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笔下的赵姬和嫪毐

发布时间:2025-06-10 20:17  浏览量:1

蔡东藩先生的《历朝通俗演义》持“以正史为经,务求确凿;以轶闻为纬,不尚虚诬”的创作原则,所以全书有很强的故事性和趣味性,当然也极其重视史料的真实性。其文字通俗简洁(旧白话),流畅自然,别具一格,在《前汉通俗演义(上)》中有关赵姬和嫪毐(lào ǎi)的描写集中体现了上述之特点,故摘抄如下,以飨读者。

注意:本文谨作“学术”交流之用,已婚女同胞不得以此文中个别章句为标准,而对另一半提出过分之要求,更不得作为对男性人身攻击之“炮弹”。

按:蔡东藩认为嬴政之生父乃吕不韦而非异人。

……不韦更怀着鬼胎,随时访觅美人儿,凑巧赵都中有一歌妓,生得袅娜娉婷,楚楚可爱,遂不惜重资,纳为簉室(zào shì,旧时称妾),凭着那天生精力,交欢数次,居然种下了一点灵犀,不韦预先窥测,料是男胎,便去引那异人进来,开筵相待。酒到半酣,才令赵姬盛妆出见,从旁劝酒。异人不瞧犹可,瞧着那花容月貌,禁不住目眩心迷,一时神情失主,尽管偷眼相窥。偏那赵姬也知凑趣,转动了一双秋波,与他对映,惹得异人心痒难熬,跃跃欲动。可巧不韦似有酒意,就在席间假寐,把手枕头,略有鼾声。异人色胆如天,便去牵动翠袖,涎脸乞怜。那美姬若嗔若喜,半就半推,正要引人入胜,不防座上拍的一声,接连便闻呵叱道:“你敢调戏我姬人么?”

异人慌忙回顾,见不韦已立起座前,面有怒容,顿吓得魂飞天外,只好在不韦前做了矮人,长跪求恕。

不韦又冷笑道,“我与君交好有年,不应这般戏侮,就使爱我姬人,也可直言告我,何必鬼鬼祟祟,作此伎俩呢?”

异人听了,转惊为喜,便向不韦叩头道:“果蒙见惠,感恩不浅,此后如得富贵,誓必图报。”

不韦复道:“交友贵有始终,我便将此姬赠君,但有条约二件,须要依我。”

异人道:“除死以外,无不可从。”

不韦即说出两大条件:“一是须纳此姬为正室,二是此姬生子,应立为嫡嗣。”

异人满口应承,方由不韦将他扶起,索性嘱使赵姬,坐在异人座侧,缓歌侑觞(yòu shāng,劝酒,佐助饮兴),直饮到夜色苍黄,才唤入一乘轻舆,使赵姬陪伴异人上车,同返客馆。

这时赵姬的身孕,已经两阅月了。美眷如花,流光似水,异人与赵姬日夕绸缪(缠绵),约莫过了八个月,本来是腹中儿胎,应该分娩,偏偏这个异种,安然藏着,不见震动,又迟延了两月,方才坐蓐临盆,生下一个男儿。说也奇怪,巧遇是日为正月元旦,因取名为政,寄姓赵氏。异人总道是十月生男,定由己出,哪知是吕氏种下的暗胎,已有以吕代嬴的默兆了。

越三年秦赵失和,邯郸被围,赵欲杀害异人,亏得吕不韦阴赂守吏,把他纵去,逃赴秦军,妻子由不韦引匿。待至魏兵救赵,秦军西还,异人原得归国,不韦也将异人妻子,送入咸阳,俾他完聚。华阳夫人见了异人,异人当即下拜,涕泣陈情,叙那数年离别的思慕,引起夫人的感情。他又因夫人本是楚女,特地改着楚服,取悦亲心。果然夫人悲感交并,也挥泪与语道:“我本楚人,汝能曲体我心,便当养汝为子,汝可改名为楚罢。”异人唯唯从命, 自是晨昏定省,格外殷勤。就是赵姬母子,得入秦宫,见了华阳夫人,也是致敬尽礼,不敢少疏,因此华阳夫人,喜得佳儿佳妇,便与孝文王再申前约,决不负盟。既而昭襄王病殁,孝文王嗣位,即立楚为太子。丧葬才毕,升殿视事,才阅三日,便即逝世。太子楚安然继统,得为秦王,报德践约的期限,居然如愿以偿。当下尊嫡母华阳夫人为华阳太后,生母夏姬为夏太后,立赵姬为王后,子政为嗣子,进吕不韦为相国,封文信侯,食河南洛阳十万户,一番大交易,至此成功。

会东周君联合诸侯,谋欲伐秦,为秦王楚所闻,遂遣相国吕不韦督兵往攻。东周君地狭兵单,哪里敌得过秦军,诸侯复观望不前,眼见是周家一脉,不得再延。吕不韦大出风头,灭了东周,把东周君迁锢阳人聚,周朝八百多年的宗祚,反被一个阳翟贾人,铲灭无遗,文武成康,恐也不免余恫呢。不韦班师还朝,饮至受赏,不劳细说。

转眼间又是四年,秦王楚春秋鼎盛,坐享荣华,总道是来日方长,好与那正宫王后,白头偕老,毕世同欢。谁料到二竖为灾(指两个小孩在腹中肆虐为患,形容病势严重无法医治),膏肓受厄,终落得呜呼哀哉,伏唯尚飨,年才三十有六。

子政甫十三岁,继承秦祚,追谥父楚为庄襄王,尊母为王太后,名目上虽是以子承父,暗地里实是以吕易嬴。政未能亲政,国事俱委任吕不韦,号为仲父。不韦大权在握,出入宫廷,时常与秦王母子,见面叙谈。

只这位庄襄太后,尚不过三十岁左右,骤遭大故,竟作孀姝,她本是个送旧迎新的歌姬,怎禁得深宫寂寂,孤帐沉沉?空守了好几月,终有些忍耐不住,好在不韦是个旧欢,乐得再与勾引,申续前盟。不韦也未免有情,因同她重整旗鼓,演那颠凤倒鸾的老戏文。宫娥彩女,统是太后心腹,守口如瓶,秦王政究竟少年,未识个中情景,所以两口儿暗地往来,仍然与伉俪相似。

一年二年三四年,秦王政已将弱冠了,不韦年亦渐老了。偏太后淫兴未衰,时常宣召不韦,入宫同梦。不韦未免愁烦,一则恐精力寖衰(jìn shuāi,渐趋衰退),禁不住连宵戕贼,一则恐少主寖长,免不得瞧破机关,于是想出一法,私拟荐贤自代。

凑巧有个浪子嫪毐,阳道壮伟,尝戏御桐木小车,不假手力,但用那活儿插入轮轴,也能转捩运行。事为不韦所闻,立即召为舍人,先向太后关说,极称嫪毐绝技。

太后果然歆羡,亲欲一试,当由不韦令人告讦,诬毐有罪,当置宫刑,一面厚贿刑吏,但将毐拔去须眉,并未割势,便使冒作阉人,入侍太后。

太后即引登卧榻,实地试验,果然坚强无比,久战不疲,惹得太后乐不可支,如获至宝,朝朝暮暮,我我卿卿,老淫妪又居然有娠了。(多年不闻生育,至此又复怀妊。毕竟嫪毒有力。)

(上述内容并非蔡东藩先生杜撰,其根据是《史记·吕不韦列传》“始皇帝益壮,太后淫不止。吕不韦恐觉祸及己,乃私求大阴人嫪毐以为舍人,时纵倡乐,使毐以其阴关桐轮而行,令太后闻之,以啗太后。太后闻,果欲私得之。吕不韦乃进嫪毐,诈令人以腐罪告之。不韦又阴谓太后曰:‘可事诈腐,则得给事中。’太后乃阴厚赐主腐者吏,诈论之,拔其须眉为宦者,遂得侍太后。太后私与通,绝爱之……”)

会值夏太后病逝,嫪毐遂与太后密商,买通卜人,诈言宫中不利母后,应该迁居避祸。秦王政不知有诈,就请母后徙往雍宫,嫪毐当然从往。嗣是母子离居,不必顾忌,一索得男,再索复得男,保抱鞠育,视若寻常,且封嫪毒为长信侯,食邑山阳,寻且加封太原郡国。凡宫室车马衣服,及苑囿驰猎等情,均归嫪毐主持,毐至此真快活极了。

却说嫪毐得封长信侯,威权日盛,私下与秦太后密谋,拟俟秦王政殁后,即将毐所生私子,立为嗣王。毐非常快乐,往往得意忘言。一日与贵臣饮博,喝得酩酊大醉,遂互起龃龉,大肆口角,毐瞋目大叱道:“我乃秦王假父,怎敢与我斗口?汝等难道有眼无珠,不识高下么?”

贵臣等听了此言,便都退去,往报秦王。秦王政已在位九年,年已逾冠,血气方刚,蓦然听到这种丑事,不禁忿怒异常,当下密令干吏,调查虚实。旋得密报,说毐原非阉人,确与太后有奸通情事,遂授昌平君昌文君为相国,引兵捕毐。(昌平昌文史失姓名,或谓昌平君为楚公子,入秦授职,未知确否,待考。)

毐得知消息,不甘坐毙,便捏造御玺,伪署敕文,调发卫兵县卒,抗拒官军。两下里争锋起来,究竟真假有凭,难免败露,再经昌文昌平两君,声明毐罪,毐众当即溃散,单剩毐数百亲从,如何支持,也便窜去。

秦王政更下令国中,悬赏缉毐,活擒来献,赏钱百万,携首来献,赏钱五十万。大众期得厚赏,踊跃追捕,到了好畤(hǎo zhì,古县名),竟得擒住淫贼,并贼党二十人,献入阙下。秦刑本来酷烈,再加嫪毐犯了重罪,当命处毐辍刑,五马分尸。毐党一体骈诛,且夷毐三族。一面饬将士往搜雍宫,得太后私生二子,扑杀了事。就把太后驱往费阳宫,派吏管束,不准自由。吕不韦引毐入宫,本当连坐,因念他侍奉先王,功罪相抵,不忍加诛,但褫免相国职衔,勒令就国,食采河南……

参考书籍:蔡东藩《前汉通俗演义(上)》(中国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