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14年回家,亲哥不让进门,堂哥好吃好喝招待,让他追悔莫及

发布时间:2025-09-26 10:26  浏览量:1

引子

我推开那扇虚掩的铁门时,心里咯噔一下。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呻吟,像是对我的归来表达着不满。院子里新铺的水泥地,平整得晃眼,和我记忆里那个坑坑洼洼的泥土地完全不同。正对着我的,是一栋崭新的二层小楼,白墙红瓦,在冬日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气派。

这就是我哥陈勇用我十四年打工汇回来的钱,盖起来的家。

“谁啊?”堂屋里传来一个警惕的女声,是嫂子李娟。

我深吸一口气,把喉咙里的干涩咽下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嫂子,是我,陈进回来了。”

门帘被猛地掀开,李娟探出头来,看到我时,脸上的表情先是惊愕,随即变得复杂起来。她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从我沾满尘土的解放鞋,扫到我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最后落在我手里那个巨大的帆布行李包上。

“哟,是阿进啊,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她没有一丝喜悦,话里带着明显的疏远。

我咧开嘴想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想给你们个惊喜。路上手机没电了。”

这时,我哥陈勇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比我记忆中胖了些,穿着一件半新的夹克,手里还夹着烟。他看到我,愣了足足有三秒钟,才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回来干啥?”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到脚底。

我愣住了,行李包“砰”地一声掉在地上。十四年的风餐露宿,十四年的省吃俭用,换来的就是一句“回来干啥”?我心头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堵得我喘不过气。

“哥,我……我就是想家了,回来看看。”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李娟抢在我哥前头开了口,语气尖锐得像一把锥子:“看?你看我们这儿有地方给你住吗?你侄子小军马上要高考了,家里一点都不能吵。你这一回来,住哪儿啊?”

我看着那栋宽敞明亮的小楼,至少有五六个房间,怎么会没地方住?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拼命,把血汗钱一笔一笔寄回来,为的就是家里能过上好日子,能盖上新房子。我以为,这里面,也该有我的一张床。

陈勇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墙上,闷声闷气地说:“你嫂子说得对,小军学习要紧。你……要不先去镇上旅馆住几天?”

我怔怔地看着他,这个我从小跟在屁股后面跑的亲哥哥。他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我对视。我忽然明白了,他们不是怕吵到侄子,他们是怕我回来,分这栋房子。

十四年的兄弟情,十四年的血汗钱,在这一刻,被一扇无形的门隔在了外面。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心里的冷,已经盖过了一切。

我默默地弯腰,提起那个沉重的行李包,转身就走。身后没有一句挽留。寒风吹过我的脸,像刀子一样割得生疼。我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声音决绝,彻底断了我的念去。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家,回不去了。这个我魂牵梦绕了十四年的地方,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寒冷。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脚下的路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进?你是阿进吧?”

我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蓝色旧棉袄的男人,骑着一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车后座上还绑着一捆青菜。是我的堂哥,陈辉。

他看到我,满脸都是惊喜,急忙刹住车,从车上跳下来。“哎呀,真是你!你小子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吭声啊!”

他热情地拍着我的肩膀,那双粗糙的手掌带着一股暖意,瞬间让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我看着他被风吹得通红的脸,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刚……刚到。”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走走走,回家去!你堂嫂早就念叨你了,今晚让你尝尝她的手艺!”他不由分说地接过我的行李包,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车就往他家的方向走。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不算高大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亲哥把我当瘟神一样赶出门,而这个关系稍远的堂哥,却给了我最真切的温暖。

到了堂哥家,那是一座低矮的平房,墙皮有些剥落,院子里堆着些杂物,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堂嫂王梅正在厨房里忙活,看到我,也是一脸惊喜,赶忙擦了擦手迎出来。

“阿进回来啦!快进屋坐,外面冷!”她热情地把我拉进屋里。

屋子不大,但生着炉子,暖烘烘的。桌上已经摆了两个小菜,一盘花生米,一盘凉拌黄瓜。陈辉把我的行李放在墙角,转身就去给我倒了杯热茶。

“快喝口热的暖暖身子。”他把搪瓷杯塞到我手里,杯壁的温度透过我的手掌,一直暖到我的心里。

我捧着热茶,看着眼前这对忙碌而真诚的夫妻,再想想亲哥家那栋冰冷的新楼和他们冷漠的脸,一股巨大的悲凉涌上心头。我低下头,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眼里的湿润。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四菜一汤,还有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王梅说:“知道你爱吃饺子,今天特意包的韭菜鸡蛋馅儿的。”

陈辉给我满上一杯白酒,“来,阿进,咱们兄弟俩好好喝一杯,为你接风!”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划过喉咙,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也点燃了我压抑已久的委屈。我放下酒杯,看着堂哥,终于还是没忍住,把下午在亲哥家门口的遭遇说了出来。

我说得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伤口。堂哥听完,气得猛地一拍桌子,杯子里的酒都洒了出来。

“陈勇他混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给他盖房子,他倒好,你回来了连门都不让你进!这是人干的事吗?”

王梅也在一旁叹气,眼圈红了。“阿进,你别难过。他家不留你,我们家留你。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儿就是你家。”

我看着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心里那块冰冷的石头,仿佛被这股暖流融化了一角。我摇了摇头,给自己又倒满一杯酒。

“哥,嫂子,这事儿你们别管了。”我仰头又是一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那一刻,一个念头在我心里悄然成形。既然亲情靠不住,那我就靠自己。陈勇,李娟,你们以为拿走了我的钱,盖起了房子,我就一无所有了吗?你们错了。我这十四年,带回来的不只是疲惫和伤痕,还有你们永远也想不到的东西。

于是,我决定这样做。

第一章 一扇门,两家人

堂哥家的饭桌上,灯光昏黄,却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我埋头吃着饺子,韭菜鸡蛋的香味混合着家的味道,让我的味蕾和心灵都得到了久违的慰藉。十四年了,我吃过无数的盒饭,啃过无数的冷馒头,却再也没尝过这样朴实而温暖的味道。

“慢点吃,锅里还有。”堂嫂王梅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看我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我心里清楚,堂哥家的条件并不好。他靠在镇上打零工,堂嫂种几亩薄田,还要供一个上初中的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顿丰盛的晚餐,对他们来说,恐怕已经算得上是过节了。

酒过三巡,堂哥陈辉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跟我讲着村里这些年的变化,谁家娶了媳妇,谁家老人没了,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他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我却听得格外认真。这些,才是我离家十四年,真正错过的东西。

“阿进啊,”陈辉喝了口酒,脸色有些凝重,“你哥那个人,我知道,从小就有点自私。可我真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来。你那些钱……”

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哥,钱的事,过去了就别提了。”

【内心独白】我怎么可能不提?那是我一千多个日夜,在工地上搬砖,在流水线上拧螺丝,用汗水和健康换来的。每一张汇款单,都承载着我对家的期盼。可现在,这些期盼都变成了一堵冰冷的墙,把我隔绝在外。我不是不心疼,是心疼到麻木了。

堂哥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只是一个劲地给我倒酒。我们兄弟俩,默默地喝着,很多话,都在酒里了。

晚上,堂嫂给我收拾出东边那间小屋。床是旧的,但被褥都是新弹的棉花,晒得暖烘烘的,散发着阳光的味道。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就是亲哥家那栋气派的小楼,黑漆漆的,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趴在那里,嘲笑着我的狼狈。

第二天一早,我被院子里的鸡鸣声吵醒。推开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堂嫂已经做好了早饭,是热腾腾的小米粥和自家腌的咸菜。堂哥正准备出门去镇上找活干。

“阿进,你今天就在家歇着,哪儿也别去。等我晚上回来,咱们再合计合计你这事儿。”他叮嘱我。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了自己的打算。我不能一直待在堂哥家,给他添麻烦。我得为自己找个出路。

吃过早饭,我没听堂哥的话,独自一人走出了院子。我想去村里转转,看看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村子确实变了,多了很多新房子,也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一些老人坐在墙根下晒太阳,看到我,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知道,我被亲哥拒之门外的事,恐怕已经在村里传开了。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背后的议论和揣测。我的脸颊有些发烫,像是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

【内心独白】这就是人言可畏吧。他们或许在笑我傻,笑我痴,辛辛苦苦为别人做了嫁衣。我甚至能想象出李娟那张嘴,会如何添油加醋地向邻居们编排我的不是。或许在她嘴里,我已经成了一个游手好闲,回来抢家产的恶棍了。

我低着头,加快了脚步,想逃离这些审视的目光。不知不

觉,我走到了村南头,那里有一片废弃的厂房。这是村里以前的农机厂,十几年前就倒闭了。厂房的墙壁斑驳,窗户的玻璃碎了大半,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

我停下脚步,看着这片破败的景象,心里却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我记得小时候,这家农机厂还很红火,机器的轰鸣声能传遍大半个村子。我父亲,就曾是这里的技术员。

我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走了进去。车间里空荡荡的,几台老旧的机床蒙着厚厚的灰尘,像几个被遗忘的老兵。我走到一台车床前,伸出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露出了冰冷的金属机身。

这台机床的型号,我认识。在外面打工的这些年,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学徒,一步步做到了技术骨干。我摸过的机床,比我吃过的米还多。这些看似笨重的铁疙瘩,在我眼里,却亲切得像老朋友。

我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听到当年父亲在这里工作时,机器运转的声音。他总是穿着一身油渍斑斑的工作服,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光芒。他常说,手艺人,到哪儿都饿不死。

【内心-独白】爸,你说得对。手艺,才是我真正的依靠。陈勇拿走了我的钱,但他拿不走我这十四年学到的本事。房子是死的,可手艺是活的。也许,这里才是我真正应该回来的地方。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年轻人,你看这些破铜烂铁干什么?”

我转过身,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拄着拐杖站在车间门口。是以前农机厂的老厂长,王伯。

“王伯,”我恭敬地喊了一声,“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王伯浑浊的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了半天,才恍然大悟:“你是……陈家的老二,陈进?”

“是,王伯,是我。”

王伯叹了口气,走进来,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机床。“可惜了,这些都是好家伙啊,就这么废了。”他顿了顿,又看向我,“我听说你回来了,还听说……你哥他……”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同情,我已经明白了。

我苦笑了一下,“都过去了。”

“好个‘都过去了’。”王伯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有志气。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看着满车间的旧机器,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心里破土而出。我看着王伯,一字一句地说道:“王伯,我想把这个厂子,盘下来。”

第二章 十四年的汇款单

王伯听到我的话,先是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像是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孩子。

“盘下来?阿进,你别说胡话了。这厂子早就黄了,欠了一屁股债,机器也都是些老古董,没人要的。”他叹着气,拐杖在地上笃笃地敲着。

“王伯,机器是老了点,但底子还在。好好修一修,还能用。”我抚摸着冰冷的机床,语气却异常坚定,“至于债务,我们可以想办法。我想试试。”

王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我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你有钱吗?”他问得很直接。

我沉默了。这是最现实的问题。我大部分的积蓄都变成了陈勇家那栋新楼的砖瓦,我手里剩下的,其实并不多。

见我没说话,王伯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唉,算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现实……现实它不讲情面啊。”他说完,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转身离开了。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车间里,心里那团刚燃起的火苗,仿佛被一盆冷水浇得只剩下一点青烟。是啊,没钱,一切都是空谈。

晚上回到堂哥家,我一言不发。堂哥看我情绪不高,以为我还在为陈勇的事烦心,便安慰我:“阿进,别想那么多了。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哥陪你去找陈勇理论理论!那房子,怎么也得有你一半!”

我摇了摇头。“哥,我不要那房子了。”

“不要?”堂哥和堂嫂都愣住了,“那是你拿血汗钱盖的,凭什么不要?”

“哥,有些东西,比房子重要。”我看着他们,认真地说,“我要靠自己的手,挣回我的尊严。”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又是一夜无眠。我打开那个跟了我十四年的帆布行李包,在最底层,翻出了一个用塑料袋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汇款单,还有一本小小的存折。

汇款单已经泛黄,边角都磨损了。每一张上面,都记录着日期,金额,还有收款人“陈勇”的名字。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十四年的岁月,仿佛就在这指尖流过。第一张是一百块,那是我第一个月的学徒工资。最后一张是三万块,那是我去年年底拿到的所有奖金。总共,七十多万。

【内心独白】七十多万,我以为我寄回来的是一个家,是一个兄弟的承诺。我甚至想象过无数次,等我回来,哥会拍着我的肩膀说,阿进,辛苦了,这是你的家。可现实呢?现实是,这些钱,买断了我们的兄弟情。

我把汇款单小心地收好,然后拿起了那本存折。这是我给自己留的最后一点底。每次发工资,我都会扣下几百块,存进这个账户。我告诉自己,这是应急的钱,是万一哪天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家的路费。十四年下来,这里面也攒了八万多块钱。

不多,但这是我全部的希望了。

第二天,我揣着存折,又去了农机厂。王伯正在厂门口跟几个老伙计下棋,看到我,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轻声说:“王伯,我想好了。钱,我有一些。不多,但我想先租下这个车间,把机器修起来。租金我按月给,你看行不行?”

王伯抬起头,棋子停在半空中。他身边的几个老伙计也都停下了,好奇地看着我。

“你真有钱?”一个大爷问。

我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那本存折,递给了王伯。

王伯接过存折,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当他看到上面的数字时,手轻微地抖了一下。他合上存折,递还给我,然后沉默了。棋盘上的“楚河汉界”,仿佛成了他内心的挣扎。

过了许久,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阿进,你跟我来。”

他把我带到厂长办公室。那是个很小的房间,桌椅上都落满了灰。他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布满灰尘的文件夹。

“这是厂子原来的账本和设备清单。”他把文件夹推到我面前,“厂子是村集体的,现在归村委会管。你要租,得跟村长谈。不过……”他顿了顿,“我可以帮你去说说情。”

我心里一阵激动,“谢谢你,王伯!”

“先别谢我。”王伯摆摆手,“我只有一个条件。你要是真把这厂子做起来了,得优先招村里的人。都是乡里乡亲的,能拉一把是一把。”

“王伯,你放心,我一定做到!”我郑重地承诺。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顺利。有王伯出面,村长很爽快地就同意了把厂房租给我,租金也给得很便宜。签合同那天,我从存折里取了第一笔钱,交了半年的租金。当我拿到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时,我的手都在发抖。

我有了自己的“家”。一个虽然破败,但完全属于我,可以让我施展拳脚的地方。

我租下农机厂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有人说我疯了,把最后的钱扔进一个无底洞。也有人说我是在赌气,想做给陈勇看。

李娟听到这个消息后,在自家门口叉着腰,跟邻居们大声嚷嚷:“他?就他还能开厂?我看他是把钱都花光了,没脸见人,躲到那个鬼地方去了!别到时候赔光了,又跑来我们家门口哭!”

这些风言风语,我全当没听见。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厂子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扫除。堂哥陈辉一听,二话不说,下工后就跑来帮我。我们俩,一个人拿着扫帚,一个人拿着水管,把车间里里外外冲洗得干干净净。

【内心独白】看着灰尘被冲走,露出水泥地的本色,我心里也像是被清洗了一遍。过去的那些委屈和不甘,就让它们随着这些污水流走吧。从今天起,我陈进,要活出一个新样子。

接下来,就是修理机器。这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挑战和乐趣所在。我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为每一台“生病”的机床做检查。听声音,看磨损,闻气味。然后,我列出一张长长的清单,上面写满了需要更换的零件和需要采购的工具。

拿着清单,我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我要去五金市场,把我的这些“老伙计”们,一个个地唤醒。

第三章 村里的风言风语

我去县城采购零件那天,村里的闲话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我前脚刚走,后脚李娟就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对着一群晒太阳的婆婆妈妈们开始了她的表演。

“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个陈进,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跑回来,还想开厂当老板呢!拿个几万块钱就想上天,我看他就是打肿脸充胖子!”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唾沫横飞。

一个大娘问:“他哥陈勇不管管他?那好歹是亲兄弟。”

李娟把瓜子皮一吐,声音又高了八度:“管?怎么管?我们家小军马上高考,正是要紧的时候,他回来天天叮叮当当的,我们好心劝他两句,他倒好,记恨上我们了!现在跑去那个破厂子折腾,就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我告诉你们,到时候赔光了,可别想我们家给他擦屁股!”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极具煽动性。村里人本就爱听个家长里短,这么一传,我在很多人眼里,就成了一个不识好歹、好高骛远,还跟亲哥赌气的“白眼狼”。

我从县城回来的时候,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包,里面装满了各种轴承、齿轮和刀具。一进村,就感觉气氛不对。路上遇到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有同情的,有鄙夷的,还有看热闹的。

【内心独白】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农村就是个熟人社会,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掀起巨浪。李娟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我彻底孤立起来,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麻烦,这样,他们霸占我血汗钱的行为,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我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径直回了厂子。堂哥陈辉已经在等我了,他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阿进,你都听说了?”他递给我一根烟。

我接过烟,点上,深吸了一口。“听说了。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吧。”

“可这也太气人了!”陈辉愤愤不平,“我下午去找陈勇理论,你猜他怎么说?他说这是你的事,他管不着!还让我少管闲事!这叫什么话!”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别气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来,帮我把这些零件分分类。”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是吃住都在厂里。白天,我把那些老旧的机床一台台拆开,清洗、上油、更换损坏的零件。晚上,我就睡在办公室的一张旧沙发上。堂嫂每天都会给我送饭来,看着我满身油污的样子,总是心疼得直掉眼泪。

修理机器是个精细活,也是个体力活。有些大部件,我一个人根本搬不动。陈辉只要一有空,就跑来给我搭把手。我们兄弟俩,在空旷的车间里,喊着号子,流着汗,虽然累,但心里却很踏实。

一个星期后,第一台车床,在我手中重新发出了轰鸣声。那声音虽然有些嘶哑,但在我听来,却像是天底下最动听的音乐。我成功了!

王伯也闻声赶来,他围着机床转了好几圈,用手摸了摸平整的床身,又看了看加工出来的样品,浑浊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好小子!真有你的!”他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你爸要是看到,肯定会为你骄傲!”

听到“爸爸”两个字,我的鼻子一酸。是啊,如果他还在,看到我继承了他的手艺,一定会很开心吧。

第一台机器的成功,给了我巨大的信心。我干劲更足了。又过了半个月,车间里的大部分机器,都被我一一唤醒。整个厂子,终于有了点生机。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机器能动了,但没有活干,它们还是一堆废铁。我需要订单。

我开始往县城和周边的乡镇跑,一家家工厂去问,需不需要加工零件。但人家一看我这小作坊的规模,都纷纷摇头。跑了三四天,我连一个最小的订单都没拿到,带出去的几百块钱,倒花得差不多了。

这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厂里,心里充满了挫败感。我坐在冰冷的机床边,抽着闷烟。难道,我真的错了?难道我真的像李娟说的那样,是在不自量力?

【内心独白】坚持了这么久,难道就要在这里放弃吗?我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没有订单,工人工资发不出,房租交不上,这个厂子迟早还是死路一条。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的人,看到了海市蜃楼,拼命跑过去,却发现还是一片黄沙。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厂子的铁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了。

我哥陈勇,带着满身的酒气,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脸不情愿的李娟。

我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来干什么?”

陈勇打了个酒嗝,从怀里掏出一沓钱,甩在机床上。“这……这里是两千块钱。你拿着,赶紧把这破厂子关了,去南方吧。别在家里给我丢人现眼了!”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插进我的心脏。丢人现眼?我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怎么就成了丢人现眼?

李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附和:“就是,你哥也是为你好。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拿着钱走吧,别到时候连回南方的路费都没有。”

我看着那沓散落在机床上的红色钞票,它们仿佛在嘲笑着我的贫穷和狼狈。我心底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我辛辛苦苦寄回七十多万,如今,他们就用这两千块钱,来打发我,来买断我的尊严?

我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勇。我的声音不大,却冷得像冰。“钱,你们拿回去。这个厂子,我不会关。我不仅要开下去,我还要让全村的人都看看,我陈进,到底是不是在丢人现眼!”

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对我哥说出这么重的话。陈勇似乎被我的眼神吓到了,酒醒了一半。他愣愣地看着我,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四章 压箱底的存折

陈勇和李娟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走了,那两千块钱,被我原封不动地扔回了他们脚下。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背影,我没有一丝快感,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血浓于水,这句话在我这里,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场不愉快的会面,像一剂强心针,反而激起了我全部的斗志。他们越是看不起我,我就越是要做出个样子来。

第二天,我把那本压箱底的存折拿了出来。看着上面八万多的余额,我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要把剩下的钱,全部投进去。不成功,便成仁。

我找到了王伯,把我的困境和想法都告诉了他。

“王伯,我现在需要订单,一个能让我活下去的订单。您以前是厂长,人脉广,能不能帮我牵牵线?”我恳求道。

王伯抽着旱烟,沉默了很久。他知道,这几乎是在赌博。如果第一笔生意做砸了,我将再无翻身之力。

“阿进啊,”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圈,“路子倒是有个。县里的红星机械厂,是我一个老战友开的。他们最近接了个大单,很多小零件都外包出去了。只是……他们的要求很高,质量稍微有点瑕疵,就会全部退回,而且一分钱不给。”

我眼睛一亮,这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机会。“王伯,我不怕要求高,就怕没机会。您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

王伯看着我坚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好吧,我豁出这张老脸,帮你问问。成不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在王伯的帮助下,我见到了红星机械厂的厂长,一个姓李的退伍军人。他很干练,说话开门见山。

“王老哥的面子,我不能不给。这样吧,我这里有一批垫片需要加工,精度要求比较高。我先给你一千件的试订单,三天内交货。如果合格,后续的订单我都可以考虑给你。”李厂长递给我一张图纸。

我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这种垫片工艺不复杂,但对尺寸和光洁度的要求确实很苛刻。三天一千件,对我现在这个只有一个人的厂子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没问题,李厂长,我保证按时交货!”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签了合同,我拿着图纸,心里既兴奋又紧张。这是我的第一场仗,只能赢,不能输。

回到厂里,我立刻投入了工作。备料,编程,调试机床。为了保证精度,我把机床的每一个参数都反复校对。堂哥陈辉知道我接了订单,也跑来帮忙,虽然他不懂技术,但帮我打打下手,搬搬材料,也让我轻松了不少。

【内心独白】当车床的刀具切削在金属上,发出悦耳的“滋滋”声时,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这才是我的世界。在这里,我不是谁的弟弟,不是村里人眼中的失败者,我是一名技术工人,一个创造者。我能掌控这些钢铁,也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为了赶工期,我连续两天两夜没有合眼。饿了就啃几口干粮,困了就用冷水洗把脸。车间里的灯,彻夜通明。

第二天晚上,堂哥来看我,见我眼睛熬得通红,心疼地说:“阿进,你这样不行,身体会垮掉的。”

“哥,我没事。”我头也不抬,眼睛紧紧盯着旋转的工件,“这批货,对我太重要了。我必须把它做好。”

第三天下午,最后一批垫片终于加工完成。我把一千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垫片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我用游标卡尺和千分尺,对每一个垫片都进行了抽检,确保万无一失。

当我把货送到红星机械厂时,李厂长和他们的质检员都有些惊讶。他们没想到,我真的能按时完成。

质检员拿着图纸和工具,开始对垫片进行检验。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车间里很安静,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尺寸,合格。”

“光洁度,合格。”

“硬度,合格。”

质检员每说一句,我的心就踏实一分。最后,他抬起头,对李厂长点了点头。“李厂,全部合格,而且质量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好。”

李厂长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不错!有你王伯当年的风范!剩下的两万件,也交给你了!”

那一刻,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我成功了!我拿下了第一份订单!

【内心独白】这不仅仅是一份订单,这是对我十四年苦工的认可,是我在这个村子里重新站起来的基石。我用自己的双手,而不是别人的怜悯,赢得了第一份尊重。陈勇,李娟,你们看到了吗?我陈进,不是一个只能被你们踩在脚下的废物。

当天,我就拿到了第一笔预付款,五千块钱。我攥着那沓还带着油墨香的钞票,第一时间跑到了堂哥家。

我把三千块钱塞到堂嫂手里。“嫂子,这段时间多亏了你们。这点钱,你们先拿着,改善改善生活。”

堂嫂连连摆手,“这哪行啊!你刚起步,正是用钱的时候。”

“嫂子,你就收下吧。不然我这心里过意不去。”我坚持道。

在我的再三坚持下,堂嫂才收下了钱。堂哥在一旁看着,眼眶有些湿润。他用力地拍了拍我,“好兄弟!”

有了这笔订单,我的小厂子终于可以正式运转起来了。我用预付款,又采购了一批原材料和刀具。我还贴了张招聘启事在村口,想招一两个帮手。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招聘启事贴出去三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问。村里的人,似乎都在观望,他们不相信我这个破厂子,真的能做起来。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走进了我的厂子。

是我的侄子,小军。陈勇和李娟的儿子。

他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有些怯生生地看着我。“二……二叔。”

第五章 尘封的机器声

看到小军,我有些意外。自从我回来,这孩子一直躲着我,大概是听了他爸妈的话,对我有了成见。

“小军?你怎么来了?不上课吗?”我放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上的油。

“二叔,我……我是来……”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脸涨得通红,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变形的铁疙瘩,“我……我的自行车脚蹬子坏了,我爸不给我钱买新的。我听说你会修东西,你……你能帮我修修吗?”

我接过那个脚蹬子,看了看,是里面的轴承碎了。这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

“行,你放这儿吧。明天过来拿。”我淡淡地说道。

小军没有走,他好奇地在车间里转悠起来。他看着那些轰鸣作响的机器,眼睛里充满了新奇。

“二叔,这些大家伙,都是你弄响的?”他问。

“嗯。”

“你好厉害啊。”他由衷地赞叹道。

我心里微微一动。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从陈勇家里人嘴里,听到一句肯定的话。

第二天,我把修好的脚蹬子给了小军。我不仅换了新的轴承,还把整个脚蹬子都打磨抛光,变得跟新的一样。小军拿到后,高兴得不得了,连声道谢。

从那以后,小军放了学,就老往我厂里跑。他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我干活。有时候,还会帮我扫扫地,递个扳手什么的。

我知道,这事肯定瞒不过李娟。果不其然,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李娟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我的厂子,一把揪住小军的耳朵就往外拖。

“你个小兔崽子!我让你来这儿了吗?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晦不晦气啊!”她一边骂,一边用力拧着小军的耳朵。

小军疼得龇牙咧嘴,却倔强地不肯走。“妈!你放开我!二叔是好人!他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好人?”李娟冷笑一声,“他要是好人,会搅得我们家不得安宁?他就是个扫把星!你再敢来这儿,我打断你的腿!”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一把拉开李娟的手。“嫂子,你有气冲我来,别拿孩子撒气。”

“我冲你来?”李娟像被点燃的炮仗,“陈进,我警告你,你少来蛊惑我儿子!你想干什么?想把他拉到你这边,好跟我们争家产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内心独白】在她的世界里,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只能用钱和房子来衡量?亲情,尊严,理想,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可能一文不值。我看着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第一次感觉,她很可怜。

我没有跟她争吵,只是平静地说:“小军愿意来,我欢迎。你不想让他来,就自己看好他。我这里,门是开着的。”

说完,我不再理她,转身回到了我的机床前。机器的轰鸣声,盖过了李娟的叫骂声。

这件事之后,小军有好几天没来。我知道,他肯定是被李娟关在家里了。

而我的厂子,也遇到了新的麻烦。红星机械厂的两万件订单,我一个人根本做不完。眼看交货日期越来越近,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村里还是没人愿意来我这儿上班,他们宁愿去镇上打零工,也不愿来我这个前途未卜的“破厂子”。

就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堂哥陈辉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辞掉了在镇上的零工,跑到我这里来,对我说:“阿进,我来帮你。工资你看着给,没钱给也行。哥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把身体累垮了。”

我看着他真诚的脸,眼眶湿了。“哥,你……”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他脱下外套,拿起工具,“说吧,要我干啥?”

有了陈辉的加入,我的压力减轻了不少。他虽然不懂技术,但学得很快,一些简单的操作,我教几遍他就会了。我们兄弟俩,每天从天亮干到天黑,进度快了不少。

可即便如此,离交货日期还差三天的时候,我们还有五千件没有完成。更要命的是,一台关键的车床,因为长时间高负荷运转,主轴的轴承烧坏了。

这一下,简直是晴天霹雳。这个型号的轴承,县城根本买不到,要去市里才有。一来一回,至少要两天时间,那样肯定会耽误交货。

我急得满嘴起泡,在车间里来回踱步。如果不能按时交货,我不仅拿不到尾款,还会失去红星机械厂的信任。我的厂子,刚刚看到一点希望,就要这么完了吗?

陈辉也急得团团转,但他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默默地抽烟。

【内心独-白】我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前面是万丈深渊。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难道就要因为一颗小小的轴承而付诸东流吗?我不甘心!十四年的苦我都没怕过,难道要被这点困难打倒?

我停下脚步,死死地盯着那台停摆的机床。一个疯狂的念头,从我脑海里冒了出来。

买不到,那我就自己做一个!

这个想法一出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加工轴承,需要极高的精度,材料和热处理工艺也十分讲究。以我现有的设备,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这是我唯一的办法了。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陈辉,他惊得目瞪口呆。“阿进,你疯了?这能行吗?”

“哥,行不行,都得试一试!”我从工具箱里翻出图纸和各种测量工具,眼神里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你去帮我找一块最好的45号钢来!”

那个夜晚,整个村子都沉浸在睡梦中,只有我的小厂房,灯火通明。机床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像一首悲壮的战歌。

第六章 第一份订单

我把自己关在车间里,整整一天一夜。

制造轴承,是一项挑战极限的精细工作。我没有专业的设备,只能依靠我这十四年积累下来的手艺和经验。我先根据坏掉的轴承,画出详细的图纸,计算出每一个滚珠的尺寸和滚道的曲率。然后,我用厂里最好的一台车床,小心翼翼地切削那块45号钢。

我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高速旋转的零件。我的手,稳得像焊在机床的操作杆上。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我却不敢去擦。

堂哥陈辉守在门口,给我端茶送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打扰到我。他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双手,脸上写满了担忧。

最难的一步是淬火。这是决定轴承硬度和耐磨性的关键。我没有专业的淬火炉,只能用土办法。我搭起一个简易的煤炉,把加工好的轴承套圈放进去,烧到通红,然后迅速浸入准备好的机油中。

“刺啦”一声,一股白烟升起,伴随着刺鼻的气味。成败,在此一举。

我紧张地用铁钳夹出冷却后的套圈,用锉刀在上面轻轻划了一下。一道白印,没有划痕!成功了!它的硬度足够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靠在机床上,几乎要瘫倒在地。

接下来的打磨和组装,同样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我用最细的砂纸,手工打磨滚道,直到它像镜子一样光滑。然后,我把钢珠一颗一颗地装进去,封上黄油。

当我把这个凝聚了我全部心血的轴承,安装到机床上时,我的手都在抖。我合上电闸,按下了启动按钮。

车床,发出了平稳而有力的轰鸣声,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顺畅。

我成功了!我真的靠自己的双手,造出了一个合格的轴承!

陈辉激动地冲过来,抱着我,又笑又跳。“阿进!你太牛了!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我疲惫地笑了。我不是天才,我只是一个不肯认输的普通工人。

解决了机器的问题,我们兄弟俩立刻投入到最后的冲刺中。我们轮流操作机器,人停机不停,终于在交货期限的最后一个上午,完成了全部两万件垫片的加工。

当我把一箱箱沉甸甸的零件送到红星机械厂时,李厂长亲自出来迎接。他听说了我自制轴承的事,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小陈,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他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现在像你这样有技术、有韧劲的年轻人,不多了!”

他当场就让财务结清了全部尾款,两万五千块钱。他还告诉我,他们厂里以后所有同类型的零件加工,都包给我了。

我拿着那笔厚厚的货款,走出红星机械厂的大门,看着天上灿烂的阳光,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我做到了,我不仅救活了我的厂子,还为它赢得了未来。

【内心独白】这一刻,所有的辛苦和委屈,都烟消云散了。我证明了,靠手艺吃饭,到哪里都能站直了腰杆。这比住进一栋没有亲情的楼房里,要踏实得多,也光荣得多。

我成功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回了村里。村民们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以前那些看我笑话的人,现在见到我,都主动地打招呼,脸上堆满了笑。

“阿进,真有出息啊!”

“我就说嘛,陈家的老二,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只是微笑着点头回应。我明白,他们尊敬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赚钱的能力。但我不在乎,因为我已经为自己赢得了立足之地。

最先坐不住的,是李娟。她听说我挣了两万多,眼睛都红了。那天晚上,她竟然提着一篮子鸡蛋,和陈勇一起来到了堂哥家,说要“看看我”。

饭桌上,她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一个劲地给我夹菜,笑得脸上像开了花。

“阿进啊,你看你,一个人在厂里多辛苦。要不……搬回家里住吧?你那屋,嫂子一直给你留着呢,天天都打扫。”

我看着她那副虚伪的嘴脸,心里一阵反胃。

陈勇也在一旁帮腔:“是啊,阿进,回家住吧。咱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之前是哥不对,哥给你赔不是了。”他说着,还真就端起酒杯,要给我敬酒。

我没有接他的酒杯,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家?我不是早就没家了吗?”

李娟的脸僵了一下,但立刻又堆起笑容:“说的什么话,那栋楼就是你的家啊。当初盖房子,可都是用的你的钱。你回来住,天经地义。”

【内心独白】真可笑。当初把我赶出门的时候,他们说房子没我的份。现在看我挣到钱了,又说房子是我的。在他们眼里,亲情和家,原来是可以随时拿出来交易的筹码。

我放下筷子,站起身。“嫂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在厂里住得挺好。那栋房子,你们住吧,就当我那七十多万,买断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情分。从此以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说完,我转身走出了堂哥家。我不想再看到他们那两张令人作呕的脸。我知道,我的话很重,但有些关系,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第七章 那扇没关的门

我的话说得很绝,陈勇和李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悻悻地离开了。从那以后,他们果然没再来烦我。

我的小厂子,在村里彻底站稳了脚跟。红星机械厂的订单源源不断,我又通过李厂长的介绍,接了几个其他厂的活。厂子越来越忙,光靠我和堂哥两个人,已经完全忙不过来了。

我再次贴出招聘启事,这一次,来应聘的人几乎把厂门口的门槛都踏破了。我从中挑选了几个踏实肯干的年轻人,又把王伯请了回来,让他当技术顾问。我的厂子,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团队。

我给工人开的工资,比镇上的工厂还要高一些。我还定下规矩,绝不拖欠一分钱工资。村里人都说,跟着我陈进干,有盼头。

半年后,我的厂子已经扩大到了三个车间,工人也增加到了二十多人。我不仅还清了当初盘厂借的钱,手里还有了十几万的积蓄。我给堂哥家翻盖了新房,青砖大瓦房,比我哥那栋小楼还气派。我还给堂哥买了辆小货车,让他负责厂里的运输,他现在是名副M其实的“陈经理”了。

堂哥一家人,把我当成了最大的恩人。但他们不知道,其实我才是被拯救的那个。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是他们给了我一个家,一份没有算计的温暖。这份情,比任何金钱都贵重。

我的侄子小军,成了我厂里的常客。他高考结束后,没有像李娟期望的那样去读什么重点大学,而是选择了市里的一所技工学校,学数控技术。他说,他以后也要像我一样,当一个凭手艺吃饭的匠人。

李娟为此跟他大吵了一架,但小军这次很坚决。我知道,这孩子的心里,已经有了一杆明辨是非的秤。

而我哥陈勇一家,却越过越落魄。他们守着那栋漂亮的新楼,却成了村里的孤家寡人。村里人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不再请他们。大家背地里都戳着他们的脊梁骨,说他们为了钱,连亲兄弟都不要,不仁不义。

陈勇没了我的接济,又好逸恶劳,很快就坐吃山空。他想来我厂里上班,托了好几个人来说情,都被我拒绝了。我不是记仇,而是我知道,他的根已经烂了。我能给他一份工作,但给不了他一个端正的人品。

李娟也整天唉声叹气,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嚣张气焰。她看着我家厂子门口车来车往,看着村里人在我这儿领了工资后喜气洋洋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悔恨。

转眼,又是一年春节。

除夕夜,我的厂子里灯火通明。我摆了十几桌酒席,把所有的工人和他们的家属,还有王伯、村长他们,都请了过来,一起吃年夜饭。院子里,孩子们放着烟花,大人们推杯换盏,欢声笑语,比过庙会还热闹。

这里,成了村里最有人气的地方,一个新的中心。

酒过三巡,我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酒。敬到王伯那一桌时,他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阿进,好样的!你让你爸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我鼻子一酸,仰头干了杯中酒。爸,您看到了吗?您的儿子,没有给您丢脸。

就在这时,厂子门口出现了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是陈勇。他喝得酩酊大醉,满脸泪痕,手里还提着一瓶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阿进……哥错了……哥对不起你……”他泣不成声,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没有恨,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片平静。我把他扶了起来,从他手里拿过酒瓶。

“哥,起来吧。大过年的,别这样。”

我把他扶到一张空桌子旁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酒。“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情感升华】我没有原谅他,因为有些伤害,是无法被原谅的。但我选择放下。放下仇恨,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让自己的余生,都背负着这份沉重的怨恨。那栋新楼,我不要了。那段被金钱玷污的兄弟情,我也不要了。我用自己的双手,建造了一个更广阔、更温暖的“家”。这个家里,有信任我的伙伴,有尊敬我的乡亲,有真诚待我的亲人。

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我恨之入骨的男人,如今他显得那么渺小和可悲。我平静地对他说:“哥,那栋房子,你好好住着,那是爸妈留下的根。但人,得靠自己的双手,才能站直了活。明天,你要是还想来,就来厂里报到吧,从学徒干起。”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回到了那片欢声笑语中。我看到堂哥一家人,看到王伯,看到小军,看到所有工人们灿烂的笑脸。烟花在夜空中绚烂地绽放,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庞。

我知道,当初那扇紧闭的门,关上的是一段扭曲的亲情。而我,用自己的努力和坚持,为自己,也为更多的人,打开了无数扇通往希望和尊严的大门。而这些门,将永远为善良和勤劳的人敞开着,永不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