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文波谈著名作家高建群:晚年执剑者 以文学将历史还给历史

发布时间:2025-08-27 14:40  浏览量:1

72岁的年纪,于多数人是含饴弄孙、安享晚年的时光,于作家高建群而言,却是“抓住生命最后的尾巴”深耕文学的黄金期。这位从陕北大地走出,惦念故乡临潼的作家,以四十余年磨一剑的执着、对历史的深沉叩问、对时代的敏锐回应,在晚年交出了一份沉甸甸的创作答卷——从斩获中宣部、教育部重大选题的《中亚往事》,到铺展丝绸之路文明长卷的《丝绸之路千问千答》,再到收录随笔、序言的《一场秋风老少年》《第二次成长》,每一部作品都是他与历史对话、与世界对话、与自我对话的见证。而他在《把历史交还给历史》一文中袒露的历史观,更如一把钥匙,解锁了其创作深处的精神内核:不盲从正史的粉饰,不简化人性的复杂,以文学的温度与理性,让历史回归本真。高建群在延安日报社工作时期

创作版图:从四十余年沉淀到应时而动的文学坚守

著名文艺评论家阎纲先生曾盛赞“高建群是一位马拉松运动员式的作家……”高建群的创作,从来不是“速成”的产物,而是时间与心血的淬炼。长篇小说《中亚往事》被他视作“用了四十年时间完成的一部与世界文学对话的作品”,这份漫长的创作周期,本身就是对文学信仰的致敬。

四十年间,他或许无数次穿行于中亚的历史典籍与现实图景中,从王朝更迭的风云到文明交融的细节,从个体命运的浮沉到地域文化的肌理,皆被纳入笔端。这部作品最终入选中宣部、教育部重大选题,由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不仅印证了其题材的重大性与思想的深度,更实现了他“与世界文学对话”的初衷——中亚作为东西方文明交汇的枢纽,其历史故事既是中国的,也是人类共同的文明记忆,高建群以文学为桥,让这份记忆在世界视野中焕发新生。

如果说《中亚往事》是历史纵深的沉淀,那么四年前完成的《丝绸之路千问千答》(西北大学出版社出版)则是文化广度的铺展。这部丝绸之路史诗,跳出了单一的历史叙事,转而以“千问千答”的形式,挖掘丝绸之路沿线的文明密码:驼铃悠扬的商道、不同族群的交融、科技文化的传播……高建群没有将丝绸之路写成枯燥的史料汇编,而是赋予其文学的灵动——或许有鲜活的人物故事,有可感的时代氛围,让这条古老的道路从历史深处走来,成为连接过去与当下的文化纽带。

除了宏大的历史题材,高建群亦“应时代而动”,写下大量随笔与序言,收录于《一场秋风老少年》《第二次成长》等书中。这些文字褪去了史诗的厚重,多了几分烟火气与人生智慧。“一场秋风老少年”,书名便透着岁月沉淀后的通透——既有对时光流逝的感慨,也有不失少年气的赤诚;“第二次成长”则暗含着对自我的不断审视与突破。这些随笔,或是对生活的观察,或是对文学的思考,或是对友人的寄语,皆如涓涓细流,映照出他作为作家的细腻与温度,也证明他从未脱离当下,始终以敏锐的感知与时代同频。

历史观照:“把历史交还给历史”的文学实践

在为友人于夫《冲冠一怒为红颜》所作的序言《把历史交还给历史》中,高建群抛出了一个深刻的观点:“历史没有真相。那些史学家们言之凿凿地为我们所提供的历史记录、碑刻文化,大约只有三分之一是真实的,而另外的、大约剩下的三分之一是谬误,三分之一则是有意而为之的粉饰。”这番话并非对历史的虚无,而是对历史复杂性的清醒认知——他认可人类“钩沉”历史的好奇心,更推崇以文学的方式还原历史的“真”。

他格外赞同巴尔扎克“历史是钉子,在上面挂我的小说”的创作理念,认为《三国演义》较之《三国志》、《西游记》较之《大唐西域记》更具广泛影响力,正是因为“演义”类作品能以个人化的视角,展现历史的艺术性与社会性,“更见其真”。这种理念,贯穿于他对他人作品的评价,也融入自身的创作实践。在评价《冲冠一怒为红颜》时,他肯定于夫“不戏说、不编造”,尊重“历史的钉子”,同时赞赏其对皇太极即位之谜、陈圆圆失踪之谜等“千古之谜”的独到解读——“虽非定论,却成一家之言”;更认可于夫对历史人物的刻画:不将熊廷弼、卢象升等民族英雄神化,不将魏忠贤、客氏等奸臣脸谱化,更不将吴三桂、李自成简单贴上“汉奸”“英雄”的标签,而是“还原历史人物的本来面目”。

这份对历史人物多面性的尊重,正是高建群自身创作的准则。无论是《中亚往事》中可能涉及的历史人物,还是《丝绸之路千问千答》中穿梭于商道的个体,他都不会用非黑即白的逻辑去评判,而是将其置于具体的历史语境中,展现其人性的复杂与选择的无奈。这种“把历史交还给历史”的坚守,让他的作品超越了简单的历史叙事,成为对人性、对文明的深度思考。

文学传播:跨域对话中的文化价值

高建群的文学影响力,早已突破地域与语言的边界。他的作品被翻译家们译成多种外文出版,让中国的历史故事、文化记忆走向世界;台湾出版家更以繁体竖排的形式,推出他的六本代表作,如今又将《中亚往事》《丝绸之路千问千答》纳入其中——这种“双向奔赴”的传播,不仅是对他文学造诣的认可,更证明了他笔下的题材具有超越时空的共通价值。

《中亚往事》关注的中亚文明,《丝绸之路千问千答》展现的丝路精神,本身就是人类文明史上的重要篇章。高建群以中国作家的视角,挖掘这些题材中的文化内涵,既守护了中国的文化根脉,也为世界文学提供了独特的东方叙事。当他的文字在不同语言、不同地域的读者心中激起共鸣时,“与世界文学对话”的初心便有了最生动的注脚。

文人本色:疏离应酬与纯粹的创作定力

在当下热闹的文坛语境中,高建群的“不善交际”显得格外清醒。他坦言“这些年和中国作协机关基本没有来往”,唯一的交际,是与铁凝、高洪波等四十年老友偶发的短信——“忆忆旧事,说个老话”。这份疏离,并非孤傲,而是对创作纯粹性的守护。

他不追逐文坛的喧嚣,不参与无谓的应酬,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于笔端。于他而言,文学不是获取名利的工具,不是融入圈子的敲门砖,而是与历史对话、与自我对话的唯一通道。这种“向内求索”的姿态,恰是当下文坛稀缺的定力——当许多人追求流量与速成时,他依然坚守“十年磨一剑”的耐心;当圈子文化盛行时,他依然保持文人的本真。这份纯粹,让他的文字少了浮躁,多了深沉,也让他的创作始终扎根于历史与人性的土壤。

如今72岁的高建群,依然在文学的道路上前行。他的晚年创作,不是夕阳余晖的点缀,而是一位文学老兵对使命的坚守——以四十年的沉淀书写历史,以敏锐的感知回应时代,以理性的思考还原真相。他用作品告诉我们:文学的价值,在于对历史的敬畏,对人性的洞察,对初心的坚守。而“把历史交还给历史”,不仅是他的历史观,更是他留给当下文坛的启示:唯有沉下心来,直面历史的复杂,拥抱人性的多样,才能创作出真正有厚度、有温度、有力量的作品。

这位晚年执剑的作家,终将以他的文字,在文学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不是因为喧嚣,而是因为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