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陪情人买完奶粉,回家只见瘫痪母亲和两半的结婚证,他瞬间慌了
发布时间:2025-09-24 11:49 浏览量:1
在军区大院,谢砚之的名字等同于传奇。这位被誉为“鹰眼”的第一狙击手,双手稳得能在百米开外精准命中靶心。然而,整个大院的人都津津乐道一个事实:他那双稳如磐石的手,此生唯一一次的颤抖,是颤巍巍地为沈嫣然套上婚戒的那一刻。
过去的十年,他用密不透风的宠爱,将她浇灌成了大院里那朵最明艳也最带刺的玫瑰,任性骄纵,却也被人人艳羡。
但无人知晓的是,也正是这个爱她到骨子里的男人,亲手将她一次又一次地拽入绝望的泥潭。
第一次的背叛,像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将她的世界淋得湿透。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谢砚之在执行卧底任务时遭人暗算,被下了烈性药物。他与那个名为江柔的女人,在意识混沌中痴缠了一整夜。当沈嫣然攥着那份冰冷的离婚申请书,决心斩断这段被玷污的感情时,却在通往组织部的青石路上,被浑身湿透的谢砚之死死拦住。
他眼中的血丝比窗外的闪电还要骇人,二话不说便拔出腰间的配枪,拉开保险栓,冰冷的枪口死死抵住自己的下颌。
“嫣然,”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击碎了沈嫣然所有的决绝。她终究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倒在自己面前,那份离婚申请,最终在雨中化成了一团湿漉漉的纸浆。
第二次,是在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讽刺地将她心中的阴霾照得无处遁形。沈嫣然撞见谢砚之陪着江柔,在母婴店里温柔地挑选奶粉。
“江柔的父亲,是那个跨国军火集团的头目。”当晚,谢砚之双膝跪在家里的玄关,这个在任务中流血不流泪的硬汉,双眼熬得通红,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当年害死你爸爸的人,就是他。现在,只有江柔能作为诱饵,让他从境外回来落网。”
他仰头望着她,声音里充满了恳求与承诺:“等任务一结束,我发誓,我亲手送她离开我们的世界。”
她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又一次选择了相信。
第三次背叛,则是一场关乎生死的掠夺。在市警局那个人来人往的肃穆大厅里,谢砚之仅凭一个电话,就轻而易举地截胡了那个维系着沈嫣然母亲生命、苦等了半年的心脏源。
当沈嫣然疯了一般冲到他面前时,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那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回响,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谢砚之没有躲,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怒意。他只是默默承受了,通红的掌印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格外刺目。他抬起头,眼神里翻涌着愧疚、疲惫与一丝不容置喙的决绝,一字一句地解释:
“嫣然,江柔是为了救我,才被子弹击穿了心脏。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对国家也是功臣。她是无辜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他顿了顿,语气近乎哀求:“我保证,等她生下孩子,身体恢复后,他们母子就会彻底消失。一切……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的样子。”
“回到过去?”沈嫣然抬眸看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眼前的男人,轮廓依旧熟悉,眉眼却陌生得可怕。
“谢砚之。”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我爸爸当年被人剖心剜肺的时候,我就躲在旁边的柜子里,我听到了他骨头碎裂的声音!我难道不无辜吗?”
我们要怎么回到过去?
我要怎么去容忍,你和我杀父仇人的女儿,以这种方式纠缠不清?
周围的同事纷纷围上来拉住她,低声劝慰:“嫣然,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可你先冷静一下,谢队他夹在中间,也很为难。”
谢砚之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刚想再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尖锐地响了起来,像一声催命的警报。
电话那头,是留在医院的同事张科焦急万分的声音:“谢队!江柔的儿子出生时脐带脱垂,现在急需RH阴性血!医院血库告急!”
谢砚之的瞳孔骤然紧缩。他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推开身前的沈嫣然,疯了一样向外冲去。
沈嫣然躲闪不及,后脑重重地磕在了墙上挂着“忠诚勇毅”的荣誉牌匾一角,尖锐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世界天旋地转。
在意识模糊的间隙,她清晰地听到谢砚之那句被风送来的、焦灼而坚定的承诺:“我马上到!”
等她被人搀扶起来,额角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谢砚之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警局门口的滚滚车流中。周围的劝慰声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嫣然,江柔毕竟对砚之有救命之恩,你就多体谅体谅他吧。”
她没有回答,沉默地接过旁人递来的纸巾,一点一点,机械地擦拭着额角的血迹。血迹擦干了,心里的伤口却在汩汩冒着血。
救命之恩,重如泰山。再加上那个嗷嗷待哺的早产儿……
谢砚之,你欠她的这笔债,怕是永远也还不清了。而我们之间,也再也回不去了。
警局门口的冷风吹得她渐渐清醒,宋局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旁,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他身边的警卫员递上两份文件。
一份是特级保密任务的调令,一份是她母亲的瑞典医疗签证。
宋局的语气充满了长辈的歉意与关怀:“孩子,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你放心,你母亲的事,宋伯伯已经安排妥当……至于这个任务,危险系数很高,你可以选择接,也可以选择不接,带着你母亲去瑞典,好好调整一段时间。”
沈嫣然接过那两份薄薄却重逾千斤的文件,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北城的初雪,洋洋洒洒地飘落了。
依旧是那片熟悉的白雪,可前行的路,早已分道扬镳。
三天后,她拿着那份早已拟好的离婚申请,独自一人来到了医院。戒备森严的特护病房外,站岗的年轻警察看见她,眼神闪躲,脸上写满了尴尬。
病房的门虚掩着,一道缝隙,窥见了里面的温情。谢砚之正坐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把白瓷调羹,细心地将碗里的鱼汤吹凉,再一勺一勺地喂到江柔嘴边。
“医生嘱咐过,你现在身体虚,只能吃些流食。”他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仿佛能融化这冬日的寒冰,与当年哄她喝苦涩的中药时,如出一辙。
江柔喝完汤,他才收起碗筷,转身向外走。
沈嫣然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将自己藏进走廊的阴影里,避开了与他的正面相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几乎要停止跳动。
等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道尽头,她才重新走向病房,却被门口的警察拦了下来。
“沈小姐,抱歉,您不能进去。”
沈嫣然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拨通了宋局的号码。电话刚一接通,宋局雷霆般的怒吼便穿透了听筒:
“让她进去!谢砚之要是敢多说一个字,让他滚来我办公室领处分!”
警察面色一白,立刻为她让开了路。
病房内,江柔在看到她的瞬间,那双总是水汽氤氲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心脏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我当时真的不知道那是伯母急需的……”她说着,眼泪就断了线似的往下掉,“砚之……谢队他也是怕我出了意外,没办法向组织交代,才会一时糊涂抢走了那颗心脏。他都和我说了,我只是他的任务,他这辈子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一字一句都在撇清自己,彰显无辜。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也绝对不敢和你争。”
一旁陪同的警察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沈小姐,她也是个可怜人,是无辜的……”
“我只和她说两句话,麻烦您在门口等我。”沈嫣然冷冷地打断了他。
见她态度坚决,警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退到了门口,只是门依旧留着一道缝,警惕地监视着里面的一切。
何其荒唐。
她的父亲是为国捐躯的烈士,她嫁的丈夫是战功赫赫的特警,可到头来,他们所有人,都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仿佛她沈嫣然,才是那个潜在的罪犯。
“别哭了。”沈嫣然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是什么货色,想得到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
江柔的身子明显一颤,声音发紧:“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沈嫣然冷笑一声,俯身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任务当天,谢砚之为什么没有穿防弹衣?他的防弹衣,去了哪里?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江柔攥紧床单的手指瞬间泛白,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帮我做件事。”沈嫣然直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正是那份离婚申请,“谢砚之这个人有多固执,你比我清楚。他不会同意离婚的,所以,需要你想个办法,让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字签了。”
“不……”江柔惊恐地摇头,“你知道破坏军婚是什么罪名吗?这是犯法的……”
“我没有去军事法庭起诉你。”沈嫣然的眼神冷得像冰,“但那不代表,我永远不会。”
江柔的嘴唇哆嗦着,最终,在沈嫣然冰冷的注视下,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份文件:“……多谢沈小姐成全。”
成全。
多么可笑的两个字。
除了成全,她还能怎样?难道要像个泼妇一样,在这里和江柔撕扯扭打,回去跟谢砚之哭闹不休,把他们北城支队的桃色新闻闹得人尽皆知,最后让他和他的战友们,因为这桩丑闻而被取消来之不易的集体二等功吗?
她做不到那么自私,却也同样,做不到原谅。
沈嫣然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决绝的方式,亲手将谢砚之这根扎在心口的刺,连血带肉地剜出来。
江柔看着她,眉头微蹙,眼中竟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
沈嫣然捕捉到了那抹情绪,下巴高高抬起,如同一只骄傲的白天鹅,冷嗤一声:“收起你那副可怜我的表情。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了。”
她的父亲,是宁死不屈的英雄烈士。
而她沈嫣然,就算输得再狼狈,败得再彻底,也轮不到江柔这种人来看笑话。
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军区大院的家,沈嫣然开始沉默地收拾东西。她将这些年谢砚之送给她的礼物,一件件地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又一件件地放进准备寄走的快递箱。
八岁那年,他把一个盛满了金黄桂花的搪瓷缸塞进她怀里,少年清澈的嗓音带着笑意:“给你腌糖桂花,甜。”
十八岁那年,成年礼的舞会上,他揽着她的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将一枚滚烫的子弹壳放在她手心,郑重其事地说:“送你的定情信物,我的命,以后就交给你了。”
二十二岁那年,他刚从任务前线回来,风尘仆仆,却迫不及待地提交了两人的结婚申请。在所有战友的起哄声中,他单膝下跪,想要为她戴上那枚象征永恒的婚戒。那双能稳稳端住巴雷特狙击枪的手,却怎么也拿不稳一枚小小的戒指,反复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套上了她的无名指。
他喉结滚动,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得意地宣布:“军婚受法律保护,想离婚,必须我同意。沈嫣然,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最后……是一张被岁月染得泛黄的餐巾纸。
上面是他龙飞凤舞的字迹:“等我退伍那天,带你去看极光。—— 谢砚之”
沈嫣然的眼眶控制不住地泛酸,视线渐渐模糊。如果没有江柔的出现,或许,她真的能等到那束照亮北境夜空的绚丽极光。
可惜,生活里从来没有如果。
她将所有东西打包封箱,预约了快递定时送到警局,并在备注里特意叮嘱:
“这是一份迟到的生日礼物,请务必准时送达。”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第二天,她是被客厅里传来的嘈杂动静吵醒的。
搬家公司的纸箱堆满了客厅,而谢砚之,正旁若无人地跪在地上,认真地给一个崭新的婴儿床安装护栏。“这是儿童安全锁,可以防止他自己爬出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那双向来冷硬的眸子,竟也染上了几分罕见的温度。
江柔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站在一旁,轻咬着下唇,姿态柔弱:“其实……我住在以前的地方就可以了……”
“那边不安保措施不到位,你和孩子住在这里,我才放心。”谢砚之的语气不容置喙,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强势。
沈嫣然就那么靠在卧室的门框上,冷眼看了许久,那两人竟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直到江柔伸手,拿起了摆在电视柜上,她和谢砚之唯一的合照。
“谢砚之。”她终于冷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刺破了这“温馨”的画面,“你还记不记得这是谁的家?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里带?”
谢砚之这才猛然回头,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嫣然,你醒了。目前只有这里最安全,等风头过去,局势安稳了,我马上送他们走。”
四目相对,一个眼神冷若冰霜,一个眼神写满疲惫。
沈嫣然率先移开视线,语气淡得没有一丝波澜:“随你的便。”
江柔却在这时抱着孩子走了过来,将一个信封递到她面前,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
“沈小姐,这段时间要打扰你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沈嫣然垂眸,打开信封,里面躺着的,赫然是那份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在协议的末尾,谢砚之的签名龙飞凤舞,锋芒毕露,一如当年他亲手用小刀,在送给她的那枚子弹壳上刻下的名字。
第2章
沈嫣然攥着那份离婚协议,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
她设想过无数种拿到这份签名的艰难场景,却唯独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这么轻而易举。
也好。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沉溺于过去,自欺欺人。
“这是什么东西?”
谢砚之察觉到不对,伸手就要来拿。沈嫣然却像被烫到一般,眼疾手快地将协议书收回,直接揣进了自己的包里。
他眉头微皱,看着她的眼神带上了一丝责备,压低声音道:“嫣然,别闹,还给她。”
“这是她给我的。”沈嫣然寸步不让,迎上他的目光,“与你无关。”
他盯着沈嫣然看了几秒,见她态度坚决,最终没再坚持。片刻后,他竟从自己的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转身塞给了江柔:
“这个你拿着,密码是1124。”
密码,依旧是沈嫣然的生日。可这张曾经只属于她的银行卡的副卡,如今却成了他讨好另一个女人的礼物。
沈嫣然讽刺地勾起唇角,字字带冰:
“我是不是应该识趣一点,把主卧也让出来,免得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共享天伦?”
“嫣然!”他的脸色瞬间变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急切,“你能不能懂事一点?江柔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活在危险之中吧?”
说完,他的余光下意识地扫过江柔,声音放得更低,仿佛在说什么情侣间的悄悄话:
“就算有了孩子,你也知道,我心里在乎的人只有你。”
沈嫣然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江柔怀中那个小小的婴儿身上。
在乎?
如果真的在乎,又怎么会舍得让她在所有亲朋好友、同事邻居面前,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仿佛是感受到了这凝重的气氛,婴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江柔立刻手忙脚乱地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泪眼婆娑地看向沈嫣然: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那天晚上我真的不知道谢队已经有夫人了,如果我早知道他结了婚,我发誓我绝对会把这个孩子打掉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说,一边哽咽着哀求:“但孩子还那么小,他是无辜的。沈小姐,我求求你,别用那种眼神看他……”
谢砚之几乎是立刻就挡在了她们母子身前,将她们完全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用一种近乎苛责的眼神看着沈嫣然:“他们是无辜的,你要怪,就全都怪我。”
沈嫣然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三个人,只觉得心脏被一寸寸凌迟,可笑至极。她不想再看这出令人作呕的戏码,拿起沙发上的包,转身就走。
“嫣然,你去哪?我送你去医院复查。”谢砚之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不用了。”
“别跟我赌气,外面雪下得这么大,不好打车,我送你。”
说完,他竟又回头,细细地对江柔嘱咐道:“你刚出院,千万不要碰冷水。空调温度我已经调好了,如果腰还酸,就回房间躺一会儿。晚上想吃什么,发信息给我……”
他事无巨细,体贴入微,比江柔这个新手妈妈懂得还要多。
沈嫣然没有出声打断他,只是沉默地拉开大门,径直朝外走去。她早就用手机叫好了车。
直到她拉开车门的那一刻,手腕猛地被人从身后死死拽住,是谢砚之追了出来,带着一身的寒气。
“我说了,我送你。”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谢砚之,你搞清楚,现在需要你照顾的人,不是我。”
谢砚之的瞳孔狠狠一颤,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嫣然……”
他滚烫的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血肉生疼,痛彻心扉。
“美女,看样子你跟你老公还没商量好,要不你先取消订单吧?”网约车司机见两人拉扯不清,无奈地探出头说了一句,随即取消了订单,一脚油门便开走了。
今天的雪,确实比往日都要大,鹅毛般的雪片铺天盖地,能见度极低,想要再打到一辆车,难如登天。
沈嫣然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妥协:“好,你送我。”
谢砚之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他主动牵起沈嫣然冰冷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将她的十指一点点焐热,挤进她的指缝,紧紧相扣。
“手怎么这么凉,出门怎么也不知道戴上手套。”他一边抱怨,一边将她的手揣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忘了。”她平静地回答,一个字都没提,因为她那副最喜欢的羊绒手套,就静静地躺在他副驾驶的储物箱里。
去医院的路上,车厢里一片死寂。谢砚之为了缓和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主动挑起了话头,说起从前的事。
“说起来,我第一次出紧急任务也是一个大雪的下午。走得太匆忙,来不及写信,只能随手扯了张餐巾纸给你留言。”
沈嫣然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雪景,没有说话。
谢砚之倒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用那缱绻温柔的声音继续说:“等我退役了,我们就一起去挪威,我带你去看极光。”
那温柔的目光,深情的许诺,与多年前那个午后,一模一样。
沈嫣然的神情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她突然有了一股冲动,想直接告诉他,那张餐巾纸她还留着,但那个约定,她已经不想要了。她想告诉他,她已经决定离婚了。
然而,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就再次打破了车内短暂的温情。
“砚之,宝宝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哭……我怎么哄也哄不好……你快回来看看……”
电话那头,江柔焦急无助的声音与婴儿尖锐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狠狠地刺痛着沈嫣然的耳膜。
谢砚之的脸色瞬间大变,他几乎是立刻就对沈嫣然开口,语气是不容商量的命令与歉意:“嫣然,你自己打车去医院好吗?”
“好。”她看着他,几秒钟后,平静地应下了这个字,将所有没说完的话,连同那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一并咽了回去。
北城大雪纷飞。她被他丢在半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积雪里,融化的雪水浸湿了裤脚和鞋袜,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谢砚之留在她指尖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被这漫天风雪驱散得干干净净。
她抬头看着无尽的苍穹,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只觉得命运真是个荒唐的玩笑。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几秒钟,谢砚之就可以知道她做下的决定。
雪势太大,他又是在高架桥下放她下来的,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打不到车。
她只能独自一人,顶着风雪,艰难地向着警局的方向跋涉。双脚很快就冻得没了知觉,脸上冰冷的泪水滑落,瞬间凝结成霜。
等她终于凭着最后一丝力气走到警局时,脸色已经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连说话都带着颤抖的白气。
“宋伯伯。”
她将那份签了字的离婚申请递了过去,薄薄的纸张上,还带着她稀薄的体温。
宋局看得心疼不已,立刻脱下自己的军大衣,严严实实地披在她身上,又连忙叫人去冲了一杯滚烫的姜汤:
“你这傻孩子!下这么大的雪,怎么不给宋伯伯打个电话,我好派车去接你啊!快,趁热把这碗姜汤喝了暖暖身子。”
她颤抖着手端起姜汤,氤氲的水蒸气融化了她睫毛上的冰霜,一颗颗晶莹的水珠砸进碗里,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从警局出来时,雪奇迹般地停了。整个世界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像一张纯净的白纸。
她静静地坐在宋局派来送她的车里,看着窗外焕然一新的世界,心中一片茫然。她的未来,或许也会是这样,等着她用新的颜料,重新涂抹。
回到家中,只有客卧的灯还亮着,透出温暖的橘色光晕。
谢砚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故事的结局,王子打败了恶龙,永远跟美丽的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他正在哄那个孩子睡觉。
“那……孩子该叫什么名字好呢?”江柔轻柔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怯问道。
“谢景行。”谢砚之几乎是脱口而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希望他以后能成为一个品行高尚的人。”
那是她和他,曾经在无数个夜晚,翻了整整一夜的字典,才为他们未来的孩子定下的名字。
如今,他却如此轻易地,给了旁人。
沈嫣然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进浴室,将淋浴的水开到最大,试图用哗哗的水声,来掩盖那对男女的声音。
可哪怕不听,不看,她的脑海里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去想象两人此刻的模样。他们就像一对真正恩爱的夫妻,在为自己的孩子,温柔地规划着未来。
她草草地洗漱完毕,回到房间,把自己重重地摔进冰冷的被子里,强迫自己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嗅到了一阵甜腻的花香,是江柔身上惯用的那款香水味。
是谢砚之哄完了那对母子,回了他们的卧室。
炙热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微凉的唇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一下一下地吻在她的脖颈间。
“谢砚之!”她猛地惊醒,像一只被激怒的猫,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声音尖锐而充满了抗拒:“你别碰我!你不嫌脏,我还嫌脏!”
“你嫌弃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眸色一寸寸地沉了下去,深不见底。他翻身而上,用力地掐住沈嫣然的下巴,不顾她的挣扎与捶打,疯狂地吻了下去。
第3章
“唔……嘶!”
沈嫣然被他禁锢得动弹不得,情急之下,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舌尖。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来。谢砚之吃痛地皱了下眉,却依旧没有松开她,反而加重了力道,死死地将她抵在身下。
他单薄的睡衣根本无法阻挡那双肆虐的大手,她只觉得他抚摸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过,又麻又痛。
不知不觉间,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一滴,两滴,精准地砸在了谢砚之的手背上,温度高得惊人。
“宝宝,不哭。”那滚烫的泪水仿佛终于唤醒了他的一丝理智,谢砚之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他松开她,用指腹心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喑哑,“对不起,是我不好。”
沈嫣然浑身依旧止不住地颤抖,她咬着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看向谢砚之:
“你说,我们的一切都能回到过去……”
“但你忘了,谢砚之,以前的你,从来都舍不得勉强我做任何事。”
谢砚之一怔,眼中的情欲和怒火瞬间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懊悔与疲惫。半晌,他低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默默地抱起自己的枕头,去了客厅的沙发。
沈嫣然面无表情地拿起纸巾,想要把脸上的泪水擦干。
可那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越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许久之后,她才在极致的悲伤与疲惫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沈嫣然一睁开眼,就看到谢砚之坐在她的床边,眼底布满了淡淡的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语气里充满了焦急与自责:“你昨晚发烧了……以后别再生气就把我赶走了,好吗?我怕你出事。”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他自己吗?
如果不是他把她丢在风雪里,她不会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走了三个小时;如果不是他带回那对母子,她不会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还哭到半夜。
她懒得再与他争辩,只是沉默地撇开眼,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
谢砚之无奈地叹了口气:“还在生气?”
“没有。”
“别气了,这段时间我正好休假,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好不好?”他放低姿态,耐心地哄着。
沈嫣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地方,于是淡淡地开口说道:“那好,你陪我去看我爸吧。”
谢砚之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勾起唇角,笑着应下:“好。”
两人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时,江柔却抱着孩子,像一尊门神似的,恰好站在了门口。
“砚之,沈小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烈士陵园。”沈嫣然没好气地开口。
江柔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为难,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看向谢砚之:“那个……可以不去吗?”
“不行,这是我答应了嫣然的。”谢砚之眉头紧蹙,毫不留情地拒绝。
江柔的眼圈立刻就红了,她垂下眸子,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用一种近乎迷信的口吻幽幽地说:“我以前听家里的老人说,刚出生的孩子魂魄轻,家里的大人最好要避开白事,避开陵园那种阴气重的地方,不然要是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孩子容易惊魂,养不大……”
“你的意思是,我爸一个为国牺牲的烈士,他的英魂会害你的孩子?”沈嫣然简直要被这荒唐的逻辑气笑了,音调猛地拔高。
“我……我怎么敢这么想。”江柔的眼眶更红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您爸爸是英雄,是烈士,不像我……我只是……我只是太担心宝宝了。”
谢砚之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转向沈嫣然,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道:“嫣然,要不……等过段时间,把他们送走之后,我再陪你去看爸爸,好吗?”
沈嫣然的呼吸猛地一滞。
从五岁相识,到如今的二十六岁,整整二十一年,七千多个日日夜夜。
在这一刻,她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原来从来都未曾真正了解过谢砚之。
一点都,不了解。
他似乎也觉得理亏,一边自顾自地找补着,一边始终紧紧地拉着沈嫣然的手,像是生怕她会直接翻脸走人。
“要不这样,之前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去打靶吗?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玩,怎么样?”
她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小心翼翼的讨好,许久,勾了勾唇,吐出一个字:“好。”
等谢砚之将车从车库开来,她正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却被不知何时跟上来的江柔抢先一步,挤到了一旁。
而驾驶座上的谢砚之,对此竟丝毫没有察觉。他甚至还亲自下了车,体贴地用手垫在江柔的头顶,防止她碰到车门框,将她稳稳地护送上了车。
到了靶场,他更是鞍前马后,全程围着江柔打转,全然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沈嫣然。
“小心脚下有台阶。”
“别动,低头,我帮你戴上防护耳罩。”
“第一次玩可能会紧张,先喝点热水暖暖手。”
那一字一句的关怀,像是一场密集的枪林弹雨,将站在不远处的沈嫣然,打得千疮百孔。
她沉默地走到自己的射击台,拿起一把沉重的沙漠之鹰,面无表情地检查枪膛,上弹,举枪,瞄准。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疼。
这些射击的技能,还是在她二十一岁那年,谢砚之手把着手,胸膛贴着她的后背,用一个下午的时间,耐心教给她的。
而现在,他的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女人,唯恐她磕了碰了,受了半点差池。
十几分钟后,谢砚之终于将江柔安顿好,这才将目光投向沈嫣然,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嫣然,你先过来帮我抱一下孩子,我教江柔怎么开枪。”
沈嫣然根本没有理会他,又是“砰!砰!砰!”几枪,巨大的枪响立刻将本就有些吵闹的婴儿吓得放声大哭。
江柔连忙摆手劝道:“算了算了,我不学了。砚之,你快去陪沈小姐吧,别让她不高兴。”
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将哇哇大哭的孩子从婴儿车里抱起,转身走向外面,去找前台的工作人员帮忙照看。
沈嫣然面无表情地换上一个新的弹夹,闭上左眼,通过准星,瞄准远处的靶心。她一口气连开十枪,枪枪正中红心。这百步穿杨的枪法,还是谢砚之当年最引以为傲,手把手教出来的。
“沈小姐,枪法真好。”不知何时,江柔握着一把小巧的手枪,走到了她的身边,脸上挂着甜蜜又诡异的笑容,“听说这种铅弹是特制的,很安全。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如果在一米的距离内射中人体,会怎么样呢?”
话音未落,她突然抬高了枪口,对准自己的左手,猛地扣下了扳机!
震耳欲聋的枪响与枪管炸膛的爆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刹那间的现实,在沈嫣然的眼中被无限拉长、放慢。
子弹从江柔自己的手骨间贯穿而过,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溅了沈嫣然一脸。江柔凄厉的尖叫声同步响起,几乎是立刻,谢砚之的身影就从休息室里疯了一样地冲了出来。
“谢砚之!”沈嫣然下意识地大喊出声,可他的目光,却径直越过她,死死地锁定了那个倒在地上、满手鲜血的江柔。他像一头暴怒的猎豹,一把将江柔从地上横抱而起,头也不回地就朝靶场外狂奔而去。
滚烫的鲜血从羽绒服的缝隙中缓缓渗出,染红了她胸前的一片雪白。她恍惚间想起,二十一岁那年,也是在这个靶场,谢砚之握着她的手,将一把手枪放在她掌心,郑重地对她说:“嫣然,你要记住,枪很危险。但只要有我在,你就永远不会有任何意外。”
脚步凌乱,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她无力地跌倒在地。
在意识彻底消失的最后一秒,她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的是他抱着江柔远去的、焦急万分的背影。他的眉头紧紧蹙着,眼中满是快要溢出来的心疼与担忧。
尖锐的疼痛,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
她已经分不清,那痛,究竟是来自于被炸膛碎片划伤的伤口,还是那颗被他亲手碾碎的、无止境失望的心。
意识从混沌的深渊中挣扎着浮起,最先抵达感官的,是浓郁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以及一种尖锐到撕裂神经的痛楚。
沈嫣然缓缓睁开眼,视线在模糊的白色天花板上聚焦。她动了动,剧痛便从双臂传来,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这细微的声响惊醒了趴在床沿的男人。
“嫣然,你终于醒了。”
谢砚之猛地抬起头,那张她曾深爱过的英俊面庞此刻写满了憔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眶下是浓重的青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后怕与紧张。
“是不是伤口很痛?”他急切地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嫣然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平静地、一寸寸地扫过他疲惫的脸,仿佛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良久,她干裂的嘴唇翕动,吐出的四个字清晰而冰冷:“我要报警。”
谢砚之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他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不行!”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他立刻软化了态度,伸手想去抚摸她的头发,却被她躲开了。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只能无奈收回,放缓了声音解释:
“嫣然,你听我说,江柔她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把枪……是走了火,一个意外。”
“不是走火。”沈嫣然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是她,故意开枪。”
“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谢砚之的眉头紧紧蹙起,眼中流露出一丝哀求,“我代替她,向你郑重道歉,好不好?故意伤人这个罪名太重了,她的人生会彻底毁掉的,而且……她还要一个人照顾孩子。”
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想将蓄意谋杀的重罪轻轻揭过。
凭什么?就凭她有个孩子,就凭她柔弱无助?
沈嫣然紧抿着唇,胸中翻涌着一股荒谬的怒火。她正要开口反驳,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丝不对劲——她那只分明没有受伤的右手,为何也缠着厚厚的绷带?
“我的右手……这是怎么回事?”
谢砚之的眼神闪躲了一瞬,声音低了下去:“江柔的手……被爆炸的余波伤到了,血肉模糊。医生检查后说,必须立刻进行植皮手术,但她体质特殊,对所有的人造皮肤都严重过敏……”
一股寒意,如同冬日最刺骨的冰水,从沈嫣然的脚底心倏然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当时情况万分紧急,医生说你的皮肤组织和她的匹配度最高。我……我没有时间犹豫,就替你签了字,同意了为江柔植皮。”
谢砚之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沈嫣然的心脏。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试图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找到一丝一毫曾经熟悉的温柔与爱意。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双她爱了整整二十年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冰冷的庆幸。他为自己这个果断的决定而感到庆幸,为成功拯救了那个伤害她的凶手而感到高兴。
在她胸口中弹、生死未卜地躺在手术台上时,那个曾发誓会用生命保护她的男人,却在另一间手术室外,冷静地签下同意书,从她健康的身体上,取下一块皮肤,去弥补那个差点杀了她的凶手。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沈嫣然怒极反笑,笑声嘶哑,但眼泪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
谢砚之看到她的泪,心头猛地一紧,连忙补充道:“你放心,只取了手臂内侧很小的一块皮肤,我看过了,位置很隐蔽,完全不会影响美觀。”
直到此刻,他依然不觉得自己错在何处。在他的逻辑里,这或许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最佳方案。
这就是她曾经赌上一切,想要托付终身的男人。
“滚。”沈嫣然缓缓垂下眼睑,声音轻得仿佛一触即碎。
谢砚之一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握她的手。
“滚!”
沈嫣然猛地侧身躲开,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地嘶吼出来:“滚出去!”
剧烈的动作牵动了胸口的枪伤,一抹刺目的红色迅速从绷带下渗透出来。谢砚之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他慌忙扑过去按下了床头的紧急呼叫铃。
“嫣然,你冷静一点!你的伤口裂开了,在流血……”
她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不想听。她疯狂地挥舞着双臂,手背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属床栏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原来,心碎到极致,身体的痛楚竟也变得麻木了。
护士们匆匆赶来,几个人合力将她死死按在床上,冰冷的镇静剂被毫不留情地注入她的血管。
谢砚之通红着双眼,一声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惊慌与无措。
在药物的作用下,沈嫣然挣扎的力气渐渐消散,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她用最后残存的清醒,望向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离婚。”
一滴滚烫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角。她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裂痕
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里投下斑驳的光影。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换药,一边熟练地操作,一边带着善意的口吻闲聊:
“沈小姐,你昨天那个样子,可把你先生吓得不轻,脸都白了。”
沈嫣然静静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块污渍,眼神空洞,声音沙哑地纠正道:“他不是我先生。”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让护士不由得一愣,有些诧异地开口:“可是,您的住院病历上,家属那一栏明明写着……”
“没事,她还在跟我闹别扭呢。”
病房的门从外面被推开,谢砚之提着一个精致的保温桶走进来,他看向沈嫣然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刻意的宠溺,仿佛在配合一场无伤大雅的闹剧:“小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等我好好哄哄就没事了。”
护士了然地笑了笑,收拾好东西,体贴地推着车离开了。
病房里再度恢复了安静。
沈嫣然沉默地闭上了眼睛,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屋子里只剩下谢砚之略显讨好的声音。
“还在为植皮的事情生气?”他拉过椅子坐下,似乎终于想通了症结所在,伸手想像过去那样摸摸她的头:“我知道你委屈。但你要理解我,你还有我,可江柔以后就只剩下她自己了。我不能……不能让她因为一道丑陋的疤痕,以后走到哪里都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沈嫣然猛地偏过头,躲开了他的触碰。他的手指尴尬地悬在半空,停顿了片刻,才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江柔对那天发生的事感到非常抱歉,她今天手还伤着,特意跑回家给你炖了汤,让我带来。”
谢砚之说着,拧开了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瞬间在病房里弥漫开来。
“来,喝一点。”他盛出一碗,用温柔得足以溺死人的语气哄劝道,“我已经给她们母子在别处安排好了住处,等你出院回家,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再看见她们。”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看爸爸,好不好?”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沈嫣然都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毫无反应。
谢砚之等了许久,见她始终不为所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替她掖好被角。
“汤我放这儿,记得趁热喝。我出去给你买点你喜欢吃的水果。”
门被轻轻带上,病房里重归死寂。
几分钟后,开门声再次响起。沈嫣然以为是谢砚之去而复返,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甜腻的香水味。
她缓缓睁开眼,江柔正俏生生地站在她的床边。
“沈小姐。”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姿态放得很低,“我是特地来跟你告别的。”
“砚之已经给我和孩子在城南买了一套房子,等我出院就会搬过去。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争了。”
说着,她将一直护在胸前的手放下,对着沈嫣然深深地鞠了一躬。
也就在那一瞬间,沈嫣然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的视线死死地钉在江柔的胸口——那里,赫然别着一枚闪亮的军功章。
那枚军功章,她再熟悉不过了。
江柔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枚奖章:
“这是砚之送给我的。他说,这枚军功章能够保平安,是他的护身符,现在送给我,希望也能保佑我们母子平安顺遂。”
“轰”的一声,沈嫣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狂跳,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那年,谢砚之第一次出危险任务,她亲手将这枚属于父亲的遗物,郑重地为他戴上,在心中默默祈求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她心爱的男人平安归来。
她清晰地记得,当时谢砚之捧着她的脸,落下了一个无比珍重的吻,他的声音坚定而深情:“嫣然,我谢砚之这辈子,绝不负你。”
可现在,这枚承载着她的爱、她的祈愿、她父亲荣耀的军功章,被他亲手摘下,送给了另一个女人。
江柔又往前走了几步,微微俯下身,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带着炫耀的语气轻声说:“说起来,我父亲当年,也从你家‘拿’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军功章呢。”
这句话,如同引爆了炸药的最后一根导火索。
沈嫣然浑身剧震,再也无法抑制。她不顾手上缠着的厚重绷带,猛地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江柔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是我爸的东西!你不配!你不配碰它!”她疯了一样扑过去,将军功章从江柔的衣服上狠狠地往下扯。
军功章被她一把扯了下来,而江柔也被她这股巨大的力道推得向后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稳稳地扶住了江柔。
谢砚之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声音,在病房内轰然响起:
“沈嫣然,你到底在干什么!”
沈嫣然重重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她缓缓摊开自己被绷带包裹着、已经渗出血迹的手掌,掌心里躺着那枚失而复得的军功章。
“谢砚之。”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凭什么,把我的东西,随手送给别人?”
他松开怀里的江柔,皱着眉解释道:“我以为是我的。最近队里事情太多,太累了,一时没分清。”
“那是我爸的!”沈嫣然的情绪彻底崩溃,她抓起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用尽全身力气朝他砸了过去,滚烫的泪水也随之决堤。
谢砚之愣在原地,没有躲闪。水杯“砰”地一声在他脚边碎裂,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额角,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江柔立刻发出一声尖叫,张开双臂,像护雏的母鸡一样挡在了谢砚之身前,泪眼婆娑地哭喊着:
“都是我的错,沈小姐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你父亲的遗物,我马上还给你!求求你,你别再生气了,不要再对砚之发火了,他真的很爱你,他心里只有你!”
“你没有做错。”
谢砚之伸手,一把将哭哭啼啼的江柔扯到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仿佛生怕沈嫣然会再次伤人。
“嫣然,你自己先冷静一下。我带江柔先走了。”
门,再一次被关上了。
沈嫣然这才看到,他刚才带进来、散落一地的水果,滚得到处都是。
就像他们之间这段支离破碎的感情,一片狼藉,再也无法拼凑。
她缓缓闭上眼,近一年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如同电影快放般在脑海中悉数涌现。
悲愤、委屈、痛苦、荒谬……种种情绪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几乎要让她溺毙。
她真的很想抓着他的衣领质问他:谢砚之,你真的爱过我吗?为什么你的爱,带给我的不是幸福,而是无边无际的伤害?
可到最后,所有的质问都化为了一声无力的叹息。她只是疲惫地抬起手臂,胡乱地将脸上的泪水抹去。
她从小就要强,骨子里带着一股倔劲,很少流泪。唯一一次失态,是谢砚之在任务中受了重伤,她在抢救室外哭了整整一夜。
谢砚之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攥着她的手,红着眼圈,一字一句地对她说:“让你哭的人,都是混蛋。以后,谁要是再敢让你掉一滴眼泪,我拼了命也要替你教训他们。”
多么可笑。
那个当初最舍不得她流泪的男人,最终,却成了让她哭得最狠、伤得最深的人。
谢砚之一走,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沈嫣然独自一人待在医院,生活上的一切琐事都只能亲力亲为。她不敢给母亲打电话,更不敢去看望,生怕母亲看出端倪,为她担心。
百无聊赖之际,她便靠刷手机打发时间。江柔的朋友圈更新得异常频繁。
那些照片里,总会不经意地出现谢砚之的痕迹。有时是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有时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制服,出现在沙发一角;甚至,还有他那把从不离身的配枪,被当作背景,衬托着一桌精致的饭菜。
沈嫣然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只是每当刷到一条,便会面无表情地删掉一条自己曾经记录下的、与他有关的恋爱动态。
不过短短半个月,她的社交平台,就已经被清空得干干净净。
出院那天,谢砚之亲自来接她。
一踏进家门,沈嫣然发现,家里又恢复成了过去的样子。所有属于江柔和那个孩子的物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江柔走的时候,没哭吗?”沈嫣然终是没忍住,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
“哭了。”谢砚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走到她身前,替她脱下外套,“我提前做了饭,快来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生疏。”
他的神色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可沈嫣然的心里却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此刻的表情太过奇怪了,那种极致的平静,像极了他每次出任务前,将所有个人情绪都剥离的状态。
她抿了抿唇,决定开诚布公,放缓了声音说:“谢砚之,你和江柔的事情,我以后不会再过问。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这样。”
“别胡思乱想,先吃饭。”
谢砚之打断了她的话,起身拿过她的碗,熟练地替她添饭、夹菜、舀汤,每一个动作都体贴入微。
饭桌上,除了碗筷偶尔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两人再无交流。期间,他时不时会低头看一眼手表,这是狙击手在任务中养成的、精准控制时间的习惯。
沈嫣然心中的古怪感觉愈发浓重。她草草地吃了几口,刚想站起身,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
谢砚之见状,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他的脸上再无一丝温情,神色比窗外的霜雪还要冰冷:“嫣然,不用白费力气了,你站不起来的。”
“什么?”沈嫣然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声音因震惊而颤抖,“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
“这是给你的惩罚。”
他的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凉薄与陌生。
“我已经把江柔母子送走了,给了她们一笔钱,让她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生活。但是你,你还是不肯放过她们,故意把她们的行踪泄露给江柔的仇家,害得她们母子在路上险些被车撞死。沈嫣然,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行踪泄露?险些被车撞死?
沈嫣然用力咬破了舌尖,剧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辩解道:“我没有……”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谢砚之弯下腰,轻易地将瘫软无力的她从椅子上横抱起来,“但那套房子的地址,除了我跟江柔,她只告诉过你一个人。难道,是她自己嫌命长,找人来撞死自己吗?”
“是我太宠你了,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了。”
他的步伐很稳,就像当年婚礼时,他抱着她,一步步走下那长长的八层台阶一样。
可此刻,沈嫣然在他的怀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幸福与安稳,只有刺骨的冰冷。
“你不信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办案,讲的是证据和动机。”他抱着她,一步步走向卧室,声音沉得可怕,“沈嫣然,你在这里好好改造,冷静一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将她,亲手塞进了那个狭窄幽深的衣柜里。
“砰”的一声,柜门被关上,世界霎时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沈嫣然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幽闭恐惧症如潮水般袭来。她拼命地蜷缩起身体,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回忆。
都过去了,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安全的。
可越是想要逃避,那些被尘封的、血色的记忆就越是清晰。
……
九岁那年的生日,那个血腥的深夜,毫无预兆地在眼前缓缓展开。
父亲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头发被凶徒残暴地抓着。
“不要……求求你,不要……”沈嫣然发出凄厉而无声的惨叫。
她在一瞬间,又回到了九岁那年。透过衣柜门那道狭窄的缝隙,她仿佛看见了那场惨剧,正在咫尺之间,一帧帧地重现。
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眼睛轻轻扫过柜门缝隙,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
“死条子,你以为你抓得到老子吗?”
“妈的,害得老子的货全被抄了!”
一把闪着寒光的刀,抵在了父亲的锁骨之间。她拼命地用头去撞击柜门,张大嘴巴大喊着“救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笔直而又决绝地,刺了下去。
刹那间,刺目的鲜血喷涌而出,将那个漂亮的生日蛋糕,染得一片通红。
“爸爸……爸爸!!!”
沈嫣然浑身被冷汗浸透,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失去了焦点。眼前的噩梦与现实交叠,仿佛一个永无尽头的循环。
她用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凭着肌肉记忆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砚之……杀我爸的凶手……他回来了……救命……快来救我……”
她还记得,她的爱人,是警队最优秀的第一狙警手,在他的瞄准镜下,从无错漏。
他也曾郑重地对她说:“嫣然,别怕,我永远都会保护你。”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然选择如此坚信。
“嗯?什么?”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江柔娇媚又慵懒的声音,“你说什么呀?语速慢一点,我听不清楚。”
沈嫣然用指甲狠狠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起来:“救……我……”
听筒里,远远地传来了谢砚之的声音:“是谁打来的?”
“不知道,一个恶作剧电话吧。”江柔轻笑了两声,声音变得甜腻起来:“砚之,你今天……也是在这里睡吗?有你在这里,我安心多了……”
手机,无力地从她的掌心滑落。
也就在这时,一股浓烟,从衣柜的缝隙中蛮横地钻了进来。
沈嫣然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现实还是幻觉,她脸色惨白地蜷缩在角落,意识在窒息感中渐渐消散。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四年前的婚礼。
谢砚之身穿笔挺的军装,英姿勃发。他右手握拳,举至与肩同高的位置,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郑重宣誓:
“我以军人的荣誉起誓,爱护沈嫣然,忠于我们的婚姻。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气,我,谢砚之,绝不负你。”
浓烟,在狭小的空间里肆虐翻滚。
那些曾经无比真挚的誓言,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下,终究化作了一捧无力的灰烬。
等沈嫣然好不容易从那场濒死的噩梦中逃脱,人已经再次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幸运的是,她伤得不重,只是因为吸入了过多的二氧化碳,声带受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谢砚之小心翼翼地将吸管塞进她的嘴里,一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嫣然,对不起,对不起……”他紧紧攥住她的手,掌心全是冰冷的汗,“我不该把你一个人锁在那里,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会发生火灾,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地道歉,英挺的背脊微微佝偻着,充满了悔恨与恐惧。
“我任你处置,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能消气……”
沈嫣然平静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谢砚之像是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他把放在母亲家的老相册全都搬了过来,一页一页地翻给她看,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们从相识到相爱时的点点滴滴。
从八岁时懵懂的童言无忌,讲到十八岁时热烈的少年心事。
甚至,他还讲起了曾经陪她去游乐园,他如何意气风发地用气枪为她赢下了摊位上所有的毛绒玩具,结果转头她就把那一大堆“战利品”忘在了回家的公交车上。
若是换作从前,听到这些温馨的往事,沈嫣然大概早就笑着依偎进他怀里,撒娇要他再陪她去一次游乐园了。
可如今,面对他笨拙的讨好和弥补,沈嫣然的回应,只有沉默。
那一场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他们共同的家,还有她心中,对他残存的最后一点期待。
从此刻起,他于她而言,不再是爱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姓谢的某某而已。
……
距离她计划离开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五天。她忍不住,还是换了衣服,偷偷去了趟ICU病房。
屋内一片昏暗,母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即便在镇痛剂的作用下沉沉睡着,她的眉头也始终紧紧地皱着。
沈嫣然努力地提起嘴角,用那把依旧沙哑的嗓子,轻声说:“妈,一切都快要结束了。等结束了,我们就去瑞典。”
“就是爸爸生前常跟你提起的那个地方,那里有会跳舞的极光,很美很美。”
“我查过了,我们去的医院地址,离极光圈很近。说不定,您躺在病房里,一抬头就能看见……”
泪水,还是不争气地顺着脸颊往下掉。这时,病床上的母亲似乎有所感应,轻轻翻了个身。
她赶忙胡乱抹掉眼泪,踉跄着起身离开:“妈,我明天……明天再来看您。”
第二天一早,沈嫣然特意换掉了病号服,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慌乱。她决定提前去看望母亲。
然而,她还未走到ICU的楼层,口袋里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是医院打来的。
“沈小姐!您快来一下,您母亲现在情况很不好!”
“怎么会?”沈嫣然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我妈的情况不是一直都很稳定吗?怎么会突然恶化?”
护士的语气焦急万分,只让她赶紧过去签手术同意书。
电梯门在手术室外打开的那一刻,沈嫣然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
她将跟在身后的谢砚之远远甩开,几乎是瞬间冲到护士台,颤抖着在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好了!无论要花多少钱,用多好的药,我都接受!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母亲!”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手术室门上那盏代表着“手术中”的红灯,“啪”的一声,灭了。
沈嫣然愣在原地,缓缓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对上了那位刚刚走出手术室、满身是血的医生。
“怎么了?手术不是……不是才刚开始吗?为什么就出来了?”
医生摘下口罩,看着她年轻而绝望的脸,沉重地叹了口气:“抱歉,我们尽力了。”
为什么……道歉?母亲不还没出来吗……
沈嫣然的大脑好像生了锈的齿轮,再也无法转动。
“病人本就需要尽快接受心脏移植手术,身体一直很虚弱。但……今天不知为何又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引发了急性心力衰竭。我们已经尽了全力抢救,但还是没能把她救回来。”
“沈小姐?!快!快把她平放在地上,她过呼吸了!”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的无声电影。
沈嫣然始终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她麻木地站在灵堂里,胸前戴着一朵白花,看着来来往往前来悼念的人。
她恍惚间会想,是谁死了?为什么大家都要用那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她,安慰她节哀?
短短几天,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冬日的风雪中,像一棵即将枯死的树。
谢砚之心疼地将她扶到避风的角落,将一杯温热的水塞进她冰冷的手中,才转身继续去前面接待宾客。
他前脚刚走,后脚,一个不速之客就出现了。
江柔抱着孩子,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沈小姐。”她的脸上挂着甜蜜而又恶毒的笑容,“听说你妈妈死了,真是太可怜了。”
沈嫣然无动于衷,像是什么也没听见。
江柔又走近了几步,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淬了毒的声音,轻笑着说:“对了,你想知道你母亲为什么会突然死掉吗?因为,那天我带着孩子,特地去医院看望了她老人家,并且,把我们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你的好女婿,谢砚之,早就跟我睡在了一张床上,还留下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哦,不仅如此,他为了保护我,还差点把你这个正牌妻子活活烧死在衣柜里。”
沈嫣然缓缓地、一寸寸地转动着眼珠,那双停滞了许久的、空洞的眸子里,终于开始重新聚焦。
还剩五天,只差五天,她就可以带着母亲远走高飞,开始新的生活。
但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个女人,被江柔,彻底毁掉了。
“原来……是这样。”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江柔满意地点了点头,勾着唇角,继续用言语刺激她:“是不是很生气?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可惜啊,你敢动我吗?你只要敢动我一下,信不信谢砚之马上又会把你锁进衣……”
她的话还没说完,沈嫣然便猛地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头发,狠狠地将她拽倒在地!
孩子受到惊吓,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了凄厉的哭喊声。
沈嫣然面无表情地跨坐在江柔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我为什么不敢动你?”
她的眼神冰冷而疯狂,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你好像不知道一件事。我大学就读于全球排名前五的心理学专业,并且是以全A的成绩毕业的。”
“所以,今天我就是在这里杀了你,法律,也审判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