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命【完结】

发布时间:2025-09-10 18:08  浏览量:2

宫里早有传言,说谁娶了我阮玥瑶,将来就能稳稳当上天子。

这话传了许多年,偏偏太子陆京泽,从来只当笑话听。

我们的婚期就在眼前,他却在一次出京后变了心。

听说他遇上了个江湖游医,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回京便铁了心要跟我退婚。

那日他来阮府,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笑意,话里的决绝却藏不住:“玥瑶,孤对你,从来只有兄妹般的情分。你一向懂事,该能明白孤的心意,对吗?”

满朝文武都在暗地里笑话太子荒唐,说他为了个民间女子,竟甘愿舍弃阮家这棵能遮风挡雨的大树。

可我心里明镜似的 —— 一个手握实权的储君,又怎会真的忌惮臣子的势力?

太子亲自带人来搬聘礼那天,父亲气得浑身发抖,险些背过气去。

阮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一箱箱、一件件曾经象征着荣耀的聘礼,被抬出府门。

他临走前深深看了我一眼,嘴角扯出抹略显僵硬的笑:“玥瑶,孤已有了心上人。你素来明事理,定会体谅孤的,是吧?”

我恍惚间想起,当初这门亲事,还是他亲自跑到陛下面前求来的旨意。

那几年他总说喜欢我,三天两头往阮府跑,府里得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从来都是先送到我院里。

就连府里的下人都常念叨,说太子这般一往情深,真是世间少有的痴心人。

我自己也曾以为,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妃,陪着陆京泽一步步走上那最高的位置。

可感情这东西,终究是熬不过时光的。

心里纵有万般不解,碍于他的太子身份,我也只能点头应下。

“玥瑶明白,”

我垂下眼帘,声音尽量平稳,“玥瑶知道与殿下缘分浅薄。今日一别,愿殿下与未来的太子妃能恩爱白头,相守一生。”

话说完,陆京泽的眼神明显顿了一下,像是没料到我会如此干脆。

“玥瑶果然比孤想的更懂事。” 他颔首,“也盼你早日寻得良人。”

太子前脚刚走,父亲就把我叫进了书房。

“我阮家就算不是皇亲国戚,也容不得太子这般羞辱!”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还没压下怒火。

“婚已经退了,父亲打算如何?” 我轻声问。

“自然是入宫求见陛下,要他给我阮家一个说法!” 父亲猛地一拍桌子,“太子这般贸然退婚,叫我阮家日后在朝堂上如何立足?”

太子这般大张旗鼓地一闹,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被退婚了?

这份羞辱,换了谁都难忍。

可若是阮家真跑去陛下面前讨说法,怕是要彻底惹恼太子。

我赶紧拦住父亲:“父亲,您若在陛下面前追究此事,阮家与太子之间,可就再无转圜余地了。”

父亲皱紧眉头:“宫里又不止太子一位皇子!”

我急忙打断他,警惕地朝门外看了看:“父亲,谨言慎行!”

父亲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瞬间冒出冷汗,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

我继续说道:“父亲,不能与太子交恶。” 他是未来的天子,更是当今陛下最疼爱的皇子。父亲虽说在朝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可也不能去挑战未来君王的权威。

父亲终究没再说话。

我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庭院,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院中的梨树上 —— 它已经开花了。

这棵树,是陆京泽年少时送我的。

那年皇后娘娘带我去东宫,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眉眼温润,正坐在一棵梨树下写字。

少年时的陆京泽,浑身都透着光,单是站在那里,就美得像幅画。

见到我,他明显愣了下,抬头问皇后:“母后,这个妹妹好漂亮,寒儿以后能娶她吗?”

皇后娘娘捂着嘴笑:“那也要看玥瑶愿不愿意呀。”

后来,陆京泽就让人把那棵梨树挖了,移栽到了我的院子里。他还拿着小刀,笑眯眯地在树干上刻字:

卿卿玥瑶,宜室宜家。

与子同心,满城佳话。

就因为我和陆京泽有了婚约,父亲原本是支持三皇子的,后来也转过来支持太子。

可母亲却常常摇头叹息:“年少时的感情确实热烈,可也最是脆弱,等新鲜感过了,剩下的,就只能凭良心了。”

事实证明,母亲说得没错。

太子在一次外出打猎时,遇上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

他当即找到我,满脸歉意地说:“玥瑶,见到她,孤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孤对你,终究只是兄妹之情。”

一句兄妹之情,让我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天晚上,我靠在梨花树下坐了一整夜。

我想不明白,陆京泽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民间女子,舍弃阮家?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有这般本事,能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

直到后来,我去东宫,想亲口问个明白,却意外见到了那个被陆京泽捧在手心里的女子。

那女子名叫沈如意,是个在民间游走的孤女,医术却十分高明。

她见到我,微微欠身行礼:“阮小姐,您与阿寒退婚的事,并非是我从中作梗。”

阿寒?她竟敢直呼当今太子的名字?

当真是被偏爱的人就有恃无恐,在她眼里,身份尊贵的太子,似乎也不过是个寻常男人。

我竟莫名地有些欣赏她的胆识。

我上下打量着她,语气随意地说:“太子说,他在狩猎途中差点遇刺,是你救了他。”

“我是医者,救人本就是分内之事,理应如此。” 沈如意坦然道。

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四周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药材。

见我似乎感兴趣,沈如意走到一个架子旁,从里面拿出一株黑色的药材递给我:“看小姐的脸色,应该是气血亏虚导致身子虚弱。这药叫黑玉芝,能提神醒脑,也能补血补气。”

我接过药材,随口道了声谢。

“沈姑娘,” 我看着她,缓缓说道,“你与太子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皇家的水太深,不是谁都能蹚的,你好自为之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太子和我退婚的事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陛下当即下旨,要处死沈如意。

陆京泽为了救沈如意,直接跪在了陛下的寝宫外,不肯起来。

父亲跟我说起这事时,语气里带着几分解气。

我捧着茶杯,淡淡地说:“太子向来是个聪明人,如今为了一个孤女,竟和陛下硬碰硬,实在是失了理智。”

“玥瑶,你心里就一点怨气都没有?” 父亲看着我,满脸不解。

“有什么可怨的?” 我盯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轻声道,“年少时的情深似海,本就经不起时间的消磨。”

我从未奢望过陆京泽会一生一世待我如初。

寻常男人这一辈子,都难免会遇到一个又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何况是未来的天子?

他今后要面对的诱惑,只会比寻常男人多得多。真心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永远不变呢?

只是我唯独没料到,陆京泽会在我们快要成婚的时候临时悔婚。

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皇室里的争斗也愈发激烈。

如今的皇宫,明争暗斗不断,早就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权力漩涡。

陆京泽在这个节骨眼上和我解除婚约,正好合了许多人的心意。

父亲说,已经有不少人偷偷向他示好,想和阮家结盟,这其中,不乏宫里那些位高权重的皇子。

父亲没有接下那些橄榄枝,而是回家和我商量。

他实在不明白:“玥瑶,太子为人处事不够精明,在大是大非上也不够圆滑,你为什么偏偏看重他?”

我微微一笑:“因为,他是太子。”

太子虽然未必一定能登基,但只要陆京泽不死,或者不触碰陛下的底线,那他,自然就比其他皇子更有优势。

第二天,丫鬟给我梳妆时,说太子还跪在陛下的寝宫外。

听说昨晚下了一场大雨,陆京泽跪了太久,早就累得不行,却始终没等来陛下的心软。

我听了,只是沉默着,没说话。

母亲忽然寻到我,要我陪她一同进宫。

“娘这时候要入宫,莫非是有人相邀?” 我问。

“是陛下与皇后娘娘传召。” 母亲答。

看来,陆京泽这番闹腾,终究还是把阮家牵扯进来了。

我穿戴妥当,陪着母亲共乘一辆马车。

路上,母亲压低声音道:“昨日那个孤女,陪着太子一同跪在那儿,瞧着倒像是情真意切的模样。”

“娘,别人家的事,咱们就别费心了。” 我轻声劝道。

“我跟你说这些,是想问问你,” 母亲脸上难得透出几分紧张,“若是陛下执意要撮合你与太子,你打算如何是好?”

我望向母亲,她眼里满是担忧。

我笑了笑:“娘放心,我自有法子应对。”

果不其然,陆京泽与沈如意也在乾坤殿里。

两人跪在地上,那模样,倒真像一对被硬生生拆散的苦命鸳鸯。

皇后瞧见我,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脸上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玥瑶,你与寒儿的婚事还算数,太子年轻,行事说话难免失了分寸,你别往心里去。」

沈如意眼圈泛红,低下头悄悄擦着眼泪。

太子听了这话,投向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失望。

瞧他这神情,倒像是我做错了什么,成了罪魁祸首一般。

我走上前屈膝行礼:“陛下,娘娘,婚姻大事向来讲究两情相悦,太子既已有了心上人,玥瑶实在不忍从中作梗,拆散他们。”

二人一同抬眼望我,那眼神里的期待,不知怎的,竟有些刺眼。

陛下冷笑一声:“什么心上人,不过是个登不上台面的乡野丫头罢了。”

太子猛地直起身,反驳道:“父皇,当年陆淑妃不也是您从民间带回宫的吗?难道她也是乡野丫头不成?”

“你…… 你这个逆子!”

陛下龙颜大怒,皇后连忙轻拍他的后背顺气。

太子俯身重重磕了个响头。

“父皇,母后,若是不能娶如意为妻,儿臣甘愿舍弃这太子之位,陪如意浪迹江湖。”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我与母亲交换了个眼神,她朝我微微摇头,示意我退到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陛下沉着脸让人取来笔墨,看样子是要重新拟旨。

皇后脸色也很难看,想阻止却不知从何说起。

无奈之下,她把目光投向了我。

“陛下,不如这样,就让寒儿娶玥瑶为妻,纳沈如意为妾吧。”

陛下停下手中的动作:“这样也好,玥瑶,你觉得呢?”

我还没开口,陆京泽便高声道:“父皇,儿臣怎能让如意做妾?”

“你放肆!再给朕说一遍?”

皇后赶紧让人把他们二人强行带了下去,又急忙安抚陛下的情绪。

这场闹剧总算收场,皇后把我带到她的寝宫,屏退了所有侍从。

她缓缓开口:“玥瑶,你可知陛下与陆淑妃之间的过往?”

“略有耳闻,只是知道得不多。”

皇后仿佛陷入了回忆,望着高高的宫墙,说起了陛下当年还是太子时,在权力与女人之间的抉择。

陆淑妃本是江湖侠女,性子泼辣又带着几分顽劣。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江南救下了被强盗拦截的太子,二人相处了半个月,渐渐生出了情愫。

那时的陆淑妃并不知道太子的身份,只当他是个普通商人。

他们曾一同在江湖游走,做些劫富济贫的事,活像一对恩爱的江湖眷侣。

后来,还未登基的陛下只用了几句话,便把她带入了东宫。

从此,陆淑妃成了太子的妾室,连侧妃的名分都没捞着。

皇后说完这些,又道:

“当年本宫已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妃,而陆淑妃,竟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要挟陛下,想取代本宫的位置。”

我愣了一下:“之后呢?”

“之后?” 皇后笑了笑,“陛下没有丝毫犹豫,还是把本宫娶进了东宫,断了陆淑妃的念头。”

从那以后,陆淑妃便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了深宫里。

所以,男人的喜欢究竟是什么呢?

陛下对陆淑妃想必是有过真心的,只是比起这份爱意,他更看重权力。

皇后继续说道:“玥瑶,你和本宫很像,本宫真心希望你能嫁给寒儿,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阮家。”

我回道:“娘娘,即便不嫁给太子殿下,阮家也依旧是天子最忠诚的臣子。”

皇后抬眸看我,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样,就好。”

我回到太师府,把和皇后的谈话告诉了母亲。

我问她:“娘觉得,太子会像当年的陛下一样,选择权力吗?”

母亲摇了摇头:“不会。”

“为什么?”

“因为陛下心中真正爱着的,一直是当今皇后。”

我细细琢磨着母亲的话,回想起和皇后交谈时的种种细节,顿时恍然大悟。

“真正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会放弃自己心中所爱呢?”

朝中大臣都以为,陛下娶皇后,只是忌惮皇后娘家的势力。

可实情却是,陛下原本就钟情于皇后,才会给她后位。

若是他心仪的人是陆淑妃,那坐上皇后宝座的,也必定是陆淑妃。

就像今天太子为了沈如意,宁愿舍弃太子之位,也要给她一个名分一样。

如今想来,皇后跟我说这些,也是希望我能为了家族,嫁入东宫。

可惜啊,陆京泽不是当今陛下,我也不是陆淑妃。

若是真的嫁入东宫,就能保证阮家在皇权争斗中安然无恙,那也太过天真了。

或许是陆京泽的痴情感动了上天,陛下最终还是无奈同意了他与沈如意的婚事。

我得知这个消息时,正默默地望着院中的梨花树发呆。

随后便让人把树挖了出来,亲自送到东宫。

陆京泽见了,神色不悦:“玥瑶,你这是做什么?想借此嘲讽孤始乱终弃吗?”

我笑了笑:“殿下别多想,你我缘分已尽,从前你送我的东西,也该一一还回来了。”

除了这棵梨树,我还把陆京泽以前送我的所有物件,全都还了回来。

陆京泽没说话,只是盯着梨树若有所思。

沈如意恰好出现,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我时僵了一下。

“阮小姐,我和阿寒,多谢你的成全。”

她说着,便跪在我面前,行了个大礼。

陆京泽没有阻止她,也朝我拱了拱手。

“玥瑶,你送孤的东西,孤今日就让人整理好,尽快给你送去。”

“多谢殿下。”

我转身正要走,陆京泽突然叫住了我。

“玥瑶!”

我转过身:“殿下还有事吗?”

“是孤对不住你!”

我微微欠身,没再回应,转身离去。

很快就到了陆京泽大婚的日子,我陪着父亲母亲,盛装出席。

陆京泽穿着大红的婚服,脸上的笑容和煦又灿烂。

突然,我感觉到一阵阴冷的气息。

扭头一看,竟看到三皇子陆安澈坐在角落里独自饮酒。

比起权倾朝野的太子,他这个三皇子的存在感低得几乎像尘埃。

陆安澈本是陆淑妃的儿子,因为母亲身份低微,他虽有皇子之名,却毫无实权。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曾经带兵出征,灭掉了一整个大国。

即便有如此功绩,也没换来陛下半分赏识。

不过当年父亲倒是十分看重他,常说他是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陆安澈朝我举了举杯。

我隔着人群与他遥遥碰了下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以为,我与陆安澈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没料到太子陆京泽刚成婚两天,陆安澈便亲自来阮家提亲了。

父亲前来询问我的意思,言语间满是对三皇子的赞赏。

我没有答应,让丫鬟把门窗都关紧了。

“父亲,三皇子如今前来提亲,恐怕目的不单纯,我担心会节外生枝。”

父亲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问我:「玥瑶,依你之见,该如何应对?」

我抬眸回道:「父亲,阮家世代效忠的是君王,而非旁的势力,断不可本末倒置。」

父亲即刻领会了我的意思,当场便回绝了三皇子的求亲。

未曾想,三皇子求亲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京城里很快便起了我与三皇子的各种流言。

几日后,陆京泽差人给阮家送了张请柬,邀我去东宫一叙。

刚见面,陆京泽便让身旁的沈如意先退下了。

他定定地瞧了我许久,开口问道:「玥瑶,你是看上三弟了?」

那话语里的压迫感极强,我心头猛地一震。

「没有。」我稳住心神答道。

「那可真是可惜了,」他语气听不出喜怒,「三弟才貌双全,京中多少贵女都盼着能嫁给他呢。」

这番试探,让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太子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温厚简单。

随后,他带我去看那棵被我送回东宫的桃树,指着树干上一块缺失的树皮道:「为了去掉那两行字,你竟直接削掉这么大块树皮,看来,是孤太高估你对孤的情意了。」

我神色淡然:「殿下这话,玥瑶听不懂。」

陆京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问:「玥瑶,你可怨孤?」

「不怨。」

「为何?」

「即便殿下不曾遇见沈姑娘,日后也总会遇到其他心仪之人,所以,玥瑶从未奢求过男子的真情。」生于世家,本就该以家族为重,儿女情长不过是过眼云烟,太过执着,反倒会忘了本分。

我们沉默地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张力。

不知过了多久,沈如意悄然出现,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甜香四溢的羹汤。

「阮小姐,看您这几日定是没歇息好,气色不太好。这是如意亲手熬的滋补汤,您尝尝吧。」她声音轻柔地说道。

我接过汤碗,却并无饮用之意。

「多谢沈姑娘好意,只是我向来不爱喝这些,心意领了。」

陆京泽忽然从我手中拿过那碗汤,毫不犹豫地泼在了旁边的梨花树下。

「无妨,就当是这树替你受了这份心意。」

我望着那渗入泥土的汤水,未发一言。

陆京泽转头看向我,忽然开口:「玥瑶,京城里近来流传着一句话,说娶了阮玥瑶,就能得到天下。你怎么看?」

这话一出,我只觉后背一阵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原来,这才是他今日邀我来的真正目的。

他脸上带着笑意,语气看似温和,可说出的每个字,都让人莫名心惊。

「自从与你退婚,朝中原本支持我的大臣,不少都开始动摇了。」陆京泽往前逼近一步,继续说道,「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听过他们议论,说你嫁给谁,谁就能成为未来的天子。」

我连忙欠身行礼:「殿下,这种无稽之谈,您怎会相信?」

陆京泽后退一步,嘴角噙着笑:「自然是不信的。若一个女子真能左右天子的人选,那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殿下说得极是。」我附和道。

他说得没错,若真凭娶了我就能当上天子,那也太小瞧皇室争斗的残酷了。

我心里快速盘算着,抬眼迎上陆京泽的目光。

「殿下请放心,阮家自始至终都是站在您这边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一定是。」

陆京泽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哦?为何?」

「玥瑶心里清楚,只有殿下才能护住阮家。」每次改朝换代,总会有不少权臣世家落得败落的下场,甚至葬身于权力的漩涡之中。阮家树大招风,早已成了各方势力的眼中钉,每一次选择,都是一场关乎生死的博弈。

出了东宫,坐上马车后,我才真正松了口气。

幸好先前拒绝了三皇子的求亲,不然陆京泽必定会对阮家起疑,到时候恐怕就会舍弃阮家的支持了。

想到这里,只觉身心俱疲,便闭上眼靠在车壁上歇息。

迷迷糊糊间,周围商贩的叫卖声渐渐消失了。

等我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还在马车上。

我赶紧掀开窗帘,外面却不是熟悉的街道巷子,而是连绵的高山。

我竟然出城了?

「阿四,你这是做什么?不送我回家,反倒往城外跑?」

前面没有任何回应。

我心里咯噔一下,察觉不对劲,刚想推开车门下去,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

那人二话不说,直接俯身堵住了我的嘴。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恐与怒火,猛地拔下发髻上的簪子,狠狠朝来人的脖子刺去。

那人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了我持簪的手。

「下手倒是挺狠。」

这声音…… 是三皇子?

对方松开我,蹲在我面前,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皱着眉:「殿下这是何意?」

他从我手里拿过那支簪子,动作轻柔地重新插回我的发髻中。

「阮小姐想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颊,眼神灼热。

孤男寡女身处荒郊野外,即便什么都没发生,一旦传出去,我的名声也就毁了。

「殿下这是要逼我委身于你吗?」

陆安澈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玥瑶,你心里当真只有陆京泽?」

「不,我心里只有我自己和阮家。」

「若我答应你,等我登基之后,绝不动阮家分毫,你肯不肯嫁我?」

我紧盯着他的脸,想从他的话语里找出一丝虚假的痕迹。

「殿下,您还记得当年奉命去禹州处理瘟疫的事吗?」

陆安澈松开手,神色平淡:「自然记得。怎么,玥瑶对这事感兴趣?」

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端正坐姿。

「殿下可否告诉我,当年您是如何治理那场瘟疫的?」

陆安澈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我淡淡一笑:「一场瘟疫,本不至于死那么多人。可殿下为了防止瘟疫扩散,竟下令将整个禹州的人全部屠杀殆尽。」

说来也巧,禹州爆发瘟疫那年,我和兄长奉父亲之命,隐姓埋名前去查探情况,差点就死在那场大屠杀里。

我当时躲在暗处,亲眼看见陆安澈下令焚烧尸体,那大火足足烧了十天。

禹州离皇城太远,再加上当时战乱不断,陛下根本抽不开身去探查禹州的实情。

后来敌军攻打禹州,陆安澈明明兵力充足,却选择弃城而逃。

我和兄长赶回京城时,得知禹州已毁,而陆安澈上书朝廷,说是敌军入城造成的。

这样一来,他就把屠城的罪责,顺理成章地推到了敌军身上。

他大概以为这事再也无人知晓,却偏偏留下了我这个隐患。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知道陆安澈绝非善类,万万不可深交。

如今在这危急关头说这些,只是想给陆安澈提个醒,让他做事前多想想后果。

陆安澈听完我的话,不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玥瑶,你胆子可真不小,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如今陛下身体欠佳,皇室争斗愈发激烈,阮家是平衡各方权力的重要力量,殿下不会杀我的。」

「好,很好。」他伸手勾起我的下巴,力道不轻,「我原本是想借此机会得到你,让你再无退路,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陆安澈把我带下马车,来到一处隐蔽的木屋前。

木屋建在山水之间,周围环绕着一片竹林,偶尔有飞鸟从头顶掠过。

只是这地方,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陆安澈熟练地泡了杯茶,大大方方地坐在我对面。

他说:「这是我母亲种的茶,尝尝看?」

我抿了一口,有些惊讶。

「没想到淑妃娘娘还有这等雅好。」

我一直以为,陆淑妃只是个江湖剑客。

陆安澈道:「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可惜,她到死都没能踏出宫墙一步。」

死了?

陆淑妃不是一直在深宫里闭门不出吗?怎么会……

我第一次在陆安澈脸上看到如此浓重的悲凉与落寞。

「母亲一直向往江湖生活,当初父皇一时兴起把她带回皇宫,这一禁,就是一辈子。」

陆安澈说了很多往事,可他说的这些,和皇后娘娘之前告诉我的,完全不一样。

从他口中我才知道,当年陆淑妃之所以想要太子妃之位,是因为知道了陛下心中只有皇后,心灰意冷之下,才想用死来要挟陛下放她自由。

谁知陛下不为所动,还让人废了她的武功,把她永远关在宫殿里。

若不是陆安澈今日说起,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陆淑妃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玥瑶,我想让他给母亲陪葬,所以,这皇位我必须拿到。」

我努力稳住心神,不让自己露出胆怯。

「玥瑶,你会帮我的,对吗?」

「阮家有几百口人,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和阮家的前途去冒险。」

「玥瑶,我向你发誓,一定会保住阮家。」陆安澈走过来,轻轻抱住我,「我需要你帮我,需要阮家的权势。」

我按捺住翻涌的情绪,说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陆安澈松开我,笑了:「好,我给你时间。玥瑶,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天黑之前,陆安澈把我送回了阮府。

父亲见我回来,脸上紧绷的神情才缓和了些。

「玥瑶,你出了东宫后,就一直和三皇子在一起?」

我点了点头。

父亲满脸担忧:「陛下的病情越来越重了,皇宫里,恐怕要出事了。你如今和三皇子走得近,太子那边……」

「父亲放心,我心里有数。」我想了想,问道,「父亲,您当初为何会看重三皇子?」

「因为他有野心。」父亲答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皆有野心。」

我又问:「那父亲觉得,若是三皇子真的登基了,阮家还能有活路吗?」

父亲沉默了。

我想,他心里其实也清楚,野心越大的人,越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想起和陆安澈的谈话,我对父亲说:「父亲,阮家以后还是尽量和太子保持距离吧。」

皇宫要变天了,这京城,恐怕也要变天了。

三月后,宫中传来消息,陛下的病情恶化,闹得太医院人心惶惶,生怕一不注意便掉了脑袋。

更有甚者,直接辞官回家。

皇后娘娘的请柬于昨日刚送到阮家。

如此危急时刻,她召我入宫的目的显而易见。

待我入了宫,便看到陆京泽与沈如意也在。

陛下躺在床上,好似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性命。

沈如意正在为他施针。

我这才恍惚的意识到,此女也是医者。

不过连太医院皆束手无策的病症,她一个游历在江湖的女子能有法子?

沈如意收了针,朝皇后娘娘行礼:「母后,恕如意医术不精,难以彻底为父皇除去病根。」

皇后娘娘坐在床榻边上,面无血色。

她向我招手。

我走过去,双手被她紧紧握住。

「玥瑶,今日召你来,是陛下的旨意。」

我对着床榻双膝跪地:「陛下可有要事吩咐?」

陛下侧过脸看我,气若游丝道:「玥瑶,朕听说,安澈前去阮家提亲了?」

我忍不住看了陆京泽一眼。

「陛下,玥瑶与三皇子并无缘分,当日便让父皇回绝了这门婚事。」

陛下继续道:「阮家一片肝胆之心,朕,很是欣慰,以后太子之事,还需要你多操心。」

「玥瑶明白!」

陛下开始咳嗽起来,突然咳出一口鲜血。

沈如意赶紧上前:「父皇,您身子太弱,还是好生歇息吧!」

陆京泽让沈如意陪皇后娘娘守护陛下,将我带到寝宫外。

见四下无人,陆京泽才负手道:「玥瑶,你可知父皇身患何疾?」

「父亲与我说过,陛下是操劳过度导致身子欠安。」

「操劳?」陆京泽讥笑一声:「自孤与如意成婚后,父皇便将大部分政务交于孤处理,何来操劳?」

「太子妃医术超群,想必殿下已然知晓其中病症!」

陆京泽面对我,俯身在我耳边说了几个字。

8

我顿感惊骇,一时难以接受。

陆京泽道:「玥瑶,你是聪明人,孤很清楚,你不会做出让孤失望的决定。」

我诚惶诚恐回到家中,立即让父亲写了辞呈。

父亲不解:「玥瑶,你为何让为父辞官归隐?」

我道:「父亲,宫中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如今唯一能明哲保身的法子,只有远离朝堂纷争。」

再则,兄长尚在边关御敌。

今日陆京泽悄声告知我,兄长最近竟然也要回京了。

可之前面见陛下之时,陛下从未说起过兄长回京一事。

那便说明他并未下达任何旨意。

掌管朝堂几十万大军的大将军突然无召回京,即使兄长忠心可表,也难免会引起朝中之人的猜疑。

届时,忤逆的罪名一旦落到他头上,阮家在劫难逃。

母亲推开书房的大门,也是满脸愁容。

「夫君,朝堂出事了。」

父亲站了起来:「何事?」

「五皇子自缢而亡,六皇子淹死于家中荷塘!」

我道:「这二位皇子,皆是太子殿下的拥护者,他们一死,说明有人按耐不住了。」

能杀死两位皇子,还能做到滴水不漏,心思如此缜密,除了三皇子,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父亲沉思片刻,再次问道:「夫人,除了两位皇子,可还有其他人出现意外?」

母亲道:「刑部尚书魏大人,死于家中。」

魏大人是太子一派的,父亲说过,此人在两天前便已递交了辞呈。

这是要将太子的党羽一一清除么?

父亲此刻也有些犹豫了:「玥瑶,这一局,不是为父辞官便能躲过去的。」

夜深,我独自一人去了陆安澈的府邸。

他似乎是早知道我会来,提前为我倒好了酒。

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安澈打趣道:「玥瑶好胆量,不怕我下毒害你?」

「殿下若想害我,何必等到今日?」

他盯着我,脸上的笑容淡去:「玥瑶,你说过会给我一个答案,可却让我等了这么久!」

我知道,若是再拖些时日,他必然会对阮家下手。

「殿下,玥瑶愿携手阮家助你一臂之力。」

「很好,」陆安澈脸色缓和了许多:「我若登基,定不亏待阮家,而你,阮玥瑶,会成为我的皇后。」

我静静的看着他。

陆安澈靠近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

那一双黑色的瞳孔,仿佛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他道:「玥瑶,你或许不知道,当初陆京泽求父皇为你们赐婚时,我也在。」

「殿下说这些做什么?」

「做什么?我只想告诉你,那日除了陆京泽,我也当着父皇的面求父皇为我们赐婚。」

「可你知道父皇是怎么说的么?」陆京泽一字一句道:「他说,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与太子相争?你也配?」

原来当年陆京泽求旨那日,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可陆京泽并未与我说过这些。

陆安澈一把抱住我,低头咬住我的唇。

我抵住他的胸膛。

等他松开,我才道:「殿下,玥瑶前来,只是来告知你答案,夜深了,还请殿下早些休息。」

我起身欲走,一把被他拉入怀中。

「玥瑶,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9

「殿下,我未出阁,若是在您这里待上一晚,毁了名声不说,您让阮家如何自处?」

陆安澈勾住我的脖子,凑在我耳边低声道:「玥瑶,在你心中,阮家胜过一切,是么?」

「自然!」

「好,我不动你,我们之间,有的是时间。」

我迅速从他身上离开,拉开一段距离后才欠身行礼。

「玥瑶告辞。」

「玥瑶,你可知你兄长要回京一事?」

我僵住:「此事,与殿下有关?」

「你或许不知道,当年我带兵攻打楚国之时,你兄长曾千里迢迢赶来助我,时至今日,我与他,依旧是挚交。」

陆安澈,竟与兄长有这层关系?

为何兄长从未提过?

「玥瑶,这便是我为何敢与太子撕破脸的原因之一。」

我像是做梦一般,意志力一点点被抽离。

「两位皇子与魏大人……」

陆安澈亲了亲我的额头:「你猜得不错,是我做的。」

我推开他,逃离一般离开了府邸。

没多久,兄长果真回京了。

沈如意亲自来阮家见我,向我说起了兄长已然入宫。

她意有所指的说道:「阮小姐,你千万小心。」

我在家中等了足足五日,也不见兄长回府。

不知为何,我心中总觉得不太对劲。

直到父亲慌慌张张的回来,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

「玥瑶,裴儿已被陛下打入死牢。」

我还不曾开口,门外便冲进来一群手持兵器的士兵。

他们二话不说,便直接将父亲带走。

父亲扭头对我喊话:「玥瑶,照顾好你母亲。」

父亲被抓走,我即刻回到房间书信两封,一封送到东宫,另一封,则送往陆安澈的府邸。

母亲平日沉稳内敛,父亲被抓后她竟险些失去理智。

「玥瑶,你且安心在家,我即刻回趟赵国公府!」

我拦住她:「母亲,不可,皇宫怕是乱成一锅粥了,不能牵连到外祖父。」

母亲眼珠赤红:「玥瑶,你父亲不会出事的,裴儿也不会出事的,对吗?」

我握住母亲的手:「阮家忠心耿耿,父亲在朝辅佐君王,兄长在野镇守边关,陛下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当日,我便收到回信。

太子信中所说,陛下病重,不可能下旨囚禁兄长,更可能带走父亲。

而陆安澈的信却绝然相反。

他告诉我,太子已经知道阮家倒戈,这才对阮家出手了。

两人所言,我身外局外不知真假。

我想出门,却发现门外全是来自宫中的士兵。

「阮小姐,无陛下诏令,任何人不得外出。」

无奈之下,我只好原路返回。

夜晚,我的案桌上多出了一封书信。

我打开一看,紧绷的弦总算松懈下来。

宫中的权力纷争,远比我想象中的更为惨烈。

除了阮家,还有朝堂诸多大臣也牵连其中。

阮家如今还只是处于监视之下,多方势力也并未真正对阮家赶尽杀绝。

但陈家、齐家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这两家,是这次皇室斗争中率先牺牲的大家族。

同样,陈家与齐家,是太子那一派的人。

我当即将信烧毁,前往母亲的院子。

母亲一直没睡,只是望着夜空发呆。

「玥瑶,我得到消息,朝中世家贵族大多都出了事,尤其是朝中权臣的夫人,不知被抓去了哪里。」

我点头:「看来父亲被抓,并非是因为兄长的缘故。」

而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宫变!

囚禁大臣的夫人与子女,无异于变相威胁。

三天后,皇宫的丧钟敲响,守在阮家的士兵随后撤离。

我看着手中的信,心脏跳得厉害。

陛下,驾崩了?

10

我与母亲赶到皇宫,正逢陆安澈手握带血的利剑坐在皇位上。

他旁边,是一位颇有江湖气息的女人。

陆淑妃?

陆安澈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看来,他嘴里也没一句实话。

放眼看去,满朝文武百官皆在,他们相互对视,满目惊恐。

宛如待宰的羔羊。

唯独父亲,被陆安澈安排了座位。

见到我,陆安澈露出一抹笑容:「朕的皇后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我。

有大臣站出来指着父亲大骂:「阮太师,先帝刚去,你便助纣为虐,如何对得起先帝的嘱托?」

父亲还未说话,陆安澈便将手中的剑朝他掷去。

顷刻间,那人便被一剑穿喉。

我跪在地上,劝诫道:「殿下,滥杀无辜,非君王所为。」

「皇后说的有道理,你既然开口了,那朕,便少杀几个。」

他轻轻摆手,几个大臣便被拖了出去。

陆安澈道:「太子已死,皇室除我之外再无皇室血脉。」

「众卿若拥我称帝,便可回家与家人团聚,至于诸位的夫人,也能安然无恙的回家。」

话已至此,父亲第一个站出来跪拜。

「臣,阮回,恳请三殿下登基。」

父亲开口后,朝中大多数臣子纷纷跪地。

这些大臣,有些与父亲交好,有些,曾受到父亲点拨与提拔。

至于那些还未服从之人,陆安澈毫不犹豫让人带到外面处决。

我道:「殿下,如此忠义之士,您若是都杀了,如何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自古君王,向来以宽厚服众,以仁德治国,以善意待臣,您既欲称帝,应当有君王之风,让天下叹服。」

还未登基便大肆杀虐臣子,此番所为,与恶魔何异?

陆安澈看了看身边的陆淑妃,只见对方朝他点头。

他才道:「好,朕不杀他们,来人,凡有不服者,且先打入死牢!」

当天,我便被陆安澈留在皇宫。

陆淑妃前来见我,打量了我许久。

她道:「你身上有种让我极为厌恶的气息!」

我欠身:「淑妃娘娘是否在玥瑶身上,看到了别人的影子?」

皇后娘娘说过,我跟她很像。

如今看来,此话不假。

陆淑妃道:「可惜江玉婉提前跑了,否则我还真想看看她狼狈的样子!」

「淑妃娘娘,我曾经听皇后娘娘与三殿下皆说过你的往事,只是不知他们二人,谁的话更可信些。」

我将那些故事事无巨细讲给她听,暗暗观察她的神色。

陆淑妃听完,冷笑道:「当年我入宫后,才知他早有意中人,我找他要说法,他却将我关入深宫。」

「随着安澈逐渐长大,我以为他能放我出去,可笑啊,他竟然想让我死。」

听她所说,陛下当时怕她对皇后不利,便直接让人废去她的功夫,赐了白绫。

好在她常年混迹江湖,以假死逃过一劫。

连陛下,都以为那个被他带回来的女子已死在深宫之中。

陆淑妃道:「他敢负我,我便让他死,就算他是皇帝又如何?」

「所以陛下身上的毒,是您下的?」

这是当初陆京泽告知我的秘密,也是导致陛下死亡的真正原因。

「那毒我调了很长时间,也不枉我与他情深一场。」

闻言,我顿时不知该如何搭话。

见我不语,她自顾自的坐在我面前:「安澈说,要娶你为后,所以我才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入他的眼。」

「如今见到了,娘娘可还满意?」

她嗤笑道:「满意?我刚进来便说过了,你和江玉婉一样让我厌恶,皇后绝不会是你!」

她说完这句便起身离开,给我留下了一本经书和木鱼。

她想让我出家。

11

当晚,陆安澈便来了。

他将下巴搭在我肩上:「玥瑶,朕不能封你为后。」

果然。

我心中并无波动:「无妨,殿下,您登基之后,玥瑶便前往淮南庵出家。」

「玥瑶,你这是在威胁朕?」

我将陆淑妃送我的东西递给他。

陆安澈看了一眼,不用我多说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若是母亲的意思,那你可先去安顿一段时间,等朕处理好朝中之事,必会争取母亲同意,将你接回来。」

我没吭声。

陆安澈从身后保住我,开始解我的衣服。

我伸手阻止他:「殿下,玥瑶尚未出阁。」

这一次,陆安澈态度强硬将我抱上床。

一夜荒唐,第二日我腰酸背痛的起身。

陆安澈早已离开房间。

前来伺候我的丫鬟在为我穿衣的时候,偷偷在我手心塞了一样东西。

我仔细看着这个丫鬟,面容很陌生,但身形却极为眼熟。

丫鬟也看着我,但是没有说话。

我看着她的眼睛,猛然想起来了。

等她离开后,我才发现她递给我的是一张纸条和一把钥匙。

等到陆安澈前来找我时,我便提出想见一见我兄长。

他有些犹豫:「玥瑶,朕已经答应过你不动阮家,你莫要得寸进尺。」

「所以,殿下便要杀我兄长?」

陆安澈摸我的脸:「玥瑶,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留下任何隐患,阮裴手握几十万大军,他不死,朕如何顺利得到兵权?」

「可,兄长不是殿下挚友吗?」

「傻玥瑶,你怎么什么都信?」

我满腹失望,一把推开他。

「你要杀我兄长,至少也要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最后陆安澈松口,亲自带我来到死牢。

兄长浑身是伤,正披头散发的坐在草埔上。

「玥瑶?你怎么来了?」他看向陆安澈,怒道:「三殿下,你竟敢造反?」

陆安澈低笑:「反便反了,你能如何?」

我赶紧上前,握紧兄长的手:「大哥,玥瑶无能,救不了你。」

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钥匙塞到他手中。

「好妹妹,无须你救,身为将士自当以身殉国马革裹尸,陛下已故,我也不愿听从乱臣贼子的调遣。」

陆安澈强行将我拖开:「你已经看到你兄长了,走吧。」

回到寝宫,我问陆安澈:「我想知道,殿下是如何让我兄长回京的?」

他淡淡一笑:「无诏不得回京,玥瑶不妨猜猜,朕会用什么法子让他单枪匹马赶回来?」

「你,下了假诏?」

「你兄长非同一般,难不成分不出诏书真假?」

我瞬间呆滞。

不是假诏?

难道,他从一开始便控制了陛下?

那诏书,也是他逼着陛下写的?

难怪,那天陛下突然以皇后的名义将我叫到宫中。

许是当时的寝宫里安插了许多陆安澈的眼睛,所以当时的陛下不敢多说什么。

陛下故去,全国上下为陛下服丧。

陆安澈也不例外。

正因如此,他的登基大典一拖再拖。

为了泄愤,他大肆屠杀民间对他不满的百姓。

久而久之,在无人敢对他造反之事多加议论。

最为可怜的便是宫廷中的史官。

他们提笔书写陆安澈谋反,杀父弑兄,虐杀无辜百姓,惨遭陆安澈砍了脑袋。

新任史官也是犟骨头,依旧书写事实,也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

后来,陆安澈不顾守丧期限,亲自定下登基时日。

算算时间,也就在七天后。

我被囚禁于深宫无法回家,不知家中究竟如何。

陆安澈虽答应我不会对付阮家,但只要陆淑妃开口,他必然也会改变主意。

只是不知道,兄长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来到了陆安澈的登基大典。

他身着龙袍,气宇轩昂的走上龙椅。

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大喊道:「陛下,太子殿下他,他已经带人杀进皇宫了。」

12

陆安澈眉头紧皱,直接坐在皇位上。

「陆京泽不是死了么?朕亲手所杀,断不会出错。」

说话间,啸杀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

不消半柱香的时间,陆京泽便身着战袍杀了过来。

紧随其后的,便是我的父亲与兄长。

而那些将士,俨然都是跟随兄长镇守边关之人。

我年迈的外祖父也披上戎装,手持长枪缓缓现身。

他一头白发,依旧宝刀未老。

陆京泽肃然道:「三弟,你可知罪?」

「罪?朕何罪之有?反倒是你,敢在朕登基之日带兵闯入皇宫,是想造反么?」

他话音刚落,埋藏在四处的弓箭手拉着弓蓄势待发。

「造反之人,难道不是三弟你?」

陆安澈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射箭。

一瞬间,万箭齐发,众大臣纷纷找寻躲避之处。

而这些本该射向陆京泽的箭,却通通朝陆安澈的方向射去。

陆安澈沉下脸来:「如此看来,你早有准备。」

陆京泽道:「你的人早已被孤诛灭,三弟,死到临头,你也该清醒了。」

陆安澈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脸上毫无惧色。

他看向我,声音很轻:「玥瑶,你也参与了其中,是吗?」

我道:「殿下,我说过,阮家,只忠君。」

「你也说过,谁是君,并不重要。」

「是,但是为人君者,不该是杀人如麻,毫无人性之人。」

君王面对的是国,是天下百姓。

一个残暴的君王,对一个国家来说,只能是灾难。

陆安澈没多说什么,亮出了手中的利剑。

他还未动手,一个人被提到了他面前。

陆淑妃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

她狼狈的喊道:「安澈,跑,快跑!」

陆安澈原本沉稳镇定的面容徒然大变:「陆京泽,你敢用我母亲威胁我?」

话未说完,陆淑妃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咬舌自尽。

陆安澈疯了,举起剑发起攻击。

最终抵不过人多势众,被陆京泽一剑刺穿心脏。

临死前,他将头往我这边转了转。

我看着他。

他什么都没说,缓缓闭上了双眼。

陆安澈已死,陆京泽拦下了所有登基的奏折。

他道:「父皇已故,孤自当守丧三年。」

这场宫变,到这一刻彻底结束。

陆京泽是太子,也是陛下钦定的皇位继承人。

他平了叛乱,走上皇位,本就是众望所归。

比起陆安澈,他更深得人心。

回家后,我问起兄长回京的真正原因。

他拿出一道圣旨:「我拿到圣旨的那一刻,便知这是陛下的求救信。」

原来,陛下与兄长之间有属于仅他二人才看得懂的隐秘文字。

这道圣旨里, 便蕴含着求救的消息。

所以他才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谁知他刚入皇宫, 便被陆安澈关入死牢。

没了兄长的支持,陆京泽便缺少了最有利的援军,这才被陆安澈击败。

兄长道:「还是玥瑶有先见之明,提前让父亲假意倒戈三皇子,保住了阮家和朝中多数大臣的身家性命。」

每次的皇室斗争都是一盘大棋, 一子下错, 满盘皆输。

所幸, 兄长虽身在边关, 也能透过圣旨察觉出问题,从而将计就计下赢了这盘棋。

「对了, 三殿下说过,他曾经亲自杀了太子殿下, 以他的本事, 不可能杀错人。」

兄长笑道:「多亏了太子妃精湛的易容之术。」

我当下便前往皇宫见了沈如意,说起了她假扮宫女冒险见我的事情。

她道:「如意只是普通人,若能见到阮小姐,完成阿寒所托,虽死也无憾。」

「太子妃胆识过人, 玥瑶佩服。」

「阮小姐临危不乱,不顾生死与三皇子周旋,如此气魄, 才更让人钦佩。」

「其实, 我一直不知太子妃精通易容之术, 那日一见,果然惊艳。」

沈如意摸了摸肚子, 温柔笑了笑:「都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我一见这动作,便懂了:「太子妃有了?」

「嗯, 刚好两个月。」

「恭喜!」

她道:「阮小姐,我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 感谢你当初的成全。」

「不必谢我, 那是你的福气。」

我与陆京泽,本就有缘无分, 也不存在什么后来者居上。

三年后,陆京泽登基。

阮家在朝堂的威望步步高升,连远在边关的兄长, 也封侯封爵。

这是阮家有史以来最为辉煌的时刻。

陆京泽说话算话, 他的确保住了阮家。

父亲却对此感到忧愁:「阮家权力太大, 会不会威胁到皇权?」

我道:「父亲, 您真的觉得身为臣子,能威胁到君王?」

「玥瑶是说,陛下从未将权臣的威胁放在心上?」

但凡能成为帝王之人,又岂是无能之辈?

以陆京泽来说,他如今手握实权。

他想让谁死,那人绝对活不过明天。

拥有如此权力与地位的人,为何会忌惮能随时随地被他赐死的臣子?

正因如此,他才能毫无顾忌的与我退婚, 娶了他最爱的女人,还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封她为后。

当年宫中那些谁娶我谁便是君王的言论, 也只有陆京泽从未放在心上。

他很清楚,帝王的权力大于一切。

至于陆安澈, 他当初之所以想要娶我,多多少少也是受到了那些谣言的影响。

春日来临, 院中飘出花香。

我站在院子中央, 看着高耸的城墙。

我想,府中太闷,也该去外面走走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