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否将死亡教育纳入国民教育体系中?

发布时间:2025-06-18 07:00  浏览量:1

生命是教育的起点与终点。后人本主义心理学家肯·威尔伯称,接受死亡方能找到真正的生命;当代心理治疗师欧文·亚隆也表示,直面死亡并非开启潘多拉盒子,而是以更丰富、有同情心的方式重返人生。然而,直面死亡痛苦且困难,人们常漠视乃至否定死亡,认为其毫无价值,只是毁灭与失去。多数人要么否定死亡,要么活在恐惧中,忌讳提及死亡。由此形成逃避或顺其自然两种死亡态度,令现代教育多聚焦“生”的教育,却忽视“死”的教育,而忽略死亡在生命中的积极作用,不利于个体形成健康心理与健全人格,还会使个体单向度发展,生命成长受阻、活力丧失。

死亡教育作为生命教育重要部分,名为谈死实为论生,其实质是生死学取向的生命教育。但生命教育受欢迎,死亡教育却常遭冷遇,这源于我国当下死亡教育实践面临三重困境。一是环境困境,社会变迁使国人失去安顿死亡的家庭与社会土壤,死亡忌讳迁移到对死亡教育的避讳,现代死亡文化未发展出支撑生死的系统。二是内在困境,对死亡教育概念理解模糊,与生命教育概念混用,且对其特性认识不足,阻碍了实践。三是组织困境,社会组织为维稳,对死亡事件追究责任,令教育工作者对死亡教育避之不及。为此,需厘清死亡教育本质、目标与功能,推动其实施推广,重构死亡文化系统。

死亡教育本质意蕴丰富。人是唯一具死亡意识的动物,死亡意识促使人思考生命意义与价值,不同人对生命价值的看法差异导致行为选择不同,这背后是人生价值观在起作用,死亡意识与生命意义紧密相连,塑造着个体的死亡观和人生价值观。死亡教育以死亡意识为起点,以生命价值实现为终点,有三重意蕴:一是唤醒死亡意识,反思生命意义,促进个体管理时间,完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二是凸显死亡意识,激发超越性自我动力,让个体追寻幸福生活;三是转化死亡意识,将消极态度转为积极行为反应,缓解死亡恐惧,提升生命质量,扩充生命价值,启动个体生命积极效应。

人类并非天生就知晓死亡这一事实,幼儿约3岁左右死亡意识开始显现,但个体并非在某个时间点突然发现死亡,而是在生活中不断感知确认。他者之死是个体童年原始性的死亡经验,无论是亲人离世,还是幼时养的金鱼、心爱小狗的死亡等,都让个体最初知晓死亡,产生相关体验和认识,形成原初性死亡意识。随着时间推移,个体经历一系列死亡事件,会逐渐产生近端和远端两种心理防御机制,近端防御抑制死亡想法,远端防御通过维护文化符号等抑制对死亡的恐惧。无论哪种机制,都会使个体对死亡的敏感性下降,死亡对生命的成长性动力变弱,死亡本己化被遮蔽,在日常中呈现为死亡的非本己化。

个体经由死亡事件意识到人有必死性后,死亡意识便如影随形,但因死亡不确定性和生活操劳,蕴含死亡本己性的死亡意识不会连续充盈大脑,常被埋压在意识深层,个体处于非本真非觉知的无意识状态。死亡作为此在最本己的可能性,在个体抗拒和防御中变得非本己化,与生命分割对立。死亡非本己化使个体追求外在价值与目标,这种外部防御性反应虽能维持正常生活,但消极脆弱。它持续投射死亡意识和精力于日常事务,侵蚀生命活力,遮蔽本真生命形态,使生命堕落成日常所愿而非本真所是。从常人转变为向死而在的真人,能增进生命潜能开掘,这是死亡教育的目标追求,蕴含着其空间张力。

个体经死亡事件与死亡照面后,死亡本己性在日常中被掩埋,本真生命被遮蔽,死亡被常人视为与生命剥离的存在,个体生命陷入非本真的日常索取状态。海德格尔指出死亡不是事件,而是需从生存论领会的现象,它是此在最切己的不可能的可能性。死亡事件会呈现两种生命状态,海德格尔区分了“日常的向死而在”与“本真的向死而在”,前者有所掩藏、闪避死亡,后者则实现存在与生命意义的澄明。死亡虽如黑暗,却能给此在以光明和意义。死亡教育致力于让日常的向死而在转变为本真的向死而在,促使常人回归生命意义澄明的真人,实现死亡与生命的融合统一、个体生存意义的敞现与生命价值的拓展提升。

死亡教育的功能在于实现死亡本己化的解蔽与去蔽,涵盖转变死亡态度、缓解死亡焦虑与恐惧、促进生命成长及提升死亡质量。死亡教育能助人改变对死亡的认知,从科学角度理解死亡,通过体验活动形成情感中立,趋向死亡接受。它还能缓解死亡焦虑,通过激活个人潜能、充实人生价值,让人坦然接纳死亡;对死亡恐惧,在必要时干预,如用生命意义或尊严疗法减轻癌症病人恐惧。死亡教育通过唤醒死亡意识,带来生活紧迫感,推动个体寻求目标、规划人生,促进生命成长。此外,它还能改变死亡观念,接纳死亡事实,推动安宁疗护发展,提升死亡质量,故应将死亡教育纳入国民教育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