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离婚那天秘书还在夸他,实则悉心照料抵不过门缝里那个吻
发布时间:2025-10-28 01:52 浏览量:2
引子
禾安拖着虚弱的身体,站在民政局门口。
钟屿站在她身边,一如既往地体贴搀扶。
秘书陈璐忍不住低声对禾安说:“禾小姐,这一年,钟先生真的把您照顾得很好。”
禾安看着不远处刚从车上下来的那个年轻女孩,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轻声道:“是啊,照顾得真好。好到我昨天才亲眼看见,他和她在我们曾经的婚房里,接吻。”
(1)
“安安,小心台阶。”钟屿的手臂坚实有力,稳稳地托着禾安的肘部,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一种能溺死人的关切,“昨晚睡得怎么样?头还疼吗?”
禾安微微侧头,避开他过于灼热的呼吸,声音没什么起伏:“还好。”
“药按时吃了吗?我早上给你倒的水,温度合适吗?”他继续问,眉头微蹙,那双曾经让禾安沉溺多年的深邃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毫不作伪的担忧。
禾安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啊,多么完美的丈夫。在她车祸后卧床休养的这一年里,他事无巨细,亲力亲为,连她的主治医生都多次感叹,说她找了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朋友们更是羡慕不已,说她禾安大概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嫁给钟屿这样英俊、多金又专一体贴的男人。
专一?禾安的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
“吃了,水温刚好。”她终究还是回答了,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秘书陈璐跟在他们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钟屿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里满是感慨和同情:“禾小姐,您是不知道,这一年,钟先生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公司那么忙,他还坚持每天亲自给您准备营养餐,按摩复健,夜里您有一点动静他就醒。说真的,我们这些外人看了都感动。”
禾安抬起眼,看向陈璐,这个跟了钟屿三年的年轻秘书,脸上是纯粹的敬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钟屿的仰慕。禾安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很:“嗯,我知道。他很‘辛苦’。”
她的目光越过钟屿的肩膀,落在了民政局大门外刚刚停稳的一辆红色跑车上。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明黄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跳了下来,妆容精致,活力四射,像一颗骤然闯入灰暗世界的太阳。那是林薇,钟屿公司新来的实习生,也是他口中“勤奋懂事、很有潜力的后辈”。
禾安清楚地看见,林薇的目光精准地投向他们这边,与钟屿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快的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眼神交汇。然后,林薇像是偶然路过一样,拿出手机,假装在打电话。
“怎么了安安?”钟屿察觉到她的停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看到熟人了?”
禾安收回目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缓缓松开。她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意外:“没有,看错了。我们进去吧。”
就在昨天,她因为复健需要,回他们曾经的婚房取一份遗忘的医疗报告。她用备用钥匙打开门,玄关处随意放着一双不属于她的、款式时髦的高跟鞋。客厅里没有人,卧室的门虚掩着。她走过去,然后,就像所有烂俗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她从门缝里,看到了她的丈夫钟屿,正将林薇紧紧搂在怀里,低头深深地吻着她。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身上,画面美好得刺眼。
林薇闭着眼,脸上是沉醉的幸福。
钟屿的背影,禾安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那一刻,世界寂静无声,只剩下她自己心脏碎裂的轰鸣。
她没有惊动他们,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坐在回医院的出租车上,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这一年来钟屿所有的“温柔”、“体贴”、“辛苦”,都变成了淬毒的针,一根根扎在她的心上。原来那些彻夜不眠的守护,是因为内心有愧?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是为了掩盖另一个怀抱的温存?
所谓的“照顾”,原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漫长的凌迟。
走进民政局大厅,离婚登记处和结婚登记处相隔不远。那边是成群结队、笑容甜蜜的新人,这边多是面色冷漠、形同陌路的怨偶。对比鲜明得讽刺。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询问:“两位是自愿离婚吗?离婚协议都带来了吗?”
钟屿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沉痛:“是的,自愿的。协议带来了。”他拿出文件,递给工作人员,然后看向禾安,眼神复杂,“安安,我知道这一年,我可能……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我真的不放心……”
禾安直接打断了他,对工作人员说:“自愿离婚。协议我看过了,没问题。”她不想再听他任何虚伪的表演。
钟屿叹了口气,那叹息听起来情真意切:“财产分割方面,我坚持把我们现在住的那套公寓,还有城西那套小的,都留给你。你还病着,需要稳定的环境和后续的治疗费用。我的公司股份和大部分存款,也按照协议给你一半。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工作人员有些讶异地看了钟屿一眼,似乎被他的“慷慨”和“情深义重”打动。
禾安却只想发笑。他当然慷慨,因为愧疚,因为急于摆脱她这个“包袱”,去拥抱他年轻鲜活的爱情。她甚至恶毒地想,他是不是早就计算好了,用这些物质来买断他内心的不安,让他能心安理得地投入林薇的怀抱?
“不用假惺惺了,钟屿。”禾安终于抬起眼,正视着他,她的眼睛很黑,很深,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像一口枯井,“该我的,我一分不会少要。不该我的,我一厘也不会多拿。”
她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为她这场持续了五年、最终以荒诞剧收场的婚姻,画上的休止符。
钟屿看着她干脆利落的动作,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也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那个暗红色的离婚证拿到手里时,禾安感觉到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凉。
走出民政局,阳光有些刺眼。钟屿跟在她身后,试图再次搀扶她:“安安,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
“不必了。”禾安甩开他的手,声音冷硬,“钟先生,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
就在这时,那辆红色的跑车精准地停在了他们面前。林薇从驾驶座上下来,脸上带着甜美又带着一丝怯意的笑容,快步走到钟屿身边,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然后看向禾安,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恭敬和不易察觉的胜利者姿态:“禾安姐,你身体不好,还是让屿哥送你吧?或者,我送你也可以……”
禾安的目光从林薇挽着钟屿的手臂,缓缓移到钟屿的脸上。他没有推开林薇,甚至没有一丝尴尬,只是看着禾安,眼神里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禾安姐,对不起……”林薇小声说道,眼圈甚至微微泛红,“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我和屿哥是真心相爱的。这一年,他看着你躺在病床上,心里也很痛苦……我,我只是想陪着他……”
真心相爱?禾安几乎要笑出声来。她的婚姻,她的爱情,原来只是别人真爱的绊脚石。
“照顾?”禾安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品味着什么极其可笑的东西。她的视线落在钟屿脸上,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弧度,“是啊,钟屿确实‘照顾’了我整整一年。无微不至,倾尽全力。”
她顿了顿,看着钟屿骤然变化的脸色,看着林薇那故作天真的疑惑表情,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好到让我昨天,亲眼目睹了他是怎么‘照顾’到,在我们曾经的婚房里,和你接吻的。”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钟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林薇挽着他的手猛地收紧,脸上那伪装的怯意和恭敬也维持不住了,闪过一丝慌乱和被戳穿的难堪。
禾安不再看他们,转身,挺直了因为疾病和心痛而有些佝偻的脊背,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后那对男女是什么表情,会说什么,她已经完全不关心了。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必须靠自己重新开始了。没有了钟屿,没有了那看似完美实则腐烂的婚姻,她禾安,得为自己活下去了。
(2)
离婚后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反而是一种死水般的沉寂。禾安搬出了那间充满了钟屿“照顾”痕迹的医院VIP病房,住进了城西那套钟屿“补偿”给她的小公寓。公寓不大,但干净整洁,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任何属于钟屿的记忆。
她拉黑了钟屿所有的联系方式,包括那个他曾专门用来与她联系的、在她病中二十四小时开机的手机号码。她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无论是忏悔,还是他与林薇双宿双飞的“喜讯”。
身体里的癌细胞像是被这场巨大的变故吓退了,复检结果显示,她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虽然身体依旧虚弱,需要长期服药和定期复查,但至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主治医生看着检查报告,连连称奇,说这是奇迹。禾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也许,心死了,身体反而会爆发出求生的本能吧。
她开始尝试着重新接触社会。离婚时分割的财产足够她下半生衣食无忧,但她不想坐吃山空,更不想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伤痛里无所事事。她需要工作,需要忙碌,需要证明自己除了“钟太太”这个身份之外,还是禾安。
她联系了以前关系还不错、但婚后因为钟屿的“保护”而渐渐疏远的朋友苏晴。苏晴是个风风火火的杂志编辑,听到禾安离婚的消息,先是震惊,然后是在电话里把钟屿骂了足足半个小时。
“我早就看那个钟屿不对劲!表面上完美得跟圣人似的,对你好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可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果然是个伪君子!渣男!”苏晴义愤填膺,“安安,离了好!那种男人,让他跟那个小三过去吧!我看他们能好多久!”
听着好友毫不掩饰的维护,禾安冰封的心湖,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渗入了一丝暖意。
在苏晴的帮助下,禾安在一家规模不大但氛围不错的文化公司找到了一份相对清闲的文案工作。工作内容不复杂,主要是写写宣传稿、整理资料。同事们都很好相处,知道她身体不好,也多有照顾。日子仿佛就这样平静地流淌下去。
直到那天下午。
她因为一份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加班到了晚上八点多。走出办公楼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没带伞,站在屋檐下,看着被霓虹灯染成暧昧颜色的雨幕,有些发愁。
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停在了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英俊却带着几分疏离感的脸。是秦越。
秦越是他们公司最近正在努力争取的一个大客户,一家跨国公司的亚太区总裁。禾安因为工作关系,和他接触过几次。这个男人话不多,眼神锐利,做事雷厉风行,要求极高,但为人还算公正。禾安负责的案子,曾被他毫不留情地打回来重做了三次,最后一次通过时,他倒是难得地给了句“尚可”的评价。
“禾小姐?没带伞?”秦越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但也不失礼貌。
禾安有些意外,点了点头:“秦总。嗯,没想到会下雨。”
“去哪里?我送你一程。”他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语气。
禾安本想拒绝,但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这副刚刚好转的身体,实在经不起一场雨淋。她略一犹豫,低声道:“那麻烦秦总了。我住城西的枫林公寓。”
她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车内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干净的木质香气,和钟屿车里那种总是刻意营造的、带着暖意的香氛完全不同。
车子平稳地驶入雨幕。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禾安不是个擅长主动攀谈的人,尤其是面对秦越这种气场强大的对象。她只好偏头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
“你身体,好些了?”秦越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禾安一怔,转过头:“秦总怎么知道……”
“苏晴跟我提过一句。”秦越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冷硬,“说你前段时间生病,刚恢复工作。”
禾安恍然,苏晴和秦越似乎有些业务上的往来,算是熟人。“好多了,谢谢秦总关心。”
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禾安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秦越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抛出了一个让禾安心头巨震的问题:“你前夫,是钟屿?”
禾安猛地转头看他,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她和钟屿离婚的事,除了几个最亲近的朋友,她从未对同事提起过。秦越怎么会知道?而且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秦越似乎看出了她的惊疑,淡淡解释道:“几年前在一个商业酒会上见过你们一次。他当时,很引人注目。”他顿了一下,补充了后面这句,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
禾安想起了那些年,她作为钟屿的太太,陪他出席各种场合的情景。那时的钟屿,年轻有为,风度翩翩,对她呵护备至,确实是人群中的焦点。而她,则安心地扮演着他身边那个温婉幸福的妻子。如今想来,像一场精心排练的戏剧。
“嗯,是他。”禾安垂下眼帘,声音很低。
“听说,他再婚了。”秦越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商业信息,“和原来他公司的一个实习生,叫林薇。”
禾安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虽然早已知道,但从别人口中再次确认这个消息,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受。他们竟然这么快就结婚了?在她刚刚拿到离婚证,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给了那个女孩名分?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指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颤抖:“是吗?我不太清楚他的事。”
秦越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在车外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紧抿,带着一种倔强的脆弱。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子很快到了枫林公寓楼下。
“谢谢秦总。”禾安低声道谢,准备下车。
“禾安。”秦越忽然叫了她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其名。
禾安动作一顿,看向他。
秦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出情绪:“有时候,结束,意味着新的开始。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消耗自己。”
他的话很简短,甚至有些生硬,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禾安死寂的心湖,漾开了一圈涟漪。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漠疏离的男人,会对她说出这样近乎……安慰的话。
“……谢谢。”她再次道谢,这次,声音里多了一丝真切的感激。
她推开车门,走进了雨幕中,快步走向公寓楼门。
秦越坐在车里,看着那个瘦削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才缓缓升上车窗,发动车子离开。雨刷器在车窗前规律地摆动,刮开一片清晰的视野。
禾安回到冷清的公寓,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秦越的话,和钟屿再婚的消息,在她脑海里交织盘旋。
结束,意味着新的开始?
可是,她的“开始”,又在哪里呢?那段被“照顾”得体无完肤的婚姻,像一场噩梦,留下的阴影,似乎比那场大病还要深刻。她真的能走出来吗?
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无声地滑落。但她很快抬手用力擦掉。不能哭,禾安。为那个男人流泪,不值得。这是离婚后,她对自己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3)
日子不紧不慢地往前推移。禾安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节奏和工作。她不再像刚离婚时那样,容易陷入低沉的情绪,虽然心底那个被背叛的伤口依旧时常作痛,但至少表面上看,她已经是一个能够正常生活、工作的独立女性。
她和秦越的接触,因为项目的深入而多了起来。秦越是个苛刻的甲方,但对事不对人。禾安发现,只要工作做到位,他并不会刻意刁难。几次接触下来,她甚至隐隐觉得,秦越似乎对她……有些过于“关注”了?
这种关注并非体现在言语上,他依旧话少,表情匮乏。而是体现在一些细节上。比如,每次开会,如果时间晚了,他会让助理订好晚餐;比如,有次她咳嗽了两声,第二天桌面上就多了一盒润喉糖;再比如,他偶尔会以讨论方案为由,约她一起吃工作餐,但餐桌上,谈论公事的时间往往很短,更多的时候是沉默,或者他会问一些看似随意,实则涉及她个人生活的问题。
“你一个人住,还习惯吗?”
“工作强度能适应吗?身体吃得消?”
“平时……有什么爱好?”
禾安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隐约感觉到了秦越那份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笨拙的关心。这让她感到困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刚刚结束一段伤痕累累的婚姻,对感情,她本能地抗拒和恐惧。秦越这样的男人,太过优秀,也太过复杂,她看不透,也不想招惹。
与此同时,关于钟屿和林薇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通过各种渠道,零星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他们举行了一场盛大而浪漫的婚礼,据说钟屿包下了整个五星级酒店的草坪,极尽奢华,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告他对林薇的爱意。林薇在社交媒体上高调晒着他们的蜜月旅行、名牌包包、珠宝首饰,以及钟屿对她的各种“宠溺”。每一张照片,每一个文字,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禾安的心上,提醒着她那段不堪的过去。
苏晴气得多次想打电话去骂人,都被禾安拦住了。“没必要,晴晴。”她总是这样平静地说,“他们过他们的,我过我的。互不相干就好。”
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平静下去,直到那天,她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迎面撞上了钟屿和林薇。
彼时,禾安正和秦越一起,与客户谈完事情出来。秦越走在她身边,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下一步的工作安排。一抬头,就看见钟屿搂着林薇的腰,从门口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钟屿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禾安,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惊愕,然后迅速移到了她身边的秦越身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复杂。
林薇也看到了他们,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又带着示威意味的笑容,更加紧密地偎依进钟屿怀里,声音娇嗲:“屿哥,你看,是禾安姐呢!还有秦总?好巧啊!”
禾安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恢复了自然。她甚至没有看林薇一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钟屿,对秦越低声道:“秦总,我们走吧。”
秦越显然也认出了钟屿,他的眼神淡漠地从那对相拥的男女身上扫过,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对禾安微微颔首:“好。”
“安安!”钟屿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声音有些急促。
禾安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钟屿挣脱开林薇的手,快步走到她面前,他的眉头紧锁,目光在她和秦越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禾安脸上,语气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气和不敢置信:“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你们……”
“钟先生,”禾安终于抬眼看他,眼神疏离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和谁在一起,似乎不需要向你报备。”
“我是关心你!”钟屿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引得咖啡厅里其他人纷纷侧目,“秦越是什么人?你知道他……”
“钟先生。”这次开口的是秦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打断了钟屿的话,“禾安现在是我的员工,也是我的朋友。请你注意你的言辞。”
“员工?朋友?”钟屿冷笑一声,眼神充满了讥讽,“秦越,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安安她刚离婚,身体又不好,她经不起……”
“她经不起什么,我比你更清楚。”秦越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禾安挡在了身后半个身位,与钟屿对峙着,“至少,我不会在她病重的时候,和别的女人在她的婚房里接吻。”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钟屿脸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投来的目光变得更加探究和意味深长。
林薇见状,连忙上前拉住钟屿的胳膊,脸上带着委屈和不满:“屿哥!你跟他们说这些干什么?我们走吧!”
她又看向禾安,语气带着一丝挑衅:“禾安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和屿哥现在很幸福,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只是……有些人的背景复杂,你还是小心点好,别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禾安看着林薇那副故作善意的嘴脸,只觉得一阵反胃。她没有理会林薇,只是看向脸色难看的钟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钟屿,我们早就两清了。我的事,与你无关。也请你管好你的太太,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她不再看那两人一眼,对秦越轻声道:“我们走。”
秦越冷冷地瞥了钟屿一眼,护着禾安,径直离开了咖啡厅。
走出咖啡厅,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禾安一直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下来,却感觉到一阵脱力般的虚弱。
“没事吧?”秦越低头看她,声音比平时缓和了一些。
禾安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谢谢你,秦总。”
“不用谢。”秦越顿了顿,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忽然道,“要不要去喝点东西?定定神。”
禾安此刻确实需要一点时间平复心情,她点了点头:“好。”
他们去了附近另一家安静的茶室。坐下后,两人一时无言。
最终还是秦越先开了口,他的目光落在禾安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指上:“还在意他?”
禾安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在意。只是……看到他们,还是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觉得自己以前,很傻。”
“不是你傻,是他伪装得太好。”秦越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为那种人消耗情绪,不值得。”
禾安抬起头,看向秦越。这个男人,总是这样,话语简洁,却总能戳中她心底最深处。她忽然有些好奇:“秦总,你好像……对钟屿很了解?”
秦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看向窗外,过了几秒,才淡淡道:“商场上,难免有些交集。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事迹’。”
他没有细说,但禾安能感觉到,秦越对钟屿的评价,绝不仅仅是“有些交集”那么简单。她识趣地没有再多问。
“其实,”秦越忽然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的眼眸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波动,“第一次见你,不是在项目会议上。”
禾安一怔:“嗯?”
“是在医院。”秦越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大概一年前,我去看望一个住院的合作伙伴,在花园里,看到你坐在轮椅上,钟屿推着你。你看上去很虚弱,但眼神很安静。他蹲在你面前,给你喂水,擦嘴角,动作……无微不至。”
禾安的心猛地一沉。一年前,正是她刚做完手术,身体最虚弱,也最“幸福”的时候。原来,那么早,秦越就见过她,见过她和钟屿那场虚假的“恩爱”?
“当时我觉得,”秦越继续说着,语气没什么起伏,却让禾安的心跳莫名加速,“他看你的眼神,不像看爱人。”
禾安握紧了茶杯,指尖冰凉:“像什么?”
秦越看着她,缓缓吐出两个字:“责任。”
责任……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禾安心中许多被忽略的细节。是了,责任。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因为他选择了她,所以他有责任在她病重时照顾她。但那不是爱,或者,不完全是爱。所以,他可以在履行“责任”的同时,心安理得地寻找他的“爱情”?
多么讽刺。
禾安低下头,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久久没有说话。
秦越也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陪她坐着。
茶室里的香薰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气,宁静而悠远。禾安忽然觉得,身边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或许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冷漠。他看到了连她自己都未曾看清的真相。
(4)
咖啡厅的不欢而散后,钟屿似乎并没有像禾安希望的那样,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相反,他开始以一种令人困扰的方式,重新介入她的生活。
他先是频繁地给禾安那个他并不知道已经被拉黑的旧手机号发短信,内容从最初的道歉、解释,到后来的回忆往昔,甚至带着几分痛苦和指责。
“安安,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背叛你。但那一年的压力真的很大,我看着你躺在病床上,我……我只是偶尔需要透口气。”
“你还记得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吗?你说想要一个带院子的房子,我们在院子里种满了你喜欢的蔷薇。”
“你和秦越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你离他远点!我是为你好!”
“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安安,我有时候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你。”
禾安看着这些断断续续发到苏晴手机上(钟屿找不到她,只好联系苏晴转达)的信息,只觉得可笑又可悲。压力大?需要透口气?所以就可以和别的女人在他们的婚房里接吻?现在又来扮演深情款款、追悔莫及的角色?是因为看到她和秦越在一起,激起了他可笑的占有欲,还是因为他和林薇的“幸福生活”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完美?
她一律没有回复,并且告诉苏晴,以后钟屿的信息,不必再转给她看。
然而,文字的骚扰只是开始。一天晚上,禾安加班回家,刚走到公寓楼下,一个黑影就从旁边蹿了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是钟屿。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窝深陷,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酒气。
“安安!”他抓住禾安的手臂,力气大得让她皱眉,“我们谈谈!求你,我们谈谈!”
禾安用力想要挣脱,却敌不过他的力气:“钟屿!你放开我!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有的!一定有!”钟屿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沙哑,“我知道你恨我!你应该恨我!但是安安,那一年的照顾,难道就没有一丝真心吗?我看着你那么痛苦,我心如刀割!我恨不得替你疼!”
“真心?”禾安停止挣扎,抬起头,在昏暗的路灯下,冷冷地看着他,“你的真心,就是一边说着恨不得替我疼,一边抱着别的女人温存?钟屿,别再说这些让人恶心的话了!”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钟屿急切地辩解,眼神混乱,“林薇她……她只是……安安,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和她结婚后,我才发现,我爱的还是你!只有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的身体还没好利索,让我照顾你,就像以前一样……”
“像以前一样?”禾安几乎要笑出眼泪,“像以前一样,表面无微不至,背地里偷情出轨?钟屿,你是不是觉得我禾安就是个傻子,活该被你骗一次,还要再骗第二次?”
“我不会了!我发誓!”钟屿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和林薇已经……我们已经完了!她根本不懂我,她只知道要钱,要奢侈品,整天疑神疑鬼!她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安安,只有你才是最适合我的人……”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男声插了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放开她。”
秦越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像是刚从某个正式场合出来,脸色沉静,眼神却锐利如刀,落在钟屿抓着禾安的那只手上。
钟屿看到秦越,像是被刺激到的野兽,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禾安抓得更紧,他将禾安往自己身后拉,充满敌意地瞪着秦越:“秦越!这是我和安安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滚开!”
秦越一步步走过来,步伐沉稳,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她说不愿意。你没听见?”
“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钟屿口不择言地吼道。
“前夫。”秦越冷静地纠正,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他看了一眼禾安苍白的脸色,眼神一沉,直接伸手,精准地扣住了钟屿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钟屿吃痛地松开了手。
秦越顺势将禾安拉到了自己身后,完全护住。
“钟屿,需要我提醒你,你们已经离婚了吗?需要我提醒你,你已经再婚了吗?”秦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冰冷的嘲讽,“在这里纠缠前妻,对你,对你的现任钟太太,似乎都不太好看。”
“你!”钟屿气得浑身发抖,酒意似乎也醒了大半,他看着被秦越护在身后的禾安,眼神充满了痛苦、不甘和一种被背叛的愤怒,“禾安!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找了下家?你就这么恨我?非要跟这个……”
“钟屿!”禾安从秦越身后站出来,她不想再躲在任何人身后。她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多年、也恨了许久的男人,心中最后一丝复杂的情绪也沉淀了下来,只剩下彻底的厌倦和冷漠,“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从你在婚房里吻上林薇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完了。我不恨你,因为恨一个人太累。但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请你,带着你的后悔,你的‘真爱’,离开我的生活。永远不要再出现。”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钟屿所有的气焰。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看着禾安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失去她了。永远地失去了。
秦越冷冷地看着失魂落魄的钟屿,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保安室吗?枫林公寓三号楼楼下,有人骚扰住户,麻烦来处理一下。”
钟屿最终被闻讯赶来的保安“请”走了。他离开时那颓败绝望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凉。但禾安心中,已无半分波澜。
闹剧收场,楼下恢复了安静。
“谢谢你,秦总。”禾安深吸一口气,向秦越道谢。今晚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她不知道要和钟屿纠缠多久。
“举手之劳。”秦越看着她,眉头微蹙,“他经常这样骚扰你?”
“这是第一次。”禾安摇摇头,“以后……应该不会了。”她相信,她最后那番话,以及保安的介入,足以让钟屿那点可笑的自尊心彻底崩盘。
秦越点了点头:“我送你上楼。”
这一次,禾安没有拒绝。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话?”秦越忽然开口。
禾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对钟屿说的“不恨”。
她沉默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嗯。恨需要力气,而我,想把力气用在更好的地方。”比如,好好活着,好好工作,重新开始。
秦越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直的线条。
到了公寓门口,禾安拿出钥匙开门。
“秦总,要不要进去坐坐?”她出于礼貌问道。
“不了。”秦越拒绝得很干脆,“你早点休息。”
他顿了顿,看着她,眼神在楼道温暖的灯光下,似乎不像平时那么冰冷:“以后下班晚,可以打电话给我。”
禾安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他。
秦越却已经转身,走向电梯,只留下一个挺拔而疏离的背影。“注意安全。”
禾安站在门口,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直到数字开始跳动,才恍然回神。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秦越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5)
钟屿的骚扰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激起涟漪后,终究归于平静。自那晚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禾安的生活里。偶尔从苏晴那里听到的零星消息,也是关于他和林薇婚姻不睦、争吵不断的八卦。禾安听了,内心毫无波动,就像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的故事。
她的生活重心,逐渐转移到了工作和自我重建上。在秦越公司的项目顺利结束后,因为表现出色,秦越向她抛出了橄榄枝,邀请她正式加入他的公司,担任一个项目组长的职位。薪水和前景都比原来的公司要好得多。
禾安考虑了几天,接受了。一方面是因为职业发展的考虑,另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认,秦越这个人,虽然难以捉摸,但他提供的平台和机会,对她而言是极具吸引力的。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对秦越的戒心和恐惧,在慢慢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好奇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依赖。
进入秦越的公司后,禾安的工作变得更加忙碌,但也更加充实。她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挑战中,努力学习和适应。秦越作为上司,依旧是那个要求严苛、不苟言笑的老板,但他给予禾安的信任和权限,却远超旁人。他会在她遇到难题时,给出关键性的指点,会在她取得成绩时,给予简洁却肯定的认可。他从不逾越上司和下属的界限,但那若有似无的关照,却无处不在。
禾安能感觉到公司里一些同事探究和暧昧的目光,但她选择无视。她告诉自己,她只是来工作的,她和秦越之间,清清白白。
然而,感情的事,往往不受理智控制。
一次,禾安带领团队为一个重要项目连日加班,最终因为劳累过度,低血糖晕倒在了会议室。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打着点滴。
守在她床边的,是秦越。
窗外已是夜色深沉,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他坐在椅子上,微微闭着眼,似乎睡着了。褪去了平日里的冷硬外壳,在朦胧的光线下,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禾安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段时间以来,秦越为她做的点点滴滴,像电影画面一样在她脑海中回放。他在民政局外的雨中送她回家,他在咖啡厅里为她挡住钟屿的刁难,他在公寓楼下将她从钟屿的纠缠中解救,他在工作中不动声色的提点和支持,还有此刻,他守在一个晕倒的下属病床边……
这真的只是一个上司对下属的关心吗?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秦越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初时还有些朦胧,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瞬间恢复了清明。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禾安撑着想坐起来。
秦越起身,帮她调整了床头的角度,动作自然,没有一丝暧昧,却让禾安的心跳莫名加速。
“医生说你劳累过度,加上低血糖。”秦越重新坐下,看着她,“项目固然重要,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吧?”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严肃,但禾安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责备之外的……关心?
“对不起,秦总,给您添麻烦了。”禾安低声道。
秦越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禾安,在我面前,你不用总是这么……紧绷。”
禾安一怔,抬起头看他。
秦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欣赏你的工作能力,但我不希望我的员工,为了工作把身体搞垮。”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却像一股暖流,悄然融化了禾安心底最后一道冰层。她看着他,第一次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问:“秦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盘旋了太久。她需要一个答案。
秦越似乎并不意外她会这么问。他看着她,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一开始,或许是同情。觉得你一个刚病愈又遭遇背叛的女人,不容易。”
他的直白,让禾安有些措手不及。
“后来,”他继续说着,语速不快,“是欣赏。欣赏你的坚韧,你的冷静,你在工作中的悟性和努力。”
“那么……现在呢?”禾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颤。
秦越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留给禾安一个挺拔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现在,我想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问你是否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余下的生命。”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点滴液滴落的声音。
禾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想到,秦越会如此直接,如此……郑重。
“照顾?”这个词,对禾安来说,太敏感,也太沉重。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秦越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坦诚而锐利:“我的‘照顾’,和钟屿的不同。不是出于责任,不是出于愧疚,更不是表演给谁看。是我想这么做,仅仅因为,对象是你,禾安。”
他走回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灼灼:“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对‘照顾’、对感情有本能的恐惧和不信任。我不要求你现在就给我答复。我可以等。等你足够强大,足够自信,不再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被‘照顾’的病人或者受害者,而是作为一个平等的、独立的个体,来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禾安心中那把沉重的锁。他一直都懂,懂她的心结,懂她的恐惧。他没有趁虚而入,没有花言巧语,而是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他看重的是她这个人本身,而不是任何附加的身份或标签。
禾安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失态。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悸动的气息。
良久,禾安才抬起头,迎上秦越等待的目光,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清晰:“秦越,我需要时间。”
秦越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点了点头:“好。”
(6)
从医院那天之后,禾安和秦越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而平稳的新阶段。在工作场合,他们依旧是配合默契的上司和下属,秦越对她的要求没有丝毫放松,甚至更为严格。但在工作之外,那种无形的隔阂似乎消失了。
秦越开始偶尔约她吃饭,不再是打着工作的名义,而是明确的私人邀约。他会带她去一些味道很好但环境并不张扬的餐厅,会在她加班时“顺路”送她回家,会在出差回来时,给她带一份并不贵重却很有特色的小礼物。
他的追求,低调,克制,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诚意和耐心。他确实在履行他的承诺,给她时间,让她慢慢适应,慢慢思考。
禾安的心,在秦越这种润物细无声的靠近中,一点点被捂热。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他的消息,会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关心而心跳加速,会在工作中遇到难题时,第一个想到向他求助。秦越像一座沉稳的山,在她经历了人生最大的风暴后,给了她一片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
她开始尝试着,一点点打开自己封闭的心扉。她会和他分享工作中的趣事,会聊起自己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烦恼,甚至,在一次晚饭后,她主动提起了那段不堪的过去。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生病,钟屿是不是就不会出轨?”她看着窗外流动的车灯,声音很轻。
秦越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
“后来我想明白了,”禾安转过头,看向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会出轨的人,无论伴侣是健康还是疾病,他总会找到理由和机会。问题不在我,在于他本身。我的病,只是让他暴露本性的催化剂而已。”
秦越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他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你能这么想,很好。”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句简短的话,却让禾安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理解、被认同的感觉。这和钟屿那种浮于表面的、充满表演性质的“关怀”完全不同。
她知道,自己是真正地,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了。
与此同时,钟屿和林薇的婚姻,正如外界传闻的那样,走向了破裂。据说两人因为财产、公司股权等问题闹得不可开交,林薇甚至在一次公开场合情绪失控,掌掴了钟屿,场面极其难看。
这些消息传到禾安耳中,她只是淡淡一笑,心中再无波澜。那两个人,早已是她生命中的过去式。
在一个月色很好的晚上,秦越送禾安回家。车子停在公寓楼下,两人都没有立刻下车。
“下周末,我母亲从国外回来。”秦越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她想见见你。”
禾安愣住了,心跳骤然加速。见家长?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她看着秦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认真和期待,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轻松而明媚的笑容:“好。”
秦越的眼底,终于清晰地漾开了笑意,像冰雪初融。他俯身,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珍重而温柔。
“我很高兴,禾安。”
……
一年后,禾安和秦越举行了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没有钟屿和林薇那般极尽奢华,只邀请了为数不多的亲朋好友。苏晴作为伴娘,忙前忙后,笑得比谁都开心。
婚礼上,秦越看着身穿洁白婚纱的禾安,素来冷硬的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他没有说华丽的誓言,只是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禾安,余生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但我承诺,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共同面对。”
禾安笑着,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光,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不是一句空话。这个沉默寡言却用行动证明一切的男人,值得她托付终身。
婚后生活,平淡而幸福。禾安在秦越的支持下,事业蒸蒸日上,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虚弱的前钟太太,而是独当一面的职场女性,是秦越旗鼓相当的伴侣。她的身体也调养得越来越好,脸色红润,眼神明亮,整个人都焕发着自信的光彩。
某一天,她和秦越在一家高级餐厅庆祝结婚纪念日,意外地遇到了同样在这里吃饭的钟屿。他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摆着酒,身影寥落。他看到了他们,目光在禾安明媚动人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眼神复杂,有惊艳,有悔恨,最终都化为了颓然的黯淡。他匆匆结账离开,没有上前打招呼。
禾安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她正笑着喂秦越吃一口她觉得味道很好的甜点,眉眼弯弯,满是幸福的光晕。
秦越看着她毫无阴霾的笑容,伸手,轻轻擦掉她嘴角的一点奶油,眼神温柔。
窗外,阳光正好。
(7) 【尾声】
时光荏苒,又是三年过去。
禾安和秦越的女儿出生了,取名秦念禾,小名念念。小家伙结合了父母的优点,漂亮得像个小天使,更是秦越的心头宝。硬汉总裁化身女儿奴,成了朋友圈里津津乐道的趣事。
一个寻常的周末,禾安推着婴儿车,和秦越在公园里散步。念念在车里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累了么?那边有长椅,坐一会儿。”秦越接过婴儿车,另一只手自然地揽住禾安的肩膀。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看着不远处嬉闹的孩子们。
“时间过得真快。”禾安靠在秦越肩上,轻声感慨,“有时候想起来,觉得以前那些事,好像发生在上辈子。”
秦越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臂,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前几天,苏晴告诉我,”禾安顿了顿,语气平静无波,“钟屿和林薇,最后还是离婚了。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和几次错误的投资,资金链断裂,申请了破产清算。林薇卷了剩下能动的财产,去了国外。钟屿……好像回了老家,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了。”
曾经风光无限、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钟屿,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不免让人唏嘘。但这一切,早已与禾安无关。她听到这个消息,内心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她抬起头,看着秦越线条冷硬却对她永远柔和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庆幸。感激他在她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用他独特的方式,教会她什么是真正的爱与尊重;庆幸自己最终有勇气,接住了他递过来的手,走出了那片泥泞的过去。
“秦越,”她轻声唤他。
“嗯?”他低下头,目光温柔。
“谢谢你。”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
秦越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清晰而完整。他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持久的吻。
“是我该谢谢你,”他在她唇边低语,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谢谢你,愿意给我照顾你的机会。”
这一次,禾安听到“照顾”这个词,心中再无芥蒂,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暖和幸福。
他的照顾,是并肩同行,是尊重理解,是细水长流的陪伴,是融入骨血的习惯。与一年囚笼般、充满谎言和背叛的“照顾”,天壤之别。
念念在婴儿车里发出了不满的哼唧声,似乎抗议父母忽略了她。
禾安和秦越相视一笑,同时伸出手,轻轻摇晃着婴儿车。
阳光暖暖地笼罩着一家三口,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路,但他们知道,他们会一直这样,彼此扶持,彼此依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