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心学第二十二讲：“知行合一”的三次飞跃

1508年的一天，这天晚上电闪雷鸣，不一会儿下起了倾盆大雨，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面对划破黑夜的一道道闪电，困惑阳明先生多年的问题一下子通了，他的顿悟如同喷薄欲出的一轮朝阳驱散了所有黑暗。他发疯似地大声喊叫：“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误也。”圣人的品格，在我的内心已经完全具备了，通过向外学习“圣人之道”是错误的。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却是中国哲学史上的大事，这就是阳明先生“龙场悟道”。阳明先生“龙场悟道”实际上表明了，要想成为一个圣人，读他们写的书、学习他们的传记，按照他们的行为模式去为人处世，这种方法对不对？不能说不对，但没有必要那么做。到底怎么样才能成为圣人呢？“圣人之道，吾性自足”，我自己的心性里就有，不但有，还很充足。

说的明白一点，就是说一个人能不能做出一番成就，不在于外在的环境是什么，关键是自己。一个人的心情好坏不是由外在环境决定的，而是由自己的内心决定的。从“悟道”以后，阳明先生便开启了他开挂的一生，他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成了无所不能、无往而不胜的圣人。

可以说，“龙场悟道”实现了“知行合一”的第一次飞跃。这种飞跃是由“行”上升到一种“知”，这种“知”是人的一种本然之知，就是“本能之知”，或者说是人的一种“感性知识”。这好像是我们一到冰窖立刻感觉到冷，一到火炉里立刻感觉到热一样，是人一种本能的“感知”。

同样，这种本能“感知”上升到伦理层面，就是阳明先生说的“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入自然知恻隐”，这种伦理也是人的本能。但无论是从人本能的“感知”，还是人的伦理本能，这里面一定有行动的参与，没有行动的参与，人这种本能就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一旦有“行”，在人的心里一定会有“知”，但这种“知”还是人自然而然的本能，这是“知行合一”的第一次飞跃。

“知行合一”的第一次飞跃，如果抛开伦理层面，作为生物的本能，不但人有，动物甚至植物也有。但人之所以为人，就是人除了有“本然之知”之外，还有“自为之知”，人由“本然之知”上升为“自为之知”这是“知行合一”的第二次飞跃。第二次飞跃之后，如果还是抛开伦理层面，只有人才会有，动物植物便没有了。

第二次飞跃，最典型的标志是阳明先生写的《答顾东桥书》。这是阳明先生给他的朋友顾东桥写的一封信，顾东桥不是阳明先生的学生，他是江苏江宁人，江宁是现在的南京，他当过南京的刑部尚书，相当于司法部的部长。在信中，阳明先生谈到“知行合一”：“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行工夫本不可离，只为后世学者分作两截用功，失却知行本体，故有合一并进之说”。

第一次飞跃的时候，“知”是人的“本然之知”。但不是所有的“知”都是“真知”，“知而不行，只是未知”，有的“知”是假的，是“伪知”，比方说我们看到太阳东升西落，看着好像太阳围着地球转，这是典型的“伪知”，是假象。许多情况是我们被假象所迷惑，表面的情况是这样，实际却是另外一种情况。

我国古代战争史上就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例如韩信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西楚霸王项羽分封十八路诸侯，把刘邦封在巴蜀之地，就是现在的四川、重庆这一带，把咸阳分封给秦朝原来的名将章邯，目的是想用章邯防住刘邦，把刘邦困在巴蜀。可是刘邦任用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韩信为大将军，当章邯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认为刘邦和韩信这帮泥腿子不足为患。

一代名将章邯轻敌了。当他得知韩信正在修从巴蜀到汉中悬崖绝壁上栈道的时候，他的脸上又一次露出鄙夷的神色，他知道修这个栈道并非易事，没有三五年的工夫修不成。当章邯得知韩信的部队突然从陈仓出现的时候，他的后背冒上来一股凉气，心想坏了，原来他们明着修栈道，这个表面上的大工程是为了迷惑他。从陈仓真插汉中，真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场胜战使韩信名扬天下。

“明修栈道”这个表面上的事就是“伪知”，不是“真知”，“真知”是“暗度陈仓”。章邯得到的是“伪知”，所以他犯了错误。这说明人的主观和客观相一致的时候，这时的“知”才是“真知”，如果主观和客观不相一致，这时的“知”便是“伪知”，用“伪知”来指导实践就会犯错误。

还有一个事也能说明“真知”有很大的作用。项羽在分封十八路诸侯的时候，把刘邦封在巴蜀之地，刘邦的许多将领都不愿意去，说那里非常荒凉，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可是萧何说可以去，他的依据是在秦宫里找到了全国地图，从这些地图上可以看出，巴蜀那里不但不荒凉，相反是一个“天府之国”。这条知识是“真知”，他们在这条“真知”的指导下取得了成功。

这说明一个人要想得到“真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实际行动。但不是任何情况下都有条件去实际行动，这就需要站在别人的肩膀上吸收前人的经验和教训，这就需要看书。当然看书，也需要正确的方法，不要把书读死了，要活学活用，不要把自己读成书呆子。

当然，除了有些知识是“伪知”以外，还有一些知识是无用的知识。用阳明先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茫茫荡荡”之知，“悬空思索”之知，“揣摩影响”之知，这些都是无用之知，是阳明先生坚决反对的。

这是“知行合一”的第二飞跃，是由“本能之知”变成“自为之知”。这个过程实际上是把感性知识通过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从而获得理论知识的过程，是一个人获得“真知”的过程。

第三个飞跃是把得来的“真知”应用在实践之中。俗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是不是“真知”，还得要靠实践来说话。实践证明正确的就是“真知”，证明不对的当然不是“真知”。获得这些知识根本的目的还是在于应用，不能指导实践的知识当然也不是“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