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岁女孩:我对男友只要求合眼缘,为啥找不到?网友:你都要上天

发布时间:2025-11-17 17:49  浏览量:1

我把咖啡杯里最后一点冷掉的美式一饮而尽。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像一个拖沓了半小时的会议总结,终于结束了。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李先生,第四次抬起手腕,看他那块闪着银光的表。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堆着那种标准化的、介于“我很忙”和“我在保持礼貌”之间的微笑。

“林小姐,你看我们……是不是聊得差不多了?”

我点点头,如蒙大赦。

“是,差不多了。”

我甚至懒得去纠正他,我姓林,单名一个未,未来的未。他从坐下开始,就一直“林小姐”“林小姐”地叫,仿佛我是一个需要被标注“待售”的商品。

“那行,我下午还有个会。”他熟练地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今天跟你聊天很愉快。”

愉快?

我看着他,很想问问他,愉快的部分是指他大谈特谈自己如何在三个月内把一个项目估值翻了五倍,还是指他不动声色地打探我家有几套房、父母是否需要赡养?

又或者,是指他刚刚给我展示的他那只表的官方报价,那个数字,刚好是我一年不吃不喝的薪水。

但我什么也没说。

我只是扯出一个同样标准化的微笑,说了句:“您慢走。”

他点点头,转身,迈着那种属于“成功人士”的、分秒必争的步伐,消失在咖啡馆门口的阳光里。

阳光真好。

我眯着眼,看着窗外,梧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骑着单车笑闹着飞驰而过。

世界生机勃勃。

只有我,像这杯冷掉的咖啡,又苦又凉,还带着点酸。

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

是小南,我的发小,兼本次相亲的“总导演”。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了吗?李总人不错吧!我跟你说,这种优质男,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一连串的语音轰炸过来,我甚至能想象出她在那头挤眉弄眼、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没回语音,慢悠悠地打字。

“见了。”

“然后呢?”

“没然后了。”

那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我几乎能听到她深呼吸,准备开炮的声音。

果然。

“林未!你到底想怎么样?三十三岁了!不是二十三!李总,有车有房,海归,自己开公司,长得也不差,一米八的大个子,你还想上天啊?”

我看着那句“你还想上天啊”,突然就笑了。

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旁边的服务员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把脸埋进手掌里,感觉眼眶有点热。

是啊,我到底想怎么样?

这个问题,我妈问过,我爸问过,小南问过,所有给我介绍过对象的人都问过。

现在,连我自己都想问自己。

我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匿名论坛,敲下那个在我心里盘旋了很久的问题。

32岁女孩:我对男友只要求合眼缘,为啥找不到?

正文我只写了一句话:如题。

然后,我关掉手机,拎起包,走出咖啡馆。

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回到我那个四十平米的出租屋,第一件事就是踢掉脚上那双磨得我后脚跟生疼的高跟鞋。

解放的瞬间,我舒服得长叹一口气。

这就是我,林未。

一个在上海漂了十年,工作是给甲方爸爸画图改图,职位是“资深设计师”,实际上是“高级美工”的普通女人。

存款不多不少,青春所剩无几。

唯一的资产,可能就是这间虽然是租的,但被我布置得还算温馨的小房子,和一点点不肯向现实妥协的、可笑的坚持。

比如,找对象要“合眼缘”。

什么叫“合眼缘”?

小南说我这是玄学。

她说:“你能不能给我个具体标准?身高一米八以上?年薪五十万以上?长得像吴彦祖?”

我每次都摇头。

我说不出来。

它不是一个数据,不是一个指标。

它是一种感觉。

是你看到这个人,心里会“咯噔”一下。

是你想跟他说话,想了解他,想看到他笑。

是哪怕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站在人群里,你也能一眼看到他。

是光。

他身上有光。

小南听完我的描述,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姐们儿,你这是在找男朋友,还是在找神仙下凡?”

她觉得我疯了。

我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不正常。

尤其是在经历了今天这场堪称灾难的相亲之后。

那个李先生,从任何一个世俗的角度看,都是顶配。

他符合小南说的所有“硬指标”。

可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份制作精美的PPT。

标题清晰,数据详实,逻辑满分。

但我只想按“ESC”键退出。

毫无感觉。

甚至有点生理性的抵触。

我瘫在沙发上,感觉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我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妈。”

“小未啊,怎么样啊?今天跟那个男孩见了吗?”我妈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嗯,见了。”

“那……感觉怎么样?”

我沉默了。

我该怎么跟我妈形容这种感觉?

说他手腕上的表比我一年工资还高,但我看到他笑就觉得烦躁?

说他全程都在展示自己的价值,像一只开屏的孔雀,但我只想拔光他的毛?

我妈在那头等了半天,没等到我回答,声音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又……又没看上啊?”

那语气里的失望,像一根针,轻轻地扎在我心上。

“妈,不是……”

“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啊我的女儿!”我妈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你是不是就想一辈子一个人过?你看看你周围的同学同事,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三十三岁了,你拖不起了啊!”

又是这句话。

你拖不不起。

好像我的人生是一件即将过期的商品,再不打折促销,就要烂在货架上了。

“妈,我不是不想找,是真的没感觉。”我试图解释,声音干巴巴的。

“感觉感觉!感觉能当饭吃吗?过日子不就那么回事吗?人好,对你好,有责任心,不就行了吗?你那个什么‘合眼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妈在电话那头发泄着她的焦虑和愤怒。

我握着手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我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盒子里。

挂了电话,我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一罐啤酒,和半盒过期的牛奶。

我拿起啤酒,“啪”地一声打开,仰头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带着苦味冲进胃里,我打了个嗝。

有点想哭。

但哭不出来。

成年人的崩溃,大概就是这样吧。

无声无息,只发生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

我重新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匿名论坛。

我的帖子下面,已经有了几十条回复。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进去。

热评第一条,只有短短六个字,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翻译:要求又帅又有钱。”

第二条:“姐妹,醒醒,你已经32了,不是12。”

第三条:“‘合眼缘’= 潘驴邓小闲,五毒俱全的当代女性择偶标准。”

第四条:“我跟你说,我老婆当年也说对我‘合眼缘’,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对我那套市中心的房子‘合眼缘’。”

第五条:“笑死,说白了不就是普信女吗?自己啥条件心里没点数?”

……

一条条看下去,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插进我的心脏。

我的手开始发抖。

原来在别人眼里,我的“合眼缘”,就是这么不堪的东西。

就是虚荣,就是拜金,就是不切实际。

我关掉手机,把它扔到沙发最远的角落。

世界终于安静了。

只剩下啤酒罐里冒着泡的声音,和我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沉重而疲惫。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是不是应该像小南说的,像我妈期望的,找一个“差不多”的人,结婚,生子,过那种“大家都一样”的生活?

把那个虚无缥缈的“合眼缘”,连同我那点可笑的少女心,一起打包扔进垃圾桶。

可是……

我真的能做到吗?

一想到要和一个像李先生那样的人,朝夕相对,同床共枕,一辈子。

我就感到一阵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寒意。

那不是生活。

那是服刑。

第二天,我是被小南的夺命连环call叫醒的。

“林未!你给我起床!十点了!”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头痛欲裂。

昨晚那罐啤酒的后劲比我想象中大。

“干嘛……”我的声音像砂纸。

“你说干嘛?给你找了个更好的!今天必须去见!”小南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不去。”

“不行!我跟你说,这个绝对是你的菜!文艺青年!摄影师!长得有点像年轻时的金城武!最重要的是,人家不谈钱,就谈感觉!”

“文艺青年”“摄影师”“感觉”。

这几个词像魔咒一样,精准地击中了我。

我承认,我可耻地心动了。

“……几点?”

“下午三点,在‘渡口’书店。”

“渡口”书店。

这个城市里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看来小南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连我的喜好都打听清楚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蜡黄、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女人,叹了口气。

林未啊林未,你就是这么没出息。

被人骂了几句,就想缴械投降。

结果人家一根胡萝卜递过来,你又颠儿颠儿地凑上去了。

我花了两个小时,洗澡,吹头发,化妆。

对着衣柜里那堆黑白灰的衣服,我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我该穿成什么样,才能让一个“文艺青年”对我“合眼缘”?

最后,我选了一条米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浅咖色的针织开衫。

看起来温柔,无害,还有点书卷气。

我对着镜子扯出一个微笑。

嗯,像个准备去图书馆自习的女大学生。

就是眼角的细纹有点煞风景。

下午两点半,我准时到达“渡口”书店。

书店里很安静,只有翻书的沙沙声和背景里若有若无的爵士乐。

空气中弥漫着书本和咖啡混合的香气。

我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小南给我发了对方的照片。

照片上,男人坐在一片逆光里,侧脸的线条很柔和,手里拿着一台老式的胶片相机。

确实有几分金城武的影子。

我环顾四周,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看到了一个相似的背影。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正在低头看一本书。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我的心,很不争气地,“咯噔”了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

“你好,请问是……周先生吗?”

男人抬起头。

那一瞬间,我感觉时间都静止了。

不是因为他有多帅。

而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非常干净、非常专注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湖水。

他看着我,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你好,我是周然。”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润,像一块被溪水冲刷多年的玉石。

完了。

我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这次,好像真的“合眼缘”了。

我们聊了很多。

从加缪聊到村上春树,从黑白胶片聊到王家卫的电影。

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的爱好。

他不像李先生那样,把天聊死。

他很会倾听,也很会引导话题。

跟他聊天,是一种享受。

我感觉自己像一株快要的植物,突然被浇灌了清泉。

那些被工作和生活磨损掉的,对世界的热情和好奇心,一点点又回来了。

我们聊到书店快要打烊。

走出书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晚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很舒服。

“我送你回去吧。”周然说。

“不用不用,我坐地铁很方便。”我赶紧摆手。

“没关系,我开车了。”

我有点意外。

我以为像他这样的“文艺青年”,应该是骑单车或者坐公交的。

他的车停在路边,是一辆黑色的奥迪A6。

虽然我不懂车,但也知道这车不便宜。

我坐上副驾驶,车里的味道很好闻,是一种淡淡的木质香。

“你……平时都拍些什么?”我没话找话。

“什么都拍。”他一边开车,一边说,“街上的人,路边的野猫,一朵云,一片叶子。”

“听起来很棒。”

“是吗?”他笑了笑,“其实就是个不赚钱的爱好而已。”

“那你……主业是做什么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主业啊……”他顿了顿,说,“我爸妈开了家小公司,我在里面帮帮忙。”

原来如此。

富二代体验生活。

我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车开到我小区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解开安全带。

“不客气。”他看着我,眼睛在夜色里亮晶晶的,“林未,今天跟你聊天,我真的很开心。”

他叫了我的名字。

林未。

不是“林小姐”。

我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我……我也是。”我感觉脸颊在发烫。

“那,我们下次……还能再见面吗?”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当然!”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我就后悔了。

是不是太主动了?

他却笑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太好了。那我再联系你。”

我逃也似的下了车,几乎是跑着上了楼。

关上门,我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我打开手机,小南的微信已经炸了。

“人呢人呢?死了吗?快给我汇报战况!”

我对着屏幕,傻笑了一会儿,然后打字。

“小南,谢谢你。”

“我好像……找到那个‘合眼缘’的人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感觉自己像是活在梦里。

周然每天都会给我发微信。

早安,晚安。

他会给我发他拍的照片。

一只在墙头打盹的猫,一片落在水洼里的梧桐叶,一个在街角卖糖炒栗子的老人。

他说:“你看,生活里到处都是诗意。”

我看着那些照片,感觉自己那颗被现实磨得粗糙不堪的心,都变得柔软了。

我们第二次见面,是他约我去看一个摄影展。

我们第三次见面,是一起去逛旧书市场。

我们第四次见面,他带我去了他的工作室。

他的工作室在一个老旧的厂房里,空间很大,有点乱。

墙上挂满了他的作品,地上堆着各种摄影器材和书籍。

还有一个小小的暗房。

他在暗房里,手把手地教我怎么冲洗照片。

红色的安全灯下,我们靠得很近。

我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木质香气,和他呼出的温热气息。

我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当他握着我的手,把相纸放进显影液里的时候。

我看着影像在水中一点点浮现,感觉自己也跟着一点点融化了。

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家。

在楼下,他没有马上让我下车。

车里放着一首很轻的纯音乐。

他突然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

“林未。”

“嗯?”

“我能……追你吗?”

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我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有紧张,有期待,还有一点点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

然后,他慢慢地凑过来,在我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像羽毛一样,轻柔,却在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成了周然的女朋友。

这件事,我第一个告诉了小南。

小南在电话那头尖叫。

“我就说吧!我就说他是你的菜!怎么样,现在信我了吧!”

“信了信了。”我笑着说,“军功章有你的一半。”

“那必须的!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瞧瞧?我得替你把把关。”

“好啊,等他有空。”

我妈知道后,比我还高兴。

她在电话里念了半天的阿弥陀佛。

“那就好,那就好。小周人怎么样啊?做什么工作的?家里条件怎么样?”

“人很好,是摄影师,家里……条件也还行。”我含糊地带过。

“那就行!你们好好处,争取年底把事办了!”

我哭笑不得。

“妈,我们才刚开始。”

“刚开始怎么了?你年纪不小了!得抓紧!”

我无奈地挂了电话。

虽然觉得我妈催得有点急,但心里还是甜丝丝的。

和周然在一起的日子,每一天都像加了糖。

他会带我去吃我没吃过的小众餐厅。

他会记得我无意中说过想看的一部老电影,然后找来资源陪我一起看。

他会给我制造各种小惊喜。

一束花,一本我找了很久的绝版书,一张他偷拍我的照片。

照片上的我,笑得很开心,眼睛里有光。

他说:“林未,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看着那张照片,恍然觉得,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我的生活,因为他的出现,从黑白变成了彩色。

连上班都变得不那么痛苦了。

甲方爸爸的无理要求,我能一笑而过。

老板的催命连环call,我能心平气和地应对。

因为我知道,下班后,有一个人,在等我。

他会给我一个拥抱,会听我吐槽工作的烦心事,会跟我说:“没关系,有我呢。”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在海上漂泊了很久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开始相信,我坚持了那么多年的“合眼缘”,是对的。

我没有错。

我只是在等。

等那个对的人出现。

现在,他出现了。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会像所有童话故事一样,走向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但现实,总是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一记响亮的耳光。

转折发生在一个很平常的周末。

那天,我们约好了一起去郊区的一个古镇拍照。

我特意起得很早,化了淡妆,穿上了新买的裙子。

我在小区门口等他。

他开着那辆黑色的奥迪A6,准时出现。

“今天真漂亮。”他笑着帮我打开车门。

我心里甜得冒泡。

车开到一半,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戴上蓝牙耳机,接了电话。

“喂,爸。”

他很少在我面前跟他家里人打电话。

我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嗯,我知道。”

“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不是,今天不行,我……我约了朋友。”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点大,我隐约能听到一些严厉的词句。

周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说了我今天有事!”他突然提高了一点音量,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好,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挂了电话,用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怎么了?”我小声问。

他深吸一口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歉意的微笑。

“林未,对不起。我爸那边有点急事,我必须得过去一趟。我们今天……可能去不成了。”

“没关系,正事要紧。”我故作轻松地说,“那你快去吧。”

“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你在这放我下就行,我打车回去。”

“那怎么行。”

他坚持把我送回了小区楼下。

下车前,他握住我的手。

“林未,真的对不起。改天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没事啦。”我对他笑了笑,“快去吧,别让你爸等急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疚和挣扎。

然后,他凑过来,在我唇上亲了一下。

“等我电话。”

我看着他的车绝尘而去,心里空落落的。

我告诉自己,没关系,谁还没有点家里的急事呢?

要理解他。

但是,那种隐隐的不安,像一根小小的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那天晚上,他没有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也没有。

我给他发微信,问他家里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他隔了很久才回。

“嗯,处理得差不多了。这几天有点忙,忙完了联系你。”

我看着那句“忙完了联系你”,感觉那根刺,又往里深了一点。

一个星期过去了。

他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我像疯了一样,一遍一遍地拨打他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永远是那句冰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只能胡思乱想。

他是不是出事了?

还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或者……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去找小南。

小南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这是?被鬼附身了?”

我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小南听完,沉默了。

“小南,你说他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我抓住她的手,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南看着我,眼神复杂。

“林未,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是在躲着你?”

“不可能!”我立刻反驳,“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亲口跟我说,要我等他电话的!”

“那他为什么不接你电话?”小南一针见血。

我哑口无言。

“我去找他!”我说,“我去他工作室找他!”

“你冷静点!”小南拉住我,“你这样冲过去算什么?你连他家到底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那怎么办?我就这样干等着吗?”我快要哭了。

小南叹了口气。

“这样吧,我帮你问问。我认识一个朋友,跟他家有点生意上的往来,我去打听打听。”

等待消息的那两天,我度日如年。

吃不下,睡不着。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

我一遍遍地回忆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看我的每一个眼神。

我不相信,那些温柔和爱意,都是假的。

两天后,小南给我打了电话。

她的声音很沉重。

“林未,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你说。”

“周然……他要订婚了。”

订婚?

我感觉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耳朵里嗡嗡作响。

“跟……跟谁?”我的声音在发抖。

“他家的一个生意伙伴的女儿,两家是世交。听说那个女孩一直在国外读书,最近才回来。”

“那……那我呢?”我喃喃地问,“我算什么?”

小南在那头沉默了。

“林未,你听我说。周然他家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他爸的公司前段时间资金链出了问题,急需一笔投资。而那个女孩家,就是最大的投资方。”

“所以……这是一场商业联姻?”

“可以这么说。”

“所以,他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他对我的好,也都是假的?”

“……我不知道。”小南的声音很轻,“也许,他对你是真心的。但是,在现实面前,真心……有时候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

我挂了电话,瘫坐在地上。

眼泪终于决堤。

我像个傻子一样,哭了很久很久。

我哭我那点可笑的“合眼缘”。

我哭我那场短暂的,像烟花一样绚烂又易逝的爱情。

我哭我自己。

哭我这个三十三岁,还相信童话的笨蛋。

原来,我不是等到了我的王子。

我只是一个,在他需要排解寂寞和压力的时候,恰好出现的一个,廉价的替代品。

他不是文艺青年。

他只是一个,披着文艺青年外衣的,懦弱的富二代。

他不是找不到真爱。

他只是,在真爱和利益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而我,就是那个被牺牲的“真爱”。

多可笑啊。

我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那个眼睛红肿,狼狈不堪的女人。

我突然很想笑。

我笑自己天真。

我笑自己愚蠢。

我笑自己,把一个男人当成了救赎。

我打开手机,点开那个匿名论坛。

我的那个帖子,不知道被谁又翻了出来。

下面又多了很多新的评论。

“楼主后续呢?找到那个‘合眼缘’的了吗?”

“我猜没有。这种女人,眼高手低,活该单身一辈子。”

“别这么说,万一人家找到了一个又帅又有钱又爱她爱得死心塌地的瞎子呢?”

我看着那些恶毒的评论,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觉得,他们说得有点道理。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字。

“后续来了。”

“我找到了一个‘合眼缘’的,又帅,又温柔,又懂我。”

“他是个摄影师,他说我笑起来很好看。”

“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以为我找到了我的王子。”

“然后,他要去跟一个富家千金订婚了。”

“因为他家的公司需要投资。”

“所以,姐妹们,别再相信什么狗屁‘合眼缘’了。”

“那玩意儿,真的不能当饭吃。”

“门当户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也最真实的真理。”

我按下“发送”键。

然后,我卸载了那个APP。

我把周然送我的所有东西,那本绝版的书,那张我笑得很开心的照片,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我拉黑了他的微信,删除了他的手机号。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也跟着一起死掉了。

生活还要继续。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班。

同事看到我,吓了一跳。

“林未,你没事吧?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我摇摇头,“没睡好。”

我打开电脑,开始画图,改图。

甲方爸爸又提了十几个修改意见。

“这个logo再大一点。”

“这个颜色不够高级,换个‘高级灰’。”

“我还是觉得第一版比较好,我们再改回去吧。”

以前,我可能会在心里骂他八百遍。

但现在,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只是麻木地,按照他的要求,一遍遍地修改。

下班后,我没有直接回家。

我去了“渡口”书店。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

我点了一杯最苦的美式。

书店里放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听到的那首爵士乐。

我看着窗外,人来人往。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面带倦容。

这里是上海。

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靠欲望和金钱运转的机器。

我们每个人,都只是这台机器上的一颗,小小的,随时可以被替换的螺丝钉。

什么爱情,什么感觉,什么“合眼缘”。

在生存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值一提。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李先生。

那个手腕上戴着名表,说话像在做项目报告的男人。

也许,他才是对的。

婚姻就是一场交易。

每个人都亮出自己的筹码,然后找一个跟自己价值匹配的,合伙过日子。

没有那么多风花雪月,也没有那么多心动和感觉。

只有冷静的计算,和理智的权衡。

这样,才不会受伤。

我喝完咖啡,走出书店。

手机响了,是小南。

“喂,你在哪呢?”

“在外面,准备回家。”

“你别回去了,出来喝酒!”

“我不想喝。”

“不行!你必须出来!我告诉你,我给你报仇了!”

“什么?”

“我把我那个朋友骂了一顿,就是给我介绍周然那个!我说他这不是坑人吗?然后我让他把周然的订婚宴地址给我了。”

我心里一紧。

“你要干嘛?”

“你说干嘛?砸场子去啊!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渣男!”小南在那头义愤填膺。

“你别乱来!”我急了。

“我不管!你快过来!我在‘老地方’等你!”

小南挂了电话。

我拿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很久。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去。

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大闹一场,把自己变成一个笑话吗?

但是,情感上,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凭什么要像个鹌鹑一样,躲起来自己舔伤口?

凭什么他可以光鲜亮丽地开始新生活,而我就要活该倒霉?

我咬了咬牙,打了一辆车。

“师傅,去‘老地方’酒吧。”

我在酒吧找到小南的时候,她已经喝得有点高了。

“你可算来了!”她拉着我坐下,“快,陪我喝!”

“你别喝了。”我拿走她的酒杯。

“不行!”她又抢了回去,“我气死了!林未,我真想不通,那个周然,他怎么能这么对你?他眼睛瞎了吗?”

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一暖。

“算了,小南,都过去了。”

“过不去!”她一拍桌子,“我告诉你,明天晚上,我们就去他的订婚宴!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他的真面目!”

“然后呢?”我看着她,冷静地问,“然后让他身败名裂?让他未婚妻跟他取消婚约?然后他家的公司破产?”

小南愣住了。

“那……那又怎么样?那是他活该!”

“那他就会回来找我吗?”我继续问。

小南不说话了。

“他不会的。”我自嘲地笑了笑,“他只会更恨我。他会觉得,是我毁了他的一切。”

“那……那我们就这么算了?”小南不甘心地说。

我拿起酒杯,把里面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不然呢?”

我们还能怎么样呢?

我们只是两个,在这个城市里挣扎求生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

我们拿什么,去跟那些掌握着资本和权力的人斗?

那天晚上,我跟小南喝了很多酒。

我们聊了很多以前的事。

聊我们上大学的时候,一起逃课去看电影。

聊我们刚毕业的时候,挤在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分一碗泡面。

聊我们那时候,对未来的所有想象。

我们都以为,自己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会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十年过去了。

我们都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变成了我们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面目模糊的成年人。

喝到最后,小南抱着我哭。

“林未,我对不起你。要不是我,你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我拍着她的背,也想哭。

“不怪你。”我说,“是我自己,太天真了。”

是啊,是我自己,把偶像剧当成了人生。

是我自己,把一个男人的示好,当成了救赎。

是我自己,高估了爱情,也高估了人性。

从酒吧出来,已经快半夜了。

我扶着醉醺醺的小南,打车送她回家。

把她安顿好,我一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林未。”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是周然。

我握着手机,指节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未,你……还好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带着一丝沙哑。

我冷笑一声。

“托您的福,死不了。”

那边沉默了。

“对不起。”过了很久,他才说。

“对不起?”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周先生,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们之间,有过什么关系吗?”

“林未,你别这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我知道,我说什么都弥补不了。但是,我真的……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

“那你是有意的?”

“我……”他语塞了。

“周然。”我打断他,“你给我打电话,是想干什么?是想告诉我,你虽然要跟别人订婚了,但你心里爱的人是我,让我等你?”

“我不是……”

“还是你想说,这都是你爸逼你的,你身不由己,让我体谅你?”

“林未……”

“收起你那套廉价的深情吧。”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想听。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

我说完,就想挂电话。

“别挂!”他急急地喊了一声。

“林未,你听我说完,最后一次。”

“我爸的公司,出事了。我必须这么做。”

“我知道。”我说。

他愣了一下。

“你知道?”

“我知道。商业联姻嘛,不寒碜。”我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不是的,不止是这样。”他说,“他们……他们拿你来威胁我。”

我心里一震。

“什么意思?”

“我爸的那个合作伙伴,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你的事。他说,如果我不同意订婚,他不仅会撤资,还会……想办法让你在上海待不下去。”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你觉得,我会信吗?”我冷冷地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声音很急切,“林未,我了解他,他做得出来这种事。我不能……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受到伤害。”

“所以,你就选择伤害我?”

“我没有别的办法!”他几乎是在吼,“林我别无选择!”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他的话,听起来那么像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

但是,他的声音,又那么真实,那么痛苦。

“林未,忘了我吧。”他说,“找一个好人,好好生活。”

“忘了你?”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周然,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告诉你,从你消失的那一刻起,你在我心里,就已经死了。”

“我不会等你,我也不会为你伤心。”

“我会过得很好,比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好一百倍,一千倍。”

“就这样吧,祝你和你的未婚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我一字一句,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完,然后,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我再也支撑不住,蹲在路边,放声大哭。

我不知道我哭的是他,还是我自己。

或许,我哭的,只是那段被现实击得粉碎的,我对爱情最后的幻想。

周然的订婚宴,我最终还是没有去。

小南也被我拦住了。

没有意义。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上班,下班,画图,改图。

我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日复一日。

只是,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再也填不满了。

我妈又开始给我安排相亲。

我没有再拒绝。

我去了。

见了一个又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

有老师,有公务员,有医生。

他们都很好。

有礼貌,有分寸,条件也都不错。

但我看着他们,就像在看周然之前的那些相亲对象一样。

没有感觉。

我发现,我好像……失去了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周然像一场重感冒,来势汹汹,掏空了我的所有力气。

病好了,却留下了后遗症。

我对所有的人,都提不起兴趣。

小南看我这样,急得不行。

“林未,你不能这样下去。你这是心理出问题了,得去看医生。”

“我没病。”我说。

“你就有!”

她硬是拖着我,去看了一个心理医生。

医生是个很温和的中年女人。

她听我讲完我的故事,没有做任何评判。

她只是问我:“你觉得,什么是‘合眼缘’?”

又是这个问题。

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说:“以前,我以为‘合眼缘’,是看到一个人,心里会‘咯噔’一下,会心跳加速,会觉得他身上有光。”

“那现在呢?”

“现在……”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现在我不知道了。”

“也许,它根本就不存在。”

“也许,它只是我为了逃避现实,给自己编造的一个借口。”

医生笑了笑。

“不,它存在。”

我愣住了。

“‘合眼缘’,或者说,我们所说的心动、感觉,它本质上,是一种‘自我投射’。”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之所以会对某个人产生强烈的感觉,是因为,你在他身上,看到了你自己渴望成为的样子,或者,你缺失的,但又迫切需要的部分。”

“比如,你渴望自由,你就会被一个看起来无拘无束的人吸引。”

“比如,你内心孤独,你就会被一个看起来温暖阳光的人吸引。”

“所以,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那个人本身。”

“而是,你理想中的,那个你自己。”

医生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海。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为什么会对周然“合眼缘”?

因为他“文艺”,他“自由”,他“不谈钱,只谈感觉”。

他活成了我最想成为,却又不敢成为的样子。

我以为我爱上了他。

其实,我只是爱上了那个,被我美化和想象出来的,他的幻影。

而当现实击碎了那个幻影,露出了他懦弱、妥协的本来面目时。

我的爱情,也就跟着一起破灭了。

我不是被他伤害了。

我是被我自己的幻想,伤害了。

从诊所出来,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虽然心里那块空洞还在。

但至少,我已经知道它为什么会存在了。

那天之后,我开始尝试着改变。

我报了一个陶艺班。

我开始学着,用自己的手,去创造一些东西。

我开始在周末的时候,一个人背着相机,去城市的各个角落拍照。

就像周然曾经做过的那样。

我拍路边的野花,拍墙角的涂鸦,拍夕阳下的老人。

我把照片发到朋友圈。

没有配任何伤春悲秋的文字。

只是记录。

小南给我点赞。

评论:“哟,我们家林大设计师,要转型当摄影师了?”

我回她一个笑脸。

我妈也不再催我相亲了。

她看我朋友圈,小心翼翼地问我:“小未,你最近……是不是心情好点了?”

“嗯。”我说,“好多了。”

我开始学着,把关注点,从别人身上,收回到自己身上。

我开始学着,去爱我自己。

去爱这个,不完美的,有点固执的,三十三岁的,林未。

又过了一段时间。

我的生活,忙碌而平静。

有一天,我正在公司加班,突然接到了小南的电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

“林未!林未!你看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我正在跟一张图死磕,头也没抬。

“周然!是周然的新闻!”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下意识地打开了新闻网页。

社会版的头条,一个巨大的标题,刺痛了我的眼睛。

“知名企业家涉嫌非法集资,商业帝国一夜崩塌”。

配图里,那个曾经在财经杂志上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戴着手铐,被警察押着,满脸颓败。

他就是周然的未婚妻的父亲。

新闻里说,他所谓的投资,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他挪用公司的钱,去填补自己投资失败的巨大窟M。

而周然家,就是最大的受害者之一。

不仅被骗走了所有的流动资金,还因为做了担保,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我看着那篇报道,手脚冰凉。

所以,周然说的,都是真的。

他没有骗我。

他不是为了钱,才放弃我。

他是为了……保护我。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司的。

我像个游魂一样,走在深夜的街头。

我该怎么办?

我该去找他吗?

他现在,一定很难过,很绝望吧。

他需要我吗?

我掏出手机,想打给他。

但我发现,我早就把他的号码删了。

我疯了一样地翻着通讯录,想找一个可能知道他联系方式的人。

然后,我看到了小南给我介绍周然时,发给我的那个中间人的电话。

我几乎没有犹豫,就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一个陌生的男声。

“你好,请问……您认识周然吗?我是林未。”

那边沉默了一下。

“林未?”

“对,我是他朋友。我看到新闻了,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不好。”男人的声音很沉,“他家破产了,房子车子都被抵押了。他爸受不了刺激,中风住院了。他现在一个人,要照顾他爸,还要应付那些上门要债的。”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

“那……那他在哪儿?你能把他的地址给我吗?”

“你要干什么?”

“我……我想去看看他。”

男人又沉默了。

“林未,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

“他不会想见你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他会的。”我说,“你把地址给我,求你了。”

男人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地址发给了我。

那是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很偏僻的老旧小区。

我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楼道里很黑,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我找到了那个门牌号,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我又敲了敲。

过了很久,门才开了一条缝。

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出现在门后。

是周然。

他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身上那件白衬衫,也变得又黄又旧。

他看到我,愣住了。

眼神里,是震惊,是慌乱,还有一丝……狼狈。

他下意识地想关门。

我一把抵住了门。

“周然。”

我看着他,感觉喉咙发堵。

那个曾经在我眼里,身上有光的男人。

如今,他身上的光,熄灭了。

“你来干什么?”他别过脸,声音沙哑。

“我来看看你。”

“我不需要你看。”他说,“你走吧。”

“我不走。”

我用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乱,也很暗。

窗帘拉着,空气中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和烟味。

一个男人躺在床上,插着鼻饲管,应该就是他父亲。

我把手里提着的水果和营养品,放到桌上。

“你走。”他又说了一遍。

“周然,你看着我。”

他不动。

我走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我。

“你听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来同情你的,也不是来可怜你的。”

“我是来告诉你,我还在。”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在我面前,一直保持着骄傲和体面的男人。

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崩溃大哭。

他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

好像要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绝望,都哭出来。

我抱着他,拍着他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圈。

我们,还是走到了这里。

那天,我在他家待了很久。

我帮他收拾了屋子,给他和他爸做了一顿饭。

我们谁也没有提以前的事。

也没有提将来。

我们就只是,静静地待在一起。

好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分开过。

临走的时候,他送我到楼下。

“林未。”他叫住我。

“嗯?”

“你……还会来吗?”他问,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看着他,笑了。

“当然。”

从那天起,我每天下班后,都会去他那里。

帮他照顾他爸爸,陪他说说话。

小南知道了,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未你疯了!你这是在干嘛?扶贫吗?他家现在那个情况,就是个无底洞!你把自己搭进去,你图什么啊?”

“我什么也不图。”我说。

“那你图什么?图他现在落魄了,你能当圣母,拯救他?”

“不是。”我摇摇头,“小南,我以前,一直以为‘合眼缘’,是找一个身上有光的人。”

“现在我明白了。”

“真正的‘合眼缘’,不是他身上有没有光。”

“而是,当他身上的光熄灭了,你,愿不愿意,做他的那束光。”

小南不说话了。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叹了口气。

“你真是……没救了。”

是啊。

我没救了。

我还是那个,相信感觉,相信爱情的,无可救药的笨蛋。

但是这次,我不怕了。

因为我知道,我爱的,不再是一个虚无的幻影。

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脆弱,会犯错,但依然善良,依然值得我去爱的,活生生的人。

周然的爸爸,情况一直没有好转。

家里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

为了支付高昂的医药费,周然卖掉了他所有的摄影器材。

包括那台,他最宝贝的老式胶片相机。

我去他家的时候,看到那个空荡荡的柜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家。

路上,他一直很沉默。

快到我家楼下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林未,你别再来了。”

我心里一惊。

“为什么?”

“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他说,声音很低,“我现在,一无所有。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我没有觉得你拖累我。”

“可是我觉得!”他突然激动起来,“我每天看着你为我做这做那,我心里难受!我像个废物!”

“你不是!”

“我是!”他看着我,眼睛里布满血丝,“林未,你值得更好的。你忘了我吧,去找一个能给你幸福的人。”

又是这句话。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周然,你是不是觉得,幸福,就是有车有房,有钱有闲?”

他愣住了。

“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我说,“对我来说,幸福,是跟一个我‘合眼缘’的人,在一起。”

“可是我现在……”

“你现在,就是我最‘合眼缘’的时候。”我打断他。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周然,我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我只要你,好好地,在我身边。”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曾经是谁。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他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眼泪,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了下来。

我凑过去,吻住了他。

这个吻,不像第一次那么轻柔。

带着咸涩的泪水,带着绝望中的希望,带着我们对彼此,最深切的,最不顾一切的爱。

生活很难。

真的很难。

周然一边打零工,一边照顾他父亲。

我也在拼命地工作,接私活,想多赚一点钱。

我们很少有时间,像普通情侣那样,去看电影,去逛街。

我们大部分的相处时间,都是在医院,和那个狭小破旧的出租屋里。

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苦。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我们在一起。

这就够了。

半年后,周然的父亲,还是走了。

办完葬礼的那天,周然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

我没有去打扰他。

晚上,他走出来,眼睛通红。

他抱着我,说:“林未,我们结婚吧。”

我愣住了。

“现在?”

“嗯。”他点点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给不了你盛大的婚礼,也给不了你钻戒。”

“我只有,我自己。”

“你……愿意嫁给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吗?”

我看着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用力地点头。

“我愿意。”

我们没有办婚礼。

只是去民政局,领了一个红本本。

从民政局出来,他牵着我的手。

阳光很好。

他说:“老婆,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笑着说:“我们现在,过的就是好日子。”

故事到这里,是不是应该结束了?

王子和灰姑娘,历经磨难,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但生活,不是童话。

生活,是一地鸡毛。

结婚后,我们面临着最现实的问题。

钱。

周然打工的钱,加上我接私活的钱,勉强够我们生活和还债。

但我们,几乎没有任何积蓄。

我不敢生病,不敢买新衣服,不敢有任何额外的开销。

我从一个,追求“感觉”的文艺女青年,变成了一个,每天都在计算柴米油盐的家庭主妇。

我开始理解,我妈当年为什么会说,“感觉不能当饭吃”。

因为,当你的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你真的没有心情,去谈什么风花雪月。

我们开始吵架。

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为了一笔该不该花的钱。

为了今天晚上谁洗碗。

每一次吵架,都像一把小刀,在我们本来就不堪重负的感情上,划下一道口子。

我开始怀疑。

我当初的选择,是不是真的错了?

如果我当初,嫁给了那个李先生。

我现在,是不是就不用过这种,捉襟见肘的日子?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时不时地,会冒出来,咬我一口。

有一天,我们又因为一笔开销吵了起来。

他想买一台二手的相机,重新开始拍照。

我觉得,我们现在连下个月的房租都还没凑齐,根本不应该花这笔钱。

“周然,你能不能现实一点!”我忍不住吼道。

“我怎么不现实了?”他也火了,“我就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有错吗?”

“没错!但你得分时候!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就是因为知道,才更想做点什么!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下去!”

“那你就能靠拍照赚钱吗?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说的?那只是个不赚钱的爱好!”

我把以前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

说完我就后悔了。

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失望,是受伤。

“林未。”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你变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没变。”我嘴硬。

“你变了。”他又说了一遍,“你变得,跟她们一样了。”

“她们?”

“那些,只看钱,只看现实的女人。”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看着他。

这个我曾经以为,最懂我的人。

原来,他根本就不懂我。

他不知道,我为了我们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他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在焦虑我们的未来。

他只觉得,我变了。

变得世俗了,变得不可理喻了。

我突然觉得很累。

很绝望。

“是,我变了。”我冷冷地说,“如果你受不了,我们可以离婚。”

“离婚”两个字说出口,我们两个都愣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拿起外套,摔门而出。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以为,我们经历了那么多,我们的感情,坚不可摧。

我错了。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现实的反复磋磨。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来。

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

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坐了一整夜。

我想了很多。

我想到了我们的开始。

想到了他身上的光。

想到了我奋不顾身地,选择了他。

我问自己,后悔吗?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选吗?

我想了很久很久。

天亮的时候,我有了答案。

第二天,我请了假。

我去了银行,取出了我所有的积蓄。

那是我为自己留的,最后一点退路。

然后,我去了二手相机市场。

我找到了他之前看上的那台相机,买了下来。

我回到家,把相机放到桌上。

然后,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不是要离家出走。

我只是,想给自己,也给他,放一个假。

晚上,他回来了。

一脸的疲惫和颓然。

他看到桌上的相机,愣住了。

“你……”

“我买了。”我说,语气很平静。

“你哪来的钱?”

“我的私房钱。”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林未,我……”

“你什么也别说。”我打断他,“周然,我们都太累了。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我把一张银行卡,放到他面前。

“这里面,是我们这个月的生活费。你先用着。”

“你要去哪?”他急了。

“我回我妈家住几天。”

“你要跟我……分居?”

“不是。”我摇摇头,“我只是想,让我们都好好想一想,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台相机能解决的。”

“也不是钱能解决的。”

“是我们自己。”

我说完,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出了那个,我们称之为“家”的地方。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我就会心软。

回到我妈家,我妈看到我,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跟小周吵架了?”

我点点头。

我妈叹了口气,没再多问。

只是默默地,给我下了一碗面。

吃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我又想哭了。

这几年,我好像,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爱一个人身上。

我忘了,我自己,也需要被爱。

在我妈家住了几天。

我每天,就是吃饭,睡觉,发呆。

我没有联系周然。

他也没有联系我。

我不知道,我们的婚姻,是不是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小南来看我。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

“林未,我昨天……看到周然了。”

“在哪?”

“在一个工地上,他在……搬砖。”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把那台相机,卖了。”小南说,“他说,他不能让你一个人辛苦。他说,他是个男人,他得撑起这个家。”

“他还说……”小南顿了顿,“他说,他以前错了。他不该说你变了。”

“他说,你从来都没变。你还是那个,他第一眼见到时,眼睛里有光的女孩。”

“只是,他把你的光,给磨没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

我冲出家门,打了一辆车,往那个工地的方向开去。

我到的时候,正是中午。

太阳很大。

工地上,尘土飞扬。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赤着上身,皮肤被晒得黝黑。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和脊背,往下流。

他正费力地,把一堆砖,搬到车上。

那个,曾经弹着吉他,念着诗,拿着相机,在我眼里闪闪发光的男人。

如今,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家。

他在工地上,搬砖。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浑身一僵。

转过身,看到是我,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他,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看着他手上磨出的血泡,看着他满身的尘土。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哭。

他手忙脚乱地,用他那脏兮兮的袖子,给我擦眼泪。

“别哭,别哭啊。你看你,都哭成小花猫了。”

我抓住他的手,把他的脸,拉到我面前。

“周然,我们回家吧。”

他看着我,眼睛红了。

“林未,我……”

“我什么都不要。”我打断他,“我不要你赚多少钱,我也不要你给我多好的生活。”

“我只要你。”

“我只要我们,好好的,在一起。”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我们回家了。

生活,还是一样地艰难。

但是,我们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贴近了。

我们不再吵架。

我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体谅。

他依然在工地上班,很辛苦,但从来没有抱怨过。

他会把每天赚到的钱,都交给我。

然后,像个孩子一样,问我:“老婆,我今天表现得好不好?”

我也会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会在他下班的时候,给他准备好热饭热菜。

我们会在晚饭后,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

或者,什么也不干,就只是聊聊天。

聊我们对未来的设想。

他说,等我们还完了债,他就重新拿起相机,开一间小小的照相馆。

我说,好啊,那我就给你当老板娘。

日子很清贫。

但是,很快乐。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看到他神神秘秘地,递给我一个盒子。

“什么啊?”

“打开看看。”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台崭新的相机。

是我之前,买给他的那一款。

“你哪来的钱?”我惊呆了。

“我攒的。”他笑着说,“每天下工,我去捡废品卖。攒了三个月。”

我看着他,看着他手上,那些已经结痂的伤口。

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傻瓜。”我抱着他,“你真是个傻瓜。”

“不傻。”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说,“为你做任何事,我都不觉得傻。”

那天晚上,他给我拍了很多照片。

在那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

我没有化妆,穿着最普通的家居服。

但是,他给我看照片的时候,我愣住了。

照片上的我,笑得很开心。

眼睛里,有光。

他抚摸着我的脸,说:“你看,我的女孩,她的光,又回来了。”

故事讲到这里,我想,我可以回答,那个我曾经在论坛上,问过的问题了。

32岁女孩,我对男友只要求合眼缘,为啥找不到?

因为,我一直在向外寻找。

寻找那个,能给我带来光的人。

但我忘了。

真正的光,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

而是,从我们自己心里,长出来的。

当你自己,成为了一个发光体。

你才能,吸引到另一个发光体。

然后,你们一起,照亮彼此,也照亮这个,不那么完美的世界。

我叫林未,今年三十五岁。

我嫁给了一个,我认为“合眼缘”的男人。

他没有钱,没有车,没有房。

但是,他有我。

我也有他。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