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岁那年,从京都来了一个贵妇人 祖母病在榻上
发布时间:2025-10-27 16:58 浏览量:1
我十五岁那年,从京都来了一个贵妇人。
祖母病在榻上,握着那位夫人的手,问她:「理哥儿的亲事可定了?」
夫人抹泪:「定了,是府上的丫鬟。」
祖母咳嗽了两声,笑了笑:「还是莫让那丫鬟嫁了。」
说罢,她拉过我的手:「我家喜姐儿方及笄,让她嫁过去吧。」
夫人回道:「慕姐姐,那是个火坑。」
祖母依旧笑着:「我撑不住了。
「我家喜姐儿脑子愚钝,可性子却是极好的。
「妹妹,姐姐求你,护好她。」
祖母将一个绣得歪七扭八的荷包拿了出来,她系在我身上,泪眼婆娑。
「冯喜,嫁过去了,莫要给婆母添麻烦。」
1
我们是坐船离开扬州的。
烟雨朦胧里,程夫人拉着我的手。
祖母在后面朝我摆手。
我问程夫人:「京都离扬州很远吗?我想回来看祖母。」
程夫人拿帕子替我把下巴上的泪擦干净:「不远,坐船半月可到,喜姐什么时候想姐姐了,回来就是。」
我点点头,又问:「理哥儿是谁啊,他知道我要嫁给他吗?」
程夫人温柔地笑:「他叫陈理,是我的儿子,他会对你好的。」
我终于放下心来。
去往京都的船摇摇晃晃,我头晕得很,吐了几日又发了高烧。
迷迷糊糊里,我又想祖母了。
她生病的时候大抵也是这么难受。
可她从来不说。
我父母只我一个女儿,早逝后家里的宅子就归了二叔。
二叔与我父亲兄弟阋墙,连带着也不喜欢我。
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只有祖母护着我,我在她院子里才得以安逸度日。
可现在她身子越来越差。
二叔要将我嫁人,那人是提督的小儿子,骄奢淫逸,还未娶妻,院子里便莺莺燕燕的一大群。
祖母和二叔大吵了一架,我在门外听着,手里提着她让我去厨房拿来的小鸭酥。
「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让喜儿入那豺狼窝。」
祖母的吼声传过来,我就知道我这半天都进不了房门了。
于是蹲下来,打开食盒,捧着小鸭酥啃。
「你只关心大哥的女儿,那我的儿子呢?冯荣也是你孙子,他要在军中有功绩,少不了人脉帮扶,你怎么就不给你孙子考虑考虑呢?」
「想要功绩自己挣去,别拿我喜儿给他铺路。冯荣有你们为他的前程打算。喜儿呢?她一个孤女没我老婆子在,早被你们吃干抹净了!」
我听着声音,祖母又咳嗽起来,想必是病情犯了,可我没法儿进去给她拿药吃,只能听着二人的争吵不休。
「娘!冯喜一个丫头片子,你这么在乎她做什么?大哥从小是个病秧子,你跟爹偏心他,事事紧着他先选,我认了,现在他没了,就留下一个赔钱货,也要偏心她吗?」
祖母咳嗽得太厉害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反复道:「我就一句话,提督的那个混蛋儿子,我们喜儿不嫁!」
二叔夺门而出:「冯喜的嫁妆我一分钱也不会出,不嫁提督儿子,你就瞧瞧她能寻个什么样的夫家吧!」
留下这话,二叔从我旁边走过,看都不看我一眼。
可我还是朝他背影行礼:「二叔慢走。」
说罢,便急速冲进房子给祖母喂药。
祖母一边喝药,一边捶着自己胸口:「喜儿,你放心,只要祖母还在,就一定护着你!」
厨房的小鸭酥今日做得太咸了,让我的嗓子眼梗住了,一张口眼睛就发酸。
于是只好一句话也不说。
一老一少,就这样在这个房间里守着。
后来,祖母的病越来越重,在她与二叔的争吵里,我行完了及笄礼。
没等提督家来提亲,京都公爵家的夫人就远下扬州来探望祖母。
我亲事定了。
未知夫婿相貌如何,但瞧着夫人容颜,想必其儿子定然也不错。
未知夫婿人品如何,但有夫人喜欢,日子也不会难挨。
总之,祖母为我挑的人家一定是好的。
离别的时候,我握着祖母的手。
她浑浊的眼里流出一行泪,把手腕上的玉镯摘下来:「祖母没用,没给我喜儿存下嫁妆,这玉镯值些银子,你拿着,存个念想,也留条退路。」
「祖母……」我泣不成声,「您留着傍身……喜儿不孝,没能孝敬您,还让您操心,不能再要您的东西了……」
「傻丫头,祖母还有东西傍身呢。」她晃晃手,花绳上的铃铛响了起来,「这是喜儿亲手编的,还去菩萨庙开了光,这花绳啊,就像是喜儿一样陪着祖母,保佑祖母,祖母就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她不再容我拒绝,将玉镯戴在我手上:「不准再哭了,我的喜儿要成婚了,要成大人了,遇事儿要立得住。」
我只好把眼泪擦干,可擦不完,只觉得眼睛是一汪泉水,流了又流。
说罢,祖母又对着旁边拭泪的夫人说到:「妹妹,喜儿就交给你了,她还是个孩子,做事难免有差错,若是有一日,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还求你多照顾,多体谅……」
「慕姐姐这是哪里话,日后我定将喜儿视作我亲生女儿。」夫人拉过我的手。
天上飘下细细丝雨,连绵不断。
原来离别时真的常伴着湿润的雨,如泣如诉。
在祖母的注视下,我和夫人终于坐着船离开了扬州。
那个生我养我十五年的扬州。
而我的祖母就在我的身后,在河岸上,在不舍与眷恋中,看着我奔走京都,为我的前程谋算了最后一次。
2
京都繁荣昌盛,比之富贵水乡扬州,多了威严肃穆。
车水马龙里,达官显贵骑着高头大马从容行在街上,一会儿是新晋贵人,一会儿是累世功勋。
程夫人见我拘谨,柔声细语地同我说话:「喜儿还记得这些街道吗?你幼时也曾来过。」
我摇摇头,并未有任何记忆。
程夫人叹气:「也是,那时你才两岁。」
「冯家曾在京城也有一席之地,可惜你父亲在夺嫡中因着中立失了新皇圣心,于是日渐式微,从京都被贬到扬州。虽是保住了命,但苦了慕姐姐,离家十几载……」
她喃喃着,像是在与我说话,又像是在记忆里感慨。
马车走得极快。程夫人见我有些晕车,将我抱在了怀里,把姜片递进我嘴里。
还好路程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陈府。
公爵家的气派是我原想不到的。
府里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花草鱼虫一应俱全。
仆人们接连到门口,为我和程夫人接风洗尘。
我的院子安排在了西边,雅致清幽。程夫人本想为我安排三个仆人近身伺候,可我总觉得不习惯,于是只留下了一个能干的,其他的就在院外伺候。
那个丫鬟名叫守蕴,生得极好,人也处处妥帖,像个姐姐一般照顾我的衣食住行。
只是人冷淡得很。
我初到京都,想家更想祖母,夜里偷偷哭。
守蕴就递过来帕子给我拭泪,我说谢谢,她只站着,不肯近身,淡淡回话:「姑娘言重,奴婢的本分罢了。」
守蕴与我似乎总隔着一段距离。
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规矩,我不久也适应了,但遇到什么好吃的都与守蕴留一份,就像是在家时,祖母教的,要与人为善,在善念里自会结出想不到的果子。
我倒是没想与守蕴能结出果子,只是分享东西习惯了,想让她也尝尝。
进了陈府小半个月,陈理才从外地赶了回来。
据说过几日就能到家。
我心里有些紧张,那是我未来的夫婿,相伴一生的人。
我问守蕴:「少爷喜欢什么东西?」
他喜欢的,我准备些,总能留下点好印象。
守蕴收拾屋子的动作顿了一下:「奴婢也不清楚。」
我有些失望。
陈理回府的日子越发近了,程夫人给我备了掌裳阁的衣服,华贵又娇俏,将我这平庸的身姿也衬出几分姿色来。
我小心谢过夫人,试过后就收了起来,不敢半分染了脏污。
未曾想,在少爷回来的前一日,我的衣服竟被老鼠咬出了洞,脸上也因不小心碰了含桃汁的食物过敏长痘。
简直诸事不利。
夫人知道了,悉心安慰躲在房里的我。
我哽咽着道歉:「夫人,真对不起,我什么都办不好,弄脏了您送的衣服不说,还麻烦您给我请大夫。」
程夫人笑出了声:「傻丫头,没事的,你是我未来的儿媳,几件衣服罢了,日后多的是。」
说罢,她轻抚我的头,眼里尽是慈爱:「陈府是你的家,你莫要有负担。」
在她的安抚里,我伤心的情绪才堪堪缓解。
只是那日傍晚,我房间的守蕴就被调去了夫人屋里伺候。
夫人说她会新选一个更合适的给我。
我虽很喜欢守蕴,却也不能多说什么。
3
见着陈理少爷时,我脸上的红痘还在,只能轻纱拂面。
他年方二十,我从门外走来,一袭青衫,若山间青松翠柏,挺拔俊秀,既有文人墨客的风流,又附几分随和的市井气息。
陈理拜过程夫人后,目光扫过我,微微一怔:「母亲,这位是?」
我忙站起来行礼,却被程夫人温柔地拉过去:「这是扬州冯家的女儿,我与她祖母是闺中密友,于是商量着定下了你与她的婚事。」
陈理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可他还是收起不悦,很知礼节地朝我回礼:「原来是冯家妹妹,我这半月都在外面游历,不知妹妹到访,失了礼数,你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尽管开口,我自会尽力满足。」
我忙摆手:「陈理哥哥客气了……」
我话声未落,却见门外守蕴端着茶水进来。
陈理看过去,与守蕴四目相对,二人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甚至气氛都有些凝滞。
程夫人开口,让守蕴放下茶水后就退下,守蕴这才匆匆离去,眼圈还泛了红。
而陈理却恢复如常,朝我与程夫人作揖道别:「我还有事处理,便不多陪客,先行告退。」
程夫人虽微微不满,却还是应了。
我有些恍惚地看着陈理离去的背影,愣是再笨也明白,陈理与守蕴之间大抵是存了些事。
细细想来,心里便蒙了阴霾。
我父母是极恩爱的,母亲身子不好,生我时差点没了命,于是父亲便不再强求子嗣,只我一个女儿。
二叔家虽常伴严肃压抑的氛围,可二叔和二叔母也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二叔那等常拧着眉的人,也会为了二叔母去研究哪份胭脂水粉更好看。
所以我不知道成婚后,该怎么和不喜欢自己的夫君相处。
虽然我也还不喜欢他。
这比起衣服脏污了,还要让我难受。
程夫人见我晃神,以为是我过敏了精神不好,让我早早回去休息。
我忙逃也似地走了,生怕自己走慢了眼泪又要落下来。
外面日头正盛,扬州的阴雨绵绵飘不到京都。
这里晴空万里,空气里都泛着暖意,可偏偏我不是京都人,离家万里,只会在这样的阳光下思念那乌云密布的湿润清冷。
也不知祖母的病如何了。
她为我思虑得过多了,这桩亲事更是仔细盘算了,瞒着二叔快刀斩乱麻定下的。
我若回去只会为她添麻烦。
所以哪怕陈理不喜欢我,喜欢的另有其人,我也不能退掉。
喜不喜欢的或许不重要。
让祖母安心才重要。
反复思量下,我想明白了。
眼泪也止住了。
可我的哭声没了,耳边反而有了别人的抽噎声。
我循声望去,湖边的假山下,守蕴正蹲着哭泣。
眼泪一串又一串,拿袖子一遍遍擦也擦不干。
我走过去,将帕子递给她,轻声道:「抱歉。」
我记得祖母与夫人的谈话,那个被我抢了亲事的丫鬟想必就是守蕴。
她与陈理两情相悦,却被我横插一脚。
我很愧疚。
守蕴见来人是我,手足无措。
慌忙起身下竟滑了脚,眼看就要摔下去,我连忙拉住她,惯性驱使下,我俩摔到了一处。
守蕴站起来,痴痴地看着我,又看看我手里没能递出去的帕子,哭得更厉害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啊?」
「让我落水不好吗?」
她连着两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救人,不是应该的事吗?
守蕴抽噎着,终于接过了我的帕子拭泪。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以往她总是大方得体、处处周到的,而现在却带着半分稚气与破罐子破摔的直率。
可一点也不割裂,两个都是她。
人本来就是很多样子的。
守蕴把眼泪擦干净了,坐了下来:「你不讨厌我吗?」
我摇摇头。
我很喜欢她,我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她后,自己的房间里总会多出守蕴给我新买的玩意儿。
我觉得守蕴应该也不讨厌我,哪怕我抢了她的婚事。
守蕴小声道:「如果你知道了我做的事,你应该讨厌我的。」
「我知道。」我回答。
守蕴惊讶地看向我。
裙子被弄破,脸上长红疹,我知道是守蕴做的。
「是我抢了你的婚事在先,你报复我也应该,我俩扯平了。只是以后不要这样了。」
我认真地说道。
以后再有,我大抵会开始生气,也大抵会讨厌她。
守蕴咬唇:「如果不是你,我还有嫁给少爷的希望的,夫人已经定下了我俩的婚事……」
「你很喜欢少爷吗?」我问她。
守蕴愣了一下,然后答道:「我没想过。」
「那少爷是不是很喜欢你啊?」
守蕴又愣了一下,然后失落地摇摇头。
这次换我迷惑不解了。
我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
「门不当户不对,我只是个丫鬟,却妄想嫁给公爵家的独子去攀高枝。」守蕴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我只是贪图少爷家的富贵罢了。」
我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我想起来母亲在世时,曾将一个丫鬟转送给别人,因着那丫鬟想给父亲做妾。
二叔知道了,劝我父亲直接将那丫鬟扭送进了青楼,以惩治她不守本分。
父母没听他的,只抱着我问他:「二弟觉着人的本分是什么?」
「男子建功立业,女子守好内宅,而她一个丫鬟自然是伺候主子,只有人人守着本分,这世道才不会乱。」二叔冷哼,斜睨了那丫鬟一眼。
「二弟说得对,却偏颇得很。」母亲淡淡道,「男子建功立业尚可成就一番功名,享受利禄环身,她身为女子,想感受世间繁华唯有不守本分这一条路。」
二叔一愣,皱紧了眉头讥讽道:「嫂嫂这话是认同了那丫鬟的做法?既然如此,何必还扭送他人,直接让大哥收了做妾就是!」
母亲笑道:「二弟说笑了,向上走虽无错,却万不该损害他人,这丫鬟要爬床,已然让我烦忧,这便是有损于我。只是她虽谈不上对,却也不到要送青楼那吃人处的地步。」
「我将她送到了城东一家铺子里,给人做活计,这便够了。」
我在母亲腿上坐着,静静听着。
母亲低下头:「喜儿,你也要明白,世道风化这东西很模糊,不要全然违背,亦不要全然接受。对错二字,要仔细琢磨,对自己是这样,对他人更是如此。」
这话我一直记着。
我想守蕴和那个丫鬟是一样的。
我将母亲的话说给了她,守蕴听了,愣在了原地。
「你想不想嫁少爷,我判断不出对错,但是你不该弄脏了我的衣服,给我吃带桃汁的食物,这是在害我。」我一字一句地说着。
守蕴哑然,她嗫嚅道:「对……对不起。我只是太着急了,我害怕少爷喜欢上你,我害怕自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我真的没办法了……」
她喃喃着,说到最后头越来越低,最后竟转过身跑走了。
我喊她,她也不回头。
其实我想说没关系的。
下次不要再这样做就是了。
还有我的帕子,那是祖母买给我的,我很喜欢,好歹还回来再跑啊……
我心里哀叹,想着何时找个机会去要回来。
蓦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清澈干净的声音,如鸣佩环。
我转身,陈理从假山后面走了过来,摊开手,一脸无辜:「抱歉啊,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4
湖边的风柔柔的。
带着淡淡的水藻味道。
四目相对中,水藻味道变得更加明显,在我明显变得慌张的呼吸之间游走。
我还是不太习惯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夫这件事。
我该和他说什么呢?
问好?
该自然地笑,还是该故作矜持地看着他?
这真是个难题啊。
还没等我解出来,陈理已经做出了反应。
「偷听不对,作为补偿,我可以医治你的过敏。」他走过来,将我的面纱拽了下来。
我一怔,呆呆地看着他拿出一盒药膏,小心地替我涂在脸上。
冰冰凉凉,还带着些刺痛感。
涂完后,他把药膏塞到我手里:「一日一次,铜钱大小抹开在脸上即可。」
交代完,他径直坐在了湖边的石头上,用袖子替我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
「趁着晚饭之前,不如聊会儿?」
我终于回神,点点头,坐了过去。
湖里的锦鲤一团团地游着,偶尔吐个泡泡。
「唉,真麻烦啊。」陈理感叹,「好不容易推了和守蕴的婚事,又来了你。」
我搅着手指,一圈圈围着衣服转。
「你真的想和我成婚吗?」他扭头问我。
眼睛亮晶晶的,我不敢直视,于是只好别开头:「我祖母让我嫁过来。」
「啧,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陈理挠挠头,「不过也正常,是这个封建社会的错误,不是你们的。」
我有些听不懂。
「妹妹,我实话和你说,别嫁给我了,我就是个火坑,你会后悔的。」陈理诚恳地说着。
我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自己。
细论起来,陈理长相不错,家世也显赫,为人嘛……也还行。
至少现在还给了我涂脸的药膏。
总比嫁给那个提督儿子强。
「我父母早亡,二叔要我嫁给军中提督的小儿子,那人是个混账玩意儿,比起他,嫁你总还是要好些的。」
「这样啊。」陈理将一块石子扔进了湖里,「蛮惨的。」
湖里的鱼儿四散开来,围着涟漪阵阵荡开。
「罢了,那你就在陈家呆着吧。只是也未必非要娶你,咱来没什么感情不说,我也是个没未来的人,不如我认你做干妹妹,陈家养着你就是了。」
陈理自以为给我想了个好法子,可我却惊惧地摇摇头:「怎么可以?冯家尚有亲人存世,我若不是陈家儿媳,怎么能呆在陈家,名不正言不顺,实在有损我冯家清誉。」
陈理叹了口气:「哪儿那么多名正言顺,当今皇帝是夺嫡逼位的主儿,皇帝老儿都不讲名正言顺那一套,你们这帮子倒是遵守上了。」
他这话说得我心惊肉跳,简直大逆不道。
我忙捂住他的嘴:「你疯了,让人听见是要杀头的!」
陈理笑笑:「那妹妹会告发我吗?」
自然不会。
可话也不能乱说。
「哈哈哈,以后不说这胡话了!」陈理摸摸我的头,「免得小姑娘害怕。」
我又愣住了,我不算小姑娘,他这动作对已经及笄的女子实在冒昧,可他又是我的未婚夫,这番动作倒也不算逾矩。
陈理见我脸红,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又弯下腰来道歉:「哎呀,真真抱歉,只是十五岁,我老觉着只是个小孩而已,所以才做出出格的举动。」
他怕自己道歉的诚意不够,还特意加上要买来云浮阁的糕点赔罪。
我恍惚地点头,脸上的红晕却怎么也消退不了。
晚饭时刻,程夫人邀我一同用膳,桌上果然摆了云浮阁的翠竹卷,陈理还朝我推了推盘子。
翠竹卷是我在扬州常吃的。
程夫人见我二人熟络的样子,更添高兴。
「我瞧着你们实在相配,不如选个日子成婚吧。」
程夫人一句话没把正在喝粥的陈理呛死。
「母亲,您知道我不会同意的。」陈理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拒绝。
「喜儿多好的姑娘,哪点配不上你?」程夫人的脸顿时黑了。
「好是好,这和结婚有啥关系?」陈理反驳。
「我不管,你不考功名我认了,可要是还不成婚那就是把我的脸面在京都丢尽了!」
陈理闭上了眼,一脸无奈:「又是这套说辞。」
「喜儿可是慕姐姐托付给我的,我必须给个交代,你要是不愿意,日后学医游历的钱,我是一分也不会出了!」程夫人直接把碗摔了。
在溅起的碎片渣子中,陈理终于慌了。
「母亲……你知道做我妻子的后果是什么!为何还要推她入火坑呢?」陈理站了起来,没喝完的粥也打翻在地。
「做你妻子就是做我的儿媳,喜儿过了门就是我陈家的人,日后再也不会被她二叔算计,也不会再受任何欺负,我会护着她,让她余生安康!」
程夫人看着陈理,竟哭了出来:「儿啊,咱们别想以后好吗?你总得留点念想给娘吧!这陈府总得有个除了你,能陪着娘的人吧!」
程夫人的这滴泪像是一把刀,把陈理剜出了血。
屋子里诡异地沉默下来。
我在一边站着,也被这压抑的气氛裹挟,无所适从地哽咽起来。
为了祖母,为了夫人,也为了自己。
陈理低下了头:「我知道了,我会娶她。
地上的粥和碎片在油灯下呈现出一种乱七八糟的色彩,泛着浓厚的凉意。
刺目又明亮。
程夫人破涕而笑,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那我们明日就选好时间……」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楚。
我的眼里都是陈理。
他呆看着窗外,麻木疲惫。
可窗外只有月亮,别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5
我们的婚事办得大张旗鼓。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我的红盖头摇摇晃晃,目光所及从轿子到了屋里。
红色的笼盖里,我的呼吸都变得烦闷。
屋外的敬酒声络绎不绝,伴随着陈理得体的寒暄和程夫人如愿以偿的笑声。
纷繁复杂,涌入我的耳朵里,竟让我一时有些迷茫。
原来这就是成婚了。
原来这就是嫁人了。
我想把盖头取下来,看看自己。
成婚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我真的很好奇。
可到底还是没有动。
自己揭开盖头,这不合规矩。
突然,门开了。
陈理带着一身酒气进来,想必是应酬了不少。
他拿着棍子挑开了我的盖头,映入我眼帘的是他俊俏的面容。
他不想成婚的,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