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兰芷谋 [完]
发布时间:2025-05-18 15:40 浏览量:4
我绞着裙裾,鼓起勇气开口:
「为什么是我?」
沈翊的梨涡似乎更深了些,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不知为何语气有些愉悦:
「因为你适合。你不像其他闺阁女子,敢爱敢恨,不惧流言蜚语,经商能力更是出众,也特别特别坚强。
「这么多年,一人将魏家产业扛下来,很辛苦吧?」
我一怔,眼睛不由模糊起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辛不辛苦。
人人都斥我,身为女子抛头露面,不成体统。
甚至在商场上,也因为身份被诸多不怀好意的对手欺辱。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被噩梦惊醒,哭着喊娘亲。
就连谢征,顶多也是称赞我几句有经商才能。
从未在意过我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如今一个毁了我姻缘的「坏人」,居然真心实意问我辛不辛苦。
实在是人心难测,世事无常。
便在此时,春桃跌跌撞撞跑来,语气里带着哭腔:
「小姐,谢小侯爷他……他真带着谢老夫人来退亲了!」
心中藏着的最后一点希望陡然幻灭。
我无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苦涩一笑:
「好,我答应你。」
8
我和谢征的婚事退得很顺利。
谢老夫人虽不喜莺莺,却也不想替魏府分担那一百万两。
何况商贾人家本就配不上侯爵世家,谢征以此缘由一闹,倒也正好顺了她的意。
她虽与娘亲是年少时的手帕交,但时至今日,那点交情自然是比不上侯府的。
临走前,谢征回头看我,面上有一丝不忍:
「阿芷,你我自有情分在。等你将那银钱还清,可再来找我,我愿纳你为妾,护你一生。」
我笑笑,目送他们出府。
此一别,便不可能再有来日。
几日后,沈翊坐着马车来魏府门口接我。
马车很大,外表虽然看不出什么,但内在却极尽奢华。
俨然是一座移动的小型厢房。
饶是我魏家也家财万贯,但比起沈翊,到底还是差上了一截。
见我目瞪口呆的样子,沈翊从一旁拿出个食盒。
打开一看,里头装满了京城各家最有名的糕点。
其中不乏一些尚未对外售卖过的点心。
我拈起其中一块没见过的,缓缓放入口中。
只觉甜而不腻,唇齿留香,竟是意外地美味。
沈翊含笑,又将另一块造型奇特的糕点放入我掌心,意有所指道:
「怎么样,是不是要比梅花酥好吃一百倍?
「所以你看,很多执念放不下,不过是因为没尝过更好的滋味。」
不知是不是糕点太过美味,我竟觉得他说得格外有道理,连带着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
马车铎铎,绕着西城转了好几圈。
我不明所以,沈翊却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听闻谢小侯爷今日在醉仙阁包场,怕你将来会有遗憾,我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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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第三次驶过醉仙阁大门时,二楼雅间的雕花窗棂缓缓打开,露出一张颇为不耐的脸。
谢征一手执着酒壶,一手揽着莺莺的肩,目光望向我,带着微微的鄙夷:
「魏兰芷,你是想拿这个放印子钱的,来诱我吃醋?那你可想多了。若你愿意跟他走,别再来纠缠我,我实在是求之不得呢。」
二楼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大抵都在笑我不知羞耻,事到如今还想耍手段挽回谢征。
我放下车帘,将头缩回车内,笑得很大声:
「沈老板,多谢,从前之事,我已经放下啦。」
可眼前男人却突然收起了笑容,眉心微蹙,看起来竟是前所未有的正经。
接着,手腕一紧,人已被他拽进了怀里。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低沉而沙哑:
「难过的话可以哭出来。
「对不起,我没想过会伤害你……」
扑鼻的松柏冷香将我淹没。
心脏像被人扎上了刀子。
我攥紧他的衣襟。
终于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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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马车一路走走停停,直到一个月后才抵达江南。
那日哭过后,我只觉得胸中那股郁结全数消散,整个人也无比轻松。
路上,沈翊给我讲述了他家族的情况。
沈家共有三房叔伯兄弟。
大房沈燕山,无经商之才,却野心勃勃。
二房沈明德,笑面虎。
表面仁义道德,私下心狠手辣,千方百计想争夺家主之位。
三房夫妻早逝,如今只得沈翊一人,却深受祖父母疼爱。
碍于其他两房,沈翊祖父母放话,哪方能尽快扩大家业,便有资格获得家主之位。
原本沈翊已扩张了沈家无数产业,又把持了江南漕运,早已有资格胜任家主。
可去年沈翊祖父过世,祖母又是个性子软的。
那二房非说他如今尚无成家,不算真正有担当的男人。
非不同意他立刻继任家主之位。
还说娶妻若不贤,会将沈家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后来大房二房想尽办法,欲塞妻族女眷入沈翊后院,使尽了不入流的手段。
沈翊烦不胜烦,便借由收账的名义离家,最终想出了让我假扮贤妻的戏码。
他看着我略显紧张的脸,牵起我的手,缓步入内:
「你不用怕,只要按着你的意愿做事便成。有我在,不会让你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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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正堂,一大家子人早已等候在内。
我不动声色瞄了一眼,直觉人人神色各异,打量我的眼神不怎么友善。
唯有上座一位白发老妇人眉眼弯弯,看上去满心欢喜。
沈翊的相貌与她有几分相似,想必定是他祖母无疑。
我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立刻屈膝行礼,惹得她当场便脱了腕间的翡翠镯子给我:
「好好,翊儿眼光不错,这是个好孩子。」
可话音刚落,就有位绛紫衣裙的妇人阴阳怪气开了口:
「你们说这翊儿,我们给他说了那么多娇滴滴的世家小姐,他都看不上。这出去不过几个月,就带回了新妇。哪有这样快的?该不是随便找了个人来诓我们的吧……」
她对面着杏黄衫子的妇人立马接口:
「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这三弟夫妻都不在了,总还有娘和我们这些叔伯婶娘,这孩子,怎可胡来呢……」
她话音刚落,上座的祖母忽然将茶盏重重一放:
「怎么,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急着替翊儿做主了?」
黄衣妇人脸色一僵,讪讪笑道:
「娘,我们这不是担心翊儿被人骗了嘛……」
沈翊却突然笑出了声:
「二婶还是先担心担心睿哥吧,他前阵子拿绸庄收来的钱,全数给青楼姑娘买了胭脂,这才叫容易被骗呢。」
他此言一出,先前那位绛紫妇人脖子往后缩了缩,似是很想掩饰自己的存在。
谁知沈翊并不打算放过她。
他转向她的方向,眼睛一眯,吐出的话让我都抹了把汗:
「还有大婶,戚哥的婚事不是你一手操办的吗,怎的他现在都宁可住在别院里陪着外室,也不肯回家呢。依我看,这婚姻之事,还是得两情相悦才好啊。」
我垂着头,在袖中狠掐自己大腿,才没笑出声。
沈翊这嘴这么毒,为何还要找我来帮他?
我看根本无人是他对手!
大房二房吃了哑巴亏,却无法反驳,脸都气成了猪肝色。
沈翊却悄悄捏了捏我的手心。
在我狐疑望去时,邀功般朝我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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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刁难应该到此为止了,可显然是我太过天真。
见言语上占不到便宜,二房夫人眼珠一转,忽然笑道:
「既然娘和翊儿都这么说了,那咱们自然也得好好看看这位新妇。沈家家大业大,要做当家主母,没点礼数和本事肯定是不行的。」
她朝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立刻端着一盘茶盏上前,笑眯眯道:
「少夫人初来乍到,按咱们沈家的规矩,新妇进门,得给长辈们敬茶。」
我垂眸望去,茶盏里的茶汤滚烫,杯壁薄得几乎透光。
若是细皮嫩肉些的姑娘,定是要烫出水泡来的。
沈翊眉头微蹙,正要开口。
我却已伸手接过茶盏,稳稳端在掌心:
「是该敬茶的。」
我依次给祖母、大房、二房等长辈敬茶。
每递一盏,指尖丝毫不颤,茶汤一滴未洒,完全无可挑剔。
二房夫人盯着我的手,眼神阴沉得可怕。
我却在心中苦笑。
真没想到,昔日给谢征做吃食练就的这一手不怕烫的本事,今日竟还能这样用上!
待敬完茶,大房夫人忽然笑道:
「听说魏姑娘出身普通商贾之家,想必琴棋书画上不太精通吧?」
她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纷纷坐直了身子,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沈翊眸色一冷,出声反驳:
「沈家也不过商贾之家,又不是宫中选娘娘,要精通琴棋书画做甚?」
我轻轻按住他的手背,安抚一笑:
「大婶说笑了,商贾之家虽比不得书香门第,但该学的,倒也没落下。」
大房夫人撇了撇嘴,显然是不大信。
她抬了抬手,身边丫鬟已搬来一架古琴。
琴弦微微泛着冷光,显然被人刻意调过了,稍一用力便会崩断。
我神色自若地坐到琴前,不着痕迹地调试好古琴,便伸手轻轻一拨。
流畅的琴音自指尖倾泻而出,悠扬婉转,令人心旷神怡。
一曲终了,满堂寂静。
祖母率先抚掌而笑:
「好!翊儿果然有眼光!」
大房夫人脸色难看,强笑道:
「真没想到,魏姑娘琴艺倒是……不错。」
我替自己捏了把汗。
想当初,为了讨谢征欢心,我日日练琴从不懈怠。
莫说今日她们考我这琴,哪怕是书画棋,我亦不会出丑。
想到这里,心中依然默默发酸。
这些年来,为了谢征,我究竟自找了多少苦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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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两次刁难都未讨到便宜,大房二房对视一眼,似是想到个更好的主意。
「琴艺再好,也不过是娱人娱己的本事。咱们沈家的媳妇,最要紧的是能掌家理事。」
二房夫人掏出一本早已备好的账册,皮笑肉不笑:
「少夫人既然进了门,不如看看这账册,指点一二?」
我接过账册,翻开一看,不由愣了愣。
这账本漏洞百出,显然是故意为之。
可……
这还真是瞌睡了递枕头,考教到我心巴上了。
我天生对账目感兴趣,自识字起就跟在爹娘身边学习。
看账几乎已经是我的本能。
再乱的账,在我眼中都清晰地如同绣绷上的丝线。
纵使千头万绪,只要找到那根起针的线头,便能顺着经纬抽丝剥茧,理出完整的纹样。
我不由勾起唇角:
「二婶这账册,倒是有趣。」
二房夫人挑眉,大抵以为我是在装腔作势:
「哦?哪里有趣?」
我指尖轻点其中一页:
「比如这一页,米粮进项和出项差了三十石,却未写明去向。
「这一页,布匹采买的银两数目不对,多支了五十两。
「还有这里,庄子的收成和往年相差甚远,却无人查问。」
我每说一处,二房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祖母已经乐不可支:
「好!好!翊儿媳妇,果然是个能干的!」
我偏头,正好对上一双含笑的眸。
我也装模作样朝他抛了个媚眼。
这回,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沈翊会找我帮忙的原因。
他家各房刁难的手段层出不穷,要换做其他娇滴滴的小姐,怕是早就被欺负跑了。
而我脸皮厚,胆子大,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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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成了朵喇叭花。
她似乎对我愈加满意,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大方地递给我:
「翊儿媳妇,从今日起,沈家的中馈,就交给你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二房夫人猛地站起身:
「娘!这不合规矩!她才刚进门,连婚事都没办过,这属于无媒苟合……」
沈翊脸色一沉,似笑非笑:
「二婶,我是在京城求娶的阿芷,三媒六聘齐全,也宴请过街坊邻居,一切都有理有节。她爹娘早逝,无依无靠,所以我才想着先将她带回江南,在此将婚宴办得隆重些。还望二婶注意言辞,这种话,我不想再听第二遍。」
沈翊威慑力十足,在场众人再不敢多说一句。
他又以舟车劳顿为由,将我带回了房。
厢房内,我终于卸下防备,同沈翊开起玩笑来:
「沈老板,我看他们都挺怵你,你拿下家主之位应该不难。怎的还愿意花一百万两请我演戏,我感觉你……亏大了。」
沈翊坐在桌边,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是可以。但有你帮忙,更容易些。看魏老板今日的表现,我觉得这一百万两花得可太值了。」
我抿抿唇,不置可否。
和他相处好似还挺轻松。
他好像是真的觉得我值这一百万两。
这让我微微有些愉悦。
在谢征那里,好像很久没听到过他对我的肯定了。
有的只是无尽的嫌弃。
被人认可的感觉……还挺不错。
沈翊很贴心,大抵真觉得我舟车劳顿,早早安排丫鬟烧了水替我沐浴。
温热的水拂尽了周身疲惫。
出浴后,我只觉得浑身舒坦,神清气爽。
可回到内室准备就寝时,我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床榻之上,早已半躺着一人。
沈翊只着了件单薄的中衣,长发披散在肩头。
正就着烛火,在仔细翻阅一个账本。
此刻的他,不似春风楼初遇那般妖冶,也不似白日里锋芒毕露。
倒像个清冷的公子哥,带着淡淡的书卷气。
见我入内,他放下手中账册。
修长的手在榻边拍了拍,语气温柔:
「阿芷,天色不早了,就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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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圆了眼,不敢动弹。
沈翊却伸出一指抵在唇边,眼神示意我看向窗外。
我扭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窗外映着两个黑影,似乎是在偷听。
他们大抵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谁知今夜月色浓,早便将二人的脑袋投射在窗上,朦胧似鬼影。
我张了张嘴,最后缓慢走向床榻:
「好的,夫君。」
谁知我刚走到榻边,手腕便被拉住。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在沈翊身下。
他的中衣领子依旧松松垮垮,露出胸前一大片紧实的肌肤。
长发散落下来,垂在肩上枕上,还有一些与我纠缠在一处,难分彼此。
他发出极轻的气音,热气吹在耳边痒得我直缩脖子。
「会……叫吗?」
我一时没听懂,愣愣地又问了句:
「叫什么……?」
他弯唇一笑,突然伸手移到我腰间软肉,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那处极痒。
我一时没控制住,「啊~」地一声就喊了出来。
这一声喊得婉转缠绵,令我不由红了脸。
我恨不得用锦被盖住自己的头。
沈翊却笑得更欢,嘴里吐出的话简直让我无地自容:
「阿芷这个样子,好诱人,为夫很喜欢……
「这样……舒服吗,要不要再快些?
「阿芷可以喊出来,为夫喜欢听。」
……
他一边说着浑话,一边伸手握住床杆,使劲摇晃。
床榻嘎吱嘎吱响到半夜,那两个黑影才堪堪离去。
黑夜中,我已经尴尬得双目无神。
而沈翊却目光炯炯,似乎还毫无睡意。
我实在撑不住,在不知不觉中被睡意席卷,沉沉睡去。
隐约间却好像听到沈翊还叫了两次水。
我迷糊地想:
沈翊这厮想得真周到,连叫水这种细节都没放过。
还有,这一百万两,还真是难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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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后,沈家大房二房好像便消停了,很少再刁难我。
他们似乎想通了,自己能力不足,根本斗不过沈翊。
何况自家孩子不成器,有沈翊掌管家业,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
沈翊家主之位几乎板上钉钉。
约定马上要达成,我离开沈家的日子也近了。
可我却有些……舍不得。
祖母待我极好。
大房二房每次使些幺蛾子,最后都被我化解,败兴而归。
还……挺有趣的。
至于沈翊……
他对我无微不至,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虽是情势所迫,但与他同床共枕几个月,我竟开始有些习惯每日从他臂弯中醒来的日子。
若真是与他成亲,该多好啊。
我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脑中又回忆起娘亲说的:尽早要一个孩子,才有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今和谢征有个孩子是不可能了,那要是和沈翊呢?
想到这里,我竟然毫无反感之意。
那不如趁现在还在沈家,找机会勾引他,留下个孩子。
然后去父留子,逃之夭夭。
再找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此生也有了依靠!
我心里砰砰直跳,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
吃过了男人的亏,那以后不要男人,还能有自己的骨肉相伴,实在是太好了!
我嘴角刚勾起一抹笑,门外却有丫鬟来报。
说京城有人来寻,是我的故人。
我微微蹙眉。
京城的故人,除了谢征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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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在意料之外,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当我在沈府大门外看到长身玉立的谢征时,还是不由愣了愣。
数月不见,他似乎憔悴了不少。
眉间染了风雪,不似从前潇洒不羁。
见到我第一眼,他眼神有些热切:
「阿芷,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在我身边,我很想你。」
我实在诧异,挑眉看向他。
不像被胁迫的,也不像是假装的。
倒退一步,我不禁脱口而出:
「你失心疯了?」
谢征苦笑一声,捏了捏自己眉心:
「阿芷,我不习惯。看不到你,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我以为你要跟着那放印子钱的走,是为了威胁我……可那么久都没见到你,我就开始慌了。
「我去魏府找你,他们说你已经出发来了江南。我这才发现,原来你好像已经成为我生命里的一部分了,我根本离不开你。你不在我身边,我总是魂不守舍,无法安宁。
「我来接你了,走,跟我回去吧。我会让我娘再上门提亲,这次,我们可以立马成婚。我一定会护着你一辈子。」
他说完,就想来拉我的手。
可斜刺里突然伸出另一只手将我扯进了怀里。
背后的胸膛灼热,满是松柏的香气。
令我安心。
可语调却有些阴阳怪气:
「哟,这不谢小侯爷吗?这是演的哪出啊?
「阿芷已是我的未婚妻,不日便会与我成亲。说来还未感谢小侯爷放手,才令我有机会娶到这样的贤妻。届时还请小侯爷赏脸喝杯薄酒,让沈某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啊。」
听闻此言,谢征突然就红了眼,疯了般想来拽我。
「你要嫁给他?凭什么!阿芷,你我少年情谊,你为我做了多少你忘了吗?你是我的,你怎么可以嫁给他!」
沈翊将我拉到身后护好,好像生怕我会跟他走似的。
「凭什么?凭你有眼无珠,错将珍珠当鱼目,将她伤得体无完肤。你也知道她为你做到什么程度?那你还有脸来纠缠她?」
谢征好似疯了,哪怕被两个家丁拦住,依旧不管不顾想闯进门内:
「阿芷,我知道我错了!我已经跟莺莺断了,我从未碰过她,只是觉得新鲜罢了。你不能嫁给别人,你不能让我习惯了你,再抛弃我!」
不知为何,如今看到这样的谢征,我心中竟无丝毫涟漪。
仿佛从前的日子都已化作过眼云烟,再也影响不到我。
我朝着谢征微微福了福身,声音平静无波:
「谢小侯爷,感谢幼时相互,让我也曾有枝可依。不过这么多年倾心相待,再加上银钱上的相助,此情业已归还。你我早已退婚,便再无可能,快回去吧。」
大门在眼前缓缓闭合。
我听到谢征的嗓音里已带上哭腔:
「阿芷,你别走。求求你原谅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缓步往前走,再未回头。
18
回到房中,沈翊看我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
我觉得好笑,便问:
「你有话要说?」
他张了张嘴,最后憋出一句:
「你……真的放下了?不怪我从中作梗?」
我白他一眼,不是很高兴:
「沈老板这是将我当成傻子了?背叛过的男人就像那漏了馅儿的汤圆,芝麻馅儿虽甜,却糊得到处都是,脏了整碗汤底。就连那剩下的空心面皮,也是食之无味的。
「魏兰芷曾经真心付出过,不曾后悔。但也不可能再栽一次了。哎呀好困,我想睡觉啦。」
躺回榻上时,我悄悄朝沈翊的方向靠了靠。
他很守规矩,每次睡前,总是将自己缩在床沿。
我将被褥盖到脖子根,心中因为紧张而砰砰直跳。
话本子里都说,男人经不起挑逗。
那是不是我稍微暗示暗示,他就能上钩?
我从被中伸出一只光溜溜的手,突然抚上他锁骨处的朱砂痣。
指尖触到肌肤那一刹,沈翊整个人好似僵了一僵。
我声音里带着颤抖,但还是开了口:
「沈老板这颗痣,长得真是好看。听说长这种痣的人,天生就是富贵命。我背上好像也有,但自己看不见,沈老板可否帮我看看?」
我转过身,锦被滑落肩头,露出只着了肚兜的光滑后背。
桃色的系带裹在白皙的肌肤上,艳得刺目。
绕在颈后,只松松系了个简单的结。
只要随意一勾便能扯去。
我好像听到背后喉结滚动的声音。
盖过了我心脏狂跳的动静。
沈翊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带着薄茧的手轻轻触上我的背,激起我一阵颤栗。
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丝明显的压抑:
「魏老板可知,让男人在这种境况下看背后的朱砂痣,是件顶顶危险的事?」
我装作不知,转过身面对他,又伸手摸上他的下颌,顺着喉结直到锁骨处:
「如何危险?」
他复上我的手,又往下移了移,眼神莫测:
「魏老板这是……在勾引我?」
尽管我的脸已烧得通红,但事已至此,再退缩岂不是太怂了?
我咽了口唾沫,声音抖得不成样:
「是……是啊,我成功了吗?」
掌下肌肤滚烫。
我的手被他按在心口处,可以听见他同样狂乱的心跳。
「为何……?」
我闭了闭眼,咽下窘迫,决定坦诚相待:
「那一百万两我可以还,你……可不可以给我个孩子?」
我此话一出,沈翊却眯起了眼:
「你把我当清风馆的小倌儿了?」
我怕他一怒之下拒绝我,急忙摇头解释:
「不是,我就是想要个孩子傍身,以后不怕被人欺负……」
沈翊凑近我,眼神愈加危险。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叠话本子,在我眼前扬了扬:
「所以你就打算利用我怀上孩子,然后去父留子,将我吃干抹净之后甩手逃跑?」
我愣愣盯着他手里那叠诸如《带崽跑路后,首富
少爷他疯了》、《商女有毒:宰辅大人夜夜宠》、《去父留子,霸道公子狠狠爱》之类的话本子,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这些的?
我明明藏得很好啊……
天旋地转间,我惊觉自己已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勾起唇角,颊边梨涡似乎也带了丝妖冶:
「孩子可以给。但那一百万两,只能当做聘礼。去父留子……你休想。」
话音刚落,唇上一软,呼吸顷刻间便被掠夺殆尽。
烛影摇晃。
这回嘎吱作响的床榻,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
等我再次清醒时,听见似有人在疯狂拍门的声响,动静委实不小。
我想起身看看状况,却又被沈翊按回了榻上:
「姐姐,若想要孩子的话,一次可怀不上哦。」
我被他这么一叫,脸上刚散下去的红晕又开始节节攀升。
「别……别这么喊。」
沈翊一边卖力讨好,一边又似在泄愤:
「哼……姐姐果然是忘记我了。看来,还是得多加深一下你对我的记忆才好……」
吱呀声再次响起。
而夜,那么长。
19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沈翊终于将这声「姐姐」的由来全盘托出。
原来春风楼并非我们初识。
约莫我五六岁的时候,我爹带着商队曾在马匪手下救过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童。
还带回家里养过一段时间。
那名男童就是沈翊。
记忆如浪花席卷而来。
脑中画面突然清晰起来,一幕一幕,走马灯般掠过。
那似乎是个冬日的午后。
终于归家的爹爹,怀抱着个奄奄一息的男孩冲入家门。
那孩子浑身是伤,唯有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像娘亲妆匣里最亮的墨玉珠子。
后来,男孩伤好后也不说话,只蹲在角落里数蚂蚁。
我每日逗他,千方百计逼他开口:
「我爹说了,吃了我家的饭,就是我家的人,你得喊我姐姐!」
可惜那声姐姐,到他被家人接走那天都未曾听见。
后来家中变故,这段记忆好像也被封存在了最隐秘的角落里,从此落了灰。
却没想到,他如今倒是记得喊起来……
「哦!你就是那个小哑巴啊!」
沈翊俯身亲了亲我的脸,脸上表情恶狠狠地:
「我不是哑巴,但姐姐若真想去父留子抛弃我,我就将你绑在榻上,让你嗓子喊哑,变成哑巴……」
我咧了咧嘴,心口泛上一丝莫名的甜意。
在沈家的日子,似乎已经习惯了。
若能与沈翊这样度过余生,倒也很不错呀!
20
我和沈翊的婚事,就定在半月后。
原来当初回宋家时,他说的婚礼已在筹备,竟是真的。
看着眼前绣工卓绝的芷兰纹喜服,我眼角有些湿润。
「你……这么早就准备了?万一我没和谢征退婚呢?」
沈翊挑挑眉,竟是一脸得意:
「其实比你想的还早呢。我原想等自己在沈家站稳脚跟后再来找你,却没想到竟用了这么久。
「还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你心里放不下谢征,不承想他却自愿放手,实在是帮了大忙。」
我白他一眼。
「所以什么谈生意、还债、演戏,都是你计划好的?」
沈翊耸耸肩,一脸无辜:
「那是自然。若非把你拐来江南同床共枕这么久,你也没这么快看上我啊……」
啊,好个心机男!
我和他打打闹闹,门外却又响起了小厮的声音:
「三公子,门外那谢小侯爷又来了。」
沈翊瞄我一眼,试探性地问:
「再去见一面?」
我笑着朝门外小厮道:
「将他轰走!」
半月后,沈府张灯结彩,红绸铺满十里长街。
我在沈翊备好的魏府出嫁。
花轿路过长街时,前方却有一人挡道,不肯让迎亲队伍离开。
谢征一身素白长衫,满面憔悴,与周遭喜庆氛围格格不入。
他嗓音沙哑,眼底泛红,竟当街跪在了我的花轿前:
「阿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若恨莺莺,我已派人将她卖去边城。你若恨我……我可用余生来还。只求你不要嫁给别人,我夜夜梦回皆是你。不是你做的梅花酥,根本就无法入口……」
街上原本就热闹,越来越多的人驻足,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叹了口气,掀开车帘小小一角,声音淡然无波:
「谢小侯爷,不是所有的悔恨都能等来原谅。而我,也忘记梅花酥的做法了。」
话音刚落,就有侯府派来的人强行将谢征拖走。
他在沈府门前闹了整整半个月。
沈翊从他第一回出现,就派人快马加鞭通知了侯府。
如今他们正好赶上这一出闹剧。
侯府乃皇亲贵胄,可容不得小侯爷这样败坏名声。
可他的所作所为却传遍了江南,在沈家茶楼酒肆中流传最广。
谢小侯爷成了江南最大的笑柄,一如我从前那样。
我掐了沈翊一把:
「什么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今后会不会我被你卖了,还在帮你数钱啊?」
他闷哼一声,搂着我走向喜榻。
「我挣下的所有产业,已全数改在夫人名下。今后如果夫人不要我,我就一无所有了。
「所以为了不让这种事发生,还是得尽快要个孩子,保住我的地位才行。就辛苦你多帮忙啦,姐姐~」
他这一声唤悠长婉转,缠绵悱恻。
我暗自懊恼,当初真是不应该啊。
明明,他还比我大半岁呢……
新房内红烛高燃,芙蓉帐暖。
这一局棋,他步步为营。
而我,甘之如饴。
番外谢征
自魏兰芷成亲后,谢征日日在春风楼买醉。
忽听说书人拍案,讲起江南首富沈氏夫妇的佳话。
「要说那沈三公子宠妻,那可真是天下独一份!昨日有人瞧见,他亲自蹲在街边给夫人挑蜜饯,一包一包尝过去,生怕不酸,他娘子不爱哩……」
底下一片哄笑之声。
「京城离江南千里之遥,先生这是长了千里眼,能看到沈三公子挑蜜饯啊!」
众人笑闹不止,却有知情人替说书先生反驳:
「我上个月刚去过江南,这都是真的。那沈三公子本就宠妻,如今夫人害了喜,他比夫人本人还要紧张,哈哈……」
谢征不愿再听,摔了酒壶,踉跄出门。
却见长街尽头,沈翊正小心翼翼扶着孕中的魏芷下马车,眼底柔情满得快要溢出来。
沈家商号遍布大江南北。
魏家原也是顶大的商户,如今在沈家扶持下,京中半数商铺怕都是魏沈两家的。
他们如今回来,是来祭拜魏兰芷的父母?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他的衣摆。
他心中一阵抽搐。
那站在阿芷身边的人,原本应该是他的啊!
自从魏兰芷嫁人,他被禁锢在侯府,再也不许踏入江南半步。
他好像便失了魂,丢了魄,从此再无一日开怀过。
昔日种种每每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只是开了个小差,怎就真的将魏兰芷弄丢了呢?
原来有些错,若犯了,不可能回头。
而珍惜的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