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常跟我说,官道能挡煞——修罗面相

发布时间:2025-09-09 12:18  浏览量:1

我刚跑大车那几年,师父常跟我说,官道能挡煞。

所以,轻易不要离开正路,也不要理会那些一直站在护栏外的「东西」。

只是最近,我在行车的路上,总能看到我已经死去的发小。

起初,他还只是站在护栏外,僵硬地抬着腿。

但是慢慢的,他已经能一条腿跨到护栏上,半个身子探到公路上来了。

1

「龙长栋!你怎么那么狠心?!!」

「你跟东子一块长大,他客死异乡一年多了,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入不了土,下不了葬?」

唐东的母亲又找上门来了,怀里还抱着唐东的遗照。

一大清早就堵在我们家门口,没见到我面,就直冲屋子里嚷嚷,让周围邻居都不得安生。

我岳母被她气得脸孔发白,指着唐东的母亲骂道:「唐东下不了葬,那是他自作孽,是他的报应!」

「他当初落井下石,算计我们家长栋的时候,怎么不念及一块长大的情分?」

我出去买早餐刚回来,见到这一幕,生怕再把我岳母气出病来,忙让我女儿先把她外婆拉进屋子里去。

唐母见到我,声音又软了下来,扑通往我面前一跪。

「长栋,我知道是东子对不起你。」

「但你自小就是个心胸宽大的孩子,咱们又是那么多年的老邻居。」

「再说,东子当初也是跟着你,才出去跑大车的。现在他人没在了路上,你就真忍心不管不顾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唐母,又看到她怀里紧紧抱着的唐东遗照。

唐东死了一年多了,那黑白轮廓此时在我眼里,是既熟悉又陌生。

2

「东子,你帮帮我。医生说了,你嫂子的病,只要及时做手术,就还有机会。」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我跪在唐东的家门前,苦苦哀求。

「就看在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份儿上,哥求你了。」

唐东眯着眼睛看着我,嘴角冷冷一翘。

「龙长栋,你他妈想当谁哥呢?你现在连我家的狗都不如!」

我眼睁睁地看着,唐东把我用身上仅有的两百块钱买来的排骨,扔给了他家的狗。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我印象里,我从小护到大的兄弟了。

3

我跟唐东都是泥腿子出身,唐东是我从村子里带出来的。

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把他当成比亲弟弟还亲的兄弟。

我天生长得高大,身材也魁梧,小时候就是孩子堆里牵头的大哥。

唐东那时候长得矮小,体弱多病,话也不多。

因为我们两家是邻居,家里的长辈都让我多照顾他,我便时时把他带在身边。

有我在,没人敢欺负唐东。

家里大人都出去干活了,也是我带着唐东吃饭,四处玩耍。

我和唐东都不是读书的料,在村里混到十八岁,我就先一步出去跑大车了。

我找了个好师傅,学了两年,能自己上路后把唐东也带了出来。

4

那个年代,跑大车虽然有风险,又劳累,但来钱很快。

我仗着人高马大,又天生八字硬,火气旺,刚出师就敢带车冲煞。

冲煞是跑大车这一行的规矩。

新路线开通,不能盲跑,必须有人先走一趟,冲一冲路煞。

等有人把线路走通了,其他师傅才能放心地跑。

冲煞并不容易,那个年代路况和治安都不太好。

夜里跑车,又常遇上些奇怪的事,愿意干的人并不多。

但是,冲煞能比寻常跑车多挣一份佣金,还能收到很多红包。

我就靠着这门手艺,多赚了不少钱。

后来带着唐东跑车,他胆子小,一路上有什么事我都把他护在身后。

冲煞的佣金我也都分他一半。

我从来不让他单独冲煞,就怕他遇到危险。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他,是我把他从村子里带出来的,我一定平平安安地把他带回去。

5

我跟唐东在同一年成了家,还合伙开了一家物流公司。

我本来以为我们的兄弟情谊会延续一辈子。

但我没想到,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头一个背刺我的人就是他。

或许,是我的命太硬了。

我刚过了三十岁,父母就双双离世,我的妻子竟也随着重病入院。

我忙着照顾家人,公司都交给了唐东。

而他就趁着我无暇分身的间隙,做空公司,转移资产,让我背上了巨额债务。

可悲的是,直到公司倒闭那天,我都没有怀疑到唐东身上。

后来,唐东开了自己的物流公司,在外面人模狗样地当着大老板。

而我,虽然从别人那儿借到了手术费,但依然没能留住我的妻子。

妻子临终前对我唯一的叮嘱,就是远离唐东这个小人。

6

我还有一儿一女和老岳母要照顾,我不能亲自去找唐东报仇。

但老天有眼,没过三年,唐东就死了,死在了自己冲煞的路上。

要了他命的那条新路线,最后还是我带车冲开的。

对于跑大车的司机来说,如果因为意外死在了路上,下葬前是要去事故路段喊魂的。

得把魂喊回来,骨灰才能安然入土。

我师父也是因为冲煞出了意外,他的魂就是我喊回来的。

但是,唐东死了有一年多了,他家里人先后找人给他喊了六次魂,都没成功。

唐家也是实在没辙了,这才把主意又打回到了我的头上。

7

「这次要是再不成功,东子就要彻底变成孤魂野鬼了。」

唐母淌了满脸的泪,抬手企图抓住我的衣角。

我躲开了,「我跟唐东不是死仇也是敌人了,我不可能去帮他喊魂。」

唐母还想再求,楼梯那边跑上来两个人。

「姨妈!」

「唉哟,老太太——」

来的人是唐东的表弟姜凯和小舅子赖志。

这两个人跟我也是老相识了。

姜凯跟我们是一个村子的,赖志是隔壁村的,大家小时候都见过。

姜凯见到我还不大敢说话,赖志倒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哟,这不龙哥吗?怎么现在住这破房子了?」

「听说公司没了?怎么着,王八翻壳子,还没翻回去啊?」

「大志!」唐母还想求我,被姜凯搀扶起来,赶忙去阻拦赖志。

赖志冲她一笑,「老太太,你求他干嘛啊?就他一个人会开大车啊?」

「你懂什么啊?」唐母被赖志气得直蹦。

「家里都找了六波人了,看事的师傅我都请了好几个了。」

「这招魂幡再带不回来,你姐夫非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我眉头一紧,听唐母这么一说,看来不是只有我,见到过已经死去的唐东了。

7

赖志是全然不把唐母的话放在心里的。

他年纪不大就在外面混社会,一直也没有个正经工作,三教九流的人倒是认识不少。

「你放心吧,老太太,我都听我姐说了。这喊魂的人我帮你找,这次肯定妥妥的。」

说完,赖志又回头瞥了我一眼,「龙长栋,你别总惦记着我姐夫坑你的事儿了。」

「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技不如人就认栽。这茅坑里的蛆就是飞不上天,整天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赖志今天就是来找不自在的,我也懒得跟他废话。

我回身抄起门后立着的木棍,向前走了两步,赖志和姜凯就立刻被吓得连连后退。

倒是唐母,又一次挡在了我身前,「长栋,婶子已经拉下老脸,来求你这么多次了。」

「今天就问你最后一句,东子的事儿你到底管不管?」

我差点儿被气笑了。

我家接连三丧,唐东骗走了我的一切。

今天他们是怎么好意思又站在我面前,慷慨陈词地求我帮忙的呢?

「哪天你们要是想让唐东魂飞魄散了,我倒是愿意伸一手。想让我帮唐东喊魂?做梦!」

唐母被我噎得差点一口气憋过去,姜凯扶着她,被赖志拉扯着往外走。

「找谁不比找他强?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

「龙长栋,那么多年的兄弟,你没有心啊——」

唐母被拉出单元门口,又高声哭喊了起来。

我岳母在屋子里听到动静,接了盆凉水,开窗就浇了出去,楼下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8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开着大车在路上,心里很着急。

外面的天是黑的,路两边都是野林子,我隐隐能听到很多人的喊声,但具体听不清在喊什么。

恍恍惚惚间,我的副驾驶上好像坐了一个人。

我没有转头去看,心里好像知道是谁,又好像不知道。

我只是一味地很着急地向前开。

开了一会儿,我头脑清楚了一些。

我意识到自己这么着急,是因为老家有一个孩子丢了。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进了一个村庄。

这个村庄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又觉得很怪异。

这个村子跟我老家的村子很不一样,但我又下意识地感觉,这里离我老家并不远。

9

我们那一片的村子从前都很落后。

我小的时候,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又矮又小的,一家几口人都要挤在一起睡。

但是这座村子里的房子都是宽门大院,大瓦房。

只是看起来都黑洞洞的,像是很久都没有人住了。

道路转眼到了尽头,我不得不停了下来。

一栋造型怪异的房子堵在了我的车前,这房子像是八角形的,通体白墙黑瓦,却没看到大门。

我从车上跳了下来,车子的大灯打在这座房子上。

我忽然看到,一扇玻璃窗后面,站着一个孩子。

他好像也看到我了,开始猛烈地拍打窗子,冲我大声喊着什么。

我依稀听到了,他好像是在向我求救,「哥,哥,救我!」

——是唐东!

梦里的我,不再是三十几岁的成年人,我也变成了孩子的模样。

我有些着急地朝着那栋房子跑去,背后却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拍打声。

我猛地回头,就见我大车上副驾驶的位置,有一个人在不停地拍打我的挡风玻璃。

这时,我车头的大灯暗了一些,我一下看清了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是我的妻子。

「长栋,离唐东远一点!」

那是我妻子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我一下从梦里醒了过来。

10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我醒过来时,天还没亮,屋子里很黑。

我家住在六楼,窗帘飘忽忽地被吹起一个大包。

我是忘记关窗户了吗?

我有点迷糊地起了床,想把窗关上,可刚走了两步,突然觉得不对。

我的卧室并不大,窗帘被吹成这样,我竟然没有感觉到风。

就在这时,鼓起来的窗帘猛地缩回,裹成了一个人形。

我又一次听到了唐东的声音,却不是他成人以后的声音,而是他还是个孩子时的声音。

他说,「哥,我找不到门啊……」

11

我摸到床边的打魂鞭,抬手就是一鞭。

窗帘被我抽得啪地一声响,瞬间就垂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几步上前,一把拉开窗帘,窗帘后什么都没有,窗户也关得好好的。

我住的小区虽然是个老小区,但环境并不差。

此时,楼下的路灯还亮着,路边的树影打在楼宇之间,影影绰绰,也看不清有没有人影。

我不知道刚才的一幕是不是我的幻觉。

但唐东那句「哥,我找不到门啊……」

却让我觉得莫名熟悉,就像我梦里的那个村庄一样,我好像曾经听到过、见到过。

可是,是什么时候呢?

12

我依稀记得,唐东十岁那年,确实丢过一次。

那天我跟着父母去镇上赶集了,回来才知道唐东跟姜凯他们几个孩子去山里玩。

人家别的孩子到了饭点儿都回家了,就唐东没回来。

那天晚上,村里很多人都去山里找唐东了。

我们村庄附近的山并不高,就是几个小山丘中间围着一个山坳。

平时孩子们在山丘上玩玩,村里的大人都是不管的。

但是,大人们也会一再严令,不能往太远的地方走,尤其是那个山坳。

为了吓唬小孩子,村里的大人把那个山坳传得跟地狱一样。

说里面有鬼,有狼,有吃人的妖怪。

反正是怎么吓人怎么来。

唐东丢在了山里,孩子们都传说,他可能是被山坳里的妖怪抓去了。

13

知道唐东丢了,我也很着急。

那天早上,唐东本来嚷嚷着要跟我去赶集的。

但我爸的小三轮装不下他,他在门口哭喊了好久。

回来后,我爸妈都跟着进山去找唐东了,我被留在了家里。

我心里很后悔,我心想我早上要是留在村子里,没去赶集就好了。

有我在,唐东肯定丢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心焦了,我在家里坐立难安,好像总能听到唐东在喊我。

「哥,哥,哥,救救我……」

声音时远时近的,我想仔细去听时,又听不到了。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就偷着出了家门,也进了山。

14

我是怎么找到唐东的,我想不起来了。

但确实是我把唐东带出来的。

我们出山时,天都亮了。

说来凑巧,就是救出唐东那天,我在山丘下的一个水沟里发现一个跌进去的老头。

那老头一身道人的装扮,但看起来疯疯癫癫的。

我把那老头从水沟里拉了出来。

他坐在地上,定定地看着我的脸,突然怪异地一笑,「修罗相,菩萨心,你这辈子注定要吃阴阳饭。」

我那时候年纪小,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老头却把缠在他腰间的一根怪异的桃木鞭送给了我。

他跟我说,这叫打魂鞭,让我一定要收好,关键时候能救我的命。

那根打魂鞭,也就是此时此刻,我握在手里这根。

15

第二天,我运了一车酒水去隔壁市。

我这次的主顾也算我的回头客,只是他上次找我,不是为了运货而是为了解阴事儿。

公司破产这几年,为了还债,除了跑大车,我也偶然接了不少帮人除邪驱煞的活儿。

就像当年那位老道人预言的一样,还真吃上了阴阳饭。

卫章就是其中之一,他本身是个善人,却被人卖了功德,用来养玉。

年纪轻轻就得了阴病,每日身上都像背了块儿大石头一样。

他当时找的师傅,让他寻个八字硬的人帮他破事儿,他就找到了我。

我帮他挖出了那块玉,从那以后,我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了。

16

我把货运到地方,卫章正在门外等着我。

他一见到我,立刻一脸愁容地迎了上来,「龙哥,你托我办的事儿没成。」

「当初给我看事儿的师傅,一听说我介绍的客户是你,立马闭门谢客。我把价码翻了好几番,人家就一句话,管不了。」

我倒是没太意外,卫章不是第一个给我这个回复的人了。

因为唐东总缠着我的事儿,我也想找个有能耐的师傅看看。毕竟我自己只是个出蛮力的,到底不是专业的。

我托曾经的客户们找了一大圈,问了好几个师傅,结果都是一句话——管不了。

卫章愁得眉头都皱成一团了,「龙哥,你能不能再等等?我托人再问问,这年头有点儿本事的师傅不太好找,得多费些工夫。」

我拍了拍卫章的肩膀,「暂时不用了,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实在不行我就自己解决。」

说到底,我就是不信唐东真的能变成什么厉鬼。

冲煞这些年,能越过护栏上官道的邪门玩意儿我也见过不少,没有唐东那种怂样的。

我总觉得,唐东这种情况的背后,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大不了,最后就是我去送他一程,要么魂飞魄散,要么乖乖下葬。

17

我替卫章又运了大概半个月的货,这半个月倒是没再见到唐东。

我都快把他忘了的时候,意外接到了老家村长的电话。

我们老家的村子虽然穷,但年头长,老一辈人都是互相扶持着从最难的年头过来的,彼此都很有感情。

村子里有祖坟,我的亲人们也都葬在那儿,平时村里的乡亲们帮忙照看着。

我管村长叫叶伯,他年纪比我爸大,身体很硬朗,为人也很正派,对村里各家各户都很照顾。

但不知道为什么,叶伯这次打电话来,声音沙哑又虚弱,说话也是犹犹豫豫的。

「长栋,你、你有没有时间?有时间,你回村子一趟吧。」

「怎么了,叶伯?出什么事了吗?」我问道。

叶伯沉默了好长时间,我隐隐约约听到叶伯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吼叫,声音被压着,像是被人堵着嘴。

「是,是有些事,电话里不好说——」

「行,我明天就回去。」

我能听到叶伯嗓音里的颤抖,所以我没有再多问,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18

老家离我住的城市并不远,开车一个上午就到了。

这些年,村里已经比从前富裕了不少,道路修得平整又宽阔,家家也都建起了新房。

我快到目的地时,四周阴了下来,一大团乌云笼罩在天空上。

我刚下高速,就看见前面一辆三轮车,拉着一车花圈纸扎,朝着我们村口的方向开了过去。

「村里是有人办白事吗?」

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叶伯在电话里也没提起。

我刚开到村口,就见刚刚送纸扎的三轮车,把一车的东西胡乱往村口一扔,连个接收的人都没找,直接调头就跑了。

我打开车窗,想招呼一声,问问是给哪家的,可那司机连头都没回。

19

此时,天越发阴沉了。

我只好开车进村,想着先去叶伯家看看,可没走多远,我更觉得奇怪了。

村子里太安静了!

虽然现在大部分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但我们村子不算个小村,有一百多户人家,怎么也不至于连声狗叫都听不到。

而且,我经过的人家几乎都大门紧闭。

现在正是中午,村子里连点儿烟火气都没有。

我皱紧了眉头,车速也慢了下来。

这时,我终于在路边看到一个人。

他背对着马路,蹲在草丛里,迎面就是村里的排水沟。

我一时没看出这人是谁,等靠近一些了,才恍惚认出来,好像是村里的混子马三儿。

他和我年纪相仿,我们也算一块在村里长大的,只是关系平平。

我透过车窗招呼了一声,草丛里的人却好像没听见,一直蹲在水沟边上,埋着脑袋一动不动。

我琢磨着,这人说不定是喝多了。

20

等我开到叶伯家门前,天边已经隐隐传来雷声。

我车子还没停稳,一个大喊大叫的人就突然撞破了叶伯家的大门,冲到了我的车前!

好在我已经踩了刹车,大灯晃到那人脸上,堪堪停了下来。

叶伯那边也冲了出来,领着两个村子里的人,把前头的人按住了。

我赶紧拧了钥匙下车,那状似疯癫的人一见到我,立马哭喊了起来:「龙哥,救我,龙哥,救救我!」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唐东的表弟姜凯。

「龙哥,龙哥——」

这时候,其他人已经按不住姜凯了。

他挣命似的朝我扑了过来,直接抱住我的大腿,「龙哥,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迷惑地抬起头,叶伯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

「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叶伯?姜凯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伯长长地吐了口气,冲我摆摆手道,「先进屋吧,长栋,我慢慢跟你说。」

21

我拽着姜凯,跟着叶伯进了屋子。

没想到叶伯家里,除了姜凯,竟然还有一个不正常的——叶伯的儿子叶小武。

叶小武被绑在床上,嘴里塞着布条,眼睛瞪得浑圆,满是血丝。

哪怕被堵着嘴,他也在拼命地朝每一个路过的人嘶吼。

叶伯就这一个儿子,他见到叶小武的样子就红了眼睛,转身面对我,就要跪下,我连忙扶住他。

「你这是干什么啊,叶伯?」

我爸妈去世那阵,村里人都帮了不少忙,尤其是叶伯。

叶伯声音也哽咽了,他拉着我的手道,「长栋,这事儿本来找谁也不该找你的。可我真的没办法了,十里八乡的仙姑、太爷我都请了,可没一个管用的。」

「再这么耽误下去,小五和姜凯恐怕都不行了,咱们村子也要完了,能走的都走了。」

「您就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咱村子长大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肯定不会不管的。」

得了我的保证,叶伯才断断续续地给我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22

原来,一切还是因唐东而起。

十天前,唐东父母忽然回村,说要给唐东下葬。

不知道赖志从哪里找的人,唐家都称呼他周半仙。

这位周半仙说,唐东的第七次喊魂成功了,他也确实带回了唐东的招魂幡。

唐东父母照着周半仙吩咐,要回乡再办一次葬礼,并且停灵七天,以安抚在外漂泊太久的唐东魂魄。

村里人都淳朴,又都是老邻居,大家还帮着张罗。

只是唐家那灵棚搭起来后,村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了。

唐东的尸体早就火化了,可唐家还摆了棺材在院子里。

那棺材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颜色鲜红鲜红的。

自打那棺材被抬进村里,村里的狗和鸡就都不叫了。

一到晚上,四处安静得吓人。

23

村里的老人觉得不吉利,找唐东的父母问,都被唐东父母以「高人的吩咐」、「七天后就都好了」之类的话搪塞了过去。

可谁也没想到,才停灵到第三天,村里就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我问道。

「马三儿死了,淹死在水沟里了。」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马三儿已经死了,那我在路边看到的人是谁?

再说,我们村里的排水沟非常浅,现在这个季节,里面的水连脚面都没不过去。

一个三十几岁的成年人,怎么可能淹死在里面?

「警察说可能是因为喝了酒,大头朝下,栽在水沟里了。」

叶伯明显也是不相信的,但眼下也没有别的解释。

马三儿一死,村里的人就更觉得不对劲了,很多人去堵了唐家的院子。

那周半仙也在,他倒是很镇定,直言出了这种事,是因为唐东对村里的人有怨气。

停灵七天,吉时下葬,才能彻底散了唐东的怨气。

否则,哪怕现在就把唐东埋了,村子里还是会继续出事儿,被怨灵盯上的人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村里人不敢轻举妄动,家家大门紧闭,心想能挺过剩下四天也许就没事儿了。

24

但只过了两天,村里就又死人了。

——徐金元,也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

小时候我和他最不对付,因为那人很喜欢拉帮结派,仗势欺人。

赖志和马三儿都曾经是他的狗腿子,我要是不在村子里,他们就四处欺负人。

这些年,徐金元一直在外面做生意,很少回村子了。

叶伯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村里正闹着怪呢,徐金元恰巧就回来了。

说是梦到他爸妈了,想回来上个坟。

结果第二天,就发现他死在自己家里了。

警察说是急性心脏病发,人拉走时,村里很多人都看到了。

说是徐金元表情异常惊恐,像是被活活吓死的。

这一下,村里人待不住了,能走的都走了,就剩下一些实在走不了的老弱病残。

叶伯本来也可以走的,但他不放心村里人,就撵着叶小武让他自己出去躲一躲。

没想到叶小武就出去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浑浑噩噩地回来了。

他说他走不了,走不出去,东子不让他走。

听得叶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再有一天唐东就下葬了,就再挺一天吧。

25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唐东要下葬了。

唐家的阵势摆得很大,院子里还准备了酒席。

村里人本来都是不想去的,可又怕不去也被盯上,硬着头皮就都去了。

那周半仙像模像样地又开坛,又招魂。

最后让人开棺捧骨灰,举招魂幡。

结果那血红的棺材一打开,一股黑气就窜了出来。

唐父硬挺着去捧骨灰盒,可那骨灰盒活像是镶嵌在棺材里了,怎么都拿不出来。

赖志和姜凯都抖着腿去试了,但都是做无用功,那看起来不大的骨灰盒竟像有千斤重。

此时,那血红的棺材就像张着大嘴的怪兽。

四周的天都暗了下去,本来晴好的村子刮起了一阵阵怪风。

村民们哪还坐得住,都纷纷跑回了家。

叶伯堵着周半仙让他想办法,周半仙说等他休息半刻,再开一次坛,一定成功。

叶伯就让赖志陪着周半仙,也有意让他看着点儿。

可没想到,赖志带着周半仙一块跑了。

26

这下,唐东的家人彻底崩溃了,除了跪地哭嚎,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当晚,姜凯也疯了。

叶小武开始大吼大叫,甚至开始攻击人,叶伯没办法只能绑住他。

接下来几天,孤立无援的叶伯开始四处找人,附近村子能打听的都打听了。

大部分都没什么用,只有一位年纪很大的仙姑答应过来看一眼。

可那仙姑只走到村口,就立刻退了出去。

「仙姑说,咱村子是让人算计了。」

「那血棺就是吸人精魄,用来炼化厉鬼用的。」

「东子的骨灰可能早就被人动过手脚了,现在放在血棺里已经是最后一步。再不下葬,他的戾气会越来越重,村子里会接连死人。」

叶伯叹着气说,「可是,东子的骨灰盒现在动不了,这简直就是个死局。」

「那仙姑让咱们好好想想,东子是不是出过什么事儿。骨灰嵌入血棺里动不了,很可能是魂魄不全。」

「那做局的人选中唐东,应该就是看中了他魂魄不全这点。」

「我听了,就又请那仙姑算了一卦,东子的喊魂倒确实是成功了,那丢魂应该就是从前的事儿。」

我一下想起了我做的梦,「难道是二十多年前,唐东在林子里走丢那次?」

「没错!」

叶伯几乎是肯定了,「这两天,姜凯和小武说了不少疯话。我在旁边听着,应该就是二十年前的事儿。」

叶伯说完,又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我左思右想,当初是你把东子找回来的。这一次,恐怕还得是你。」

「要不是小武和姜凯的命都搭在这儿了,我真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

「没事儿,叶伯。我和唐东也算一场冤孽,总得有个了结。」

27

我应承了叶伯,隔天就去山里给唐东招魂。

当晚,我就睡在了叶伯那儿。

我心里有事儿,也没有睡得太沉。

估计快到凌晨时,才有了一点儿睡意。

迷迷糊糊间,就感觉有几滴冰凉的水珠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想睁开眼,可却发现眼皮动不了了。

一股腥臭的气息逐渐接近,身体变得越来越重,我心中警铃大作。

有那么一瞬间,我虽然没能睁开眼,但我依然看到了黑暗里的东西。

——是淹死的马三儿。

他就站在我的床头,那张被泡肿的浮白的脸就在我的眼前。

「妈的,欺负到你爷爷头上来了!」

我心中怒气顿生,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狠狠掰了一下,瞬间摆脱了被桎梏的感觉。

我直接抬起了手,一把掐住了马三儿的喉咙。

水一样的寒意从我的指缝中溜走,我迅速坐起了身。

房间里已经没有那黑漆漆的影子了。

我打开了灯,只在地上看到几个淡淡的水印儿。

28

到了早晨,叶伯给我做了很多吃的。

这次是招魂,不是喊魂,用不上打招魂幡,拿一套唐东的衣服就行。

唐母一大早来给我送衣服了,半个月不见,她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见到我也唯唯诺诺的。

「长栋,我们一家都对不起你。我们老两口也不懂东子那些事儿,就凑了十万块钱,你别嫌弃。」

叶伯坐在一边,看着唐母拎来的兜子,冷冰冰地说:「你们要真有点儿良心,当初东子从长栋那儿骗出去多少,你们就该都还给人家!」

唐母被说得脖子一缩,低下头道:「东子的东西都在他媳妇手里,他们还有孩子,我们老两口也没别的办法……」

叶伯别开头,把手里的烟杆敲得砰砰响:「你们家啊,真是造孽。」

我早就不指望唐家人能把公司还给我了,唐东经营不善,他手里本来也没什么资本了。

我对着唐母直言道:「唐东搭了两条人命进去,招魂能不能成,我不作保,但我会保村子里的人。」

实在不行,最后就是毁棺破坛,挫骨扬灰,那也只能算唐东自己的命不好了。

唐母流着眼泪,想给我跪下,但想了想可能也没什么意义了,最后绝望地点了点头。

29

唐母刚离开,村子里又乱了起来。

一辆小汽车横七竖八地开进了村里,车上下来的竟然是赖志。

大家都知道那个周半仙是赖志找来的,几个村民一见到他,立刻拧着他的胳膊,把他送到了叶伯家里。

赖志这时候还在嘴硬,他嚷嚷着自己也是被人骗了,他以为那个周半仙是真有本事的。

再说,唐东的招魂幡也确实是那个周半仙带回来的。

赖志被推进叶伯家里,看到我,还特意挺了挺后背,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样子。

可我却发现了,他的腿肚子都在抽,分明就是被吓到了。

「唐东去找你了吧?你也走不了了。」

我直言道,赖志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瞥了我一眼,想了想气哼哼地道:「我们逃不了,你也一样!唐东最恨的就是你!」

「你闭嘴吧!」

叶伯

小说名称:《修罗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