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击碎了哈梅内伊的遗产,伊朗将走向何方

发布时间:2025-08-15 08:00  浏览量:2

2025年6月21日,当79岁的特朗普在白宫战情室观看B-2执行特别轰炸行动,86岁的哈梅内伊正躲在德黑兰的地堡里,暂停了一切电子通信,只通过一名助手与外界联系。

据称,哈梅内伊(Khamenei)已经提名了三位高级神职人员作为继任者,以防止出现自己被刺杀,国家最高权力陷入真空的状况。这可能是哈梅内伊成为伊朗最高领袖三十多年以来所面临的最危险的时刻。

当天,帝国的特制巨型钻地弹以及30枚战斧击中了伊朗的三处主要核设施。虽然核设施可以修复,但是哈梅内伊精心控制了数十年的国内政治平衡已经永远被打破了。

GBU-57巨型钻地弹

在过去几十年,伊朗的对外政策依赖于一个核心假设:美国和以色列应该分开来看,犹太复国主义实体是必须消灭的敌人,而美国是可以争取的对象。

伊朗的强硬派主要负责对付犹太复国主义实体;温和派则用来维持与美国的联系,力图早日解除制裁,让伊朗重新加入到国际分工体系,恢复经济发展。

作为最高领袖的哈梅内伊悉心地平衡着两股力量,形成了伊朗几十年来强硬派和温和派交替上位的局面。

从伊朗的视角看,这个假设其实是有道理的。伊朗跟美国并不存在结构性的冲突,在历史上也曾经是美国在中东的核心盟友。

但是,这个假设在这一晚被美国的不宣而战打破了,同时被打破的还有强硬派和温和派之间的力量平衡。

以色列对伊朗高层的大规模暗杀,已经在强硬派内部带来了一轮权力洗牌,为激进的少壮派上位清除了障碍。美国的悍然轰炸又极大地动摇了温和派的立场,让人们质疑多年来的对美接触方针是否有效。

在即将到来的后哈梅内伊时代,伊朗将何去何从?哈梅内伊复杂的人生经历及其留下的政治遗产,将是理解伊朗今后道路的最佳起点。

第一章 激进青年

1951年4月28日,伊朗巴列维王朝最具影响力的政治家摩萨台出任首相。上任仅三天,他就收回了英伊石油公司的特许经营权,开启了伊朗石油国有化的进程。

穆罕默德·摩萨台

当时,伊朗的石油产业乃至大部分工业化成果都被国际资本、巴列维王室及其附属的大资产阶级所瓜分。华丽、时尚的德黑兰商业街区与庞大城市贫民窟和落后的农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英国对摩萨台的石油国有化政策立刻进行了反制,对伊朗发起了全面的经济制裁。

1952年,伊斯兰武装斗争的先驱,瑙瓦布·萨法维来到伊朗东北部城市马什哈德的苏莱曼汗宗教学校发表演讲,呼吁支持摩萨台的石油国有化政策,保卫国家的经济主权,将英国殖民势力驱逐出去。

台下听讲的学生群情激愤,其中一位略显瘦弱的13岁男孩赛义德·阿里·哈梅内伊更是被深深地打动了。

赛义德·阿里·哈梅内伊

哈梅内伊来自马什哈德一个贫困的教士家庭,在家中八个孩子中排行老二。在家庭的影响下,他从四岁开始就学习伊斯兰经典。

巴列维王室提倡的世俗化道路,让大城市的上层精英过上了西式的生活,但是对于大多数普通家庭并没有产生什么积极的影响。相反,经济上的愈发不平等,西方文化和本土伊斯兰文化的冲突交织在一起,在伊朗社会中酝酿着不满和冲突。

少年时期的哈梅内伊,就是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中成长起来的。

萨法维的演讲过去仅仅一年,首相摩萨台便被英美政府联合推翻。伊朗的石油利益重新被两国瓜分,宣告了改良主义道路的失败。

1958年,19岁的哈梅内伊在库姆的伊斯兰宗教学校遇到了他的人生导师鲁霍拉·霍梅尼,并在他的影响之下积极地参与政治活动。

鲁霍拉·霍梅尼

5年后,两个重大的事件剧烈地影响了伊朗社会,也改变了哈梅内伊的人生轨迹。

首先是巴列维王朝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推动“白色革命”,希望参照西方国家的形态重组伊朗社会。

然而,巴列维王朝缺少推动改革的组织力和权威,改革最终变成了各级官僚、跨国企业、高利贷者等势力为自己攫取利益的工具。在这个过程中,伊朗传统的基层社会也遭到了破坏,引起了什叶派教士阶层的普遍不满。

然后是伊朗上一任宗教领袖去世,霍梅尼成为了新一代的大阿亚图拉,教士阶层与巴列维王朝的矛盾被进一步激化。

1963年,哈梅内伊由于参与霍梅尼组织的政治活动被捕入狱。第二年,霍梅尼也被一架军用运输机送到土耳其,开启了14年的流亡生涯。

哈梅内伊被释放后一直处于秘密警察的监视下,但仍然坚持为霍梅尼的执行秘密任务。期间,他曾6次被捕,并多次遭到酷刑折磨。

1977年底,哈梅内伊在又一次被捕之后遭到流放。此时的巴列维王朝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经济危机,在各阶层联合组织的抗议活动下摇摇欲坠。

1979年2月1日,霍梅尼返回了伊朗首都德黑兰,受到了上百万人的欢迎。巴列维王朝的末代君主在一波又一波反对浪潮中离开了伊朗。

革命成功之后,伊朗国内的各种政治力量对于建立一个怎样的国家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哈梅内伊、拉夫桑贾尼等神学家迅速行动,创建了忠于霍梅尼的伊斯兰共和党,为成立伊斯兰共和国组建政治班底。

同时,霍梅尼发布宗教法令,将几支准军事部队合并为一支忠于新政府的革命卫队,以制衡巴列维王朝留下正规军。

深受霍梅尼信任的哈梅内伊,成为了革命卫队的首任总司令。期间,哈梅内伊和革命卫队的成员建立起了紧密的联系。据传,他可以准确记住卫队每一名军官的姓名以及他们的家庭状况。

随后,伊朗革命卫队在两伊战争中迅速壮大,并积攒了实战经验。哈梅内伊在霍梅尼政权中的影响力也日益提高。

1981年10月,哈梅内伊以超过95%的得票率当选总统,成为伊朗第一位担任该职位的神职人员。

第二章 权力平衡

哈梅内伊早期在国内属于强硬派。他在总统就职演说中曾经誓言要消除“离经叛道者、自由主义和受美国影响的左翼分子”。

不过,当上总统之后,哈梅内伊很快就认识到了,政治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尤其是面对伊朗如此复杂的政治局面,各个派别仅仅是由于外敌入侵暂时团结了起来。

两伊战争结束后,伊朗内部的矛盾开始爆发。霍梅尼和他当时公认的继承人蒙塔泽里发生了激烈的意识形态冲突。

霍梅尼主张采用强硬的手段肃清国内,遭到了立场温和的蒙塔泽里的反对。随着两人的矛盾公开化,蒙塔泽里被取消了继承人资格。

即便如此,伊朗当时的温和派势力依然极为强大,甚至在神职人员内部也有不少位高权重的元老级人物支持走亲西方的路线,只是他们一直受到霍梅尼的压制。

1989年6月3日,霍梅尼逝世。第二天,专家会议开始推举下一任最高领袖。

按照宪法规定,当时哈梅内伊的宗教职位尚不足以接任最高领袖一职。或许正是看中了他声望不够、缺乏宗教学术权威,温和派的代表人物拉夫桑贾尼大力支持哈梅内伊接任最高领袖一职。

阿克巴尔·哈什米·拉夫桑贾尼

在哈梅内伊刚刚接任时,强硬派在伊朗政坛处于弱势状态。拉夫桑贾尼一共担任了8年的总统,期间一直在遏制强硬派的势力,甚至想推动伊斯兰革命卫队和国防军合并。

总统任期结束后,他又力荐霍梅尼的孙女婿,温和派人物哈塔米竞选总统。

在1997年的总统大选中,哈梅内伊支持的神职人员惨败给哈塔米。温和派还一度占据了290个议会席位中的222席,强硬派受到了全面的压制。

穆罕默德·哈塔米

哈塔米上任后与哈梅内伊关系不和,拉夫桑贾尼就以革命元老的身份居中调停,在国内的政治威望一度盖过了哈梅内伊。

2005年,哈塔米总统任期结束,拉夫桑贾尼试图接力,再次竞选总统。

这一次,哈梅内伊组织起了有效的反击。一个由清真寺、伊斯兰革命卫队和巴斯基民兵组成的网络被动员起来,支持强硬派候选人内贾德,使其在第二轮选举中反败为胜。

马哈茂德·艾哈迈迪·内贾德

在内贾德的第一任期内,伊斯兰革命卫队得到了更多的利益倾斜,控制了伊朗的许多经济命脉,强硬派的实力大增。

四年后,哈梅内伊又支持内贾德竞选连任。在这期间,拉夫桑贾尼的儿子、女儿还被指控在大选中煽动骚乱,被迫流亡海外。

不过,内贾德的野心也在不断膨胀,开始培育自己的势力。

在第二任期,内贾德曾公然违抗哈梅内伊的命令,任命了一位反对神职人员参与政治的副总统马沙伊。

哈梅内伊下令否决了这一任命。2011年5月6日,内贾德收到了最后通牒,要么接受哈梅内伊的干预,要么就辞去总统的职务。

尽管内贾德最终选择了妥协,但这件事已经让哈梅内伊感受到了危机。

于是2013年,温和派政客哈桑·鲁哈尼出任总统,再一次扭转了两大派别的力量对比。著名的伊核协议主要就是在鲁哈尼任期内与美国达成的。

不过,随着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单方面撕毁伊核协议,2021年强硬派总统莱西上台,伊朗内部的两大力量又一次完成了对调。

而哈梅内伊之所以能够在两大政治派别之间维持平衡,除了自身的政治手腕,更重要地是取决于两件事:一是伊朗内部广泛存在一种认知,那就是美国是可以被争取的,这种认知使得形势不会一边倒向强硬派;二是美国被争取这件事总是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这一事实使得形势不会一边倒向温和派。

实际上,伊朗内部许多人对美国抱有幻想并不奇怪。美国方面也在刻意配合伊朗的这种认知。自1979年伊朗发生伊斯兰革命以来,美国从未对伊朗本土的战略设施发起过直接攻击,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然而,这一状况如今已经被打破。

第三章 十字路口

2024年5月19日,伊朗总统莱希乘坐的直升机在东阿塞拜疆省的一个小村子附近坠毁,包括莱希在内的8人全部丧生。

易卜拉欣·莱希乘坐的直升机坠毁

当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只是一系列灾难的开始。

2个月后,哈马斯领导人哈尼亚前往德黑兰参加新总统佩泽希齐扬的就职典礼,遇刺身亡。又两个月后,黎巴嫩发生通信设备爆炸事件,随后包括纳斯鲁拉在内的大批真主党高层遭袭死亡。

在外围盟友遭到轮番打击后,伊朗的核心决策层仍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迫近,其主要决策原则依然是先让队友抗伤害,避免让自己卷入更大规模的对抗。而这就给了以色列各个击破的机会。

最终,伊朗也没能幸免。

本轮以色列对伊朗的袭击,瞄准的都是哈梅内伊在军事和安全领域的“核心顾问”。这些人会从不同层面向哈梅内伊提供信息和建议,影响伊朗的重大决策。

尽管伊朗紧急修复了军事指挥链,对以色列发动了反击,但是新任命的指挥官与哈梅内伊个人之间的信赖关系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建立。

这意味着,哈梅内伊对伊朗政局的掌控力将会被严重削弱。

在过去三十多年中,哈梅内伊主要通过扶持革命卫队的势力,压制温和派的力量,然后在两者之间制造平衡。

但是,革命卫队内部也存在世俗派和教士派的矛盾。例如,伊朗之所以在核武器问题上表现出摇摆不定,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核武器足以打破伊朗内部的力量平衡。

温和派固然不愿因为拥核断了跟美国达成协议的机会,教士派同样也不想看到革命卫队掌握核武器后话语权过大,跟温和派的力量对比失衡。

而且,伊朗的内部派系还要比这复杂得多。强硬与温和,改革与保守,世俗与教士等不同群体各有诉求又相互交织,在哈梅内伊多年来的调和下才形成了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

而以色列的暗杀行动无疑将打破这种脆弱的平衡。多年来奉行“审慎原则”的资深指挥官被一扫而空。生存威胁让新一代的将军们充满了危机,并急于挽回民族自豪感。

美国人的不宣而战,唤起了伊朗人尚未远去的记忆:利比亚的卡扎菲放弃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伊拉克的萨达姆允许联合国观察员不受限制地检查,但它们仍然被推翻了。伊朗人本来以为自己会“不一样”,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卡扎菲与萨德姆皆被判反人类罪

而且,哈梅内伊如今已经86岁高龄,权力交接的问题迫在眉睫。

无论哈梅内伊原来如何安排,以色列的袭击无疑会扰乱交接的步调。新的最高领袖与革命卫队的新将领缺少足够的时间建立起信赖关系,给权力交接的过程增添了不稳定因素。

美国打破46年来的禁忌,对伊朗的核设施进行直接打击。这一决定很可能会导致伊朗决策层改变对美政策的锚点。

尤其是像特朗普这样一个鲜明的“美国优先主义者”,他曾嘲笑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十分愚蠢,并承诺永远不会陷入新的战争泥潭。如果连这样一位总统都不得不顺从以色列的意志,就不得不重新评估以色列游说集团对美国的操控程度。

特朗普为内塔尼亚胡拉椅子

那么,伊朗温和派存在的基础——美国是可以争取的,这一前提假设是否还能成立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疑问。

这些变化足以摧毁哈梅内伊时代伊朗的基本政策原则:尽管一直被美西方秩序所排斥,但是伊朗最终的目标仍然是想方设法融入秩序,而不是挑战它。这一点跟叶利钦政府以及早期的普京政府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伊朗的要求比俄罗斯还要低得多。它所有的努力,只是希望美国能够解除对自己的制裁,在一个相对公平的发展环境里让世界去评判伊朗的道路。即使按照西方的标准,伊朗的制度至少也比隔壁的君主制更加接近一种现代政体。

但是,伊朗人没有料到的是,这样卑微的要求,在如今的世界秩序下依然是一种奢望。

我们当然可以批评伊朗充满幻想,但是要认识到伊朗的要求实际上并不离谱,离谱的是当前的世界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