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保贷”骗局引爆,背后藏有哪些危机?
发布时间:2025-09-26 17:53 浏览量:2
文/机构投资家 郑意
2019年,华能信托、徽商银行、深圳人保三家金融机构联合推出“信保贷”业务,宣称采用“信托募集资金、银行发放贷款、保险提供担保”的协同模式,构建风险共担机制,被业内誉为多方共赢的金融创新样本。
然而,这场看似严密的合作却在数年后暴露出致命缺陷——不法分子利用该模式漏洞,将业务异化为骗贷工具,最终造成超17亿元信托资金无法收回,形成巨额坏账。
近日,由兴睿科技实控人迟金龙主导的“信保贷”骗局司法案件,在经过两次开庭审理之后,迟金龙选择认罪认罚,检方也当庭修改量刑建议,提出对迟金龙以骗取贷款罪、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两罪并罚,共处有期徒刑6年6个月的量刑建议。
尽管至2025年9月16日该案件尚未宣判,但这场横跨六年、牵涉央企信托、上市银行、头部保险企业的巨额骗贷案,引发市场轩然大波。
同时,《每日财报》还注意到,此次案例只是“信保贷”业务被市场广泛质疑的冰山一角,在另外一则由华能信托与徽商银行合作开展的“信保贷”业务中,还涉及到作为担保增信方的第三方保险机构太平洋财险,以及在信保贷整个业务链条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助贷服务机构“众鸣系”。
多方强强联合下本应该是促进信保贷业务健康发展,但随着诸多漏洞一步步浮现水面,一时间让该业务备受市场质疑,相关合作方也陷入了危机四伏的局面。
那么,这场最初被标榜为“风险共担、多方共赢”的金融创新合作,如今为何会走到如此境地?随着更多细节的披露,多方合作下的“信保贷”业务背后又有哪些行业漏洞与监管难题是值得我们进一步探讨和深思的?
三方风控形同虚设,17亿资金如何沦为“提款机”?
要想回答以上两个问题,我们首先就要弄清楚什么是“信保贷”业务。
顾名思义,从名字上很好理解,“信”指的是提供资金方的金融机构信托公司,以及发放贷款的银行;“保”则是作为担保增信方的第三方保险机构,承担起担保责任;“贷”是业务链中的助贷服务机构,他们掌握着C端的数据积累,和最底层的业务链与业务需求,如银行、保险机构的APP,也有大批由曾经的P2P平台转型而成的助贷公司、担保公司等。
客观来说,在整个“信保贷”业务链条中,是形成了一种较好的相互制衡风险屏障创新模式——信托公司募集公众资金,负责资金端的合规与安全;银行凭借线下网点与信贷管理经验,把控借款人资质审核、贷款发放与后续跟踪的核心环节;保险公司则以信用保险兜底,一旦出现贷款违约,需承担赔付责任。三方各司其职,如果没有一方监管风控出现严重问题,那么出现骗贷的风险理论上来讲其实是很低的。
换句话说,在相互制约平衡的机制下,三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一旦其中一方偏离正轨,骗贷风险点也会随之暴露,文章开篇所诉的两个案例就是该风险暴露而出的典型代表。
根据案件梳理,早在2019年6月,华能信托与徽商银行签署相关合作协议,正式启动“信保贷”业务。该业务模式为:华能信托提供信托资金,徽商银行作为资产服务方负责个人消费贷款的全流程管理,包括贷款审批、发放、投保及贷后管理,同时要求必须有合法保险机构作为增信担保方,若借款人违约则由保险公司赔付。
为满足保险合作条件,华能信托与深圳人保达成战略合作。徽商银行“信保贷”业务负责人张川、刘成辰在此期间,将兴睿科技实控人迟金龙引荐给华能信托。
随后,迟金龙又通过中间人联系到时任深圳人保车险直属支公司总经理邓椿,经其背后运作,迟金龙很快通过广北融资租赁实控人曾向璇获取了盖有深圳人保公章的《金融机构贷款损失信用保险合作方案》,该方案虚构了“华能信托投保、广北融资租赁服务、人保深圳分公司承保”的三方关系,最终使得“信保贷”业务正式落地。
根据此次判决的公开资料显示,整套业务流程下来,背后暗藏骗局的违法违规行为令人侧目,已形成完整利益输送链条。迟金龙通过贿赂张川、刘成辰(二人分别收受76万元、400余万元),使兴睿科技得以伪造深圳人保保单,并操控徽商银行系统录入虚假借款人信息、保单号及借款合同,最终实现无真实保单的批量放贷。
更恶劣的是,张川等人未核实借款人身份及意愿,在借款人本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甚至关闭借款人账户短信通知,导致大量“被贷款”情况发生,使得资金绕过银行风控流入指定账户。而后,这些骗来的庞大资金则被迟金龙以年利率7.5%左右的高息转贷给下游资金需求方,从中额外以收取0.5%-3%的手续费来赚取高额利差。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案件中更大规模的资金挪用,则是来自“胡润富豪榜”上榜富豪——世纪华通原董事、副总经理邵恒及其团队。据检方指控,2019年邵恒为实际控制的中拓商业保理公司融资,安排员工宋云飞通过"支付好处费购买人头信息"方式,收集200余人身份资料发给兴睿科技公司,为关联企业无锡玖城二手车公司骗取12.7亿元贷款。截至案发仅归还本金8.3亿元、利息0.2亿元,造成4.2亿元实际损失。
彼时的“信保贷”,已完全沦为骗贷者套取资金的流量池,而非服务实体的金融产品。直到2023年2月,华能信托向贵阳市公安局观山湖分局报案,迟金龙以及徽商银行的张川、刘成辰等人,陆续被贵阳警方刑拘,这场信保贷套取案才逐步浮出水面。
显然,此案完全暴露出金融机构合作中的系统性漏洞。“信保贷” 的设计初衷是通过三方协作分散风险,但在实际操作中,却变成了 “三方都不管” 的失责局面,风险预警机制更是从贷前审查、系统操作到风控管理全流程失守,甚至金融机构内部人员也与外部不法分子勾结,将“风险共担”模式异化为“风险转移”工具,最终由信托资金独自承担损失。
信保贷新雷:“空人头”操作引发风险裂痕
无独有偶,在以上骗贷案件之外,华能信托与徽商银行合作开展的“信保贷”业务同样暗潮涌动,只不过这次引起市场较大关注的合作方换成了太平洋财险和“众鸣系”,在不少消费用户投诉的背后,揭开了该“信保贷”业务隐蔽的另一大危机。
据相关媒体公开报道,有用户称自己因贷款需求于“太享贷APP”实名注册后,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却遭共鸣众泰国际融资租赁有限公司(简称“共鸣众泰”)冒用账户,以“空人头”名义与华能信托、太平洋财险网签信保贷及保证保险,导致银行卡被划扣超万元,用于向华能信托还款,直至东窗事发。
共鸣众泰实控人系出身宜信、参与创立人人贷等P2P平台的资深玩家,其操控的“众鸣系”与前文案例中的广北融资租赁类似,也是以汽车融资租赁业务为主,可以切入到保险公司的财产保险和银行汽车消费贷款的业务里,旗下担保公司也能给汽车消费作担保。
共鸣众泰的核心模式为,当用户购车时,该公司会出资购车并登记于己方名下,用户仅获使用权,需按月支付“租赁费”直至覆盖车款本息后方可过户。该模式本可发展为正规汽车金融业务,但受限于资本门槛高、客户群体狭窄(多为传统金融机构拒贷人群),其实控人转而将其包装为“助贷工具”。
2021年起,众鸣系悄然转型。部分汽车租赁客户被告知还款方式变更:华能信托放款者需通过太享贷APP电子账户还款,徽商银行放款者则用徽常有财APP。至此,共鸣众泰从融资租赁平台蜕变为“助贷服务方”,为华能信托、徽商银行提供贷款客户,底层用户身份从“汽车租赁人”变为“信保贷还款人”。
然而,这一链条暗藏多重风险。部分购车者还清“租赁款”后,发现共鸣众泰失联,登记在其名下的汽车无法过户;更有甚者,未实际贷款却被众鸣系冒用“空人头”,从华能信托-太平洋财线的信保贷业务中套出资金使用,这也与前文诉讼案件如出一辙。
如今,“众鸣系”的众鸣在线、共鸣众泰均已被吊销执照、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实控人遭限制高消费,而大量用户与华能信托、太平洋财险的纠纷官司仍在持续。
与前文诉讼法律案件所暴露的各方风控出现系统性漏洞相类似,该案例也让市场更深入了解到“信保贷”业务模式的另一大隐患。当助贷机构掌握客户账户控制权、信息审核权及资金流向主导权时,极易将“服务链”异化为“收割链”,最后由金融机构、消费者共同承担系统性风险,两个案例中都出现大批“空人头”账户就足以说明问题所在了。
这意味着,信托公司和银行作为资金方,如果自己不掌握底层用户信息,过度依赖“助贷服务机构”,以及保险作为 “风险兜底方” 的预警作用没有完全发挥出来,最终参与方都会容易遭遇到巨大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