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靠骑射打败火枪,乾隆十全武功首席打手如何炼成?

发布时间:2025-05-20 12:00  浏览量:1

「本文仅在今日头条独家发布,谢绝转载」

我们冷研的观众都知道,在大概12世纪,火器就开始应用于军事,明初军队已经成建制的使用火器。但就在这个火枪大行其道的时代,却有一群人依靠古老的骑射技艺高度参与清朝的多场战争,连自负的乾隆皇帝,都将他们当做战略威慑来恐吓敌人。

他们,便是本期《小兵进化论》主角,清代 “伊彻满洲”的扛把子,乾隆皇帝十全武功的首席打手,以“风庵电击,耐苦习劳,难樱其锐”著称的超级精锐——索伦人。

在明朝,“女真”一词与其说是对某一民族的称呼,倒不如说是对东北亚这一区域族群的笼统称呼。而“索伦”的满语本意为“河流上游”,指当时生活在AA黑龙江中上游的多个族群,如达斡尔、鄂温克和鄂伦春族皆被称为索伦人。

但索伦人这个概念,还不止包含这些少数族裔。17世纪,俄罗斯崛起使得大量部落迁徙向东北亚,最后汇集到黑龙江流域,这导致索伦人的成分之复杂。

▲近代俄国人拍摄的索伦(鄂温克)人

▲宽泛的所指,让索伦人所包含的族群并非单是渔猎民族

这些“索伦人”的生活方式,也和明代的“女真人”一样,并不是一个“渔猎民族”就可以描述的。其中既有像蒙古人一样游牧的部族,还有半驯牧半游猎的著名“驯鹿”部,以及在俄国人记载中,开垦土地进入农耕状态的索伦部族。当然,最为著名的,还是高士奇在《扈从东巡日录》中描述的渔猎部族。(其人勇悍善骑射,喜渔猎,耐饥寒苦辛,骑上下崖壁如飞,每见野兽踪迹,蹑而求之能得潜藏之所)

那有朋友要问了,东北那嘎达山高林密,能跑马吗?

诶!还真能跑!

兴安岭属于低山丘陵,长这样。林子并不密,而且地势开阔,很适合跑马。而且到了冬天,积雪能有大腿深,不骑马根本跑不动。

所以东北其实是个养马的好地方,比如鄂伦春马,在冬季山地森林,负重100公斤以上,以日均75公里的速度,可跑两三天,负重150公斤,能以每日35~40公里的速度,持续1个多月。

在苦寒之地的原住民本就武德充沛的爆棚,再加上远道而来的东迁部落,以及本地的优质战马,生态化反之下诞生出一群怎样的豪杰,也就都不足为奇了。

一个索伦人,骑匹马,带张弓,出门打个十天半个月的猎,跑个百十里,那是人家的日常生活。

这也使得索伦人成为非常好的弓骑兵兵源。

后金自然看出了这点,皇太极就喜欢抓捕索伦壮丁,驱使他们作为向明军冲锋的前排“死士”。

清朝建立后,在较早的顺治、康熙两朝,也没把索伦人当成“大清超人”,而是为了维持清朝对东北地区的统治,让索伦人给爱新觉罗家种地军屯去了。

跟着大清皇上入关把子孙后代十几辈儿人的苦都吃了这种事,是八旗老爷们的特权,跟你们索伦人没关系。

▲喀尔喀蒙古

到了康乾时期,清准战争爆发,清朝和沙俄的冲突日渐激烈,清朝皇帝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索伦人。

这时候的清朝还没有意识到索伦人的骑射技艺有多能打。清朝注意到索伦人,纯粹是因为他们所在的黑龙江地区本就直面沙俄的入侵和向西威慑蒙古人。动员索伦人参战,更多的是战略和军事上的需求。

最开始,索伦人进入清军,虽然需要接受选拔,但真开打了可以带上亲朋好友一起上。训练内容也是操练鸟枪,也就是火绳枪。

这基本上就是在拉壮丁做炮灰了,主打一个不想多花钱还要多多益善。

然后,清朝的老爷们就傻眼了。

只不过并不是因为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索伦穷”的逆袭打脸戏码,而是因为这帮炮灰居然卖队友!

雍正九年,也就是公元1731年,19世纪以前清军最大的一次败仗和通泊之战爆发。

开战之初,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清军部队的构成虽然比较复杂,有满洲八旗,有蒙古兵,还有索伦人,但在当时也属于正常情况,人家大清从来都是这样的。

然后,遭遇准噶尔军火枪轰击的两千索伦鸟枪兵就崩溃了。

索伦人的溃败引发了连锁反应,把蒙古兵也带着一起开始溃逃,蒙古将领率兵逃逸不说,还投降了。

大家一起开开心心卖队友,独留下大清核心武力满洲八旗在风中凌乱,感受了一下当年明军的感受。

▲和通泊之战作战经过图

八旗兵损失惨重,勋贵也折损了不少,最后一批能打的八旗兵就此葬送,堡宗见了也要直呼内行。

和通泊之战清军官兵损失表:

地区数量京旗4583奉天579吉林462黑龙江84右卫1093苏图随带54察哈尔97归化城土默特199喀喇沁土默特51喀喇沁17绿旗7

和通泊之战清军阵殁大员表

名讳位阶备注巴赛副将军-辅国公郑献亲王济尔哈朗之后查弼纳副将军-兵部尚书
定寿前锋统领中鸟枪伤,自刎马尔萨参赞大臣-内大臣开国五大臣费英东之后苏图参赞大臣-宁夏驻防左翼副都统议政大臣-正红旗满洲副都统苏丹之子觉罗海兰参赞大臣-镶白旗护军统领
达福散秩大臣-超武公鳌拜之孙戴豪正白旗满洲副都统一等侍卫-副都统海青之子舒楞额吏部右侍郎-正红旗满洲副都统失踪马尔齐归化城副都统
西弥赖副都统各种文献均称其为“副都统衔”。自尽常禄镶白旗满洲副都统
永国盛京礼部侍郎兼内阁学士

雍正因此怒斥此战的统兵将领傅尔丹,骂他错信了索伦人。(伊所恃者,惟数索伦耳。岂知首先溃散,几致伊于危殆者,即索伦乎)乾隆也曾给索伦兵写过差评,称其“质性犷悍”。(质性犷悍。曩时和通呼尔哈之战,彼即先奔)

不过,爱新觉罗家也惊愕的发现,索伦人虽然卖了队友,但他们可能也许貌似很能打。

其实,和通泊之战中的索伦兵是由两部分组成的:索伦-达斡尔壮丁和索伦-达斡尔披甲。

索伦-达斡尔壮丁,隶属于布特哈衙门下的打牲八旗,是雍正六年那苏图训练出来的,他们就是咱们之前说的炮灰。中俄雅克萨之战后,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巡查边境和征税。虽然也叫八旗,但并没有军队编制,顶天了算个劳务派遣,用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索伦-达斡尔披甲,则属于黑龙江驻防八旗,是正规军队。这些人非常能打,和通泊之战后第二年的额尔得尼昭之战,索伦黑水部的披甲士兵绕至准噶尔军阵线后方,万箭齐发,将对方杀得大溃。

我们在《小兵进化论》第一季时就聊过,军队中,个人实力不重要,重要的是令行禁止听指挥。壮丁索伦虽然经过一定训练,但毕竟不是职业军人,个体再能打,也必然缺乏组织度和战斗意志

索伦人在和通泊之战中表现不佳,纯粹是被这帮壮丁给拖累了。

有了这次教训,清朝自雍正十年开始就把这些壮丁给半转正了,打破原先以血缘、地缘区分的方式,设立佐领,原先半军半民的壮丁们逐渐准军事化。

虽然一般来说转正是好事,但爱新觉罗家把索伦壮丁转成正规军,就很难排除报复的成分了——你们这些货坑光了我家能打的精锐,那你们就顶上去吧!

而这,就是索伦人成为大清超人的开始。

成为超人的前提,是强大的战斗力。

公平的说,18世纪的亚洲战场,弓箭仍是一种有效的武器。清缅战争中,缅甸人就评价清朝“天朝骑剖鼻子马拿了箭的兵最厉害,骁勇可怕”,甚至对清军中使用弓箭的步兵,也给予“人人总怕的是箭,说箭比不得枪炮放时有声音,难以躲避”的评价。

在这个时代,火器的优点是易学。而弓箭和骑射,大家也都懂,那可太学难了。

索伦人生活在开发程度较低的黑龙江地区,成天看傻狍子呲牙,骑射对于他们来说是刚需,学不会就得饿肚子。所以当索伦人完成整编,学会了在指挥下作战后,自然一跃成为清朝最有实力的部队之一,《啸亭杂录》中就有着对巅峰时代的索伦兵极高的赞誉(国家挞伐四夷,开辟新疆二万余里,南驱缅夷,西剪金川,惟赖索伦轻健之师,风庵电击,耐苦习劳,难樱其锐)。

《啸亭杂录》的吹捧也并不虚假,清准战争、大小金川之战、中缅战争、尼泊尔之战,都有索伦部士兵的身影,堪称全勤王。哪怕到了1869年沙俄入侵伊利,当地驻守的索伦营也曾经多次挫败俄军的攻势。

索伦部总人口从未超过10万,但却曾被清廷抽调至二十二省作战,这样的族群,称其为“大清超人”,并不为过。

只不过,索伦人自己大概是不会喜欢这个称号的,因为在索伦兵在战场上流血的同时,苦难之泪,也从未停止。

清朝早就认识到,索伦精通骑射,是因为骑射技能是他们生存的刚需。于是,他们做出了一系列高度拟人的决定:

将索伦人作为“国语骑射”的样板工程,同时打压索伦人的经济活动,禁止索伦人自行开荒垦田,故意让他们过苦日子。

哪怕有索伦人因为生活贫困开垦土地耕种,乾隆帝也以索伦人就应该狩猎养蓄为由,下令收走了他们开垦的土地。

但是,清俄贸易开始后,大量质优价廉的俄国毛皮涌入,极大降低了索伦人的狩猎收益。

即便如此,乾隆仍然对索伦人的狩猎活动施加了极大的阻碍。

哪怕是清朝八旗编制下的索伦人,狩猎也必须到远离牧场、农田的山林或草原进行,而且贡貂还得照样交。

▲贡貂

贡貂,就是每年交一张貂皮。

看似不多,但猎貂本身难度极大,前往猎场狩猎的路费、饭钱、时间成本,都要索伦人自己承担。“贡貂”后的赏赐,也仅仅是“拣验后、复给与价银”。

笑死,有的是沙俄皮草,根本不值钱。

为了保持索伦人的弓箭能力,清朝还不让索伦人用火枪,乾隆甚至强行低价回收。

当时清朝内地一支鸟枪的造价就有1.5-2两,再加上运费,黑龙江地区的索伦人买一支火枪肯定不止2两银子。

一两银子收购,基本就是明抢。

其他军事装备克扣就更严重了,出征的索伦兵需要补充棉甲,都得向军机处申请。军机处则表示,没说给你们每个人都配备棉甲,之前给的那是恩尚。最后还要加一句,不能自己造。(至棉甲一项,原为鼓励出力兵丁之用,并无派兵一名,即给棉甲一副……将现存棉甲解付军营备赏,毋庸另造)

甚至战争中的军械损耗,还会被摊派到参战的索伦士兵身上。军械虽由工部补造,但费用却是从索伦兵丁每月的二两钱粮中“坐扣赔补”。

索伦人想努力搏个前程,也非常难。

在清朝,索伦人被称为“伊彻满洲”,也就是新满洲,虽也被当做满人,但是地位却比八旗满洲、蒙古要低的多。乾隆四十二年前,索伦人不能参加满洲人的笔帖式考试,也就不能进入文官体系。(将东三省之新满洲、乌拉齐等考试汉文永行停止俾其专心旧业)

索伦人想升官发财,要么立军功,要么抬旗。

军功好理解,打仗就完事了。

而抬旗,就要先木兰围猎时获得舍弃索伦人身份的资格,才能抬旗进入清朝直接掌控的“京旗”,即北京八旗。

不过,加入京旗的索伦人仍然会遭受诸多限制。

乾隆三十四年,时任延绥镇总兵的华山,就因为自己京旗索伦人的出身,被章总一句话撤了职,(若留京录用,既可得力,而伊等亦有升阶。若用为绿营官员,伊等不识汉字,岂能办理营务)举荐他的人也被追责。此事之后,乾隆帝甚至正式下令,东三省的新满洲,做官要严格限制。

这哪是不能做官啊,就差说你们不配做人了。

如此压榨,让索伦青壮年出现极大损耗。索伦妇女为了不让家庭传续断绝,甚至出现由官府组织,整个部族妇女,一起前往丈夫所在军营“取孩子”的习俗。但随着索伦兵走向全国各地甚至缅甸,他们与家庭的联系也随之断绝。

▲俄罗斯画家绘制的伊犁索伦人

征调前往新疆戍边的索伦人组成的 “伊犁索伦营”,仅前往伊犁的九个月旅途中,就出现大量人员损伤。

等他们终于到了伊犁,清朝给他们的,也仅仅只有“三户合给牛一只,羊十只”,以及更加沉重的赋税和徭役。(岁交孽生羊三只;牛十只,交孽生牛二只)

▲前往伊犁的索伦人,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沉重的赋税和徭役,可没现代宣传画上这么快乐

到了伊犁,索伦人被组织开垦土地耕种。然后,乾隆帝又把他们开垦的田地收为官田,连说辞都没变。

朝廷不给活路,索伦人只能靠抢哈萨克牧民为生。在与当地哈萨克牧民的武装冲突中,索伦人“被哈萨克两次杀死一、二百名”。要知道,这些远道而来的索伦人本质上仍然是兵,但清朝官员却仅仅留下一句轻飘飘的“索伦营左翼以渔猎为生,不谙耕耘”。

即便如此,索伦人也无法逃脱沉重的军事任务。

除了当地的平叛工作,索伦人日常还要参与换防、巡边、坐卡、放牧等各种任务。而且当时伊犁还在闹天花,他们的惨境可想而知。

在多重打击下,索伦人在乾隆后期就已经出现青壮年不足,以至年老者依然服役的窘境。(该部繁殖缓慢,现有兵内年幼者亦多”,“近日无力买马,艰于射猎)

到了晚清与太平天国交战时,索伦部青壮年因不断征调已消耗一空,但清朝上层不思抚恤,反而认为这是压榨得不够狠……(每以幼弱西丹(未成年)充数,以致剿捕不能得力,实属不以军务为重)

唉……

终于,大清对索伦人长达数年的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再也再也无法持续。

直到1922年,早已退位的溥仪在清朝遗老们的策划下,大婚迎娶了出身索伦郭布伦氏的“皇后”婉容。

这次联姻究竟有什么考量,我们不得而知,但这次大婚,就是所谓的大清超人,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