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的婚礼变革:旧式婚礼和西式婚礼各有什么特色?

发布时间:2025-09-02 00:47  浏览量:2

1926年深秋的北平北海公园,两场婚礼正在同时上演:东侧厅堂里凤冠霞帔的新娘正行三跪九叩大礼,西侧临湖轩中穿白纱的女子手捧玫瑰走向圣坛。这种传统与现代并存的奇观,恰是民国婚礼变革最生动的注脚——当千年礼制遭遇西风东渐,中国人的婚仪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嬗变。

旧式婚礼:千年礼制的最后回响

民国初年的婚俗改革虽已推行,但旧式婚礼仍占据主流。这种源远流长的仪式,承载着《周礼》制定的“六礼”框架,在民国时期简化为更具操作性的流程。在北平胡同深处,一场典型的旧式婚礼往往持续月余,其核心环节构成完整的文化密码。

提亲环节保留着“媒妁之言”的古老传统。职业媒婆手持庚帖穿梭于四合院之间,她们口中的“秦晋之好”常决定着两个家族的联姻。1918年鲁迅在《随感录》中讽刺道:“媒婆的两片嘴,能把乌鸦说成凤凰。”但更关键的环节是合婚——命理先生将双方生辰铺在红木案上,用天干地支推演命盘。若出现“白马怕青牛”“金鸡见犬泪交流”等凶兆,再般配的姻缘也会告吹。

放小定仪式充满象征意味。男方用锦盒盛放“四样礼”:赤金戒指寓意情比金坚,翡翠镯子象征圆满,苏杭绸缎代表富贵,蜜饯糕点预示甜蜜。这些聘礼由童子用朱漆托盘捧进女家时,围观孩童会齐声喊着“小定到,姻缘牢”的吉祥话。而放大定则是婚前最隆重的仪式,北平富贵人家常租用“杠房”的抬箱队伍,72抬嫁妆穿街过巷的场景,成为市井百姓津津乐道的盛事。

最具戏剧性的是迎娶当日的“三关”:新娘需跨过门口燃烧的炭盆(驱邪避灾),踏过铺地的红毡(不沾凡尘),最后在轿前接受新郎三箭射轿门(祛除煞气)。这些源自《礼记》的仪式,在1935年出版的《北平风俗类征》中仍有详细记载。次日“分大小”仪式上,新娘要准确辨认夫家三十余位亲属称谓,稍有差错便会落下笑柄。整套流程正如民俗学家邓云乡所言:“旧式婚礼是宗法社会的微缩剧场,每个动作都在强化家族秩序。”

西式婚礼:简约新潮的时代符号

与此同时,西式婚礼在知识阶层迅速风靡。1919年上海基督教青年会率先建立婚礼礼堂,《申报》称之为“文明结婚之始”。这种新式婚仪的核心价值是简约——徐志摩与陆小曼1926年的婚礼堪称典范。在燕京大学临湖轩,新娘仅着素白婚纱,新郎着黑色礼服,证婚人梁启超的训词成为全场焦点:“你们都是离过婚又重新结婚的,希望这是你们最后一次结婚!”据《徐志摩年谱》记载,这场仅花费34法币的婚礼,却云集了胡适、金岳霖等文化名流。

西式婚礼的流程革新具有革命性意义。新人不再跪拜天地,改为向国旗三鞠躬;结婚证书取代了龙凤帖;在钢琴伴奏中交换戒指的仪式,替代了繁复的“结发礼”。1931年国民政府颁布的《婚礼草案》明确规定:“婚礼应简单、庄严、肃穆。”这种理念催生了“集团婚礼”的创新形式——1935年上海市政府在江湾体育馆举办首届集体婚礼,57对新人穿着统一制服,在市长见证下同时宣誓,成为轰动全国的新闻。

碰撞与交融:婚俗变革中的社会镜像

两种婚俗的较量折射出时代变革的深意。旧式婚礼坚守者认为“六礼不全,婚姻不吉”,1923年京剧大师梅兰芳迎娶福芝芳时,坚持按传统仪式在无量大人胡同的宅邸行跪拜礼。而新派人士则抨击旧礼“虚耗金钱,徒增烦恼”,1934年冰心与吴文藻在燕京大学临湖轩的婚礼,全程仅四十分钟。

耐人寻味的是融合现象的出现。天津租界流行的“中西合璧式”婚礼,新娘上午穿凤冠霞帔拜天地,下午换婚纱到教堂宣誓。上海永安公司推出的“婚礼套装”,将龙凤镯与钻石戒指搭配销售。这种混杂状态正如社会学家潘光旦在《中国之家庭问题》中的观察:“当时中国婚礼正处在三岔路口,既想保留伦理温情,又渴望现代效率。”

1947年南京国民政府的统计数据显示:城市西式婚礼占比达38%,但乡村仍保持93%的传统婚俗。这种城乡差异直到1950年《婚姻法》颁布才被彻底打破。

回望民国婚礼变革,它不仅是仪式形式的更替,更是社会结构转型的缩影——从家族本位到个人本位,从繁文缛节到实用主义,每场婚礼都在演绎着传统与现代的角力。

【参考资料】
邓云乡:《燕京乡土记》(河北教育出版社)
李天纲:《人文上海:市民的空间》(上海教育出版社)
罗检秋:《近代中国社会文化变迁录》(浙江人民出版社)
邵纯熙:《民国婚俗调查》(中国文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