,还没人打我们了。”

我妈不知道怎么了,眼眶又红了。

她飞快地抹了下眼睛,眼神里透着一股我从未见过的坚定。她说:

“这算啥!妈以后要带你过更好的日子!谁也别想再动我们一根指头!咱不但要天天吃肉,顿顿吃白米饭,妈还要送你去读书!”

我听了,觉得她说的这些事太遥远了,简直像天方夜谭。我忍不住问:

“妈,你今天咋这么厉害?你就不怕我爸真的拿烙铁烫你啊?”

洗完澡,我们躺在又硬又潮的被窝里。我妈拿着一把破蒲扇,不紧不慢地给我扇着风。

“这就叫策略。”

小小的偏屋里闷热得像个蒸笼,但她扇过来的风,带着一丝丝凉意。

她开始给我讲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什么叫“抓住主要矛盾”,什么叫“狐假虎威”。

可是说着说着,她自己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嘴里还嘟囔了一句:

“唉,才二十八岁,喜当妈……好闺女,妈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我看着她熟睡的侧脸,心里却有点发毛。

我妈,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怎么会懂这么多我听都听不懂的大道理?

这个身体里的魂儿,到底……还是不是我原来的那个妈?

08

我不敢把心里的怀疑说出来。

这个新来的“妈”,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把门一关,抱着我能从天黑睡到日上三竿,任凭我奶在院子里指桑骂槐,骂得再难听,她都假装听不见。

幸好我爸接了个去邻镇杀猪的活儿,一去就要好几天,不然我估计我们娘俩又得挨一顿打。

这天上午,我二叔李二牛从县城回来了。

二叔在县城一个家具厂当木工,算是有正经工作的人。

他每个季度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会带点肉或者点心。

奶奶最疼这个小儿子,总夸他长得俊,有本事,是老李家最有出息的人。

二叔一回来,奶奶就扯着嗓子催我妈去做饭。

我妈在屋里嘟囔了一句:“就知道捏软柿子。”

我听见了,默默地跑去灶房帮她烧火。

在这个家里,我二婶赵雅丽是从来不进厨房的。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看书、写东西,再不然就是领着我堂哥宝根在院子里念几首酸不拉唧的诗。

二婶是镇上的人,听说当年还是个高中生呢。可惜她爹死得早,妈又生了重病,家里穷得叮当响,才嫁给了我二叔。

我心里总觉得,二婶瞧不起我们这一大家子乡下人。可我也不明白她有啥好清高的,她自己家里也是一穷二白,嫁过来的时候连件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干活儿还笨手笨脚的,连喂鸡都喂不明白。

我妈嘴上虽然骂我奶,但手上的活计却是一点不含糊。

看她那利索的架势,我心里又开始犯嘀咕:难不成她真是我原来的妈?只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人就开窍了?

她很快就做好了满满一桌子菜,我帮着她一趟一趟地往堂屋里端。

“快过来吃饭,丫蛋。”

我妈一边招呼我,一边给我盛了一大碗冒尖的白米饭,还特意从碗底给我舀了一大勺亮晶晶的猪油。

我奶奶一看,眼睛当场就立了起来。她一个箭步冲过来,一巴掌拍在我妈的手背上,怒骂道:

“你个败家娘们,哪有你这么糟蹋粮食的!家里不是还有玉米面窝窝吗?给个赔钱货吃什么白米饭!还放猪油!”

她话音未落,就伸手抢走了我手里的饭碗,转身就递给了她的大孙子宝根。

二叔和二婶都低着头吃饭,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堂哥宝根手里抓着一只油光锃亮的卤猪蹄,一边啃得满嘴流油,一边还得意地冲我做鬼脸。

09

我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生怕我妈又吃亏,赶紧伸手去拉她的衣袖,想让她算了。

没想到,我妈眉头一挑,反而笑了。

“妈,你这是啥意思?丫蛋吃口白米饭,就是糟蹋粮食了?”

我奶理直气壮地挺着胸脯:“咋了?你还敢跟我顶嘴不成?!女娃儿家家的,就是个讨债鬼,赔钱货!我跟你说,能让她上桌吃饭,就算是我们老李家天大的恩惠了!”

“恩惠?”

我妈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她突然一伸手,抓起桌上另一只还冒着热气的卤猪蹄,一把就塞进了我怀里。

我傻了。

全家人都傻了。

紧接着,我妈猛地抬脚,轰隆一声,狠狠地踹在了桌子腿上。

满满一桌子的饭菜,连汤带水,哗啦啦全翻倒在了地上。

“既然不准我闺女吃白米饭,那你们哪个都莫想吃!”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就往外跑。

我奶反应过来,气得哇哇大叫,冲进厨房抄起一根擀面杖,追在我们屁股后面打。

“快吃!丫蛋,快啃!”

我妈一边拉着我狂奔,一边催我吃怀里的猪蹄。

村里的人又被惊动了,一个个从家里探出头来,像看猴戏一样看着我们。

我就这么一边跑,一边哭,一边啃着猪蹄。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一整个的猪蹄!

我妈卤的猪蹄,放了冰糖,咸中带甜,软糯Q弹,好吃得我想把自己的舌头也吞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吃着吃着,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两天,我居然吃了两回肉了。

“你这娃儿,咋口水还从眼睛里流出来了?”我妈看我哭得稀里哗啦,笑着打趣我,顺手用袖子给我擦了擦满是油污的嘴。

我抽抽噎噎地说:“妈,奶奶说,吃得越好,死得越快。我吃了这么好的东西,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呸!你别听她放屁!”我妈啐了一口,“她一顿能吃两大碗干饭,咋没见阎王爷把她收了去!”

10

我们一口气跑到了镇上,直奔我大姑父当站长的那个食品站。

我妈拽着我,在食品站门口那片泥泞的空地上,故意滚了一圈,弄得满身都是泥。然后“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放声嚎啕大哭。

我大姑李大芬听到动静,从站长办公室里跑了出来。

她一出门,就看见我奶奶举着擀面杖,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看那架势,是非要打死我妈不可。

“大姑子啊!这日子没法过啦!”

我妈一个饿虎扑食,冲过去抱住了我大姑的腿,哭天抢地地喊:

“就因为我生了个女娃儿,在家里连条活路都没有了!婆婆天天骂丫蛋是赔钱货,是讨债鬼,连一口白米饭都不准她吃啊!”

“我们女人家的命,咋就这么苦啊!”

“大姑子,你说,妈当年也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难不成你从小到大,也只配吃糠咽菜,啃玉米面窝窝头?”

我妈一边哭,一边还推了我一把:“丫蛋,快,去你大姑的厨房看看,她是不是也跟你一样,天天吃不上一口白米饭!”

食品站门口很快就围了一大圈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你个疯婆娘!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奶奶气得脸都白了,举着擀面杖就要往我妈身上招呼。

我脑子一转,学着我妈的样子,“扑通”一下也倒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哭喊:

“妈,我头晕,我是不是要死了!都怪我,我不该偷吃肉。可是我太饿了,我做梦都在啃树皮啊……”

我大概是哭得太投入,加上刚才跑得太急,突然“哇”的一声,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一口还没消化的猪蹄肉,混着半个没嚼烂的窝窝头,就那么吐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我大姑的脸,瞬间变得比猪肝还难看。她一把推开我妈:“有啥子事,进屋里去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都在这儿围着干啥子呢?不像话!”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立刻像摩西分海一样,让出了一条路。

我偷偷抬眼一看,只见我大姑父赵站长,正陪着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干部服的人,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11

“活不成啦,我的丫蛋啊……”

我妈抱着我,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妈这就带你去城里要饭,也比待在这个鬼地方强!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我婆婆把这话当耳边风,天天虐待我们娘俩!前脚你爸刚把我打得流了产,后脚你奶奶就不给我们饭吃,这日子还咋过啊!”

“老赵,这就是你说的‘家庭内部小矛盾’?”那个戴眼镜的男干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县里三令五申要关注妇女儿童权益,没想到你们镇上还存在这么严重的虐待问题。你们那个‘和谐家庭示范镇’的牌子,我看也别想要了。”

赵站长急得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王科长,您听我解释,这真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这时候,那个女干部走了过来,弯下腰,轻轻地把我妈扶了起来,语气严肃地说:

“这位大姐,你别怕,有啥子委屈只管说。我是县妇联的,我们今天下来,就是来为你们这些受压迫的妇女同志做主的。”

“哎呀!青天大老爷真的来了!”

我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真是天降甘霖啊!我要写信,我要给你们写感谢信!不止要写给县里,还要写给市里!对了,有没有记者同志?我要上报纸,我要告诉全县、全市的人民,我们县里的干部,是真心实意为我们老百姓办实事的!”

我妈这么一嚷嚷,我清楚地看到,那个王科长和女干部对视了一眼。

那个王科长脸上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下来,甚至还主动走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

“叔叔,你真的是电视里演的那个包青天吗?”我怯生生地搂住他的脖子,小声问,“你来了,是不是我和我妈以后就能吃上白米饭,就再也不会挨打了?”

站在一旁的妇联女干部听了我的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还特意转了个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哽咽着对我说:“孩子,你放心,有我们在,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们娘俩了。”

“啥?当官的还能管到我们家屋头的事?”我奶奶不服气地梗着脖子吼,“哪家婆婆没骂过几句媳管?她自己生不出带把的,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我大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死死地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再胡说八道。

12

他们把我们带到了食品站的办公室,问了半天话,做了好几页的笔录。

临走前,我妈还抓着王科长和妇联主任的手,再三保证,她回去以后一定写信,好好地宣传一下他们的光荣事迹。

那两个人走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

他们前脚刚走,我大姑父赵站长,后脚就抄起桌上的搪瓷茶杯,“砰”的一声,狠狠地砸在了我奶奶脚边。

他指着我大姑的鼻子,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日子别过了!李大芬,你现在就给我回你那个老李家去!”

我妈叹了口气,假惺惺地上去劝架:“大姑父,你莫生气,这事儿也怪不得大姑,她又没做错啥子。”

我奶奶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都是你这个搅家精!你还有脸在这里说风凉话!”

赵站长好像听出了点什么门道,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妈:“你这话是啥子意思?”

我妈抱着我,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了:

“我刚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两个人,是带着记者一起下来的。大姑父,你看,我把事情闹大了,这事儿才有人管。你们镇上的工作,最怕的就是干了没人晓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大姑脸色铁青:“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这算哪门子的好事?”

“这当然是好事!”我妈一巴掌拍在我的大腿上,震得我一哆嗦,“坏事变好事,这不就是政绩?上面一看,你们镇上对妇女儿童问题这么重视,处理得又这么及时,不但批评没了,说不定还要给个表扬呢!”

我腿被她拍得生疼,脑袋也嗡嗡的。

这绝对不是我那个胆小怕事的妈,她以前在我大姑父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我不知道我这个“假妈”私底下又跟我大姑父说了些什么,居然三言两语就把他哄得转怒为喜。

“大姑父,你放心,不出一个月,县里肯定有表彰信下来。”我妈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大姑父临走前,撂下了狠话:

“李大芬,我把话给你说明白了。以后你妈和你哥,要是再敢动陈秀娥母女一根指头,不给她们饭吃,我们这日子也就过到头了。你收拾铺盖回你的娘家,我儿子以后就当没你这个妈!”

这话够毒,够狠,吓得我奶奶和我大姑脸色煞白,连个屁都不敢放。

13

回去的路上,我妈想来拉我的手,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复杂,但也没多说什么。

回到家,我妈直接闯进二婶的房间,找她要纸和笔。

我二婶赵雅丽本来一脸不情愿,我妈二话不说,直接从她手里把笔和本子抢了过来。

我心里暗暗叫好,我这个妈,脾气真是太对我胃口了!

不给饭吃,就掀桌子。

不给纸笔,就直接上手抢。

我还听见我妈小声嘀咕了一句:“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

我听了,觉得这话简直说到了我心坎里。

就像村口那个疯婆子,人人都嫌弃她,可人人都怕她,她想吃哪家的饭就去吃,想睡哪家的草垛就去睡,活得比谁都自在。

我奶奶在院子里骂我妈:

“一个小学都没读完的文盲,认得几个字哦,还学人家文化人写信,真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我奶奶的嗓门大,这么一嚷嚷,半个村子的人都跑来看热闹,一个个阴阳怪气地嘲笑我妈,说她肚子里没半点墨水,就知道瞎折腾。

我妈也不生气,反而回了一句:“我这是给市里的报社投稿呢!写信?你们懂个锤子,莫在这里乱说!”

她这么一说,连平时不怎么开口的二婶都忍不住了。

二婶赵雅丽拉长着脸,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

“大嫂,求求你,别再侮辱‘文学’这两个字了,好吗?”

哎哟喂,听听这话,“文学”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连我家的猪圈都变得高大上了。

这么多年,我二婶就是靠着“文学”这两个字,在我们家撑着她那点可怜的脸面。

她一个高中毕业生,天天抱着本当作家的梦。

我二叔每次从县城回来,都会帮她把写的那些稿子拿去投稿。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发表了,连个稿费的影子都没见着。

村里人本来见她读过高中,想请她去村小学当个老师。

结果她去了两天就不干了,嫌村里的娃儿太笨,教他们拉低了她的档次。

我呸!还拉低档次,她算哪根葱啊!

我妈猛地扬起手里的稿纸,朝地上“呸”地吐了口唾沫:

“没得我这个睁眼瞎,你那个清高的‘文化人’,能天天吃上现成饭?你那些脏衣服,是哪个给你洗的?地里的活路,又是哪个给你干的!”

我妈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从今天起,哪个的活哪个干!咱家那五亩水田,你莫想我再帮你种一分一毫!饭我做了,碗你必须洗!不然,你就抱着你的‘文学’喝西北风去吧!”

14

奶奶一听就急了,瞪着眼睛说:

“你莫要蹬鼻子上脸!我是听我女婿的话,没打你没骂你,可家里的活路,你一样都不能少干!马上就要秋收了,你敢偷懒耍滑,看我不撕了你的皮!咱家那六亩地,全指望你了!”

这回,我妈没再长篇大论,只是干脆利落地回了三个字:

“凭啥子!”

对啊!凭啥子嘛!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妈一句话,就把我二婶和奶奶问得哑口无言。

但我听得心里痛快极了!

我二婶嫁到我们家这八年,凭啥子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

就因为我二叔在县城有工作?就因为她生了个带把的儿子?她就可以什么活都不干?活该被我妈骂!

还有我奶奶,听说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干活的能手,可现在呢,家里的里里外外,全靠我妈一个人撑着!

一到农忙的时候,那六亩地啊,我妈一个人从天亮忙到天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她从地里回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我奶奶呢,一到饭点就跑去邻居家打麻将,我二婶更是关紧房门,带着我堂哥吃独食。

至于我爸,有他没他一个样。

地里的活他一概不沾,仗着自己会点杀猪的手艺,在外面到处厮混,挣点钱全换了烟酒。

他还总觉得自己了不起,是挣大钱养家的人。可他哪回给过家里一分钱?家里能有点余钱,全是我妈种地、养鸡,一滴汗一滴汗换来的。

我原来的那个妈,性子太软了,从来不敢顶嘴。

种地、洗衣、做饭,所有的苦活累活,都是她一个人默默地扛着。

她累死累活,没得过一句好话,反而天天被我奶奶和我爸打骂。

有一次,她只是劝我爸洗个脚再上床睡觉,就被我爸打得鼻青脸肿,半个月下不了床。

我爸还指着她的鼻子骂:“死婆娘!还敢嫌弃老子,你以为你是城里来的千金小姐啊?还要洗脚!老子是不是还得先给你沐浴更衣啊!”

他自己没钱了,就伸手问我妈要:

“老子在外面挣钱养家,问你要两个钱,有错吗?”

我妈,我那个可怜的妈,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今天,终于有人替她问出了那一句:“凭啥子!”

我听着,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一个人蹲在墙角,偷偷地抹着眼泪。

15

奶奶被我妈问住了,急得直跺脚:“啥子凭啥子!哪家的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我年轻那会儿,吃的苦比你多得多!”

我妈走过来,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对着奶奶说:

“别家的媳妇我管不着,但我偏不愿意这么过。因为我的命,是别人用命换来的。我要是再这么窝囊地活下去,就太对不起她了。”

我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在承认,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吗?

我妈拉着我,把手里写好的东西拿去给我大姑父,让他帮忙寄出去。

我大姑父看了看,笑着说:“你这稿子,写得还挺有水平嘛!”

我妈在稿子里,把政策夸上了天,把县里下来的干部夸成了活菩萨,把我大姑父这个村干部也塑造成了为民办实事的好领导,说正是在他们的关怀下,广大农村妇女才能摆脱愚昧和压迫,走向新生。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回家。

我妈带着我,坐在田埂上,看着眼前已经一片金黄的稻田。

这六亩地,全都是我妈一棵苗一棵苗亲手插下去的。

我妈曾经对我说:“丫蛋啊,等秋收了,把稻子卖了钱,妈就送你去读书。妈没文化,吃了一辈子的苦。你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再也不要像妈一样,一辈子待在这土里刨食。”

那时候,我觉得考大学是一件特别遥远、特别可怕的事情。我还问她:“那我要是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在我们村里,读书就等于考大学。

考不上,就是白读了,白花了家里的钱。

我怕,我怕我辜负了妈妈辛辛苦苦种的这六亩地。

我妈想了想,对我说:“考不上也没关系。只要你将来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妈就心满意足了。”

我听了心里好受了一点,又问她:“妈,那你自己呢?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我妈说:“我想做的事,就是你能过上你想过的生活。”

说这话的时候,她声音很轻,还叹了口气,“唉,妈没文化,也说不出啥好听的话。丫蛋,你莫嫌弃妈。”

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春天的时候,也是在这里,我和妈妈有过一模一样的对话。

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胸口闷得发疼。

这个“假妈”,她会说话,会吵架,会做香喷喷的腊排骨,能让我们吃饱穿暖,不挨打。

可我原来的那个妈,她胆小怕事,一紧张说话就结巴。

但她为了我,是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

她为什么会被打到流产?就是因为她想送我去读书。

我眼看都快七岁了,村里同龄的孩子早就上了学,我却连学堂的门都没进过。

我常常偷偷地趴在二婶的窗户下,听着里面传来二婶教堂哥背诗、算术的声音。

我妈每次都只是默默地把我拉回屋,然后偷偷塞给我一颗糖。

我也曾埋怨过她:“你为啥不是二婶?我为啥不是个男娃儿?”

我妈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会抱着我说:“丫蛋,是妈没本事。”

她确实没什么本事。

除了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她什么都不会。

我以前,特别想换一个妈妈。可现在,真的换了一个,我又开始拼命地想她。

再没本事,她也是我的妈妈,是那个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把我生下来的妈妈啊!

我正哭得伤心,身边有人轻轻地搂住了我。

是那个“假妈”。

她说:“丫蛋,让她吃饱穿暖,让她读书识字,让她考上大学过上好日子,这是她心里最深的执念,我能感觉得到。也许,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原因吧。”

我吸了吸鼻子,只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妈不能白死。”

那个“假妈”质问我奶“凭啥子”,我也想问问老天爷,凭什么我妈就这么白白地没了?

我爸就是因为我妈说想拿钱送我去读书,才对他动了手。

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把家里卖鸡蛋攒下的钱,全都在外面赌输了,心里正憋着火。

那一拳,打得太狠了,打得我妈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我奶奶呢,眼看我妈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就骂她是个没福气的丧门星。

她把我妈一个人扔在偏屋里,连口水都不给喝。

就是这么狠心,就是这么绝情!

凭什么啊!他们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我妈却就这么没了?

“你说得对,不能白死。”

她低声说,“好人有好报,坏人遭雷劈,这才是天理。”

16

我爸去邻镇帮工,足足去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一分钱都没带回来。

那时候,我和我妈刚吃完晚饭,在屋里乘凉,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

他满身酒气,“砰”的一脚踹开房门,把我和我妈都从睡梦中惊醒了。

“妈的!老子一进村,就听见人说你个死婆娘在外面到处张扬!”

我爸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一把薅住我妈的头发,硬生生把她从床上拖到了地上。

“你到底给市里写了些啥子鬼东西?你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装什么文化人!”

他一边拖,一边骂,“你知不知道村里人现在都咋说?说你跟赵站长有一腿,睡过了!所以人家才给你撑腰!给老子戴绿帽子,你够可以啊,陈秀娥!”

我吓得浑身发抖,想冲上去帮忙,却被我爸一脚踹到了墙角。

我疼得眼泪直流,冲他喊:“爸!你不能再打我妈了!大姑父说了,你要是再动我妈,他就跟大姑离婚!让咱们老李家都抬不起头!”

“你给老子闭嘴!一口一个大姑父,你干脆认他当爹算了!”

我爸气急败坏,拖着我妈就往院子里走。

我妈脸上满是隐忍的痛苦,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哭也不闹,甚至没有半点挣扎。

从前,她总是哭着求我爸饶了她,好像那样就能换来一点怜悯。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

她被拖在地上,样子狼狈极了。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和短裤,胳膊和腿上,全是他刚才留下的青紫伤痕。

院子外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圈抽着烟的男人。

我认识他们,都是村里那些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我爸经常和他们混在一起喝酒打牌。

其中一个男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在我妈的大腿和胸口来回打转。

“李大牛,你这回可没吹牛,你这婆娘,是真白啊。”

那人蹲下来,伸出脏兮兮的手,在我妈的脸上拍了拍,露出一口大黄牙,嘿嘿地笑着,“白是白,就是瘦了点。这么好的婆娘,你真舍得拿来抵给刘哥耍一晚上?我看着都眼馋!”

刀疤刘!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那是镇上菜市场的管理员,人称“刀疤刘”。

他抽着烟,没吭声,只是阴恻恻地笑了笑。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我赶紧从屋里抱了床薄被单,想给我妈盖上,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最让我心胆俱裂的一句话。

我才六岁多,但村里的大人说话从来不避讳孩子,什么脏话浑话都说,有些意思,我早就听懂了。

——我爸在外面犯了事,居然要拿我妈去给人家“耍一晚上”来抵债!

这种事情,连畜生都做不出来!

“有啥子舍不得的,人家早就跟赵站-长睡过了。”

那个男人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进我的心里。

“破鞋一只,给哪个睡不是睡。”我爸摸出根烟点上,声音里满是不耐烦,“刘哥,人我给你带来了,你赶紧弄,弄完了我们好说事。”

我心里清楚,我根本拦不住他!

我妈呢?平日里那么能言善辩,那么会“发疯”的她,这会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村子里的人根本不敢管我家的闲事,我爸打起人来是不分你我的。我又能去哪里求救啊!

“丫蛋,别管。”

我妈忽然对我轻轻地说了一句。

旁边的男人们哄笑起来:“嘿,李大牛,你这婆娘还挺心急,等着跟刘哥快活呢!”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心里乱成一团麻,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我妈说得没错,再会说话,再有策略,碰上我爸这种不讲道理的畜生,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因为畜生,是听不懂人话的。

话音刚落,我爸就和那几个男人一起,把我妈往屋里拖去。

17

院子里,几个男人把路堵得死死的,为首的刀疤刘一脸横肉,眼神像黏腻的苍蝇,在我妈身上不怀好意地打转。

李大牛把我妈的头发死死拽住,冲她后背上又踹了一脚,吼道:“赶紧跟老子进去,把刘哥伺候高兴了,这事就算了了!不然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我吓得浑身发抖,从墙角捡起一块砖头,疯了一样就想冲上去。

“别过来!”

我妈厉声喝止了我,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以为她又要像以前一样认命,或者会哭喊求饶。

但她没有。

陈秀娥,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妈,慢慢地,慢慢地从冰凉的泥地上站了起来。她头发凌乱,脸上还挂着泪痕,但那双眼睛,却冷得像数九寒冬里的冰碴子。

她没有看李大牛,而是直直地,毫无畏惧地盯着刀疤刘,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那笑容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李大牛,”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的夜里,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是不是忘了,你爹当年,是怎么死的?”

李大牛愣住了,下意识地吼道:“你提那个老不死的做啥子!”

我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对刀疤刘说:“刘哥,是吧?我劝你一句,现在最好离这个男人远一点。他爹,也就是我公公,当年就是喝醉了酒,一头栽进村口的粪坑里淹死的。我们全村人都晓得,他们老李家的男人,命里带衰,八字太硬,沾上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你今天要是带我走了,破的可是你自己的财路和命数,信不信,由你。”

她顿了顿,眼神幽幽地扫过院子角落里那口黑漆漆的老井,补充道:“而且,我这个人,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我死之前,一定会拉个垫背的。这院子里的井,可比村口的粪坑,深多了。”

刀疤刘脸上那副淫邪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妈,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惊慌失措的李大牛,眼神里充满了猜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李大牛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个疯婆娘!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妈却不再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刀疤刘,像一个冷漠的判官,等着他做出最后的选择。

18

刀疤刘在镇上混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个“狠”字和一个“稳”字。

他这种在刀口上舔生活的人,比谁都迷信。什么风水、气运、八字,看得比命都重要。

我公公当年喝醉酒掉进粪坑淹死的事,在十里八乡都是个出了名的笑话,也是个出了名的晦气事。

此刻,被我妈这么阴森森地一说,那件陈年旧事仿佛立刻就蒙上了一层恶毒的诅咒。

一个八字带衰的男人,一个扬言要拉人垫背的疯女人,一口深不见底的老井。

刀疤刘越想,心里越是发毛。

他今天来,是来寻欢作乐,占便宜的,可不是来沾一身晦气,甚至把命都搭上的。

他死死地盯着我妈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最后,他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妈的,晦气!”

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李大牛,骂骂咧咧地对他说:“李大牛,你欠老子的钱,一分都不能少!三天之内要是还不上,老子就剁了你一只手!至于你这个婆娘,老子嫌脏,白送都不要!”

说完,他带着他那群手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场足以毀掉我妈一生的危机,就这么被她三言两语,轻飘飘地化解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我妈,还有那个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既愤怒又屈辱的李大牛。

他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向了我妈,扬起手就要打过来。

“你敢!”

我妈的声音比他更响,更狠!她指着那口老井,一字一句地说:“李大牛,你今天要是敢再动我一根指头,我马上就跳下去!我让你这辈子都背着一条人命!我让你儿子,你全家,都因为你这个杀人犯,一辈子在村里抬不起头!”

这时候,听到动静的奶奶和二婶也从屋里跑了出来。

她们也听到了刚才我妈那番话,吓得脸都白了。

奶奶冲上来,死死地抱住我爸的胳膊,哭喊道:“大牛啊,你莫冲动!她疯了,她真的会跳井的!”

李大牛最终还是没敢动手。

他狠狠地瞪了我妈一眼,转身回了自己屋,把门摔得震天响。

从那天起,我妈在我们家的地位,彻底变了。

她不再是一个任人打骂的受气包,而是一个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的“疯婆子”,一个带着“诅咒”的“丧门星”。

她用所有人都恐惧的方式,为我们母女俩,赢来了一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19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李大牛躲着我们,奶奶不敢再骂人,二婶也收敛了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家里那六亩水田迎来了丰收。

金灿灿的稻谷,沉甸甸地压弯了稻穗。

我妈没日没夜地泡在地里,割稻子,打谷子。她瘦了,也黑了,但眼睛却越来越亮。

我学着她的样子,用小镰刀割稻子,帮她捡拾掉落的稻穗。虽然每天都累得腰酸背痛,但我心里却是甜的。

因为我知道,我们在为自己的未来努力。

稻谷收完,晒干,我妈没有把粮食交到奶奶手里,而是自己联系了镇上的粮站,用板车拉着,把大部分都卖掉了。

她把一沓厚厚的、带着稻谷清香的钞票,小心翼翼地藏在了一个铁皮盒子里。

她对我说:“丫蛋,这是我们的钱。等攒够了,妈就带你离开这里,去城里,送你去最好的学校读书。”

可我们想走,有人却不想让我们走。

李大牛欠了刀疤刘一大笔钱,利滚利,已经成了一个天文数字。他走投无路,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妈卖粮食的钱上。

那天深夜,他像个贼一样,撬开了我妈的房门,想偷那个铁皮盒子。

我妈被惊醒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用什么策略,也没有再说什么狠话。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狼,从床上一跃而起,和李大牛撕打在了一起。

她用手抓,用牙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这些日子吃得饱,干得动,力气比以前大了不知道多少。而李大牛,酒色掏空了身子,居然一时占不到上风。

两人打斗的巨大声响,惊动了整个院子。

就在李大牛掐住我妈的脖子,要把她往墙上撞的时候,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冲进来的人,是我大姑父赵站长。

自从上次在食品站门口闹了一场,他就对我家的事情格外上心。他怕再出什么幺蛾子,影响到他。

他一进门,就看到李大牛在对一个女人行凶,而且还是入室行窃。

“反了你了!李大牛!”

赵站长怒不可遏,他知道,这次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善了了。他直接跑去村委会,摇响了报警的电话。

警察很快就来了。

偷窃,加上故意伤人,李大牛被戴上了手铐,直接带走了。

奶奶瘫在地上,哭天抢地,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理会她了。

二婶赵雅丽,那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在看到李大牛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刻,就做出了最快的判断。

第二天一早,她就收拾好了自己和儿子的行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已经彻底垮掉的家,回了镇上的娘家。

树倒猢狲散,大抵如此。

20

李大牛被判了三年。

我妈立刻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

在赵站长的“帮助”下,离婚进行得异常顺利。我妈分到了家里的两间房和那六亩水田。

她没有丝毫留恋,以最快的速度,把房子和地都卖给了村里的邻居,换成了一笔不算多、但足够我们开始新生活的钱。

我们离开陈家沟的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

我妈拉着我的手,我们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等着每天一班开往县城的汽车。

阳光透过稀疏的叶子,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表情平静而又坚定。

我仰起头,问她:“妈,我们去哪里?”

她蹲下来,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眼睛里闪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去一个能让你安安稳稳读书,能让你顿顿吃上白米饭和回锅肉,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地儿。”

“丫蛋,从今天起,你的人生,是全新的。”

远处,汽车的喇叭声由远及近。

我看着我妈,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流了下来,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水。

我知道,那个胆小、懦弱、只会被人欺负的“丫蛋”,连同那个黑暗、压抑、充满痛苦的陈家沟,都将永远地被抛在身后了。

汽车在我们面前停下,我妈拉着我,一步一步,坚定地踏上了通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