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有人向我要烟,我顺手给了他一根,想不到居然救了自己一命
发布时间:2025-06-24 01:05 浏览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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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房东看到我拽过高冉,表情一愣,皱着眉问,「警察同志,您认识这女的?」
高冉狐疑地重复,「警察同志?」
这事解释起来太复杂,我索性没理她,转向房东,他是比较好交流的,「怎么回事?」
房东仿佛见到了救星,大吐苦水,「别提了,这女的鬼鬼祟祟的,整天在你房间门口晃悠,叫她走她还不听,我严重怀疑她是个犯罪分子。」
高冉扬起声音,「我能犯什么罪,你胡说八道。」
眼看又要吵起来,我赶紧阻止并调停,对房东说,「行了,这人我认识,你先走吧。」
房东再三打量高冉,絮絮叨叨地走了,「怎么这么凶,不像好人。」
「你说什么!」高冉还要追上去理论。
我拽住她的胳膊,问话,「你来干什么,陈静到底去哪了?」
高冉翻了个白眼,「她一个大活人,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每天都去了哪。」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却假装没听见,盯着我的手抱怨,「你轻点成不成,想捏死我啊。」
我这才注意到,刚才情急之下拽了她胳膊,赶紧松开。
「快说。」
她却撇了撇嘴,低头,靠在墙上不说话了。似乎笃定了我拿她没办法。
我急着拿行李跟尚武汇合,也没时间耽搁,所以直接问,「你特意跟踪我,到底要说什么。」
她忽然出现,若说巧合实在太过牵强,加上她跟房东不熟,却能准确地找到我的住处,说没跟踪我不信。
高冉神色一乱,反驳,「谁跟踪你了。」
我冷下脸,不愿跟她多说,「好,既然没事那我就走了。」
说完作势转身。
她却急了,跑过来堵路,「等等,你别走。」
我站定,直直地看着她。
她这才开口,表情挫败,「我是来提醒你的,你别找陈静了,她惹了大麻烦。」
「什么麻烦?」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是你插手不了的事,现在就回天津,对你对她都是最好的选择!」
故弄玄虚。
我皱眉,打量着眼前人,想从她表情里读出更多信息。
以前我跟陈静吃饭时,她经常一起,并且态度活跃,导致我以为她们关系很好,可现在看来,分明不是这么一回事,毕竟作为闺蜜,高冉本应是最担心陈静的人,哪怕陈静真的惹上大麻烦,她也不该如此冷漠。
难道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才故意说这些?」
我问得直接,甚至能看到高冉猝不及防的诧异。
「怎,怎么可能,你放屁!」
她反驳的内容强势,可语气却支支吾吾。
我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她,「我不会背叛陈静,哪怕她消失了,要跟我分手,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因为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高冉先是涨红了脸,随后表情逐渐由羞怯转为愤怒。
「你凭什么这么说,是不是陈静跟你说了什么,你们男的果然都一样,喜欢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可你根本不知道,她背地里到底是什么样!」
她情绪激动,状态显然不对劲。
我忍不住退开,「这跟陈静没关系……」
她却恍若未闻,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我也不想这样啊,你以为给别人代孕那么容易熬过来吗,我才二十岁啊!连男朋友都没有,就……」
代孕。
我要说的话卡在了嘴边。
怪不得她称病休学,一去就是一年多。
她哭得很厉害,反而我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试探着劝她,「其实,你缺钱也不一定要这样,有很多方法都……」
她却不领情,止住哭声,语气不善,「不用你假好心!」
「你以为陈静比我好吗,她比我还缺钱,不光大半夜去酒吧打工,还跟高利贷有牵扯!」
「不可能……」我反驳。
陈静虽然花销不大,但从我们日常相处就能看出,她应该家境不错,并不缺钱。
每逢节假日的转账红包,她通通不收,哪怕我拼命坚持,这笔钱她多半也不会用在自己身上,礼物也是如此,但凡涉及贵重物品,她也会挑选差不多价位的,等下次送还给我。
如果缺钱,何必这样。
高冉冷笑,「你爱信不信,不信就自己去问她,反正是我亲眼看到的。」
说完转身就走,背影满是怒意。
但却,不像在骗人。
我满脑子都是陈静与高利贷有牵扯这事,也没阻拦。
高利贷,杀人案,这两个沉重的词汇,分明跟记忆中温柔恬静的女孩,扯不上半点干系。
直到出租车开到警局门口,我依旧有些走神。
白天的警局比上次繁忙得多。
我没看到尚武,倒是田恬在电脑前忙。
她看到我进来,也就停下了手上的活,扔过瓶矿泉水来。
说,「你坐下等一会,等车来了咱们就出发。」
我配合坐下,问,「你身体没事了吧?」
她笑笑,神态轻松,「没事,我都习惯了。」
田恬倒没骗我,说一会就真是一会。
五分钟还不到,尚武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叫我俩一起走。
门口停着辆卡罗拉,很普通的款式。
从避免打草惊蛇的角度来说,这车确实适合。
驾驶位已经有人了,尚武打开车门,简单介绍。
「赵旭,这次搜查小组的技术辅助人员,庄钦,重要线索提供者。」
说完他就上了副驾驶,我朝驾驶位点头示意后,也跟田恬一起坐进了后排。
「我们这次去机场调查,需要低调,尽最大努力避免引起群众恐慌,我已经提前联络过了机场安保人员,田恬进行对接,我们三个直接去监控室,小庄,你等会把目标人物出现的具体位置告诉我,我来搜查监控,截取证物,赵旭根据监控搜查结果,锁定目标任务航班。」
「收到。」
「没问题。」
我们几人一齐应声。
田恬拿出两个文件夹,分别递给我和尚武。
「这是小区监控出现目标人物的画面,根据时段进行查漏,找到了附近两家超市,一个路旁监控,以及一辆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分别拍下了目标人物,我把资料都打印下来了,其中包括目标人物的正脸,以及预测路线。」
可以理解,毕竟大部分监控都有存储时限,这也给搜查带来了一定限制。
我拿起资料夹来翻看。
目标戴着帽子和口罩,防护严密,但从举止体态来看,是个年轻男人。
至于最后一张预测路线图,则十分曲折复杂。
田恬摊手,「没办法,这人谨慎,而且又熟悉附近的路线,在他刻意避开监控的情况下,能找到的监控画面实在不多。」
安排妥当,顺利到达机场。
但没想到的是,机场内与目标人物有关的监控画面却一个都没有。
输入目标人物特征,启动智能搜索,但结果显示没有匹配项。
计划在第一步就卡住了,大家都束手无策。
尚武紧皱着眉头,又把搜索范围分别向前和向后延长了一小时,进行人工排查确认。
但还是没有,就是找不到。
长时间盯着电子屏幕,还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半天过去,我早就头晕目眩了。
尚武让我们轮流休息,自己却一刻不停地盯着监控。
我把盒饭递过去,「先吃饭吧。」
他应了一声,但视线还是盯着监控画面。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你这么急干什么。」我强制按了暂停键。
他没有反驳,只是闭上眼睛,往椅子上靠了靠。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还有一周,就到那孩子生日了。」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我把盒饭推到他面前,从他之前停下的地方继续查看监控。
正值假期,机场人流量巨大,光是安检处的监控就看得人眼花缭乱。
有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一直待在入口处,也不安检,只是坐在那儿,大概一个小时后,又拎着行李离开了机场。
奇怪。
尚武在吃饭的时候,看到我放大了那一家三口的画面,解释道,「这样的人很多,机场有空调,待在入口处不进来,既免了安检的麻烦,又比外面凉快。」
原来是这样。
那就说得通了,我继续往下看,但下意识地想到了一种可能。
「等等。」
我看向尚武,「那一家三口在机场乘凉,是在等什么?」
这个问题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但尚武还是配合地回答了,「机场大巴,长途客车,都有可能。」
我回忆了一下地图……
重庆机场附近,确实有个长途客运站。
那就是了!
怪不得我们在机场内部的监控里,怎么查都找不到目标,原来是因为,他根本就没过安检,进入机场内部啊!
尚武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放下筷子。
「你的意思是……他没上飞机?」
我用力点了点头。
假设一种情况。
我刚下飞机,却因为不熟悉重庆机场的构造,绕了几圈才找到网约车接送点,而在这期间,刚好看到因为等车嫌热,想去机场入口处乘凉的目标,这让我误以为他要坐飞机离开。
而我们先入为主,很容易就忽略了,对于一个处处隐藏行踪、想要逃走的人来说,需要实名购票的所有行为都很危险。
只有长途客车这类不需要实名认证的交通方式才是最佳选择。
尚武听完,灌下一大口水,沉声对监控管理人员说,「调出长途客车站附近的监控。」
这一次,很容易就找到了。
田恬埋头记录:
当日三点二十分,目标所乘的长途客车发车。
与目标一同上车的共有三人,包括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年轻女子,目的地——铜梁。
取证结束后,我们回到车上。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下载到手机上、反复播放的监控片段。
画面里,陈静动作自然地帮那个男人整理帽子,态度亲昵。
我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问自己:我这是被绿了?
那我还来找她干什么,犯贱吗。
可陈静她,不该是这样的人……
田恬坐在一旁核对信息,看到我状态不对,同情地安慰道,「可能是看错了,这人不是你女朋友。」
「不可能。」在一起三年,她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
「或者就是长得像,她没告诉你还有个妹妹,我大学室友是一对双胞胎,她俩站在一起我都分不清……」
我转头,定定地看着她。
田恬也觉得自己的理由有点牵强,于是收了声。
第十一章
到达铜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路上下了一点雨,打开车门,潮湿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
尚武摇下车窗,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我和赵旭先去铜梁当地的警局,田恬,你带着小庄先找个住处安顿下来。」
搜查还没开始,但肯定是一场长期的战斗。
铜梁不算小,光是大致查看一遍就得花不少时间,再加上目标人物有意躲藏,即使有当地民警协助,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人。
我点头答应,田恬也干脆地应了一声。
尚武放心后,让赵旭开车直奔当地警局。
找住处并不难,尤其在软件的帮助下,很快就订好了房间。
为了节省费用,也为了相互照应,我们只定了两间房,田恬住一个标间,我们三个男人住一个套间,两间卧室,三张床,完全够用。
因为预计要住很长时间,所以放下东西后,我和田恬打算去附近的超市买点日用品。
老板没骗人,超市离宾馆不到一百米,出门转个弯就到了。
还是个规模不小的连锁超市。
田恬低头看便签,轻声念着要买的东西,「剃须刀,洗发露,饮用水,泡面,面包……」
我自觉去入口处拿了一辆推车,跟在她身后。
田恬在洗发露货架前挑来挑去,而我则靠在墙角,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的行人发呆。
晚上,街上行人不多。
街角转出一个男人,穿着普通,却戴着顶帽子。
我在心里吐槽:大晚上的,戴帽子干啥,而且,不热吗。
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帽子好像有点眼熟……
直到那人走到路灯下,面部轮廓逐渐清晰。
我才猛地回过神,是他!机场那个人!
我转身,把田恬手上对比的两瓶洗发水碰掉,「先别买了!」
「怎么了?」田恬一脸茫然。
但来不及解释,我只能拽着她就往超市外面跑。
前面的人脚步悠闲,还不知道有人跟踪。
我和田恬则走在阴影里,放慢脚步,模仿路人的节奏,盯着前面的身影看了又看,甚至还拿出监控画面比对走路姿势,这才确定,那人就是我们要找的目标。
田恬很兴奋,强忍着没追上去,压低声音说,「这叫什么,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得赶紧给老大打电话,告诉他人找到了。」
我脸上保持着冷静,但心里早已怒火中烧,只想马上冲过去把人按在地上,质问他和陈静的关系。
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又不得不忍着。
目标越走越远,逐渐偏离了中心区,路上行人更少了。
我有点担心,小声提醒田恬,「咱们还是别跟得太紧,现在路上人少,太容易被发现了。」
但田恬忙着给尚武发消息,根本没注意我说什么。
我看目标一路都没回头,估计也不会这么快发现,所以也松了口气,打算等会再说。
却忽然发现前面的人掏出了手机,举起来像是要自拍。
大晚上的,有什么好拍的……不对!
我猛地回过神。
果然看到前面的人放下手机后,立刻加快了速度。
他刚刚分明是通过手机画面,发现了有人在跟踪!
太谨慎,太难缠了。
没时间多想,我也赶紧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被发现跟踪也就算了,关键不能让对方跑了,不然对方一旦起了疑心,再想抓到他可就难如登天了。
「怎么回事!」
田恬回过神来,瞬间明白了情况,也开始加速,和我一起追人。
她毕竟是警校毕业的,体能和爆发力都比我强很多。
很快她就超过了我,并且成功追上了目标。
目标察觉到有人靠近,拼命加速,田恬见状迅速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角。
由于奔跑速度很快,惯性很大,那人突然被拽住,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差点摔倒。
田恬趁机追了上去,想控制住对方。
对方挣扎的幅度逐渐变小,好像没力气了。
田恬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掏出手铐,准备铐住他,嘴里还说:「跑得还挺快。」
但借着月光,我却看到那人手上闪过一道银光。
不好。
「他有武器!」
我大声提醒,可匕首已经扬了起来,田恬半蹲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反应。
我只能拼命冲过去把她推开,然后用胳膊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接着我反手打在那人手腕上,把刀撞了出去。
匕首飞出去很远,磕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
我下意识骂了一句。
真疼。
这一刀来得又狠又重,痛感钻心,我眼前一黑,差点摔倒,瞬间就能感觉到,带着热气的血在往外流。
那人没了武器,神色慌了一下,马上爬起来又要跑。
田恬反应很快,回过神后立刻过来扶我,「你没事吧?」
我摇头,「不能让他跑了。」
本想让田恬别管我,继续去追人,但借着路灯的光亮才发现,她脸色白得吓人,并且满头大汗,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这才想起尚武之前说的,她晕血,现在恐怕是拼命撑着才没晕过去,但也快了。
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人,我到嘴边的话拐了弯,「你坐下休息……还有,你弟弟的死,不是你的错。」
说完也顾不得胳膊上的伤,咬牙上前,阻拦目标离开。
他反抗得很激烈。
胳膊的疼痛一阵一阵袭来,扭打中处于下风的我,只能死死抱住他的大腿。
因为挣脱不开,目标明显急躁起来,拳打脚踢的力道加大,打得我眼前发黑,但我却更加拼命地忍着不松手,希望能拖到尚武他们过来。
倒没留意到,田恬这时还没晕过去,而是蹲在地上死死咬着下唇,抖着手掏出药放进嘴里。
咽下之后她反反复复念叨着,「我没错,我是法医,解剖尸体不是错。」
重复数次,她的视线逐渐坚定。
原本凶悍的拳打脚踢忽然停了,压着我打的人身形一僵,倒在了地上。
田恬就在附近,右手还维持着手刀劈出去的姿势。
她担忧地蹲下,熟练地撕下我一截短袖,把伤口扎住止血,之后才问我,「你怎么样,还能坚持么,要不你再忍忍,我这就叫 120。」
我摇头,「不用,先等他们过来。」
胳膊那一刀虽然见了血,但也不是致命伤,不至于叫救护车,而身上挨的打只是看上去吓人,其实也没伤到内脏,那人刚才玩命地跑了这么远,其实早就筋疲力尽了。
只是骤然放松,刚才因为紧张而忽视的痛感,忽然一齐涌了出来,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田恬扶着我坐稳。
之后再次掏出手铐,把几经波折才抓住的男人拽到路边,连手带脚铐得严严实实。
我按着胳膊靠在一旁,听着田恬跟尚武打电话。
「没错,你们沿着超市那条街一直开,到尽头再拐弯,我们就在路灯下面等着。」
等电话挂断,田恬也在我身边坐下,「好了,老大他们马上就来,到时候送你去医院。」
我点头,倒不急着去医院。
毕竟疼的时间太长了,感觉都有些迟钝了。
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我问田恬,「你刚才……怎么没晕过去?」
田恬愣了一下,但马上又笑了起来,说,估计老大跟你提了,我刚才吃了药。
多亏药瓶带在身上,不然那小子真跑了。
说着,她随手掏出一个药瓶递给我,这是治疗创伤后应激反应的药,从出事之后我就一直在吃,现在好多了。
路灯下,她的眼神很坦荡,让人不敢直视。
我转过头,有点不自在地挠了挠耳朵。
却看见之前晕过去、被拷在墙边的那个人——不见了。
仔细一看,他已经醒了,但因为手脚都被绑着动不了,只能像根木棍一样在地上滚。
这可真是个奇葩。
我从惊讶中回过神,赶紧喊住他。
「站住!」
那人见计划要暴露,挣扎得更厉害了,拼命翻滚,想往街对面的楼道口逃。
田恬哭笑不得地跑过去,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
就算她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也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也算是长见识了。
「你还想跑?真当我们是傻子?」
那人恶狠狠地瞪了田恬一眼,没吭声。
田恬见他不配合,还想再说两句,我摇摇头,把她拉到一边。
那个困扰了我一路的问题,也该问清楚了。
我蹲下身,直直地看着他,问,「你认识陈静吧?」
他不说话。
但我看得清楚,听到陈静的名字时,他的眼睛快速向上瞟了一下,那是回忆时的反应,他确实认识陈静。
于是我接着问,「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他还是不吭声,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我冷笑一声,捡起被踢到一边的匕首,威胁地放到他脖子附近。
冰冷的刀刃一碰,他终于慌了,声音沙哑地说,「我没钱,我真没钱!你们是不是疯了?杀人是要坐牢的,我要报警!」
我和田恬互相看了一眼。
一个凶手,还有脸说这种话。
他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伦,怎么回事?」
我浑身一紧,不敢相信地回头,果然看见,我找了半个月的人就站在身后,近在咫尺。
是陈静。
她突然看到我,也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姐,救我!我要死了!」
在一片寂静中,只有地上的那人尖叫着,声音凄厉。
我本来就混乱的脑子,这下更糊涂了。
他叫她姐?
这么说,他是她弟弟?
那……我并没有被出轨?
陈静脸上写满了震惊,沉默了一会儿,没问我从哪儿来,而是低下头瞅着我的胳膊,「你胳膊咋回事?」
我刚从没被绿的喜悦里缓过神,又因为想问的事太多,一下子不知道先问啥了。这可把我给难住了。
田恬开口提醒,「老大他们到了。」
刺眼的车灯从远处亮起,越来越近,最后在我们面前停下,尚武从副驾驶位置跳了下来。
一下车,他就看到我和陈静僵持的场景。
尚武皱起眉头,开口也是那句,「你胳膊咋伤的?」
田恬替我回答,指着地上的人,「那人身上有武器,小庄是为了救我。」
了解了事情经过,尚武看向我,「先去医院?」我摇摇头,「我没事,先把人送到警局。」尚武过来确认我伤得不重后,叫来赵旭,把地上的人抬上车。那家伙在车上拼命挣扎,还冲陈静喊,「姐,救我呀姐!」陈静这才回过神。
她慌忙拦住尚武,「你们是什么人,抓我弟弟干啥?」
「你弟弟?」尚武重复着这句话,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弟弟和一起杀人案有关,还涉嫌诱导高中生自杀,得配合调查。」
「你放屁,我没杀人,这是诬陷!」被控制的人又叫嚷起来。
陈静愣了一下,也跟着反驳,但语气不太坚定,「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尚武越过陈静,把人扔上车。
弟弟被带走,陈静没办法阻止,给父母打过电话后,也上了车。她坐在我旁边,低着头,半边脸藏在黑暗里,表情看不清。
我想问她,为啥突然提分手,为啥躲着我,怎么还和杀人案扯上关系,为啥瞒着我有弟弟的事。
但被铐住的人一路上又哭又闹,尚武他们也在,实在不方便说话。
我也只能忍着,等车停。
因为提前通知了,警局特意留出一间审讯室。
按规定,我不能参与审讯,只能在外面等。
有位女警看到我受伤,拿急救箱过来帮我包扎。
我咬着牙忍着疼,陈静站在一旁看着,几次想开口又忍住了。
消毒水碰到伤口,疼得厉害。「嘶。」我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静抿了抿嘴,终于开口对女警说,「我来吧。我以前经常给他包扎。」
我一下子想起大学时,每次打球受点小伤,都是陈静帮我包扎。
她低头消毒,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家出事了,我弟沉迷网络赌博,到处借钱,坑了不少亲戚,还欠了高利贷。」
她手法轻柔,我的痛感减轻不少。
但我心里还是紧张得很。
开口才发现嗓子有点哑,「那你为啥不跟我说。」
她没回答,接着往下说,「我爸妈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让我假装怀孕,骗你掏钱还债,可我实在没脸拖累你,所以才……」
温热的液体滴在我手背上。
等陈静抬头,我才看到她满脸泪水。
「可我真没想到,他竟然还敢杀人。」她坐直身子,默默流泪。我叹了口气,想把她抱进怀里。
但刚巧尚武从审讯室走出来,我也只能缩回手。
「怎么样?」
尚武面色严肃,「死者遇害时他有作案时间,且无不在场证明,但他依然否认,说没杀过人,这是诬陷,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放了他。」
我皱眉,「为什么?」
好不容易才抓到的人,为什么要放了。
尚武摇头,「没办法,涉及网络的案件本来就不易调查,如果没有决定性证据,确实不能长期拘禁。」
说完,尚武看向陈静,目光发沉,「陈伦的姐姐是吧,目前有些情况需要了解,希望你能配合。」
陈静似乎有些害怕,下意识往我这头靠近。
我看向尚武,「尚大哥,能不能,我跟她一起,万一涉案细节我也知道呢。」
话说出口我也有些犹豫,毕竟侦察命案不是过家家,不该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但尚武视线在我跟陈静之间转了几圈,竟然答应了下来。
「好,那就你们两个一起。」
审讯室里,田恬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低头记录。
第一次见到她如此严肃的模样,我都有些不适应。
我攥着陈静的手,想叫她放松一些。
尚武沉声问话:「姓名。」
「陈静。」
「六月十五号12:50-1:20这段时间,你在哪?」
「在飞机上。」
「去哪?」
「从天津回重庆,出发地是滨海国际机场。」
「据了解,你们学校的毕业典礼于六月十五号晚上举行,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宁愿错过毕业典礼也要回重庆?」
陈静沉默了几秒,才温声开口,「因为我父母要求,我弟弟欠了高利贷,追债的找上门,她们叫我回去一起想办法。」
「那你是否知道,你弟弟陈伦,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陈静摇头,「他平时不喜欢出门,总是喜欢一个人闷在卧室里,可能在睡觉吧。」
尚武的话听不出情绪波动,继续问,「按照你的说法,并不知道你弟弟与杀人案有所牵扯,那你们一家为何要逃到铜梁,甚至将家中的房子低价出租。」
这个问题,陈静并未立刻回答。
我能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正在降低。
「陈女士,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尚武的问话有些咄咄逼人。
陈静咬了下嘴唇,说道,「是我出的主意,我弟弟说欠了债,还不上那些人会要他的命,所以要一个人离开,我说不如全家一起走,然后叫他找人把房子租出去,伪装成长期居住的样子,这样哪怕高利贷找上门,也会误以为搞错了地址,我们也就能顺利离开。」
我恍然。
原来那把房子租出去是为了防高利贷找上门,阴差阳错反而混淆了我们的视听。
尚武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好在陈静渐渐适应了氛围,一一作答。
「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你有没有察觉你弟弟有哪些变化。」
陈静眉头轻皱,似乎在纠结什么。
半晌才说,「他最近,好像总是很在乎他的手机。」
尚武跟田恬对视。
重复了一遍,「手机?」
「嗯,碰一下都不行。」
尚武微微点头,田恬面上带笑,温和地说,「好了,笔录中的问题都问完了,多谢陈女士的配合。」
我陪陈静走出审讯室,隐约能听到背后,尚武叫田恬把陈伦的手机拿出来检查。
陈静牵着我的那只手陡然收紧,问我,「我弟弟他,不会真的杀了人吧。」
面对她担忧的神色,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能摇头,「我也不清楚,等调查结果吧。」
田恬从审讯室出来,把我叫到一旁,表情犹豫,「确定了,通过聊天记录中的头像,以及死者好友列表里的账号比对,你女朋友的弟弟的确是凶手,他把聊天记录删除了,但这些记录可以恢复。」
我也同样担忧,不知该怎么安慰陈静。
「儿子,儿子!你们把我儿子抓到哪去了?」
警局骤然吵嚷起来,一对中年男女夺门而入,气势汹汹。
我曾经看过照片,认出那是陈静的父母。
陈静起身,小声阻止:「爸,妈,你们小声点,这是警察局。」
妇人抢先开口:「我管这是哪!你个没良心的,你弟弟都被抓了,还能在这舒舒服服地坐着,怎么不赶紧想办法救人!」
「妈!阿伦犯了错才会被抓,我要怎么救!」
陈静妈闻言,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之后抬高了音量,用力拍桌,「警察呢,你们给我说清楚,我儿子到底犯了什么错?我看你们就是欺压老百姓!」
警局的其他人都被这动静吸引过来。
田恬皱眉,按住了陈静妈的胳膊,「女士,请您保持安静。」
「安静?我就不安静!」说完抬手推开田恬,「你个小丫头片子赶紧一边待着去,叫你们管事的出来说话!」
田恬怕伤人,不敢反抗,被推得一趔趄。
好在尚武出现,扶了她一把。
尚武眸光凌厉,一身笔挺的制服充满压迫感,「你们这是袭警,是想坐牢吗?」
原本嚣张的夫妻顿时泄了气,「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只是问问,我儿子犯了什么错?凭什么无缘无故抓人哪。」
尚武冷笑,「你们儿子杀了人,不该抓吗。」
「怎么可能?」「你胡说!」
两声反驳同时响起。
尚武没理会,一字一句地说,「证据确凿,你们如果有疑义,可以去公安局法制科投诉,或者去检察院上报,而且,你们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们不清楚吗?」
两人双双沉默,跟刚才跋扈的模样比起来,十分讽刺。
陈静妈率先回神,走向陈静,「小静,你弟弟不能出事啊,他还没结婚,连孩子都没留下一个,要是他被抓了,咱们陈家可就绝后了,你要不求求警察,说人是你杀的……」
陈静怔住,红了眼眶,「妈你说什么呢……」
「反正你是女孩,又聪明,在监狱里也吃不了什么亏,你弟弟还小……」
「可他只比我小两岁。」
「你这孩子,计较这些干吗,你去求警察嘛,说都是你做的,去啊。」
尚武听得眉头紧皱,满脸写着荒唐。
「胡闹!你当公安机关的调查结果是什么,你这是亵渎法律!」
陈静妈被吼得一个瑟缩,不敢再出声。
按照规定,凶手哪怕被抓,也允许跟家属见面。
陈伦被带出来,手上铐着手铐,被一左一右两个警察抓着,看上去萎靡不振。
可一见到父母,立刻开始大喊。
「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杀人,那些聊天记录我都没见过,是别人盗了我的QQ号,这是诬陷啊!」
陈静父母捂着嘴掉眼泪。
「你这傻孩子,借高利贷就算了,爸妈替你还,可你非得去杀人,爸妈也没办法替你给人家偿命啊。」
陈伦猛地起身,却又被警察压回椅子上,急得眼眶通红,「我都说了我没杀人!你们怎么也不信我!」
「儿啊,人家警察都找到证据了。」
陈伦闻言,烦躁地伸手薅着自己的头发。
我站在一旁,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所以问尚武,「我看他的反应很真,不像在假装。」
尚武摇头,意味深长道,「有些人心理素质很强大,哪怕面对高压时,也能做出伪装,不露破绽。」
我点头,琢磨着这句话。
因为儿子涉案,所以陈静的父母情绪极度不稳定,已经被先一步送回了住处。
等我跟陈静一起走出警局时,夜色更深。
尚武拍了下我的肩膀,「那咱们回渝中区再见。」
我点头,跟他道别。
等网约车到了,我和陈静上车,彻底离开了警局。
握着她微凉的手,看着窗外景色飞速倒退,更觉得一切如梦似幻。
这一趟重庆之行,比我想象中刺激多了。
陈静把头靠在我肩上,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我心里一软,后知后觉地涌上些庆幸。
「没关系,我不怪你。」
她却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之前在警局,陈静的父母怪她不愿为弟弟顶罪,闹得很不愉快,我们俩就先找了家酒店落脚,商量等过几天做好准备,一起回天津。
雨后天气闷热,在警局又折腾出了一身汗。
我胳膊受伤,不方便洗澡,需要陈静帮忙。
于是我让她先洗,洗好了再帮我。
她背对着我整理头发,把头发卷成小揪揪,避免碰到水,毕竟不早了,洗头不容易干。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那天,高冉声嘶力竭地控诉,说陈静跟我想象中不一样。
高利贷是因为陈伦惹的祸,那酒吧兼职又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问她,「宝宝,你缺钱吗?」
她整理头发的动作一顿,「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上大学的时候,有没有去做过兼职。」
我相信,如果她真去酒吧做了兼职,那肯定是有苦衷的,我也可以理解。
但她却转过头来,定定地盯着我,直到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才硬邦邦地说了两个字,「没有。」
我有些愣怔,在此之前,她从未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我。
或许她也察觉了不对,粲然一笑,「傻瓜,我要是缺钱肯定会告诉你的,你这样问好像我在骗你,真的很让人受伤。」
我失笑,揉揉她头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好。」她踮脚亲了下我的下巴,转身进了浴室。
但我坐在沙发上,回忆她刚才的状态,却越想越不对劲。
她的手机就在不远处,我知道密码。
心里纠成了团。
忽然,她收到了一条消息,屏幕亮了起来。
我实在不能装作没看到,咬牙,拿起了手机。
锁屏密码没变,依旧是我的生日。
她手机里的娱乐软件少得可怜,各个社交软件都没有异样。
直到……我点开短信界面。
一条被10086刷到底端的短信,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个陌生号码,没有备注。
本机:欠款已经汇到了指定账户。
对方:收到了,看不出来,小丫头挺有钱啊。
对方: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告诉你弟弟,以后来玩啊。
本机: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我会报警。
对方:开个玩笑嘛。
对方:不出现就不出现。
这是……跟高利贷的对话?
我隐隐有个猜测,根据日期寻找,果然发现另一条消息,是同一天的银行通知,账户消费提醒——七十五万整。
我极力拼凑这件事的真相。
但结果却匪夷所思,至少从手机里的内容来看,是陈静自己还清了陈伦欠的高利贷,并且要求那些人不要再去打扰陈伦。
可问题是,陈静她哪来的那么多钱?
而且,如果她已经还上了债务,那他们一家为什么还要跑到铜梁躲债?
我隐隐生出个猜测,但因为太过荒唐,甚至不敢去验证。
犹豫良久,我还是点开了qq软件,选择切换账户选项。
登录记录那里,赫然还有另一个账户,头像是我看过许多遍的,诱导杀人聊天记录中的凶手,也就是陈伦的账户。
「你在看什么?」陈静温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我却莫名觉得背后发凉。
一时竟不敢转身。
绞尽脑汁组织语言时,却忽然觉得脖颈一麻。
失去意识前,我隐约听到她说,「我还挺喜欢你的,如果你不这么聪明就好了。」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了,鼻端是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尚武就在一旁,不知道等了多久。
我开口,才发现嗓子有些沙哑,「陈静她……怎么样了?」
尚武面带同情,不答反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应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其实他不说我也能猜到。
「她被判了多久?」
尚武叹了口气,「结果还没出来,但最少十年。」
「受害者还没成年,并且证据确凿,她有实施诱导教唆等行为,导致受害者自杀。」
我沉默着,听尚武给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陈静的父母曾经是一对从良的人贩子,受传统观念影响,十分重男轻女,在她三岁那年生活艰苦,想把孩子卖掉生儿子,奈何政府管控严格,对拐卖儿童查得很严,遂作罢。
陈静再大一点,生活不如意,他们便对陈静非打即骂,弟弟陈伦出生后,她的生活更加艰苦。
被娇惯长大的孩子跋扈,以欺辱别人为乐,而父母随意打骂的陈静,自然成了最好的对象。
后来,为了改善生活,陈静学会了顺从,讨好地满足弟弟一切需求,期盼以此获得父母的疼爱。
可长此以往,在欺辱和厌恶中的隐忍,导致她心理出现严重问题,外表装作温柔阳光顺从,内心的恨意和扭曲却不可知。
所以她才会想办法报复,诱导跟弟弟年龄相似的高中生自尽,并利用对陈伦的了解栽赃给他,以此报复父母,报复弟弟。
陈静对各大航空公司的晚点规律以及天气状况了如指掌,所以那趟飞机晚点,是她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她通过陈伦极少使用的小号顺利完成诱导,退出登录,并在见到陈伦之后找借口在他手机上重新登录QQ,删掉聊天对话框。
这一连串的报复计划,荒唐得像出闹剧。
但可怕的是,她差点真的就成功了。
想到那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高中生,以及她平淡温柔的模样,我后背泛起一阵凉意。
但同时也想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很温柔,鲜少因为一件事发怒,哪怕遇到状况之外的事情,也很冷静,理智得甚至有些异样。
思维一闪,忽然想到那天在警察局,尚武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人心理素质很强大,哪怕面对高压,也能做出伪装,不露破绽。
难道说……
我恍然开口,「那天在警察局,你就已经知道了?」
尚武语气歉疚,「对不起,从安全角度考虑,本来不该让你单独跟她离开,但没办法,我们当时掌握的证据不足,无法实施抓捕,如果贸然阻止,反而会引起对方警惕,打草惊蛇。」
我摇头,「没关系。」
「你做得对。」
病房里沉默许久,尚武拍了下我的肩膀,欲言又止。
但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
他递过来一支烟。
我伸手接过,跟他一起去了医院的吸烟区。
蹲在角落,看着来往的人群,放空大脑。
却没想到还能遇到熟人。
是曾经租住在陈静家的那一家三口,估计还是为了给儿子看病,又来了医院。
女的去挂号,男的带着两个小孩在树荫下等。
小男孩在吃冰激凌,女孩眼巴巴看着,小男孩忽然发了脾气,一脚朝女孩踹过去。
因为女孩瘦弱,又是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一下就被踹倒在了地上。
花坛旁边砖石凸起,硌破了女孩的胳膊,但她只是自己擦掉了血迹,稚嫩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委屈,只有不符合年龄的麻木。
甚至在弟弟的嘲笑声响起时,女孩还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
我一阵恍惚。
仿佛透过不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看到了陈静的过去。
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著名奥地利精神病学家,个体心理学创始人阿德勒。
番外——陈静
我叫陈静。
年纪轻轻进了监狱,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人吧。
我一直以为自己挺恨我父母的。
但直到那天在警察局,听到我妈叫我给陈伦顶罪,心里依旧觉得难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我不恨他们,只是不甘心。
我费尽心机想把陈伦送进监狱里,也是想看看,如果没有弟弟,她们会不会对我好。
现在我知道了。
不会。
我还了债,杀了人,现在终于死了心。
其实从上了大学之后,家里就没再给过我一分钱的生活费了。
我也没朝他们伸手,只是去打工、兼职,大夏天穿着玩偶服在街上发传单。
那段时间虽然累,但还挺充实的。
直到大一上半学期结束,临近年关的时候,我妈主动打电话过来。
却不是叫我回家过年,而是要钱。
陈伦惹了事,把一个男孩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对方伤得不重,但态度强硬地要求赔偿:两万。
他们拿不出,找我要。
「静静,你想想办法吧,不能毁了你弟弟呀。」
「实在不行你就回家嫁人算了,拿彩礼还钱,反正你早晚要嫁人,读不读书都没关系。」
「你看着办吧,如果你弟弟出了事,你也别想好过。」
……
多可笑。
为了陈伦,她们轻而易举就想毁掉我的人生。
可我身上所有钱加起来,都不到五千块。
我没哭,因为哭没用。
只是去求咖啡店的店长,预支三个月工资,之后又问高冉借了四千。
凑了一万五打回去,家里终于消停下来,不再提叫我回家嫁人。
代价就是,我身上彻底没钱了。
我那时候就意识到了,人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真的不配谈什么骨气,什么坚持。
毕竟在高尚地饿死,和卑劣地活着之间,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一种。
我应下了那份陪酒的工作。
对我来说,这活不难干。
毕竟不管是谁,只要生在一个连吃饭,都需要动脑筋讨好父母的家庭,那揣摩人心,取悦别人就是习惯使然。
陪酒基础工资不高,但客人的小费,开酒提成却是实打实的巨款。
夸张的时候,我一晚上能赚咖啡店一个月的工钱。
这地方年轻女孩不少,漂亮女孩也很多,但大多都被这种不见光的生活,磋磨得越来越憔悴。
如果有人问起,每个人都能说出一箩筐的解释,活得太苦,生活艰难,包括我。
但这世界上,谁又活得轻松?
饿个一两天,借钱做兼职怎么也能活,也能守住坚持。
但我这种人本来就没有明天,又何必那么累?
拜父母给的这张脸所赐,我刚一开始赚得就不少。
到后来完全适应,更是游刃有余。
很快,我的收入成了这一批女孩子中最高的一个。
至于其中的技巧手法,说起来也很简单。
人性就是如此,你越是去讨,对方越不愿意给,但你满不在乎,他才会求着你收。
本来就热情顺从的,死命贴上来也觉索然无味。
但一向高冷淡漠的,给个笑容就会受宠若惊。
我不是什么好人,但还算聪明。
所以拿到第一笔钱之后,我去学了钢琴和散打。
钢琴能提高竞争力,散打则在某些时候能保命。
夜总会那种地方,水深得很。
浑浊肮脏,一旦沾上就别想干干净净地脱身。
我没那么讲究,不介意浑身脏水,但我想活命,就不能一直泡在里面。
所以遇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我意识到机会来了。
他已婚,我进包厢之前就知道这一点。
可我在装。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编出一段凄惨的身世;假装对他的创业史感兴趣,时不时附和几句他最想听的称赞;假装心动,在他吻我额头时掉几滴泪。
他给了我十万块,和一串钥匙,那是一栋在学校附近的公寓。
但我不傻,没把这一切当真。
这种男人,没那么容易心动,不过是因为我假装出来的倾慕与死心塌地,极大地证明了他的魅力,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但也无所谓,各取所需罢了。
他很少过来,偶尔来几次也是匆匆吃完饭就走。
我可以继续上学,假装听不到他在阳台给五岁的女儿打电话。
戴上面具,放下尊严,我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
可我遇到了一个人。
篮球比赛,班里有人上场,要求每个人都去观摩助威。
中途一颗球砸到了我的头上。
比赛结束后,一个男孩跑过来,挠着头跟我说抱歉,如果我的脑袋被球砸出了问题,他会带我去治疗。
我笑了笑说没关系,他却脸红了,问我联系方式。
他身后的人开始起哄。
穿着篮球服的年轻男孩,短发和汗水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鬼使神差地,我给了他微信号。
后来才知道,他叫庄钦,是班里的团支书。
篮球赛、轮滑社、辩论赛、迎新晚会,他总是参加各种活动,邀请我去当观众。
永远热情满满,充实又阳光。
他过着我最羡慕的生活。
我的想法变了。
于是,我给那个男人的妻子发了匿名信,信里有我的住址,以及几张偷拍照。
照片模糊,但对一个妻子来说,足以认出自己丈夫的背影。
那个女人比我预料中来得更快。
她带人砸了公寓里不少东西,哭诉一通,打了我几巴掌,最后留下威胁的话就走了。
从进门到离开,总共用时一小时五十七分钟。
那个男人全程没出现。
第二天中午他才过来。
表情心疼,嘴上道歉,但眼里却没有愧疚。
「你搬出去吧,以后别联系了,我给你二十万。」
他老婆怀孕了,这次是个儿子,所以他会做出什么选择,显而易见。
我没说话,扔给他一根验孕棒。
他虚假的面具终于有了裂缝,「你怀孕了?」
沉默很久,他才说:「孩子打了吧,我给你五十万。」
我拿了卡。
当晚就拖着行李回了宿舍。
至于那根验孕棒。
那不是我的,是高冉的。
我才不会给他生孩子,更不敢给别人生孩子。
因为我不配,也没那个资格。
给不了他幸福的人生,那就不要随随便便赋予生命。
我跟高冉不算朋友,我们只是同一类人。
跟那个男人断了联系之后,她骂我傻。
劝我真的生个孩子,能拿更多钱。
我摇头,说算了吧,我的人生不该牵扯一个无辜的生命。
她愣了一下,推门走了。
我想解释,但没来得及。
她是重组家庭,继父酗酒赌博,还会家暴,名义上的哥哥几次猥亵未遂,骂她勾引人。
一个年轻女孩想彻底摆脱这样的家庭,总是很艰难的。
所以为了天价佣金,她接了代孕的活,生完第一个孩子躺在医院里的时候。
她抓着床单掉眼泪,跟我说想看看孩子。
我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把装着银行卡的信封塞进她手心。
搬回学校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庄钦每天都会发微信过来,用最漏洞百出的理由约我出去。
游乐场,看电影,密室逃脱。
最夸张的一次是在宿舍门口,室友喊楼下失火叫我逃命。
我裹上外套走出楼门,才发现地上铺满了蜡烛和气球。
他捧着一束特别土的玫瑰花,土得叫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当我女朋友吧。」
他的脸被玫瑰花映得发红,干净的眸子里透着紧张和期待。
我说,「好」。
但现在想想,或许当时不该那么贪心。
后来,我们去了不少地方。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坐在篮球场边,看他打球。
只要我在场,他就会刻意表现,投篮和运球动作都特别夸张,时不时扭头看向观众席,咧嘴露出整齐的白牙。
充满朝气。
少年的偏爱,热烈且毫不掩饰,总是让人想起初遇。
哪怕明知道自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但我还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贪心。
所以我拒绝回家,换了号码,切断了和家里的一切联系。
直到,他们找到学校。
就在毕业典礼前一周,高冉打电话给我。
说在天津看到了我爸妈,就在学校附近。
我跟高冉一起赶过去,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静静!」我妈瞬间惊喜,之后又带了怒容,「你怎么回事,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还骗了朋友,到底不管你家里了!」
我瞬间手脚冰凉。
他们知道庄钦的存在。
他们来了不止一天,但却没有主动找我,到底打算做什么。
到了他们落脚的宾馆,陈伦躺在床上装死。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的父母在对面自顾自演戏。
陈伦又惹祸了,欠了高利贷,利息飞涨之后根本还不上,要不是追债的上门,他还打算继续拖下去。
「我跟你爸看了一下,那个男孩子家境蛮不错的,你假装怀孕,叫他帮你弟弟还债。」
「我跟他分手了。」
「别呀,你赶紧跟人道歉,不然你弟弟怎么办。」
……
怎么办?凉拌。
陈伦把手机递给我,我妈逼我想办法应付那些追债的。
我拿起手机翻看。
发现他是在一个赌博软件里,接触到了高利贷。
刚想退出,QQ却收到了一条消息。
「群主,我不想活了,压力好大,想去死。」
临时会话,来自一个名为「对抗抑郁症」的群聊。
问完才知道,这个账号是陈伦买的,里面有不少装备,专门用来玩游戏。
群是前群主建的,他嫌麻烦,没理会过以前的好友。
账号密码都记在备忘录里。
我不动声色地删了对话框,把手机还给他,直截了当地表示:
我跟庄钦分手了,他不会帮忙还钱,但我愿意跟他们回家,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他们同意了,把我的新号码给了讨债人。
回到宿舍。
我一夜没睡,等到凌晨,确定陈伦睡着了,才拿自己的手机登录了那个QQ号。
翻出那个群聊,找到发临时会话的人。
「你为什么想死?」
他竟然也没睡,几乎立刻就回了消息。
「就是活不下去了。」
「过几天就要出高考成绩,我考得不好,就算我不去死,我爸妈也会打死我的。」
原本只有一个雏形的计划,渐渐完善。
反正他本来就想死,倒不如帮我一个忙。
我陪他聊了很久,从割腕聊到跳楼。
甚至帮他决定了死亡时间。
「你趁周末去学校顶楼吧,你父母给你这么大压力,都是因为老师的错,你去学校才能给他们个教训。」
字里行间透着关心,慢慢引诱他去死。
再假装不经意地提到我家地址。
操控人心,尤其是跟我一样,缺陷严重的人,是最简单不过的。
陈伦会在醒来之后收到下线提醒,但因为是买来的账号,他只会怪罪于原号主出尔反尔,然后想办法修改密码。
我买了机票,收拾好行李,提前拿了毕业证,一周时间足够我把一切安排妥当。
但我唯独不敢面对的,是庄钦。
所以我只能不辞而别,在机场跟他提出分手,之后彻底断联。
回家之后。
我用存款还上了那笔债,但没告诉家里人。
他们提心吊胆,我却心平气和。
一直等到六月十五号。
我看到了报道,那个孩子死了。
小区附近开始出现一些陌生面孔,他们都戴着帽子。
便衣办案时经常戴帽子,主要是为了隐藏身份,防止被报复,避免家人受到牵连。
警察找上门了。
所以我才提出要逃跑躲债,找个旅馆住下。
这样既能留下明显的线索,又能营造出畏罪潜逃的假象。
之后,我故意让陈伦出去找人,把房子租出去。
我本以为这次他肯定会被抓。
没想到那孩子的父母闹得厉害,一口咬定是孩子自尽,向学校索要赔偿,还逼着警局停止调查。
陈伦就这么逃过了一劫。
我本打算一直住在旅馆里,等陈伦被抓。
可旅馆老板突然出现,把他们三个都吓坏了。
他们担心被高利贷发现,说要跑得更远一些。
我虽然担心警察找不到陈伦,但还是同意了。
但我没想到,他会来找我。
高冉狼狈地找上门,告诉我庄钦来了。
那天晚上,她为了躲避继兄的骚扰,随便找了个男人靠近,却没想到会被对方缠上,还好庄钦出现救了她,还闹到了派出所。
她让我去见庄钦一面。
我拒绝了,并求她帮忙劝他回家。
她看了我一会儿,说我配不上庄钦。
她喜欢庄钦,我一点也不意外。
像我们这种深陷泥潭的人,总是格外渴望阳光。
我配合陈伦和父母演戏,一路逃到铜梁。
没想到,陈伦这么快就被抓了。
而且,他也在。
陈伦进了派出所,我父母让我帮他顶罪。
这也在情理之中。
但那个叫尚武的警察太聪明了。
他装模作样地抓了陈伦,还进行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审讯。
我知道,他在等我自己坦白,把一切都说明白,让庄钦少受一点伤害。
审讯怎么可能让人陪同。
只有那个天真的傻瓜才会相信。
他们不抓我,也只是因为证据不够充分。
但我知道被抓是早晚的事。
我跟庄钦一起坐上出租车的时候,那个叫尚武的男人就站在外面,眼神深沉地盯着我。
我幻想着瞒天过海,跟他一起回天津,从泥潭里爬到岸上。
但他还是发现了。
所以我打晕了他。
我受不了看到他被骗之后,满脸失望的样子。
他和我不一样,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可惜,到最后,结果还是如此。
终究是我,太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