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失控》第三章:情非得已
发布时间:2025-09-05 19:02 浏览量:1
张兴华赶到刘师傅家,刘师傅一大早出车去了县城,还没回来。张兴华只能心急如焚地等着,等到中午十二点左右,刘师傅终于回来了。
邓军
刘师傅听了张兴华的描述,觉得人命关天,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午饭也没吃,就开拖拉机载着张兴华去了他家住的村祠堂。
张兴华抱来一些稻草铺在拖拉机的后车厢,再用破被子包着人事不省的妻子李小芸,小心翼翼地放在铺好的稻草上。
张兴华简单收拾了一家人的换洗衣服,带着三个儿子一起上车。他带妻子去邓家乡治病,三个儿子也只好一起带去邓家乡。
山村的路坑坑洼洼,还有几段,连车都没法走。刘师傅只能熄火,和张兴华一起下车,就近找一些石块和木头,临时搭好勉强能过车的路。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车开到邓家乡卫生院门口时,已经是下午将近六点。很幸运的是,邓军放暑假,昨天刚刚到家,碰巧他在卫生院和老中医聊天。
拖拉机刚在卫生院门口停下,张兴华跳下车就大喊“快点救人啊!”,听到张兴华的声音,邓军赶紧跑出来,见到果然是姨父,大吃一惊。
张兴华三言两语把李小芸病危的情况告诉了邓军,老中医也跟出来了,搞清楚情况后,他立即安排紧急抢救,邓军做了主治医生。
张兴华挽留刘师傅住一晚上再走,但刘师傅说明天还有生意,回去的时候连车费油费都不肯收,他打心眼里同情张兴华夫妻俩,本来日子就过得艰难,还偏偏摊上这样倒霉的事情。
邓军采用的是中西医结合的疗法,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终于把李小芸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张兴华到这时,虚脱一般,顿时瘫软在地。
在邓军的精心治疗下,又有娘家父母的精心照顾,李小芸的病情逐渐好转起来。但又冒出一个新的问题,张兴华带来的一百多元早就花光了,李小芸的父母和哥哥、姐姐资助的五十多元也用光了。
他们以娘家人的身份出面,四处借来五十多元,才在出院的时候付清了看病的钱。这一场大病花了二百多元,张兴华和李小芸一年到头也只能赚这个数,二百多元的债务,像一块石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张兴华和李小芸商量后,想来想去,没法可想,只能一狠心,决定把小儿子张喜给卖了。张喜才四岁,他生下来有八斤多,险些造成李小芸难产,这让李小芸对这个小儿子从一开始就有心理阴影,觉得他似乎会克自己。
要渡过眼下这个难关,李小芸思前想后,只能选择舍弃这个小儿子。她知道,乡下山沟沟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有的人家生了一堆的女儿,就是生不出儿子,为了传宗接代,不得不出钱去别的村子买个男孩来做自己的儿子。
李小芸在和张兴华商量的时候,之所以决定卖小儿子张喜,还考虑到一个因素,张喜才四岁,什么都不懂,这样让买家也觉得更容易和张喜建立感情,时间久了,张喜可能自己都不记得买家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李小芸的父母得知女儿、女婿的想法,心里一寒,却又无可奈何,他们手里已经没有积蓄了,想帮也帮不上。
几天后,买家上门。这是一对看上去精明能干的农村夫妇,他们已经生了五个女儿,害怕接下来生的还是女儿,听说李小芸要卖儿子,赶紧从外乡赶过来。
李小芸早几天之前,就已经和小儿子张喜谈过了,她说,“小喜,过两天有叔叔阿姨来接你去他们家做客,他们家有肉吃,还有糖吃,你去不去?”
“好啊!我要吃肉!我要吃糖!”张喜听了很兴奋。过了一会儿,他问李小芸,“妈妈,有好吃的,不能就我一个人吃,我要大哥、二哥一起去!”
李小芸笑着摸摸张喜的脑袋,说,“大哥、二哥都去过了他们家,就你还没去。大哥、二哥要是再去,就不礼貌了。”
周姝君
张喜说,“好的,妈妈,就我一个人去。我住两天就回来。”李小芸看着小儿子,不知道说什么,“妈妈,我本来不想去的,因为我不愿意离开你们!”
买主夫妻俩见过张喜后,李小芸牵着张喜的手走开了。留下张兴华和张喜的外公、外婆和买主夫妻俩谈判。一番讨价还价后,买主夫妻俩提出价钱是三十元,如果同意,马上就带张喜走。
张兴华心里一阵抽搐的痛,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张喜的外公、外婆听了这话,外公伸手在桌子上一拍,低着嗓子说,“哼!一头小猪仔也能卖三十元!这买卖不用谈了,你们走吧!”
张兴华听了岳父的话,心里不知是悲是喜,但不管怎样,老三总算留下来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张喜的外公、外婆告诉女儿、女婿,再苦再难,也不能打孩子的主意,我们一起想办法,有苦大家一起吃,怕什么呢!
此后,张喜的外公、外婆,连同舅舅和姨妈,都想尽办法从牙齿缝里省出一些钱来,帮助李小芸一家还债。到1982年10月,才把借的外债还掉。到1985年,李小芸和张兴华转为公办教师的第二年,才又把欠了娘家的钱全部还掉。
邓军抢救小姨李小芸,是他第一次主持这种危急病人的抢救实践,他自己都没料想到会这么顺利,这么成功。这也成为三年后,他毕业鉴定上的一份出色履历,为他成功分配在县人民医院起到了重要的参考作用。
不知怎么,邓军凭自己的能力,亲手把小姨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让他心里隐隐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小时候,邓军对小姨的感情很深,深到用情同母子来形容都不过分。但随着渐渐长大,他内心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隐隐感觉,他欠小姨的这种恩情,让他心里有些沉重。
直到这次,邓军亲手成功地救了小姨一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之前一直压在心头的那种沉重感,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自己猛然醒悟到,是因为我没欠小姨的了!对了,就是这种感觉,让他立刻变轻松了。
此后,邓军在面对小姨时,整个人都特别放松。甚至在小姨父张兴华面前,他还有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就来自于,他救过小姨一命,小姨是谁?是小姨父的老婆啊,那小姨父当然就欠了我的啊!
邓军分配到县人民医院,院长周胜利很欣赏他,觉得他是近几年分到县人民医院最优秀的毕业生。他吩咐下去,把邓军安排在急诊室,要急诊室林小敏主任好好带带邓军。
急诊室是最能培养新人的,各种患者都有,什么情况都可能遇上,周胜利就是要邓军先过了这一关。而且,他还有个小九九,自己的女儿周姝君也在急诊室,他相信,自己这么出色的女儿,邓军不久就会爱上她的。
当女儿告诉周胜利,说林小敏主任故意刁难邓军,就连办公桌都不给他配备时,周胜利没有出面干预,他就是要看看这个年轻人,会怎样应对这样的处境?
正如周胜利所料,邓军来人民医院报到的第一天,就和自己的女儿周姝君一见钟情了。那几年,人民医院年轻人本来就不多,出色的年轻人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周姝君十六岁就考上了省里的医科大学,二十一岁毕业分配回县人民医院,二十二岁就做了急诊科副主任,这时,二十七岁的邓军刚刚分配来县人民医院。
周姝君的长相像她的为人那样大气,皮肤白净,身材高挑,一分到县人民医院,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多人都知道了,县人民医院急诊科有一位出色的大美女。
周姝君这两年没少拒绝各种各样的追求者,原因很简单,她一个都看不上,虽然也有一些优秀的男孩子,可她总感觉他们缺少了一点让她怦然心动的东西。
李前程
直到邓军出现,周姝君见邓军的第一面,她就莫名怦然心动,那种心动的感觉突如其来,让她自己都有点蒙了,心说自己是怎么了?好歹也见识过不少优秀的男人啊,怎么这么没出息?
当周姝君得知爸爸把邓军安排在急诊科后,她腾的一下就脸红了,父女心意相通,她瞬间似乎明白了爸爸的用意。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这样没出息,女孩子要矜持,千万不能自己太主动!
真正到了工作中,周姝君自然而然地就把这种小女孩的心思抛到脑后去了,在和邓军相处中,完全以一种同事和师姐的身份对待邓军。
周姝君和邓军第一次见面,三言两语摸清了邓军的底细之后,她很得意地要邓军叫她师姐,邓军窘得脸都红了,自己明明大她五岁,却要叫她师姐。
周姝君对邓军说,我这个师姐当定了,你看,我毕业比你早一年吧?在急诊科工作也比你早一年吧?你年纪比我大也不管用,先入门者为尊,快,叫我师姐!说完,一阵咯咯的大笑。
邓军一听,觉得周姝君说的是挺有道理的,心里也服气了,终于鼓足勇气对着周姝君喊了一声,师姐好!周姝君看到邓军这副有点害羞又有点窘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从那以后,周姝君和邓军在工作中互相帮助。当然了,起初,都是周姝君帮邓军更多一些,比如,她看到有人找邓军看病,会主动把自己的办公桌让给邓军,她看到邓军在工作时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周姝君用了大约半年的时间观察邓军,越来越认可和欣赏邓军的能力,她发现,不管遇到什么特殊情况,不管遇到多难缠的病人,邓军都有本事驾驭各种情况,也能在十分钟之内,就让病人乖乖听他的话。
半年后,周姝君和邓军坠入爱河,两人爱得热烈,爱得深沉。邓军好多次去周姝君家里吃饭,周姝君也跟着邓军回过邓家乡的家里。双方的父母,都看好这对恋人,不出意外,他们就要订婚了。
但偏偏这时候出了意外,这个意外,给了周姝君沉重一击!
1984年3月初的一天,急诊科突然来了一位重量级的“患者”——刚刚去年退休的前县委书记李前程。
李前程是山东人,身材高大,跟随部队来到南方。长平县解放后,李前程进入县里工作,从县公安局的刑侦科干起,五十年代中期就当上了县公安局局长。
改革开放后,李前程获得自由,被重新重用,干了五年县委书记,去年刚刚退休。
李前程点名要邓军给他“看病”,主任林小敏见李书记大驾光临,忙不迭地鞍前马后做服务。李书记叫邓军一起坐进林小敏的单间办公室,关上门,让林小敏在门口把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大约十分钟后,办公室的门打开,邓军陪着李书记走出来,李书记在门口郑重其事地拍了拍邓军的肩膀,然后朝林小敏挥了挥手,大踏步扬长而去,根本就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三天后,邓军在办公室没有其他人时,对周姝君说,师姐,我们分手吧!说完,郑重其事把一封信交给她,转身大步走出办公室。
邓军的话像一记闷棍打蒙了周姝君,她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赶紧抽出邓军给她的信,只见上面着:师姐,我们分手吧!对不起,我实在是情非得已!
一周后,邓军调去了县卫生局担任办公室主任。十天后,邓军结婚了,新娘是前县委书记李前进的小女儿李佩红。
听到这个消息,周姝君终于明白了邓军信里说的“情非得已”是什么意思,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三天。三天后,周姝君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又正常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