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房梁盘踞的蛇骨精

发布时间:2025-06-01 12:34  浏览量:3

青石巷的苔痕漫过第七块界碑时,我闻到了腐土里渗出的腥甜。

这味道像极了二十年前祖父临终前攥着我手腕时,从他指缝间滴落的暗红血珠。

我握紧腰间那柄缠着褪色红绳的青铜匕首,铜绿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这处荒宅的门环早被岁月蚀成了森白骨色,两扇朱漆剥落的木门却诡异地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阴风卷着细碎纸钱,在空中划出螺旋状的轨迹。

我抬脚跨过门槛的瞬间,靴底传来某种鳞片刮擦青砖的脆响。

"后生仔,踩着我家门槛了。

沙哑的嗓音贴着后颈爬上来,我旋身时,青铜匕首已横在胸前。

月光从破碎的瓦当间漏下,照见个佝偻老妪倚在影壁旁,她脖颈处的皮肤泛着青灰,像是裹了层陈年蛛网。

我认得她眼尾那道疤——和祖父笔记里画的一模一样。

三十年前,就是这个老妪带着三具青铜棺椁闯进我家祖宅,次日祖父便将自己锁进了后院地窖。

等我撞开地窖铁锁时,只看见满地用血画的符咒,和墙角那具被蛇鳞爬满的干尸。

"您老还活着?

我故意让匕首在月光下晃了晃,刀刃映出老妪骤然收缩的瞳孔。

她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插入影壁缝隙,整面砖墙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砖缝里渗出黏稠的暗红液体。

我纵身跃上回廊的雕花栏杆,身后传来砖石崩裂的轰鸣。

待烟尘散尽,老妪已站在满地碎砖中央,她脚下蜿蜒出七道血痕,每道血痕里都浮着半截森白指骨。

令祖没教过你,茅山蛇骨最忌讳见血光?

她突然咧开嘴,露出满口倒刺般的黑牙。

房梁上的响动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起初像是老鼠啃食梁木的窸窣,很快化作鳞片摩擦的沙沙声。

我抬头望去,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竖瞳——那截盘踞在房梁上的蛇骨足有水缸粗细,月光穿透它半透明的脊骨,照出里面蜷缩的无数具婴孩骸骨。

"原来你把它炼成了本命蛊。

我盯着蛇骨精眼眶里跳动的幽蓝鬼火,突然明白祖父笔记里那些扭曲的符文是何含义。

三十年前这妖物被镇压时,分明还只是条寻常白蛇。

老妪的指甲突然暴涨三寸,指尖渗出的黑血滴在青砖上,瞬间开出七朵血色曼陀罗。

令祖当年坏我好事,今日就拿你的心肝来祭我的蛇儿。

她话音未落,整座宅院突然开始倾斜,梁柱间垂落的蛛网化作万千银丝,将我缠成个蛹状。

蛇骨精的颅骨从梁上垂下,森白的獠牙几乎擦过我鼻尖。

我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青铜匕首上,刀身顿时腾起三尺青焰。

缠身的银丝遇火即燃,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的气味。

老妪的惨叫混着梁木断裂的轰鸣,我趁机滚向天井中央的八卦池。

池水早已干涸,龟裂的池底露出半截石碑。

我拂去碑面青苔,"茅山正法"四个篆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这是祖父当年亲手刻下的镇邪碑,如今碑文却爬满了细密的蛇形刻痕。

"你竟敢动我茅山根基!

我抓起半块残碑砸向扑来的蛇骨精,石碑与它下颌相撞的刹那,爆出刺目金芒。

老妪的左臂突然炸成血雾,她踉跄后退时,我终于看清她后背凸起的脊椎——那根本不是人骨,而是条细如发丝的银蛇在皮下蠕动。

蛇骨精趁机缠上我的脖颈,冰凉的骨节勒进皮肉。

我听见自己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眼前却浮现出祖父临终前的场景。

他枯槁的手指在我掌心画下最后一道符,说这宅院地下埋着茅山三百年的气运。

"破!

我猛地将青铜匕首刺入自己心口,滚烫的精血顺着刀刃流进蛇骨精的眼眶。

它发出非人的嘶吼,颅骨里婴孩骸骨纷纷坠落,在青砖上敲出细碎的哀鸣。

老妪的银蛇脊椎突然绷直,化作利箭射向我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我摸到腰间暗袋里的玉珏。

这是祖父下葬时含在口中的陪葬品,此刻正发烫似火。

我将玉珏拍向袭来的银蛇,玉面浮现的八卦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将银蛇绞成齑粉。

老妪发出凄厉的哀嚎,她干瘪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下涌出无数拇指粗的赤红小蛇。

我趁机跃上残存的半截院墙,月光照亮西厢房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门缝里渗出的,是比蛇骨精更浓烈的腐臭。

木门在我掌下化为齑粉的瞬间,扑面而来的阴风几乎将我掀翻。

屋内七盏青铜长明灯同时亮起,灯焰竟是诡异的幽绿色。

我看见正中央的供桌上摆着个半人高的陶瓮,瓮口封着道朱砂绘就的镇魂符。

"原来你将自己的魂魄炼成了器灵。

我盯着陶瓮表面凸起的蛇形纹路,突然明白老妪为何能活过百年。

这种以魂饲蛊的邪术,需得在月圆之夜剜出自己的心肝,再寻七个纯阴命格的婴孩……

供桌下的阴影突然蠕动起来,七具着红肚兜的婴尸破土而出。

它们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簇跳动的鬼火。

我挥动匕首斩断扑来的婴尸手臂,断口处喷出的不是黑血,而是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

陶瓮在这时剧烈震颤,封印的朱砂符咒开始寸寸龟裂。

我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却见老妪的残魂从地底升起,她仅剩的右手按在陶瓮上,瓮身顿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血管状纹路。

"茅山小子,今日就让你见识真正的蛇骨吞天阵!

她狞笑着将陶瓮抛向空中,瓮盖炸裂的瞬间,整座宅院的地面开始塌陷。

我看见无数白骨巨蟒从地底钻出,它们的鳞片上刻满血色符文,每片鳞甲下都嵌着颗跳动的人心。

我退到八卦池边缘,后背抵上冰凉的残碑。

祖父笔记里记载的禁术在脑海中翻涌——要破这蛇骨吞天阵,需得以精血为引,引动地脉龙气。

可强行催动龙气的代价,是魂飞魄散。

婴尸的利齿已经咬住我的小腿,白骨巨蟒的毒涎滴在肩头,烧出焦黑的窟窿。

我望着夜空中那轮血月,突然笑出声来。

祖父啊祖父,你当年宁死不说的秘密,终究还是要由我亲手揭开。

当青铜匕首没入心口的刹那,我听见地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

残碑上的篆文逐一亮起,化作金色锁链缠住所有白骨巨蟒。

老妪的残魂在金光中尖叫着消散,陶瓮炸成漫天血雨,那些婴孩的怨灵终于化作点点星芒,消散在黎明前的夜风里。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跪在八卦池底。

掌心握着的玉珏已经碎成齑粉,心口的伤却不再流血。

远处传来鸡鸣,我看见房梁上那截蛇骨化作飞灰,最后一片蛇鳞飘落时,映出了祖父年轻时的面容。

他站在二十年前那间地窖里,手中朱砂笔正在黄符上勾勒符咒。

我伸手去抓,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晨风卷起满地纸钱,恍惚间听见祖父的叹息:"痴儿,这茅山的气运,终究是要还于天地的。

我站起身,将青铜匕首插回腰间。

青石巷的苔痕又漫过一块界碑,这次我闻到的,是泥土混合着晨露的清新气息。

残碑上的金纹渐次暗淡时,青石巷尽头传来驼铃。

那声音不似寻常商队铃铛清脆,倒像是锈蚀的铁片在风里刮擦。

我掸去衣襟上的晨露,望见巷口立着个戴斗笠的驼背人,他肩头蹲着只通体雪白的狸奴,那猫儿瞳孔竟是罕见的重瞳。

"小友可识得九转还魂砂?

驼背人开口时,白猫的尾巴扫过他脖颈处的烫伤疤痕。

那疤痕蜿蜒如蛇,在黧黑皮肤上泛着诡异的紫红。

我注意到他腰间悬着的铜铃,铃铛表面刻着倒悬的北斗七星,与祖父笔记里记载的"引魂铃"分毫不差。

我按住腰间微微发烫的青铜匕首,刀柄上新刻的镇魂咒正泛着微光。

先生若是为茅山旧事而来,怕是要白跑一趟。

话音未落,白猫突然弓起脊背,喉间发出幼虎般的低吼。

驼背人抬手轻抚猫背,袖口滑落的瞬间,我瞥见他腕间缠着截青碧色的蛇蜕。

"令祖当年在锁龙井下埋的,可不止蛇骨精。

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纹着幅星图,七颗主星位置赫然嵌着七枚银钉,"每逢月晦之夜,这钉子便要饮人血才能安生。

白猫趁机跃上残碑,利爪在"茅山正法"四字上划出火星。

我心中剧震,祖父临终前那夜,我分明看见他后颈浮现过相似的星纹。

驼背人从怀中取出个鲛绡囊,倒出的却是一抔带着血丝的黄土。

这是从你祖宅地基下取的,混着三十七个枉死者的骨灰。

他指尖捻起一撮土,土中竟传出细碎的呜咽。

话音未落,整条青石巷突然笼罩在血色雾气中。

雾里浮现出无数透明人影,皆是面容溃烂的孩童模样。

白猫重瞳中迸发出金光,那些怨灵竟如受惊的鱼群般四散逃窜。

驼背人趁机将黄土撒向八卦池,池底突然裂开道缝隙,涌出的不是地下水,而是粘稠如血的朱砂。

"锁龙井的封印破了。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当年你祖父用三百童男童女的生辰八字炼成替命符,如今符咒反噬,需得找到真正的龙涎香才能续命。

我触到他掌心厚厚的茧,那是常年握着赶尸鞭留下的印记——这驼背人竟是湘西赶尸一脉的传人。

血雾中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我回头望去,只见七具着寿衣的尸体正从残垣后爬出。

它们眼眶里插着两寸长的骨钉,每走一步,骨钉便深入颅骨三分。

驼背人甩出腰间铜铃,铃声化作金色涟漪荡开,尸体却突然齐刷刷转向我,张开的嘴里露出森白的蛇牙。

"快走!

这是蛇蛊尸!

他拽着我跃上墙头时,我瞥见领头尸体胸前挂着半块玉珏——与我怀中那半块正好能拼成完整的八卦纹。

白猫突然挣脱驼背人怀抱,化作一道白光撞向尸群。

爆炸声中,我闻到熟悉的腥甜,那是蛇骨精消散时残留的气息。

我们跌落在城郊乱葬岗时,正赶上子时三刻。

驼背人吐出口黑血,血中游动着细小的金蛇。

他苦笑着扯开衣襟,七枚银钉已有一半没入心脏。

湘西赶尸人本不该插手茅山事,但三十年前我欠你祖父一条命。

他指尖凝聚起幽蓝鬼火,照亮了坟茔间一座无字碑。

碑前供着盏青铜人鱼灯,灯油是半凝固的琥珀色。

我认得灯座上饕餮纹的刻法,与祖父书房暗格里的那盏一模一样。

驼背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每声咳嗽都带出几片蛇鳞。

这灯里燃着南海鲛人膏,能照见前世因果。

他颤抖着将灯芯拨亮,火光中浮现出祖父年轻时的面容。

画面里的祖父正跪在茅山祖师像前,掌心托着个琉璃瓶。

瓶中蜷缩着条拇指粗的小蛇,蛇身却布满龙鳞纹路。

原来他早就知道……"驼背人突然攥紧我的衣袖,"你祖父偷换了龙涎香,用自己血脉养着这半妖半仙的孽畜!

话音未落,乱葬岗的坟包同时炸开。

无数白骨手臂破土而出,每根指骨上都缠着条血色蜈蚣。

驼背人甩出铜铃震开骨手,却见最中央的坟茔里升起具水晶棺。

棺中女子身着大红嫁衣,眉心点着朱砂痣,赫然与祖父珍藏的那幅美人图一模一样。

"这是你曾祖母。

驼背人突然对着水晶棺跪下,后颈浮现出与祖父相同的星纹,"她本是苗疆圣女,为救你祖父自愿被炼成活尸蛊。

他话音未落,棺中女子的指甲突然暴涨三寸,棺盖应声而碎。

漫天飞舞的嫁衣碎片中,我看见她脚踝处缠着条青蛇,蛇信正是祖父书房那支狼毫笔的笔锋。

白猫在这时化作人形,竟是个梳着双髻的少女。

她手持桃木剑刺向活尸蛊,剑锋却在她雪白的腕间留下一道血痕。

蠢货!

这是情蛊反噬!

驼背人甩出七张黄符定住活尸蛊,符纸边缘立刻燃起幽蓝火焰,"要解此蛊,需得找到当年你祖父埋在龙虎山的……"

他突然僵住,低头看着自己正在石化的右手。

活尸蛊的指甲不知何时已刺入他肩头,黑气正顺着伤口蔓延。

带她去见天机老人。

驼背人将铜铃塞进我手中,铃铛里传出他最后的心跳声,"就说湘西莫老七,来还三十年前的债了。

少女背着驼背人残躯狂奔时,我听见身后传来活尸蛊的尖笑。

她足尖点过坟头的动作像极了白猫跳跃,发间银簪在月光下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

当我们冲出乱葬岗时,东方既白,她突然将我推进辆停在路边的青布马车。

驾车的是个独眼老妪,她缺了半边的耳朵上挂着串骷髅耳坠。

龙虎山天机阁,三更前不到,你们都得变成活尸蛊的养料。

她甩动缰绳的姿势让我想起祖父驯服野马时的模样,马车轮轴转动时发出的声响,竟与驼背人的铜铃同频共振。

少女在颠簸中突然吐血,血珠落在车厢地板上,竟聚成个微型的八卦阵。

我叫阿九。

她擦去嘴角的血迹,露出颈间与驼背人相同的烫伤疤痕,"三十年前,我娘就是被选作茅山祭品的第七个婴孩。

她掀开车帘,远处山巅隐约可见座琉璃道观,观顶盘踞的九条石龙口中,都含着颗跳动的心脏。

马车在山门前停下时,独眼老妪化作纸人自燃。

阿九的银簪突然发出龙吟,山门无风自开。

我们穿过九重玉阶,每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那些刻着符咒的台阶正在吸食我们的生气。

阿九的白衣渐渐染上血色,她却笑着将桃木剑插进自己心口:"天机阁的规矩,要见阁主需得心甘情愿献出半条命。

大殿中央的青铜鼎中,悬浮着颗拳头大的明珠。

明珠表面流转着三百六十道人影,我竟在其中看到了祖父年轻时的模样。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从鼎后转出,他手中拂尘的银丝缠着阿九的脖颈:"茅山余孽,竟敢带着情蛊闯我天机阁。

"我们要龙涎香。

我解开衣襟露出心口伤疤,那是强行催动龙气留下的印记,"还有当年茅山与天机阁的密约。

老者瞳孔骤缩,拂尘突然化作万千银针袭来。

阿九的银簪却在这时刺入明珠,三百六十道人影同时发出惨叫,明珠表面浮现出祖父的字迹——那是用精血写就的忏悔书。

"原来是他……"老者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青铜匣。

匣中滚出个鲛绡包裹,打开竟是半截干枯的蛇尾,尾端鳞片上刻着"茅山第七代掌门"的字样。

阿九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她后背浮现出与活尸蛊相同的星纹,双目化作重瞳:"原来我娘的魂魄,一直被囚在这蛇尾里!

大殿开始崩塌时,老者将拂尘抛向空中。

银丝织成张巨网兜住坠落的穹顶,他袖中飞出七道符咒定住我们三人的身形。

龙涎香在锁龙井底,但需得用至亲之血为引。

他割破指尖在虚空画符,符咒化作血色锁链缠住阿九,"这女娃体内有圣女血脉,正好用来……"

我挥动青铜匕首斩断锁链的刹那,阿九突然吻住我的唇。

她舌尖渡来的不是情意,而是颗冰凉的珠子。

老者发出惊恐的尖叫,他整条右臂开始石化——那正是驼背人中蛊的位置。

阿九将我推向正在开启的地宫入口,她重瞳里映出我错愕的脸:"记住,要找的不是龙涎香,是……"

画面里,祖父正将活着的蛇妖封入曾祖母体内。

他手中捧着的,正是那颗引发所有祸端的龙涎香。

以情为锁,以命为钥。

祖父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待到后世子孙带着蛇骨精的怨念归来,便是茅山气运重见天日之时。

地宫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我握紧珠子走向光源。

青铜鼎中沉睡的,是条蜷缩的幼龙。

它额间生着与蛇骨精相同的鳞片,爪上却缠着祖父的腰带。

当我的血滴入鼎中时,幼龙突然睁开琥珀色的眼睛——那正是房梁上蛇骨精的竖瞳。

"原来我才是真正的锁。

我抚摸着幼龙头顶的龙角,终于明白祖父笔记里那些矛盾的记载。

他穷尽一生想要封印的,从来不是蛇骨精,而是自己体内蠢蠢欲动的龙魂。

地宫开始灌水,我抱着幼龙游向水面,身后传来阿九的歌声。

她唱的是苗疆的招魂曲,每个音符都化作萤火虫,照亮了归途。

当朝阳刺破云层时,我站在茅山祖师殿前。

幼龙化作流光没入我眉心,掌心的珠子却碎成齑粉。

阿九的白衣染满血污,她将半块玉珏抛向我,与怀中那半块拼成完整的八卦。

情蛊已解,但因果未消。

她转身走向山雾,重瞳里映出万千世界,"告诉天机阁主,三十年前的债,该用整个茅山来还了。

山风卷起她遗落的银簪,簪头桃木刻着的,正是驼背人临终前的心跳频率。

我握紧两半玉珏,听见地底传来幼龙的低吟。

或许从祖父偷换龙涎香那日起,茅山的气运就注定要系在我这个"半妖"身上。

暮色浸透茅山第七重山门时,我指尖触到了祖师像眼窝里的寒意。

那尊三丈高的鎏金神像突然裂开蛛网纹路,碎金簌簌坠落间,露出内里青黑色的玄武岩本体。

岩壁上蜿蜒的蛇形刻痕,竟与幼龙额间鳞片纹路完全吻合。

"小友当心脚下。

清冷女声自梁上传来,我旋身挥袖的刹那,青铜匕首已刺穿袭来的黑影。

那物落地化作团腐肉,肉块中钻出七条赤链蛇,每条蛇信都缀着枚青铜铃铛。

铃音如泣如诉,震得殿内烛火齐齐爆开灯花。

我抬头望去,横梁上倒悬着个白衣女子。

她足尖勾着盘龙柱,腰间银链缠着柄玉骨折扇,扇面绘着幅未完成的《锁龙图》。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双瞳——左眼如寒潭映月,右眼却似熔金流火,分明是同时修成了玄冰诀与赤阳功的迹象。

"天机阁的走狗,也配踏足茅山禁地?

我手腕轻抖,匕首上未干的蛇血凝成冰晶,在青砖地面绽开朵朵血梅。

女子忽然轻笑,折扇展开的瞬间,整座大殿气温骤降,我呼出的白气竟在空中凝成细小冰棱。

"在下苏清雪,特来取回师尊遗物。

她广袖翻飞间,三十六枚冰锥悬停半空,每枚冰锥里都封着只振翅欲飞的蛊虫,"倒是小友怀中那孽龙,若不交出,怕是要步你祖父后尘。

她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万千怨灵的嘶吼,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在地上投出无数扭曲的人影。

我趁机掷出青铜匕首,冰锥与刀刃相撞的刹那,爆开的冰雾中闪过道银光。

苏清雪的折扇不知何时已抵在我咽喉,扇骨上凸起的机关暗格正对准我眉心。

令祖用三百童男童女炼制的替命符,如今可还在你心口?

她指尖拂过我衣襟,带起阵带着雪松香的冷风。

地底突然传来龙吟,震得大殿梁柱簌簌落灰。

苏清雪脸色骤变,折扇脱手飞向殿顶。

我看见她后颈浮现出片蛇鳞状印记,与阿九临别时的重瞳如出一辙。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七具着玄铁重甲的尸傀破门而入,甲胄上镌刻的符咒,分明是茅山失传的"七星借命阵"。

"原来天机阁早与阴尸宗勾结。

我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匕首上,刀身顿时腾起三昧真火。

苏清雪却突然拽着我滚向供桌下方,尸傀的玄铁重剑劈开石砖的瞬间,她袖中飞出七张雷火符,将尸傀炸得倒飞出去。

但那些残肢断臂落地即化黑水,转眼又聚成新的尸傀。

"别用阳火!

苏清雪扯开我衣襟,指尖点在我心口伤疤上,"这些尸傀是用你祖父的精血喂养的!

她话音未落,供桌突然翻转,我们跌入暗道的刹那,看见最后具尸傀眼眶里嵌着的,正是驼背人那枚铜铃。

暗道里弥漫着腐骨花的香气,墙壁上嵌着的夜明珠泛着幽绿。

苏清雪突然停住脚步,折扇抵住我胸口:"前面是九幽寒潭,潭底锁着阴尸宗镇宗之宝——玄冥鬼母。

她发间银簪无风自动,簪头垂落的明珠映出潭水深处晃动的红影,"但若想破七星借命阵,非得取她一滴心头血不可。

我望着潭面蒸腾的黑色雾气,忽然想起幼龙沉睡前在我掌心写的那个"噬"字。

正欲开口,潭水突然炸开十丈水柱,红影破水而出的瞬间,整条暗道都结满冰霜。

那物竟是具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尸,她脖颈处缠着条青铜锁链,链端没入潭底,锁链上密密麻麻刻着的,全是我的生辰八字。

"果然是你。

苏清雪的折扇突然化作冰刃,女尸却抬手掀开红盖头——那张与阿九有七分相似的面容,让我的心脏几乎停跳。

她眉心朱砂痣突然渗出血珠,血珠落地即化作赤色小蛇,顺着冰面蜿蜒而来。

我挥动匕首斩断蛇群,刀锋触及女尸肌肤时,竟迸出金石相击的火星。

苏清雪的冰刃趁机刺向她心口,却被女尸徒手捏碎。

碎冰化作万千冰针反刺而来,我旋身将苏清雪护在身后,后背传来锥心剧痛——那些冰针竟穿透护体罡气,直接钉入我的脊椎。

"你疯了!

苏清雪突然将我按在寒潭边,指尖凝出冰针刺入我周身大穴。

女尸在这时发出凄厉哀嚎,她嫁衣下摆突然涌出无数黑发,每根发丝都缠着个婴孩魂魄。

我认出其中个魂魄颈间的银锁——正是阿九幼时佩戴的那枚。

当黑发即将缠上我脖颈时,怀中幼龙突然苏醒。

它化作道金光没入女尸眉心,整座寒潭开始沸腾。

苏清雪的冰刃突然暴涨三丈,斩断青铜锁链的刹那,女尸眼中血泪喷涌而出。

我听见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无数白骨手臂破土而出,将女尸拖向更深的黑暗。

"快走!

玄冥鬼母要借体重生了!

苏清雪拽着我冲向暗道尽头,她发间银簪突然射向石壁。

簪头明珠爆开的强光中,露出个布满符咒的密室。

密室中央悬浮着口冰棺,棺中躺着个与我面容相同的男子,他心口插着柄断剑,剑柄上刻着"茅山掌门"四个古篆。

我踉跄着靠近冰棺,指尖刚触到剑身,整座密室突然天旋地转。

苏清雪的惊呼声变得遥远,我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回:祖父将活着的蛇妖封入曾祖母体内时,我分明站在旁观者的位置;驼背人临终前的心跳频率,竟与冰棺中男子的脉搏完全同步;而此刻苏清雪眼角的泪光,又与阿九重瞳里最后的留恋如出一辙。

"原来我们都是棋子。

我握住断剑的刹那,冰棺轰然炸裂。

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我看见自己前世是茅山最杰出的弟子,为镇压暴走的龙魂自愿堕入轮回;而苏清雪竟是当年被我亲手斩杀的蛇妖转世,她每世轮回都要来寻我复仇,却总在最后关头下不了手。

地底传来幼龙的咆哮,密室开始坍塌。

苏清雪突然将折扇塞进我手中,扇骨上的机关暗格弹出枚玉简:"带着这个去找天机阁主,他能帮你……"她话音未落,玄冥鬼母的指甲已穿透她肩头,黑血顺着嫁衣滴落,在地面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我挥动折扇斩断鬼母手臂,扇面《锁龙图》突然活了过来。

墨迹化作金色锁链缠住鬼母,我趁机背起苏清雪冲向正在闭合的密道。

身后传来玉石俱焚的轰鸣,幼龙的龙吟与鬼母的尖啸交织成曲,震得我七窍流血。

当我们跌出密道时,正撞见天机阁主带着七十二地煞星君等候多时。

他手中拂尘银丝缠着昏迷的阿九,另一只手托着的,正是那颗失踪的龙涎香。

多谢小友引开鬼母。

他拂尘轻挥,七十二道符咒化作囚笼将我们困住,"如今只需取你心头血浇灌龙涎香,便能唤醒沉睡的龙魂。

苏清雪突然挣开我怀抱,她折扇化作漫天冰刃刺向天机阁主。

但那些冰刃在触及拂尘的瞬间就化作水雾,天机阁主轻笑着踏前半步,苏清雪便如断线纸鸢般坠落。

清雪!

我扑过去接住她时,发现她后背的蛇鳞印记已蔓延至脖颈。

"别管我……"她咳出的血里混着冰晶,"去找……去找阿九的……"她突然咬破指尖,在我掌心画了道血符。

符咒成型的刹那,阿九腰间的银铃无风自动,天机阁主脸色骤变:"玄阴教的锁魂咒!

你们竟与魔道勾结!

地动山摇间,我看见阿九额间浮现出与苏清雪相同的印记。

她周身燃起幽蓝鬼火,七十二地煞星君的符咒在火中纷纷自燃。

天机阁主甩出拂尘化作巨蟒扑来,阿九却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鬼火吞没巨蟒的瞬间,我听见她最后的传音:"带着龙涎香去东海归墟,那里有……"

苏清雪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我将她平放在地,折扇上的《锁龙图》却在这时投射出光幕。

光幕中显现出幅海图,某个被云雾笼罩的岛屿上,插着柄与祖父书房那把一模一样的青铜剑。

更令我心惊的是,海图边缘的批注字迹——分明是阿九与苏清雪二人的笔迹交织而成。

"原来你们早就算计好了。

我割破手腕将血喂给苏清雪,她脖颈的蛇鳞竟开始消退。

天机阁主的怒吼从远处传来,我抱起苏清雪冲向茅山后山禁地。

那里有座被九重封印的传送阵,正是祖父笔记里记载的,通往东海归墟的唯一路径。

当我们站在传送阵前时,苏清雪突然按住我持剑的手。

她指尖凝出冰晶,在我掌心画出道复杂的符咒:"此去归墟九死一生,你若后悔……"我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龙涎香按进传送阵核心。

霎时间地动山摇,阵法亮起的强光中,我看见阿九与苏清雪的身影渐渐重叠。

传送阵启动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我终于明白祖父为何要偷换龙涎香——那根本不是续命之物,而是封印我前世记忆的枷锁。

而苏清雪、阿九、甚至驼背人,都是我前世斩落的七情六欲所化。

当阵法光芒达到顶点时,我听见幼龙在我识海里轻笑:"主人,该醒了。

再睁眼时,我们已身处归墟海底。

水晶宫殿的穹顶上,三百六十五颗明珠组成北斗七星阵。

阵眼处悬浮的,正是那柄与祖父书房相同的青铜剑。

但剑身缠绕的,却是条活生生的金龙——它额间鳞片与我怀中幼龙完全一致,龙尾却缠着具鲛人女尸。

"你们终于来了。

鲛人女尸突然睁眼,她鱼尾拍打水流的声响,竟与驼背人的驼铃声同步。

我认出她颈间银锁——正是阿九那枚。

当她抬手的瞬间,整座宫殿开始旋转,无数记忆画面在水中浮现:我前世斩杀蛇妖时,分明看见她腹中隆起;而苏清雪每次轮回转世,眼角都会多颗泪痣……

金龙突然发出震天龙吟,宫殿四角的锁链应声而断。

鲛人女尸化作流光没入苏清雪体内,她发间银簪化作龙角,重瞳里流转着日月同辉的异象。

恭喜主人重归真身。

她指尖轻点,青铜剑自动飞入我手中,"现在,是时候清算三百年前的旧账了。

我望着剑身上倒映的陌生面容,终于看清了命运的全貌。

原来从祖父偷换龙涎香那日起,所有人的命运就都被刻在了因果轮回的巨轮上。

而此刻握在我手中的,既是斩断轮回的利刃,也是开启新劫的钥匙。

当苏清雪化作龙形载着我冲出海面时,朝阳正从云层后升起。

我最后望了眼茅山方向,那里有阿九未说完的秘密,有驼背人未还完的债,更有祖父用三百年光阴织就的,这张笼罩天地的因果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