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相亲对象,误认成了服务员,还让她给我倒水,场面一度尴尬

发布时间:2025-11-14 00:36  浏览量:1

我妈说,二十九岁再不抓紧,就只能捡别人挑剩下的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二十八岁的时候,面前就摆着一盘满汉全席任我挑一样。

现实是,我,陈阳,一个高级软件工程师,每天对着电脑屏幕超过十二个小时,头发还算茂密已经是祖上积德。我的社交圈,除了男同事,就是外卖小哥。

所以,当大学室友胖子说要给我介绍一个“文艺范儿、有思想、长得还贼好看”的姑娘时,我心动了。

“靠谱吗?”我对着手机,把代码最后检查了一遍。

“废话,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我老婆的闺蜜,知根知底。”胖子在电话那头嚷嚷,“地址发你了,‘半亩方塘’咖啡馆,下午三点。穿得人模狗样点儿,别给你兄弟我丢人。”

人模狗样。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这不就是我们程序员的“正装”吗?

为了表示重视,我特意提前半小时到了。

“半亩方塘”这名字起得挺有格调,店里也确实安静,飘着一股咖啡豆和旧书混合的香气。

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视野好,进门的人一览无余。

心里有点小紧张,像等待一场重要的产品发布会。

我开始在脑子里预演。

开场白怎么说?“你好,我是陈阳”?太干了。

“久等了”?也不对,我先到的。

要不聊聊天气?今天这PM2.5指数确实值得探讨。

正当我脑内风暴的时候,一个身影推门而入。

我抬眼望去。

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夸张,是真的。

那姑娘穿着一条简单的米色连衣裙,没怎么化妆,头发松松地挽着,有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她没急着找人,而是先被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了,微微仰着头,眼神专注。

阳光从她身后的玻璃窗洒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好看。

是那种不带攻击性,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的好看。

我敢肯定,就是她。胖子发来的照片虽然高糊,但那份气质错不了。

她看完画,视线开始在店里逡巡。

机会来了。

我清了清嗓子,想用一个最帅气、最沉稳的姿态和她打招呼。

结果,她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站到了吧台边,好像在跟里面的店员交流什么。

我愣住了。

难道不是她?

我赶紧拿出手机,想再确认一下照片。

就在这时,她转身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心跳又开始加速。

她在我邻桌停下了。

那桌的客人刚走,杯子还没收。

我看着她,她也正好看向我。

四目相对。

来了来了,命运的对视!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露出一个练习了八百遍的、自认为最和善的微笑。

然后,我大脑一抽,指了指我面前空了的水杯,说了一句可能会让我后悔终生的话。

“你好,麻烦帮我加点水,谢谢。”

空气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在敲丧钟。

她的表情,怎么说呢。

一开始是有点错愕,像忽然被弹了一下脑门。

然后,那错愕里,又掺杂进了一丝……玩味?

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然后,她竟然真的……真的点了点头,拿起我的杯子,走向了饮水台。

我傻了。

彻彻底底地傻了。

脑子里像有无数个代码bug同时爆开,屏幕上全是红色的error。

难道……她真是这里的服务员?

可这气质,这穿着,跟这店里其他穿着制服围裙的小姑娘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啊。

难道是老板娘体验生活?

还是说,我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我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她接水的动作很优雅,手腕纤细。

她端着水杯走回来,轻轻放在我面前,水没洒出来一滴。

“您的水。”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清清淡淡的。

“谢……谢谢。”我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了。

她没走,就站在我桌边,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

看得我头皮发麻。

“还有什么需要吗?先生。”她又问。

我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时,一个真正穿着围裙的服务员走了过来,对着她,语气里带着点惊讶:“林姐?你今天怎么来了?”

林姐?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胖子发来的信息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林微,女,28岁。

林……微。

林……姐。

完了。芭比Q了。地球要爆炸了。

我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直接挖个隧道连通地心。

那个被称为“林姐”的姑娘,也就是我真正的相亲对象林微,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像春风化雨,把那尴尬到凝固的空气吹开了一道缝。

但我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你好,”她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对我伸出手,“我叫林微。”

我僵硬地伸出手,和她的指尖碰了一下。

温润,柔软。

“陈阳。”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我知道。”她笑意更深了,“胖子把他珍藏的你大学时期的丑照都发给我了。”

我:“……”

我想掐死胖子的心都有了。

“抱歉,我……”我想解释,却发现语言是如此苍白。

“没事,”她摆摆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挺有意思的。这是我第一次相亲,体验感很新奇。”

她把“新奇”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我感觉那不是新奇,是惊悚。

“我以为……我以为你……”

“以为我是服务员?”她替我说了出来,眼睛弯成了月牙,“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在吧台那边……”我语无伦次。

“哦,这家店的老板是我朋友,我偶尔过来帮她看看新换的装饰画,给点意见。”她轻描淡写地解释。

我死了。

请把我的骨灰撒在代码的海洋里,谢谢。

“对不起,真的,我……”我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好了,别道歉了。”她打断我,“再说下去,我真要收你服务费了。”

这是个台阶。

我赶紧顺着爬了下来。

“那……这顿我请,就当是赔罪。”

“好啊。”她答应得倒是很爽快。

接下来的谈话,几乎是在我的“社死”阴影下进行的。

我努力想表现得正常一点,想把话题往我们程序员引以为傲的逻辑、科技、未来趋势上引。

“你知道吗,最近那个GPT-4o模型,它的多模态交互能力简直是革命性的……”

我唾沫横飞。

她就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眼神专注。

那眼神,和我刚进门时,她看墙上那幅画的眼神,一模一样。

专注,但又好像带着一点疏离。

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她面前的一件展品,正在被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分析。

“所以,你觉得,”她在我长篇大论的间隙,忽然开口,“技术最终会取代艺术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中了我话语里的浮夸和空洞。

“呃……从长远来看,AI的创作能力会越来越强,但……但人的情感和创造力是独特的……”我开始支支吾吾,这些话听起来就像网上抄来的标准答案。

她笑了笑,没再追问。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赶紧转移话题,把舞台交给她。

“我?”她想了想,“算是给回忆做标本的人吧。”

“啊?”我没听懂。

“我在博物馆工作,做展览策划。”

博物馆。展览策划。

这两个词离我的世界太遥远了。

我的世界里,只有0和1。她的世界里,却是历史、美学和讲不完的故事。

怪不得。

怪不得她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展品。

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那顿饭,我们聊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聊。

我聊我的代码和算法,她聊她的展品和构思。

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被胖子强行拽到了一起,进行了一次尴尬的相交。

结束时,我坚持去结了账。

走出咖啡馆,傍晚的风有点凉。

“那我……先送你回去?”我试探着问。

“不用了,我朋友等下过来接我。”她指了指不远处。

我们站在路边,相对无言。

“今天,真的很抱歉。”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再郑重地道一次歉。

她转过头看我,晚霞映在她脸上,很柔和。

“陈阳。”她忽然叫我的名字。

“嗯?”

“你不用一直道歉。”她说,“你只是犯了一个大部分男人都会犯的错。”

“什么错?”我愣住了。

“习惯性地,用职业和外表去预判一个人的价值。”

她说完,冲我挥了挥手,一辆车恰好停在她身边。

“再见。”

车开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她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不深,但精准地扎在了我的心上。

我回到家,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胖子的电话立刻就追了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兄弟,我介绍的人不错吧?是不是仙女下凡?”

“仙女下凡,然后被我当成了服务员。”我有气无力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然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

“我靠!陈阳你他妈是个人才啊!哈哈哈哈!你让她给你倒水了没?”

“倒了。”

“哈哈哈哈哈哈!”胖子的笑声差点把我的手机震碎,“然后呢?她是不是当场就想拿水泼你?”

“没有。”我回想起林微那双带笑的眼睛,“她脾气……比想象中好。”

“那是,林微是我们这圈子里出了名的好脾气,但也是出了名的有主见。”胖子笑够了,才正经起来,“所以,你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对她啊!有没有后续的想法?”

我想了想。

那个米色连衣裙的背影,那个看画时专注的侧脸,那句“用职业和外表去预判一个人的价值”。

“不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感觉……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屁!”胖子骂道,“什么世界不世界的,她也吃饭上厕所,你也敲代码挣钱,都在一个城市里呼吸雾霾,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了?你就是被她最后那句话给镇住了,自尊心受挫了,我跟你说,你这就是典型的直男癌晚期综合征。”

我被他说得有点恼羞成 new。

“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个bug要改。”我匆匆挂了电话。

那一晚,我对着电脑屏幕,一个字母都敲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林微。

我打开微信,她的头像是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剪影,站在一片荒野里。

朋友圈也很少更新,最近的一条是三天前,一张照片,某个博物馆的角落,一束光打在一件青铜器上。

配文是:它在等一个能听懂它故事的人。

我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我,一个信奉逻辑和数据的人,竟然在揣摩一个女人的朋友圈。

我关掉手机,强迫自己去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毕竟,对于一场灾难性的相亲,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遗忘。

我和林微也没有再联系。

直到周五,我正在公司为了一个紧急上线的项目焦头烂D烂额,胖子又发来了微信。

一张图片。

是林微策划的一个新展览的海报,主题是“城市记忆:消失的声音”。

下面跟着胖子的一句话:“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机会给你了,去不去,看你自己。”

我盯着那张海报看了很久。

“消失的声音”,听起来就很……文艺。

说实话,我没什么兴趣。

比起听什么消失的声音,我更想赶紧解决掉眼前这个导致系统频繁崩溃的bug。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投入到代码的海洋里。

周六,我加了一天班,终于在深夜把问题解决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我点了个外卖,坐在电脑前,习惯性地打开浏览器。

鬼使神差地,我输入了那个展览的名字。

网页上跳出一些媒体的报道和观众的评论。

“非常有创意的展览,把那些快被我们遗忘的城市声音都收集了起来,像卖报声、磨刀声、老式公交车的报站声……听着听着就想哭。”

“策展人太用心了,现场的布置很有代入感,仿佛穿越回了小时候。”

“强烈推荐!林微策展,必属精品!”

林微。

这个名字又一次出现。

我看着那些评论,心里忽然有了一点点……好奇。

那些声音,真的有那么大魔力吗?

周日,我睡到自然醒。

窗外阳光正好。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换了衣服,出了门。

地铁上,我一直在想,如果等下碰到林微,我该说什么?

“嗨,好巧,你也来看展览啊?”

不行,太蠢了,这本来就是她的展览。

“我……我专程为你来的。”

更不行,太油腻了。

到了博物馆门口,我看到海报上“策展人:林微”那几个字,竟然有点紧张。

展厅里人不少,但很安静。

一进去,我就被一种奇妙的氛围包裹了。

灯光很暗,只有一些特定的区域被打亮。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耳机里传来导览的声音,不是那种标准的播音腔,而是一个很温和的女声。

是林微的声音。

她用一种讲故事的口吻,引导着观众走进一个个用声音构建的场景。

我听到了老式缝纫机“咔嗒咔嗒”的声音,仿佛看到了我妈年轻时在灯下给我做衣服的背影。

我听到了街头巷尾传来“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吆喝声,想起了小时候追着老师傅跑过好几条巷子。

我听到了二八大杠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和车轮压过石子路的颠簸感。

那些声音,我以为我早就忘了。

可当它们再次响起,所有相关的记忆,都像被激活了一样,争先恐后地涌进我的脑海。

我走走停停,完全沉浸其中。

在展览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互动区域。

一块大屏幕上,滚动着观众的留言。

旁边有一个麦克风,邀请大家录下自己心中“正在消失的声音”。

我看到林微就站在那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正微笑着和一个小女孩说话。

她好像瘦了点,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眼神依旧明亮。

我下意识地想躲。

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看到了我。

她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你也来了。”她说,语气很自然,像遇见一个普通朋友。

“嗯。”我点点头,“这个展览……很棒。”

我说的是真心话。

“谢谢。”她笑了,“你觉得,它‘实用’吗?”

她在用我上次的话,不轻不重地回击我。

我的脸有点发烫。

“它让我想起了很多事。”我避开了她的问题,换了一种方式回答,“我听到了我妈的缝纫机声。”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里的笑意变得柔和了许多。

“是吗?”她说,“那这个展览对你来说,就是‘实用’的。”

我们俩站在人群的角落里,一时无话。

“你……”

“你……”

我们又同时开口了。

“你先说。”我赶紧道。

“你录了吗?”她指了-指那个麦克风,“你心中正在消失的声音。”

我摇摇头。

“去试试吧。”她鼓励道,“把你想到的,录下来。”

我看着那个麦克风,犹豫了。

我想到了什么?

我想到了大学宿舍里,我们几个兄弟通宵打游戏时,键盘和鼠标疯狂的敲击声。

我想到了刚工作时,住在城中村,深夜还能听到的,邻居家夫妻吵架和小孩哭闹的声音。

我想到了项目上线前,整个办公室里,除了敲代码的声音,就只剩下大家疲惫的呼吸声。

这些声音,都不怎么美好。

但它们都是我人生的一部分。

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拿起麦克风,我说:“我想录下……代码被一次性编译通过的声音。那种感觉,就像全世界都为你开了绿灯。”

我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太“程序员”了。

回头看林微,她正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像是……理解。

那天,我们一起逛完了剩下的部分。

她给我讲了很多展品背后的故事。

比如那段卖豆花的吆喝声,是她跑到一个快要拆迁的老城区,录了好几天才录到的。那个老师傅,下个月就要回老家了。

比如那个老式电话的铃声,是她从一个旧货市场淘来的,修了好久才能用。

我听得很入迷。

我发现,她不是在做什么“文艺”的事。

她是在和一个正在飞速变化的时代赛跑,努力地,想为我们这代人,留下一点记忆的凭证。

她的工作,和我的工作,本质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我用代码构建虚拟的世界。

她用声音和物件,重构真实的回忆。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遗忘。

走出博物馆,天已经黑了。

“我请你吃饭吧。”我说,“为了感谢你,让我听到了一个这么好的‘故事’。”

她没有拒绝。

我们找了附近一家很小的湘菜馆,生意火爆,吵吵嚷嚷。

充满了市井的烟火气。

“你不觉得吵吗?”我问她。

“不啊。”她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吃得津津有味,“这就是‘正在发生的声音’,很有生命力。”

我看着她被辣得微微发红的嘴唇,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她整个人,都充满了生命力。

和那天在咖啡馆里,安静得像一幅画的她,完全不同。

“你好像……有很多面。”我忍不住说。

“人本来就是立体的。”她喝了口水道,“就像你,也不是只有‘程序员’这一个标签,对吧?”

我愣住了。

是啊。

我也会在深夜因为改不好一个bug而烦躁。

我也会因为看到一部好电影而感动。

我也会想家,想念我妈做的红烧肉。

我不是一堆代码的集合体。

“林微,”我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着她,“上次在咖啡馆,我说的那些关于技术和艺术的话,很蠢,对不起。”

“没关系,我已经报复回来了。”她俏皮地眨眨眼。

“还有,”我继续说,“我把你当成服务员,也不仅仅是因为你站在吧台。而是因为……我潜意识里,就没想过,我的相亲对象,会是像你这样的人。”

我说出了心里话。

“我以为,会被拉来相亲的,都是像我一样,被生活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急着找个人搭伙过日子的人。”

“所以,在你眼里,我看起来像是对生活游刃有余,完全没有烦恼?”她问。

“有点。”

她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无奈。

“陈阳,你看到的,只是我想让别人看到的样子。”她说,“这个展览,差点就办不成了。拉投资,跑场地,和施工队吵架,连续熬了好几个通宵……这些,你都看不到。”

“为了录一个声音,在拆迁区被野狗追了三条街,你更不会知道。”

我震惊地看着她。

原来,仙女也会被野狗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只是硝烟的味道不一样而已。”她总结道。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之间的那堵墙,裂开了一条更大的缝。

我看到了墙后面那个,会疲惫,会烦恼,会为了工作和人吵架的,真实的林微。

那顿饭,我们聊了很久。

聊她的下一个展览构思,聊我的下一个项目难题。

我们发现,虽然我们的领域不同,但我们遇到的困境,竟然惊人地相似。

都会遇到不靠谱的甲方,都会为了预算和人撕逼,都会有灵感枯竭想撂挑子不干的时候。

我们不再是两条平行线。

我们是在各自的轨道上,并肩前行的两个人。

吃完饭,我送她到她家小区楼下。

“谢谢你的晚餐。”她说。

“应该的。”我挠了挠头,“那个……你下周有空吗?”

我终于鼓起了勇气。

“我想……请你去看个电影。”

她看着我,没说话。

就在我以为她要拒绝,我的心沉到谷底的时候,她开口了。

“好啊。”她说,“不过,电影我来挑。”

我的心,瞬间从谷底飞到了云端。

“没问题!”我答应得比谁都快。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像普通情侣一样约会。

她挑的电影,果然都是些我平时看都不会看的文艺片。

晦涩,沉闷,节奏缓慢。

好几次,我都在黑暗的影院里差点睡着。

但我还是坚持看完了。

因为每当电影结束,灯光亮起,她转过头来,眼睛亮亮地问我:“你有什么感觉?”的时候,我都很想给她一个好的答案。

我开始试着去理解那些长镜头,那些不明所以的对白,那些导演藏在画面里的隐喻。

我把我那套分析代码的逻辑,用在了分析电影上。

“这个镜头,从下往上拍,表现了主角的压抑和无助。”

“这段配乐,用的是小调,烘托了悲伤的氛围。”

“这个道具,反复出现,应该是一个重要的象征。”

我说得头头是道。

林微每次都听得很认真,然后说:“嗯,你说得都对。但是,陈阳,我问的是你的‘感觉’,不是你的‘分析’。”

感觉?

我的感觉就是,这电影好闷,我想回家打游戏。

但我不能这么说。

“我觉得……导演想表达一种……对现代社会异化的反思?”我搜肠刮刮肚,挤出一些听起来高大上的词。

林微就笑,也不说我说的对不对。

“下次,你试着别去‘想’它在说什么,去‘感受’它带给你什么。”她说。

为了能“感受”到她说的东西,我甚至开始在网上看各种影评和拉片分析。

像上学时做功课一样。

胖子知道了,又嘲笑我。

“陈阳,你谈个恋爱,怎么跟攻克一个技术难关似的?累不累啊?”

“你不懂。”我说。

我确实觉得累。

但又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就好像,我在探索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个世界,属于林微。

为了能离她的世界更近一点,我也开始逼着自己去做一些改变。

她喜欢逛美术馆,我就陪她去。

一开始,我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画和雕塑,满脑子都是“这玩意儿也能叫艺术?”“这得卖多少钱?”

后来,我试着听她讲那些画背后的流派,作者的生平。

我开始能分清莫奈和马奈,开始知道什么是野兽派,什么是立体主义。

虽然还是一知半解,但至少,我不再是一个只会说“好看”或“看不懂”的门外汉了。

她喜欢话剧,我就陪她去小剧场。

看着舞台上的演员,用夸张的肢体和饱满的情绪,演绎着别人的悲欢离合。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除了电影,还有一种艺术形式,能这么直接地冲击你的感官。

作为回报,我也试着把她拉进我的世界。

我带她去我们公司参观。

她看着那一排排的服务器,和屏幕上滚动的代码,露出了和我当初看展品时一样迷茫的表情。

“这些……都是你写的?”她指着我屏幕上一段密密麻麻的代码问。

“一部分。”我有点小得意,“看见没,就是这段代码,支撑着你们手机上那个APP的百万次日活。”

“好厉害。”她很真诚地赞叹。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拯救了世界的英雄。

我还教她玩我最喜欢的游戏。

她手很笨,总是分不清东南西北,被小怪追着满地图跑。

“哎呀!我怎么又死了!”她气得直拍键盘。

我就在她旁边,一边笑,一边耐心地教她怎么走位,怎么放技能。

“你别笑!”她瞪我。

“好好好,不笑。”我憋着笑,帮她把角色复活。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我们俩身上。

我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的下午,真好。

我们像两块形状完全不同的拼图,一开始怎么也拼不到一起。

但我们都在努力地,打磨着自己的棱角,想要找到一个能和对方契合的角度。

这个过程,有笨拙,有辛苦,但也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乐趣。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我那个项目的最终评审会。

那个项目,我跟了将近一年,投入了无数心血。

如果评审通过,我不仅能拿到一大笔奖金,还有可能晋升为技术总监。

那段时间,我忙得天昏地暗,几乎脚不沾地。

和林微的约会,也从一周两次,变成了一周一次,再到两周一次。

她很理解我,从不抱怨。

只是偶尔会在深夜发微信给我:“别太累了,早点休息。”

评审会前一天晚上,我还在公司带着团队做最后的冲刺。

林微给我打电话。

“陈阳,你明天……有时间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

“明天不行,我得参加评审会,特别重要。”我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头也不抬地说。

“哦……这样啊。”她的声音有点失落,“是我外婆的八十大寿,我本来想……带你回家,正式介绍给我家里人认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这才想起来,她半个月前就跟我提过这件事。

当时我满口答应了。

结果,我忙忘了。

“对不起,微微,我……”我满心愧疚。

“没事,工作重要,我理解。”她很快就调整了情绪,“那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了。”

她挂了电话。

我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堵得慌。

旁边的同事拍拍我:“阳哥,怎么了?跟女朋友吵架了?”

“没有。”我摇摇头,把那点烦躁压下去,“继续干活!”

第二天,评审会很顺利。

我的方案,得到了所有评委的一致认可。

老板当场就宣布了我的晋升决定。

同事们都围过来恭喜我。

我被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包围着。

我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林微。

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

发微信,也没回。

我以为她在忙着给她外婆过生日。

晚上,庆功宴上,我喝了不少酒。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看到林微在两个小时前,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陈阳,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合适?”

我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我赶紧给她回电话,这次,她接了。

“微微,你什么意思?”我急切地问。

电话那头,很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她疲惫的声音。

“我今天,一个人应付了所有亲戚的盘问。”

“‘你男朋友呢?怎么没来啊?’‘是不是工作没你好,不好意思来啊?’‘小林啊,你眼光别太高了,差不多就行了。’”

她模仿着那些亲戚的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

“我外婆拉着我的手,问我,‘那个男孩,他对你好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对不起,微微,是我不好,我忘了……”

“你不是忘了。”她打断我,“你只是觉得,它没有你的工作重要。”

“我不是……”

“陈阳,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

我记得。

“你说我,习惯用职业和外表去预判一个人的价值。”

“是啊。”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已经变了。但其实,你没有。”

“在你心里,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套价值排序。你的工作,你的代码,你的晋升,永远排在第一位。而我,我的家人,我们的感情……只能排在后面。”

“我没有!”我急着反驳,“我升职也是为了我们俩的未来啊!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她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苦涩,“陈阳,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更好’的生活。我想要的,只是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能在我身边。”

“就像今天,我一个人面对那些压力的时候,我特别希望,你能在我旁边,哪怕只是站着,什么都不做,我都会觉得有底气。”

“可是你不在。”

“你在为了你的‘未来’,庆祝你的成功。”

她的话,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割在我的心上。

我无力反驳。

因为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我累了,陈阳。”她说,“我不想再努力去打磨自己,去迁就一块永远不会为我改变形状的拼图了。”

“我们……还是算了吧。”

电话挂断了。

我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巨大的空虚,像潮水一样,瞬间将我淹没。

我升职了。

我成了公司最年轻的技术总监。

我拿到了丰厚的奖金。

我得到了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失去了林微。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我疯狂地工作,用一个又一个的项目,填满我所有的时间。

我以为,只要够忙,我就没有时间去想她。

可是,没用的。

开会的时候,我会盯着窗外,想起她带我去美术馆的那个下午。

吃饭的时候,我会习惯性地点一份她爱吃的菜,然后才想起,对面已经没有人了。

深夜回家,我打开游戏,那个笨手笨脚,总是死掉的角色,再也不会上线了。

她的头像,在我的微信列表里,变成了灰色。

我再也没见过她更新朋友圈。

胖子找我喝过几次酒。

“你他妈就是活该!”他一边给我倒酒,一边骂我,“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你都能作没了,你还能干点啥?”

我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地喝。

“你去找她啊!去道歉,去挽回啊!”胖子恨铁不成钢。

“没用的。”我摇摇头,“她说了,她累了。”

“累了就让她歇会儿!歇完了你再上啊!你一个写代码的,还怕死循环吗?”

我苦笑。

我写的代码,出了bug,我可以修复。

可是我和她之间的bug,我不知道怎么修复。

我甚至不知道,那个bug的根源,到底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我路过“半亩方塘”咖啡馆。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

我坐下来,点了一杯美式。

咖啡馆里,放着一首很舒缓的钢琴曲。

我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忽然想起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我把她当成了服务员。

她问我,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站在吧台。

现在我才明白,那只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在我的认知里,一个漂亮的,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女孩子,最符合的身份,就是服务员。

而不是一个有思想,有事业,甚至比我更强大的,独立的个体。

我从一开始,就带着偏见。

就像她说的,我习惯性地,用职业和外表,去预判一个人的价值。

后来,我努力地去了解她的世界,去迎合她的喜好。

我以为,这是爱。

现在我才发现,那不是。

那只是我,一个自大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在用一种“纡尊降贵”的姿态,去“兼容”一个他认为不如自己的系统。

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把她放在和我平等的位置上。

所以,当她的需求,和我的“核心利益”发生冲突时,我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她。

因为在我的价值排序里,她,就是不如我的事业重要。

我想明白了。

那个bug的根源,在我自己身上。

是我那套根深蒂固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直男逻辑。

那天,我在咖啡馆坐了很久。

直到天黑。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打开电脑,不是为了工作。

我新建了一个项目。

我想用我的方式,为她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挽回,只是为了道歉。

为了弥补,我欠她的那句“我懂你”。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除了必要的工作,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这个项目上。

我把我对她的所有记忆,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逛过的美术馆,聊过的话题,都写了进去。

我用代码,构建了一个小小的,只属于我们俩的虚拟世界。

那个世界的入口,是一张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的照片。

点击那张照片,会进入一个展厅。

展厅里,有她策划的那个“消失的声音”展览。

我把我录下的那句“代码一次性编译通过的声音”,也放了进去。

旁边,还有另一个麦克风。

点击它,会听到我的声音。

“微微,这是我心中,另一种正在消失的声音——是我第一次听到你声音时,我的心跳声。”

我还做了一个互动电影的模块。

里面是我们一起看过的那些文艺片。

但这一次,观众可以选择不同的“感受”选项,来决定故事的走向。

最后,我做了一个留言板。

背景,是她朋友圈那张,荒野里的剪影。

我写下了我想对她说的话。

“微微,对不起。”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你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我不是一个好的拼图玩家,我总是想用蛮力,把不合适的形状,硬塞在一起。”

“现在我明白了,好的感情,不是谁去迁就谁,而是两个人,都愿意为了对方,变成更好,更契合的形状。”

“我不知道,现在改变,还来不来得及。”

“但我想让你知道,我正在努力地,重构我自己的底层代码。”

“这个小程序,是我交给你的一份bug report。关于我自己的。”

“无论你是否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都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世界。也让我,更清楚地,看清了自己。”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按下了发送键。

然后,我关掉了电脑。

我没有等她的回复。

我已经做完了我能做的一切。

剩下的,交给时间。

一周后,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没有寄件人信息。

我打开,里面是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的背景,是梵高的一幅画,《星空》。

背面,是熟悉的,清秀的字迹。

只有一句话。

“代码收到了。逻辑清晰,情感真挚。但有一个致命bug。”

我心里一紧。

我赶紧翻到正面,想看看是哪幅画。

等等,星空?

我们没一起看过梵高啊。

我再翻回背面,看到那句话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修复建议:bug的修复,需要甲乙双方,共同在场调试。”

我愣住了。

甲乙双方?

共同在场调试?

我反复读着那句话,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我猛地站起来,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我甚至来不及换掉脚上的拖鞋。

我一边开车,一边给她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还是那个清清淡淡的声音。

“林微!”我激动得声音都在抖,“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共同在-场调试?”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字面意思啊,陈大总监。”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就在你公司楼下那个,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

“等我!我马上到!”

我一脚油门踩到底。

十五分钟后,我像一阵风一样,冲进了“半亩方塘”。

我看到了她。

她就坐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位置,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长发披在肩上。

她面前,放着一杯水。

看到我气喘吁吁的样子,她笑了。

“跑什么,我又不会跑。”

我走到她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指了指我对面的位置:“坐吧。”

我坐下来,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她会像上次一样,突然消失。

“你的小程序,我看了。”她说,“做得很好。”

“那……那个bug……”

“哦,那个bug啊。”她拿起桌上的水杯,递到我面前。

“我渴了。”她说,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闪着狡黠的光,“麻烦帮我加点水,谢谢。”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笑意,看着窗外和煦的阳光。

我忽然明白了。

我接过水杯,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像在执行一个神圣的仪式。

“好的,林小姐。”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这一次,我终于用对了称呼。

这一次,我们之间,再也没有那堵看不见的墙了。

我给她倒完水,坐回她对面。

她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我,很认真地问:“陈阳,你准备好,开始修复这个bug了吗?”

我用力地点点头。

“准备好了。”

“可能会很难,需要很长时间。”

“没关系。”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一次,我愿意,为你重写我所有的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