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离“水布”:汕头地委书记余锡渠

发布时间:2025-07-11 12:56  浏览量:2

用水布结束生命?听上去比《活着》还荒诞。汕头地委书记余锡渠,生前身不离土得掉渣的潮汕水布,死后又用水布自缢——到底是传奇还是宿命?从广东新会到广西贺县,再到红旗杂志社主任,杂文家牧惠的笔下,这种命运的交错比南方夏天的暴雨还密集。细节之中,时代苦辣一览无遗,水布成了人物命运的线索与隐喻。

牧惠,祖籍广东新会,出生广西贺县。十八岁考进中山大学,两年后棄文从戎,成为共产党游击队员。建国后一路从区委爬到省委机关,1961年调到《红旗》杂志社,1988年离休——看简历,不复杂,人生像划过铁路的动车,没起没落,稳稳当当。可谁想,1981年,《人物》杂志上他突然写下那句惊心动魄的话:“余锡渠自杀了。用水布。”用语简单,情感却在字缝里渗透出来。牧惠回忆文革期间,在石家庄一家饭馆,他撞上同乡,一个潮汕口音浓厚的男子。两人本来互不相识,却因不明身份反而真心吐露。老乡一声叹气:“他死了,自杀。”简单几句话,却像炸雷一般击中回忆深处。老乡自称是“保余派”,真情流露,比官方哀悼还多一层人性的重量。

问题就来了。一条小小的水布,怎么变成了生命的终点?要不是潮汕老人,谁也未必懂。潮汕水布,农民下田必备,纱线织成,轻薄能吸汗,价格便宜。一米七长,六十公分宽,红蓝黑简单花格子。长得像南洋纱笼,既能当围裙下田,又能充当浴巾头巾、席子、包袱,甚至背孩子也靠它。几乎潮汕男人人手一条。媒体旧文里也琢磨不透,汕头地委书记手不离水布,到底想彰显什么?

林遐,这位多年笔耕不辍的作家,写下散文《水布》,直奔余锡渠而去。跨越时空的对照:林遐眼中的余锡渠,还是那个朴实不善言辞的书记。1959年,春夏之间,一众省委人物到澄海找老余谈工作。老余平平淡淡讲述基层实情,午饭后该午睡了。别人睡床,书记本人,却卷着一条水布,在天井边石块上睡着,头枕小凳,席下水布。林遐与牧惠相视,都说“应当写写余锡渠”,歌颂这个实干家。人的灵魂,往往藏在最细微的举动里。林遐当场感慨,“水布的用途还能当席子用。”

工地的铁锤敲不出这种细节感。一个地委级领导,睡石板天井边,随身的席子居然只是农民们最常用的水布。长官模样丢哪去了?气派作风没影了?网友看到这情景也炸了锅,“这样的人死了,谁该负责?”“他跟高干子弟完全不是一路人。”潮汕网民霎时炸开了锅,老年群体至今津津乐道,怀念水布与那个年代的务实官员。

更深层的冲突在于对立感:余锡渠,从来不在乎所谓“官相”,却偏偏身居高位。南方夏夜闷热,县委招待不周都担心误了“关照”,可老余上位后依然本色,地委书记不端架子,不讲排场,睡得比基层农民还接地气。干部真实作风和群众想象全倒过来了。

水布,不仅仅是物件。林遐在《山水阳光》里回忆,这点小小的织物成了人物性格的注脚,也成了结局的伏笔。一条农用水布,成了荣辱的分界线,也成了一种无声的控诉。“荣亦水布,缢亦水布”,牧惠和林遐一前一后,两篇旧文不约而同抓住水布细节,这不是随机,根子早已埋下。

揪心的悬念仍在。文化大革命风暴席卷一切,看似铜墙铁壁的地委书记也无路可逃。一位潮汕本地人说,余锡渠案发后,群众曾自发保他,汕头境内不少人写联名信上书,但终究没能留住一条命。1970年,余锡渠在干校落魄生活,被整得走投无路,最后竟用随身的水布自缢。堂堂地委书记,曾经意气风发、引领地方风气,如今一缕魂魄,连生命的尽头都选择了潮汕最贴己的日常用品。

细思极恐,这一切被官方文献轻描淡写,只有民间只言片语零星散落;水布成了铁证,也成了讽刺。1960年代末,汕头地区兴建工厂、组织集体下田,余锡渠参与无数。有人说,他坚持调查、多次汇报田间实情,顶住压力讲真话。可说真话并非好结局。潮汕群众回忆,当年他步入田间每次都带着那条水布,见人行礼也不讲场面。一身泥,一条水布下田,这叫“干部像农民”。有人就问:“这样的干部还有几个?”工人小队长在墙上刷大字报:“还想要余书记回办公室!”干校同批学员多年后谈起此事,仍忍不住掷杯长叹。

“水布”不仅是一块布,它凝结了一个阶层与土地的爱恨情仇。余锡渠生前的水布“标签”,成了民众信任的符号,也成了时代讽刺的光影。自杀消息爆出后,潮汕乡亲三天闭门不出,耳语流传:“人心都凉透了。”失去这样一个人的潮汕,政坛再没有后继者能填补这份空白。潮汕老农至今说起余锡渠,三句话不离水布,“他和我们一样,没端加级、没开小灶,就一条水布打天下。”

事实并不复杂。牧惠、林遐两人虽不同背景,记忆中余锡渠形象惊人一致:结实、憨实,不善应酬、不穿皮鞋。史料印证:1958—1960年是全国大饥荒三年,汕头地区据当时媒体披露,饿死近四万人。余锡渠顶住压力,敢于上报实际减产、粮荒粮荒,被人视作“特务”、“右派”,自此遭整。朝堂残酷,实干无处申辩。1970年前后,中国知识分子、干部自杀潮高达两万人,全国批斗会、干校“学习班”无数,无数人生死快意一瞬间。余锡渠的结局,无论观者何感,终究只能成为一条流水账,被历史稀释在阡陌乡间和故纸堆里。

“孔网”淘得老书《山水阳光》,封面泛黄、破旧不堪。六十年前的版本,居然在民间流转,租书店店家还记得余锡渠的故事。每一版旧书里,群众留言、批注最多的都是“余书记水布那段最好看”“这样的书记今天还有吗?”老工人感慨,“时代换了,水布还在,实干的人怎么就活不下去了?”网友帖子一度刷屏,“如果每个地方都多几个余锡渠,这片土地会不会不一样?”遗憾之处,却是谁都无法给出答案。

潮汕水布,从工具到命运,从繁华到落寞。每一条水布的褶皱里,藏着几代人的荣辱与无奈。没有人给出正确答案,只有一代代故事讲下去。荣与缢,两端不过一布之隔。现实没给余锡渠同情,民间给了他不朽。谁又会是下一个随身带“水布”跑遍田间的普通人?谁会记得这种琐碎中的铁骨柔情?答案永远藏在人群里——只要还有人用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