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最大(7)

发布时间:2025-08-28 14:28  浏览量:1

金兰进屋,意外地,看到爹没有出去疯,他和娘坐在那里,似乎在叹气。

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气金兰没有在意,她只在意爹娘对小七的去留问题。

“爹,娘,姚贵叔来了,要抱回小七!”

“那就给他呗!”娘丝毫没有留恋之情。

“是呀,咱们不能做不守信用的人,给了就是给了。”赵大用也附和。

“你们都疯了吗?小七都会笑了,再说,以咱们现在的收入,完全能养活她了。”

“我说送人就送人了,金兰,快妹妹抱出去吧。”桂芬叹气。

金兰不可置信地看娘。

这几天,她看见娘很疼小七的。

金兰见娘脸上不像是开玩笑,但她就是赌气不去抱。

赵大用起身去东间屋,把小七抱了来,桂芬找到半瓶麦乳精,让他拿出去。

桂芬没有起来看小七一眼,别过头去默默流泪。

金兰伸开双手挡在爹面前,“你们把小七送走,会后悔的!”

赵大用一把扒拉开金兰,向外面走去。

金兰忙跟了出去,却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台阶下,姚贵家的躺在那里口吐白沫,腿脚乱蹬。

姚贵蹲在地上抱着她的头不让她动,把大拇指和食指伸进她的嘴里撑开牙槽,防止她的牙齿把舌头咬断。

金兰吓坏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病人。

“她这是羊羔子疯。在东北时,她被打破后脑勺落下的病根,不是福里带的,你们放心,不传染的。”

福里带,就是胎里带的意思,金兰懂。可是——

“爹,你看他手指上淌着白沫,要是再用那只手喂小七,脏不脏啊?”

“大侄女,我会洗了手再喂小七的。”

“爹,要是姚婶儿犯病时,我妹妹正好走到危险处,你说他先顾谁?”

赵大用啥也不想说,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能少一个累赘算一个。

金兰见爹在打愣,便一把抢过小七往屋里走。

“我先顾小七!”姚贵在后面喊。

这个老婆是指望不上了,在他以后漫长的人生里,他会用他的父爱,全心全意去爱着小七。

金兰不回头,抱着小七一直往回走。

桂芬堵在屋门口,“大妮,我看还是让他们把小七抱回去吧。你爹说的对,一个唾沫吐在地上就是个钉,不能反悔的。”

“可我就是舍不得小七,娘你看,她在冲我们笑呢!”

“可是……”

桂芬在犹豫,要不要把实情告诉金兰?

“娘,小七也是您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生骨肉啊,您怎么舍得真给人家呢?要是您觉得欠了他们人情,那我就拿我挣的工分抵。我给他们养老送终也行。”

“瞧你说的什么话啊,他们稀罕小七,是小七的福气!”

“娘!你就没看到外面姚婶子,她在犯病!我真怕她犯病时,伤到小七。”“唉!金兰,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娘又怀孕了。实在是养不了小七了呀。”

桂芬越说,声音越低,低到不断抽泣。

此时,她就好像是那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金兰是家长一样。

“娘啊娘,你们都是干的什么事!你们不是说的,不再要的吗?”

金兰简直要被这两口子气死,这么多孩子了,咋还要啊?

“要是女孩的话,你们是不是还会送人?”

金兰的目光如箭簇一样射来。

“我们得现看——”

“你们别现看了,你与其那样受罪,不如现在就打掉!”

“大妮啊,你怎么说这么绝情的话,他毕竟是你的弟弟妹妹。”

“生而不养,生那么多有什么用?早打掉,您就不用再受十个月的罪了。”

金兰说着,把小七抱到西屋里去,搂着她睡觉。

姚贵家的好了,浑身泥土。姚贵给她拍打干净,双手把一篮子鸡蛋献上。

赵大用伸手接过来,姚贵这才放心。

“麻烦大哥把小七抱出来吧!”

赵大用把鸡蛋递给桂芬,桂芬默默把鸡蛋拾出来,把篮子递给赵大用。

她不想见姚贵两口子。她现在真恨婆婆给小七找了一个这样残缺的家。

赵大用去里间找不到小七,就上西屋去找。

他一脚踹开门,一把掀开被,把小七抢了出来。

小七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你这闺女,越来越没规矩了,爹娘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把小七给我留下!”金兰坐起来。

“泼出去的水怎能再收回?金兰,你听话!”

“我就是不听!你们一点人味都没有!你信不信,你把小七送走,我就不去石匠连了,我天天在家里,磨你们眼蛋子!”

赵大用四下里撒目,想找个东西揍金兰的,但看小七哭得实在是烦人,只好从金兰手里争夺出来,抱了出去,交给姚贵。

姚贵见到小七,老泪纵横,“小宝啊,爹可想你了。走,咱们回家!”

姚贵挎着空篮子,抱着小七,牵着满身肮脏的老婆,渐渐消失在小巷尽头。

看着姚贵走远。赵大用舒了口气。

唉!终于去掉一个包袱。

金兰在西屋里大哭大叫,桂芬和赵大用也不去劝她,也不去打她。

她这一年在石匠连里也够苦的,手上的老茧一层接一层地掉,天天累得狗一样,说不心疼她是假的。

赵大用见没有孩子们在跟前了,去摸桂芬的肚子。桂芬一把打掉,“滚一边去,别碰我!”

“那这个孩子——”

“打掉!”

“好吧,那就趁早去县医院。”

“在咱们公社医院不行吗?”

“不行,不安全。”

赵大用还算有良心,想等初六就去县城把孩子打掉。金兰哭够了就不哭了,趴在床上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冬日和煦的阳光透过狭窄的门缝射进来,金兰恍然觉得,仿佛过了半生。

金兰起床,心里窝着气,不饿,就出去走走。

村里的正街上还是很热闹,有男青年扎堆坐在村供销社的台阶上,看着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他们在给她们打分。

魏家俊也在其中。大年初一这天,没有去药铺拿药的,但也得值班。魏家俊实在闲得慌,就也出来凑凑热闹。

“这个好,这个个子高,但脸膛不好看,能值七分。”

“那个,那个腚大腰圆,能生儿子,我给打八分!”

他们见金兰来了,有人说:“金兰能挣工分,我给打八分。”

“金兰长得俊,我给打九分。”

另一个说:“她个子高,我给打9.5分!魏大夫,你给打多少分?”

“我……我给打十分!在我眼里,金兰就没有缺点!”

“嗷!你是看中金兰了,那你敢不敢上去亲她一口?”

“那,我可不敢!”

“你不去我去了哈。”

“你敢!”

一个小个子男青年,仗着拜年时在人家家里喝了二两猫尿盖脸,果然摇头晃脑地往金兰跟前凑。

金兰倒是听见他们打分了,没听清楚到底是干啥的。男人有男人的娱乐,她不在意。

小个子走到金兰跟前,蹦了两蹦,撅起的嘴连金兰的下巴都够不到。金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想干啥?”

“我想亲亲你。”小个子不怕死地道。

金兰抓着他的衣领子,就给他来了一顿反正耳刮子。巴掌呼在没有肉的脸上,金兰的手都震得生疼。

魏家俊在旁边看着偷笑,这可惹恼了金兰。

要是别人在这里不务正业,她还可以谅解。

但身为有文化又有治病救人本事的他,怎么可以在这里胡闹呢?

其实,金兰完全忽略,魏家俊也才二十一岁,只比她大两岁而已。

金兰这样一闹,本来很热闹的场合,顿时冷了下来。

没有一个人再敢开玩笑,再敢给大姑娘小媳妇打分。

那个小个子摸摸被呼肿的脸,出溜着头当乌龟,不敢再抬眼看金兰。

“你们有本事让自己家里人过上好生活,那才叫真本事!在这里糟蹋大姑娘的名声很好玩吗?有本事你们去给你家的姐姐妹妹奶奶娘打分去!”

金兰一甩大辫子走了,留下一伙人懵逼。

魏家俊咳嗽两声,“咳咳,这样的辣妹子,你们还敢要吗?”

“简直是母老虎啊,我可不敢要。”

“我也不敢要,倒贴都不要!”小个子说。

“那以后就都别惹她了。”

青年们点头称是。

尽管金兰长得好看,也能挣工分,但这样泼辣的性子,在以后的婚姻里,可以预见,会让男人们失去尊严。

在那个年代,打男人的女人是会被诟病的。他们可不想被老婆追着打。

魏家俊心里暗笑,他就是要打败一切潜在追求者,让金兰孤立,再然后他主动出击……

想想就很美!

魏家俊决定了,不管父母的反对,也不管金兰家对他们家的成见,他铁了心要凭借自己的实力把金兰搞到手。

好女怕缠汉!他就死缠着她,直到她同意为止。搞对象,谁不会!

魏家俊回到药铺,沈慧茹不在,他正好可以躺在床上,一边休息一边想金兰说过的每一句话,然后再投其所好。

吴书记有权有势,跟了他儿子,往后就不愁吃穿了。

王大壮,拖拉机手,工分高,家里人员简单,根正苗红,要是嫁给他,一辈子都不用发愁。

还有他那个堂弟……

可这些人,为啥金兰都看不中呢?

她的心里到底在想啥?

可她看他的眼神里,也没有小星星啊?

用他同学的经验之谈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一看到对方,眼睛里都闪烁着小星星。他们眼睛和眼睛之间,都能拉出丝来。

那是情丝。反正他在金兰眼里没看出来。

金兰走到歪嘴子家里去,大人没在家,估计是拜完年和老少爷们拉呱还没拉完吧,只大嫚和一伙大姑娘在玩闹。

今天她们没做针线活。据说,大年初一这天什么活都不能干。要是这天干活了,一年都不得清闲。要干的活年三十都干完了,没干完的等明天再干。今天需要吃的东西,昨天也都提前准备好了。

姑娘难得有一天闲着,她们先是唱歌,从解放前的歌一直唱到现在的歌,笑着闹着看谁唱的多。

笑闹够了,姑娘又都说起了找婆家的事。

小琴也和金兰一样大,很多说媒的踏破了门槛儿,小琴一个都看不上。就因为她是涑源村大队书记赵抗战的女儿。

大队书记在村子里,就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人人在面上尊敬,在背后叨咕的主儿。所以,小琴在这群姑娘中,说话就有些趾高气扬。

“我听说金兰和吴书记的儿子这就要定亲了?”

金兰一听不乐意了,“你听哪个说的?”

“我听歪嘴婶说的。大嫚,你说是不是?”

“我娘似乎说过,她说非得促成这段姻缘不可。”

“你!你娘要是看着好,为啥不把你介绍给那个傻子?你今年也十九了。”

“我不想和你们说这个事,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那个傻子。”你们要是看着傻子条件好,那就让歪嘴婶抓紧给说去!”

恰在这时,歪嘴子回家了,看到堂屋里这么多女孩子,眼睛立马亮了,乐得脸上开了花。

“,你们要是看中了哪个小伙子,我就给你们当媒人去。你们别抹不开面儿,要是错过如意郎君,再找个能说上话的,可就难了。”

思索起来,和哪个男的能多聊几句呢?

金兰心里也犯嘀咕,她认识的青年当中,好像她只和魏家俊说过的话多。

歪嘴子见姑陷入沉思,满意地去做午饭了。

大家见人家要吃饭,就赶紧告辞。

歪嘴子见金兰要走,就喊她,“金兰,你先别走,婶儿有话要给你说。”

“婶儿,你要是还说那个傻子的事,我可不想听。”金兰的声音很冷。

“我不是说的他,你看魏大夫咋样?我看你们说话很随缘。”

金兰无语,她和魏家俊哪里随缘了?他们那是见面就抬杠的好吗?

“我对谁都不感冒,麻烦您以后不要再给我提任何媒了。”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呢?”她就不信了,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就没有不思春的。

“我只想着把我弟弟妹妹们都养大。”

金兰这才忽然记起,她娘又怀孕了,这次不知道要生个什么。

一想起这些糟心事,她就觉得心累。

她也忽然想起,她手里的钱,支付完做褂子的二元钱后,只剩一块二毛钱了。

她现在不能休息了,她要去地里看看,哪里还有地榆根。

她之前刨的那一片已经没有多少了。

她走到药铺前时,忽然想起魏家俊之前说过的话,他说他认识山里的很多草药,哪天领着她去山里看看的。

她的腿不受控制地迈了进去。

药铺堂屋里没人,金兰喊:“有人吗?”

魏家俊躺在里间的床上,正在做美梦。他今天拜年起得早,又是在县城里赶来上班的,骑车骑了四五十里路。到现在为止,已经又困又累了。

金兰没听到动静,便歪头往里间看。

金兰看到睡梦中的魏家俊很不老实,被子里的手在摸——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金兰“啊”一嗓子,捂着脸就往外跑。

魏家俊猛地睁开眼睛,左右看看没看到人,摇摇头,他这是做噩梦了?

可他明明在睡梦里正在和一个女子亲热的呀。他看不清那个女子的脸,他在潜意识里觉得,那个女子就是金兰。

他正要和女子成其好事,被一声惊呼惊醒了。

果然,美梦是不会在梦里实现的。

果然,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金兰想,当今之际,干什么都不如发财好。大年初二,金兰起了个大早。

昨天她就在家里憋了一整天了。要不是下午睡了一觉,她都不知道大年初一这天怎么过。

今天,终于可以出去干活了,她很兴奋。

金兰背上粪箕子,拿着镢头就要出门,被桂芬喊住:“你舅没空来叫我了,你帮我抱着有才去你姥姥家!”

“您让银兰送你吧,我还有事。”

“她皮猴子一样,我可不放心她抱着有才。还是你去吧,送完我就回来。等我住够了,让你舅舅送我回来就行。”

姥姥很年轻时就守寡,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

金兰的小姨远嫁了,舅舅也娶了媳妇,他的大儿子和她差不多大。

娘怀孕了,抱着孩子翻山越岭去姥姥家确实不容易。要是被银兰气到,伤了身子怎么办。

金兰就抱起有才,和娘踏上了去姥姥家的路。

去姥姥家需要翻后山,也就是姚贵看的那座山。

翻过后山,下到山下,再蹚过一条河,再走四五里路,就到姥姥家了。

姥姥很疼她们姐妹,有了好吃的,就算翻山越岭,也给她们送来。

金兰很小的时候,娘没空照顾她,她几乎是在姥姥家长大的。

桂芬挎着一个小箢子,里面有过年时没吃完的酥菜,有两块豆腐,还有几个大白馒头。

初二回娘家,是沂蒙山区风俗。无论有没有娘,只要娘家还有后人,一到初二这天,出嫁的姑娘都得回娘家去。

要是娘家没有人来叫,说明她和娘家兄弟关系不好,在村里是要被人诟病的。

桂芬就不一样了,她就一个弟弟桂成,今年去叫二妹了,路途遥远,得明天才能回来。

她在家等不及弟弟再来叫,就先去了。

桂芬一整年为了孩子憋在家里,都快憋疯了。

一路上,娘俩轮换着抱有才。

走到后山姚贵的小屋旁时,她们没停脚步。可是,透过墙壁,她们分明听见了小七的哭声。

她们怕看见小七迈不动步。

她们走下山去,直到到了河沿边,才找块大石头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桂芬掀开大袄襟喂了有才。

她们走到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姥姥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到金兰娘仨来了,笑盈盈迎上来,从金兰怀里接过有才,“哟!瞧瞧这孩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金兰笑了,“姥娘,我记得之前我那些妹妹来时,您也是这样说的。”

“哈哈,我说过吗?我倒是忘记了。”

娘几个正说着话,妗子领着几个表弟表妹来了。大表弟叫桂龙,二表弟叫桂虎,大表妹叫桂花,二表妹叫桂朵。

他们一来,小小的院子里热闹起来。

他们互相打完招呼,妗子接过小有才,“这小家伙,还真是水灵!大姐,你算是熬出头了!”

出嫁的闺女要是没有个儿子,娘家人出去时,都觉得抬不起头。尽管他们隔着这么远的山水,村里人提起的时候,他们还是会觉得心痛。

“是啊是啊,你大姐算是彻底解放了。以后七个闺女一个儿子,有得是福享。”

“可是——”桂芬看看正在玩闹的孩子们,犹豫着低声道:“我又有了,快俩月了。”

“啊?大姐,你和姐夫——”桂龙娘不再说下去,掩嘴笑。

也不能怪弟媳没有礼貌,赵大用就像饥饿的狼,让她防不胜防。

而她也是奇怪,别人生了孩子,一年都不来一次月经,她可倒好,一出月子,立马来。

“金兰娘,你以后可得注意了,这么多孩子了,可不能再要了,要不起啊!”姥姥语重心长。

“是的娘,我们打算初六去县里做掉。”

“可别!”姥姥立刻阻止,“我听说,流产比生孩子还要遭罪,还伤身子。孩子既然奔你们来了,就是你们的福气。你就生下来吧,不就多一张嘴吗?备不住养老还得指望他。”

“可是我已经有这么多孩子了,实在是养不起啊。”桂芬没有告诉娘,小七已经送人了。

桂龙娘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了金兰身上。金兰穿着新衣服,长长的两条大辫子乌黑发亮,苗条的身材却不显瘦弱,处处透出健美。

她再看看自己的大儿子,比金兰小两岁,却比金兰高出一个头。年轻帅气,看着就心生欢喜。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念头在疯长。

桂龙娘帮忙,桂芬打下手,很快,就炒了六个菜,馏了她们带来的馒头。

孩子们一边吃一边笑闹。金兰也和表弟表妹们打成一片。青春的笑脸,最能惹人遐想。

桂龙娘的心怦怦直跳,她不知道她的想法一说出口,大姑姐会怎样接话,她也不知道金兰会是什么反应。

可她好想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桂龙,你领着你表姐和你弟弟妹妹出去玩一会儿,吵死了,我要和你大姑说说话。”

孩子们一哄出去了,桂龙娘这才开口,“大姐,金兰有婆家了吗?”

“还没有呢!”

“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去说媒的吗?”

“多了去了,不好的人家,我给挡了,好的人家,她又看不中。”

“这孩子够挑的。唉!和你侄子桂龙一个死样!有人年前给提了个小姑娘,我们都看中了,可他愣是不愿意。”

“桂龙还小不急。”

“大姐,你看桂龙长得还算顺眼吧?”

“桂龙个子高,长得也好看,总会有大姑娘看上的。”

“大姐,你看,咱们做个亲咋样?”桂龙娘不等桂芬反驳,立刻辩解,“你看哈,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老少不离舅家的根,亲上加亲,金兰来了,一点也不受气。”

“啊?那不行。”桂芬彻底震惊。不用金兰教,她都知道,现在的婚姻法,是不允许三代以内的直系血亲和旁系血亲结婚的。大喇叭里从去年就天天开始喊了。

“为啥啊大姐?”

“不同意,我觉得金兰也不同意。”

“你管干啥,咱们前面那家,二大爷的儿子家的二小子,刚和他姨家做了姨娘亲。上面有政策,下面有对策,只要孩子们过得好,别管那些法了理的。咱们要不问一下金兰的意思?”

“要问你问吧,我可不敢问。”

“啧啧,大姐,你在家里时都是说一不二的,怎么出嫁了怕完姐夫又怕女儿啊?我问就我问。”桂芬心说,你被金兰刺挠了,可别来找我诉苦就行。

果然,金兰一听妗子的话就火冒三丈,“我尊称您一声妗子,那是在尊敬您。您知道您现在犯了什么错误吗?第一,近亲不能结婚,违法!第二,我表弟正在上学,学习很好,他的志向不在儿女情长里,您不能拖表弟的后腿儿。第三,我也不想上这个小山村,爬山道岭的,走一趟娘家还得有人送。我劝您还是别操这份儿心了。”

金兰一番话,有理有据,让桂龙娘很窝火。她找不到可反驳的理由,只好对桂芬施压。

“大姐,自古儿女婚事都是父母做主的,哪有一个大姑娘对自己的婚姻说了算的。是吧大姐?”

“现在都婚姻自由多少年了,我可做不了孩子们的主。”桂芬直接回怼。

金兰刚才和表弟说了半天话,表弟说了他以后的打算。他说他不想在农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他这次一定要考上大学,上大城市里过好日子去。

他还对金兰说:“表姐,要是有机会了,你也去城市里看看吧,那里有高楼,有汽车,百货大楼里什么都有。一到了晚上,还有电灯。在电灯下看书,别提多明亮了!表姐,你知道去年的第十三届六中全会吗?党中央把南方好几个沿海城市都设立了特区,专门抓对外贸易。所以,我要好好学习,争取上南方城市工作,给祖国赚取更多的外汇。”

“金兰啊,你也是知道你舅和我的脾气的,等你嫁过来了,我绝对不会给你小鞋穿的。”

“妗子,先不说人家宣传片里说的,近亲结婚生残疾孩子的事,咱先说说,就算我愿意,您儿子桂龙愿意吗?”

金兰笃定,表弟一定会把他老娘熊个三七开的。

“要不我去问问?”

金兰摆摆手,“您尽管去问。”

看妗子走了,金兰立马对桂芬说:“娘,我先回家了。您和我不在家,就怕那些孩子反了天了。”

“好,你先走吧,等我见了你二姨和你舅舅就回去,我们已经有一年没见面了。”

“娘,你哪天回来,可以让人给我捎个信,要是实在找不到人捎信,一个星期后,我来接您。”

“队里过几天就开工了,你忙你的,我要是想走了,就让你舅舅送。”

金兰独自一人走在大山上,心里有些发怵。

尽管山草已经割尽,但路边还有黑漆漆的松树林和洋槐林。

这两种树都是经济树。松子可以卖。洋槐的叶子是重要的饲料,一到春夏之交,把撸下来的洋槐叶子上交给队里,由队里统一晒干上交,可以赚取外汇。

既然是大队里的经济林,那就是重点保护对象,轻易不让人进去。

因此,树林里的树木自由生长,里面黑咕隆咚的,很吓人。

要是有人突然窜出来——

要是有狼啊老虎的……

哇呀呀,不得了,金兰赶紧蹦着往前窜。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在金兰身旁的大树后面,响起窸窸窣窣声!

“妈呀!”金兰大叫一声,撒丫子就跑。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你也是个胆小鬼!”

金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猛回头,果然是魏家俊。这小子,咋上山来了?

金兰很生气,他就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的吗?

“你上山干啥?”

“我去你家找你有点事,听妹说,你去姥姥家了,我就请了假在这里等你。”

“啥事啊,还专门等。”

“我去你刨地榆根那片看了,已经被你刨的差不多了。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

“我倒是发现了一大片和尚乌,你刨不刨?”

“我不认识和尚乌啊,听说这玩意儿跟人参一样,能成精,刨的时候得拴上红绳。”

“和尚乌是农村人叫的土名字,其实它真实的名字叫何首乌。能活血乌发,很多中药配伍里都有它。”

“我只想知道公社采购站里收吗?多少钱一斤?”

“我没注意。反正它是一味好药材,即使公社里不收,县里、地区里的药材采购站总有收的,你刨就是。”

“在哪里?”

“在前面那片松林里。”

“带我去。”

“嘚唻您呐!鄙人很愿意为您服务!”

魏家俊什么都好,就是爱翘尾巴。只要给他一点点好脸色,立马便现出原形。

她们走过一个山头,来到另一个村庄的后山。这里很陡峭,遇到不好走的地方,魏家俊扶着金兰,肌肤接触间,金兰虽然有排斥,但在无形中,也增加了亲密。

在一片松林边上,扯扯拉拉的秧子爬进松林,爬上松树梢。秧子从这棵树爬到那棵树,蛛网一样钻不进去人。

“这就是和尚乌了。”魏家俊摸着藤条道:“你顺着这藤条,找到扎入地下的根,就能刨出来和尚乌。把和尚乌切成片晒干,就是一味常用药材了。加工方法很简单,很适合你。”

金兰下到那面山坡,打量一下位置,属于山后那村的地盘。

“这不是咱们村的山场,就怕被他们逮到了留粪箕子。”

看山的人给上山偷割草的人最大的惩罚就是把粪箕子和镰刀给留下。要是家里大人有面子,还能要回来。要是和看山的人不对付,那么对不起,那个粪箕子就充公了。会被大队里统一拍卖出去。

“没事,你来刨就是。看山的注意力只看他们村的,只要你机灵一点儿,听到动静立马翻山到你们村的地盘,他一般是不敢来追的。”

魏家俊给金兰好一顿谋划,好像还真能行。

金兰顺着紫色藤条摸到树底下的地里去。可现在刚大年初二,地还冻得邦邦的,根本抠不进去。

金兰恋恋不舍跟着魏家俊下山,一路上说着发财的事,不知不觉说了很多话。

魏家俊对于这样接近金兰的方式很满意,也希望自己能发现更多更值钱的药材。

金兰却想了更多事情。要是自己有一片土地,能种药材就好了。

可是,这是1980年,还没包产到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