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嫂子跟武将幺女抬错花轿,我哥就稀里糊涂地娶了书香门第的媳妇

发布时间:2025-09-07 00:22  浏览量:2

我哥那场婚事,从开头就透着一股子邪乎。

本该抬进门的是赵武将家的小女儿,结果阴差阳错,花轿被抬错了。

等大伙儿从一片混乱中回过神来,想把新娘换回去时,那位本该是我嫂子的人,已经在隔壁顾府入了洞房。

就这么着,我那个五大三粗的将军哥哥,稀里糊涂地娶回来一位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起初我觉得这俩人怎么看怎么不搭,可后来,我瞧见身高八尺、满身煞气的哥哥,在院子里笨拙地抡着大刀,只为替嫂嫂砍断一捆过韧的丝线时,我又觉得,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1

说起我哥成亲,那天我和娘的心里像是灌满了蜜,甜得冒泡。

他十四岁就跟着村里的长辈外出谋生,我们都以为他这辈子也就是个出卖力气的苦哈哈。谁能想到天意弄人,他竟在半路救下了一位军官,那人成了他的贵人,引他入了伍。

几年后再见,他已是挣下赫赫战功、身披铠甲的从五品定远将军了。

刚进京城那座将军府时,娘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那气派的院子、精致的屋舍,还有那些瞅着就价值不菲的摆设,足够我们娘俩回村里跟乡亲们吹嘘上三天三夜。

可笑着笑着,娘的眼泪就下来了。

我哥褪去官服,露出的身躯上,旧伤叠着新疤,纵横交错,其中一道狰狞的疤痕离心口不过半指之遥,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当时的九死一生。

娘哽咽着说,这荣华富贵是你哥拿命换的,得先让他把好日子过上。

对一个男人来说,啥是好日子?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嘛。

我哥的救命恩人姓赵,如今也官封五品,在军中是我哥的上司。他们在尸山血海里早就许下约定,若能活着凯旋,赵将军便将自己的小女儿许给我哥。

娘一听这事,屁股还没坐热,就风风火火地张罗起来。

我曾偷偷拉着我哥的袖子问他:“哥,你见过那位赵姑娘吗?喜欢她不?”

他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京城的屋檐,看到了烽火连天的沙场。“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哪有功夫想什么情爱,”他声音有些飘忽,“不过是给自己多找些念想,好熬着活下去。”

我想,那段日子一定苦到了极点,所以除了我和娘,他必须在心里再装下一个遥远的美梦,才能支撑着不倒下。

他转过头,揉了揉我的脑袋,语气却变得格外坚定:“以前如何不重要,人娶进了门,我就会对她好,护她一辈子。让她吃饱穿暖,不受半点委屈。”

“小枝,你记住,这才是爷们该干的事。往后你要是嫁了人,他但凡让你不痛快了,你就告诉哥,哥带兵去把你抢回来。咱家现在有钱,养得起你一辈子。”

2

我哥的规划堪称完美,可偏偏在临门一脚时,出了天大的岔子。

成亲那天,平地刮起一阵妖风,吹得天昏地暗,街上的旗幡被扯得猎猎作响。我家的迎亲队伍抬着轿子走到街口,被吹得七倒八歪,恰好尚书府嫁女儿的队伍也行至此地。

要命的是,最近京郊姻缘寺出了个名声大噪的画师,满京城的婚嫁都时兴用他画的同款嫁衣和花轿,图个吉利。

结果风一停,两边晕头转向的轿夫看轿子都一个样,便各自抬起一顶,就这么送错了府。

直到拜完天地,进了洞房,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赵家的陪嫁丫鬟才失声尖叫:“你是什么人?我家小姐去哪儿了?”

我和娘闻声赶去,只见一位凤冠霞帔的女子安静地坐在床沿,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温婉清丽。

我哥站在一旁,耳根子红得能滴血,连说话都结巴了:“姑、姑娘你别怕,我……我已经派人去顾府那边通报了,他们马上就来接你。”

我这才从旁边丫鬟们七嘴八舌的解释中拼凑出真相,这位不是赵家姑娘,而是尚书府的嫡长女,乔初瑾。

她的婚事,与我哥这桩相比,可是近来京城里最引人瞩目的话题。就连我这个初来乍到的,都听说了这位乔小姐的传奇。据说她自幼在刻薄的继母手底下讨生活,日子过得颇为艰难,谁知时来运转,竟被当朝首辅的公子顾清看中。

那位顾大人,家世显赫,才华更是出众,十七岁便高中探花,短短四年,就坐上了五品文官的宝座。要知道,在我大昭朝,文官比同品阶的武将要金贵得多。

唉,这么一比,我哥确实是输了。

纵然我已看到他眼底迸发出的惊艳光芒,他也只是克制地远远站着,一遍遍地安抚乔小姐,说顾家的人很快就到。

然而,顾家没来人,来的只有一个尚书府的老嬷嬷和个小丫鬟。

那老嬷嬷一见乔小姐,眼泪就下来了:“小姐啊,顾家那边发现得晚,顾公子已经和那位赵小姐……入了洞房。顾家传话来,说这门亲事,怕是换不回来了。”

旁边的小丫鬟更是口无遮拦,跺着脚骂道:“府里那些杀千刀的!一听顾家不认这门亲了,扭头就把您的陪嫁都给抬了回去,连派辆马车来接您都不肯!小姐,咱们可怎么办啊?难不成真要回那个家?回去了,指不定下次要把您塞给哪个腌臜货色!”

娘到这会儿总算全听明白了。她挥了挥手,示意家里的下人退出去,然后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那位一直沉默的乔小姐却先动了。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直直地望向我哥,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问:“宋将军,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不知你……可愿与小女子将错就错?”

许久之后我哥才同我讲,他掀开盖头的那一瞬,以为自己时来运转娶了个仙女回家。可这美梦还没做热乎,就被人一盆冷水浇醒。

幸好,老天爷终究是疼他的,又给了他一个抓住仙女的机会。

所以面对仙女的提问,他的回答,除了点头,再无其他。

3

那一夜,可真是兵荒马乱。

好不容易把赵家的人和原本准备的聘礼送去顾府,我哥的洞房花烛夜才算能重新开始。

娘看我哥那副呆头鹅的样子,实在不放心,竟拉着我一起,蹲在了窗户根底下听墙角。

我蹲得腿都快没知觉了,才听见屋里那两根木头终于有了动静。

是我哥的声音,憨憨的:“那个……你要是不乐意,我就去外间的软榻上睡。我懂,我就是个粗人,跟你们读书人不一样。”

嫂嫂那边沉默了许久。正当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屋里却传来“吧唧”一声轻响,那声音,像极了我平日里亲我家小猫。

紧接着,是嫂嫂带着羞意的、细若蚊蚋的声音:“这……这下你明白我愿不愿意了吗?”

我哥懂没懂我不知道,反正我娘是懂了。她一把将我从地上薅起来,拉着我走远了,才压抑不住地哈哈大笑:“好,好啊!这个儿媳妇娶得好!你哥那傻大个,还没个小姑娘家家的爽利!”

娘高兴,我自然也高兴。可没走几步,一阵不那么动听的对话就飘进了我们耳朵里。

是嫂嫂那两个陪嫁。

叫翠环的小丫鬟正撅着嘴抱怨:“小姐真是命苦,那位顾公子是何等的风雅人物,如今却配了个泥腿子出身的武夫。您瞧瞧这府里乱糟糟的,方才去厨房,竟连备着的热水都没有,还得咱们亲自动手去烧。”

那位陶嬷嬷低声喝止她:“没规矩!什么叫他们府上?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小姐的家,姑爷、老夫人和小姑子就是咱们的主子!管好你那张嘴,别给小姐惹是生非!”

话虽如此,她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可又能怎么办呢?小姐如今连个陪嫁箱子都没有,这便是最大的短处。日后的吃穿用度全要仰仗夫家,怕是连说话的底气都要弱上三分。”

我听了直想冲出去反驳。我哥才不是泥腿子,他也说了绝不会让嫂嫂受委屈!可娘一把拉住了我,领着我回了她的屋子,然后……数了一整晚的金条。

那些金灿灿的宝贝,都是我哥拿命换来的。

他说,他当了先锋后,每逢打了胜仗,大将军都会论功行赏,将缴获的战利品分发下去。他不懂那些珠宝玉器,就要的都是实打实的金子。

我们娘俩进京第一天,哥就把这些金子全搬到了娘的房里。他说,娘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睡在金子上,他一直都记着呢。

此刻,娘把金子分成了三份。她指着其中一小份对我说:“这些给你,留着当嫁妆。娘算是看明白了,这京城里讲究多,姑娘家要是没一份厚实的嫁妆傍身,是要被婆家戳脊梁骨的。你瞧你嫂子,多好的人才,就因为没嫁妆,还得担心咱们给她脸色看。”

我虽然喜欢新嫂子,但更护着我哥,忍不住替他说话:“我哥人才也不差啊!他是黑了点,可长得俊朗,从小村里的小丫头们就爱追着他跑。他是不通文墨,可娘你没见他今早在院子里耍刀的样子吗?威风得不得了,那些丫鬟的眼睛都看直了!”

娘听了,得意地嘿嘿一笑:“那是自然,我儿子,还能差了?”

她又指着剩下那两大份金子说:“这一份,给你哥傍身。剩下这一份,连同家里的中馈,娘想一并交给你嫂子管着,让她安下心来。小枝,你觉得呢?”

我用力点头:“当然好!这本就是我哥挣回来的,交给嫂子打理,再应该不过了。”

4

第二天清早,嫂嫂规规矩矩地给娘敬了茶,奉上一个她亲手绣的抹额,又递给我一个别致的香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仓促之间,东西简陋,还请婆母和小姑不要嫌弃。”

我们都知道,新妇过门前,是要给夫家人准备些针线活的。可嫂嫂的嫁妆都被乔家抬了回去,连身换洗的衣裳都是临时遣人去买的,哪来的时间做这些?

我哥心疼地扶着她坐下,替她解释:“这是瑾娘昨晚熬了一宿赶出来的。她说旁的礼数已经不周全了,能补上的,定要尽力补上。”

我凑近了细看,嫂嫂的眼下果然覆着一层淡淡的青色。

娘说得没错,嫂嫂的心里是揣着不安的,所以才这般谨小慎微,不愿再出任何差错。

我连忙拉住她的手,亲热地说:“叫什么小姑呀,嫂子以后跟我哥一样,喊我小枝就好。你这手也太巧了,香囊上的蝴蝶绣得跟要飞起来似的,我到现在连针脚都认不全呢!”

她紧绷的眉眼终于舒展开一丝,仿佛找到了能做的事情:“妹妹若是不嫌弃,往后我可以教你。”

娘却笑着打断她:“那可不成。大树媳妇儿,等过了三朝回门,这家里的一摊子事,可就得你来管了,哪有闲工夫陪她这小丫头玩闹。”

“让媳妇管家?这如何使得!”嫂嫂闻言,惶恐地站了起来,“媳妇年纪尚轻,还需在您跟前多学几年规矩,您可千万别折煞我了。”

娘却不容她分说,直接将一串钥匙塞进了她手里:“你就当是帮老婆子我一个忙。府里那些管事,天天拿着各种账本子来寻我,我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看得懂?头都大了!呐,这是库房的钥匙,你得空就去清点清点。”

那库房里,装的正是娘昨晚理出来的大半金子,还有一些我哥同袍之间往来的礼品。

见娘是铁了心,连我哥都在一旁温声劝她收下,嫂嫂这才攥紧了那串沉甸甸的钥匙,郑重地向娘行了一礼:“媳妇向您保证,定会管好这个家,让每一笔账都有名有姓,绝不辜负您的信赖。”

当天下午,嫂嫂连我哥这个新婚夫婿都顾不上了,带着陶嬷嬷和翠环一头扎进了库房,又是盘点又是记录,忙得不亦乐乎。

娘怕她们中暑,让我送些绿豆汤过去。我刚走到库房门口,就听见翠环那丫头的声音,不过这回说的倒是好话。

“真没想到,老夫人竟是这般豁达!管家大权啊,哪家不是被老太君牢牢攥在手里,非得把儿媳妇熬成婆才肯松手?小姐,姑爷一家是真心信重您呢!”

嫂嫂没说话,但我从门缝里瞥见,她的脸上挂着一抹笑,不再是清晨那种小心翼翼的、带着讨好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踏实安稳的笑。

真好,她明白娘的苦心。

我“噌”地一下探出脑袋,冲她挤了挤眼:“嫂子,喝口汤歇歇吧!我顺便替我哥传句话,这些金银财宝晚点再收拾也跑不了,你再不理理他,他就要把院子里的地砖踩出个坑来了,都来来回回转了十几趟啦!”

嫂嫂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也不理我的打趣,只朝我招招手:“小枝既然来了,就别看热闹了,也来帮嫂子一把。你都十三了,是该学着看账本了。”

唉,我本是来解救我哥的,结果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5

因为嫂嫂一门心思扑在了家务上,三朝回门的礼品,便都是我哥一手操办的。我们还打算将之前从赵家那里拉回来的聘礼,一并转送到乔家去。

原本给赵家的聘礼就已经十分丰厚,但娘念及乔府那日不近人情的做派,又特地往里添了不少贵重东西,铁了心要给我嫂嫂撑足场面。

可谁也没想到,我们到了乔府门前,竟连大门都进不去。

乔家在门口安排了两列家丁,如临大敌。一个主人都没露面,只派了个管家,站在台阶上,扯着嗓子高声嚷道:“我大昭有律,文武不通婚!这桩婚事,我们乔家绝不承认!大小姐,你若还尚存一丝廉耻,就该自己归家,府里自会养你一辈子!”

呸!说得好听,这种情形下回去,除了青灯古佛,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总算明白娘为何非要我跟着来了,她说我哥毕竟是个男人,有些后宅的腌臜事不好出面,万一嫂嫂那继母再作什么妖,就得我顶上去护着嫂嫂。娘说,咱们是乡下来的,不懂京城的规矩,就算闯了祸,别人也只会说我们粗鄙,不会怪到嫂嫂头上。

我当即就想撸起袖子冲上去理论,却被我哥一把揪住了后衣领。

他把我往身后一拨,自己上前一步,朗声回道:“文武不通婚?我怎么听说,前日顾夫人在宫中向太后娘娘请安时,提及了顾家与赵家那桩错乱的婚事,当时皇上亦在场,陛下听闻后龙颜大悦,直夸是『天作之合』。你一个小小奴才,是想质疑圣上的意思吗?”

嫂嫂有些错愕地看着我哥,我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是我那个不善言辞的哥哥?他什么时候口才变得这么好了?面对堂堂尚书府,竟是半点不怵。

而且他这话威力巨大,那管家瞬间就哑了火。话音刚落,府门里就走出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嫂嫂见到他,敛衽一礼,低声唤了句“父亲”。我哥也跟着上前,抱拳道:“岳父大人。”

那位乔尚书却厌恶地一甩袖子:“本官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岳父!此桩婚事,无媒无聘,我乔家不认!你也休要拿顾家说事,男子汉大丈夫,勇于担当是好事,可我乔家的女儿,她若还懂半点礼义廉耻,就该在事发当天自行了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知羞地真嫁了过去!”

我这下连眼睛都懒得瞪了,只觉得胸口堵得慌。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亲爹,在大庭广众之下,用最恶毒的言语,句句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往死路上逼。

嫂嫂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脊背挺得笔直,甚至连眼圈都没红一下。可她越是这样,我看着越是心疼。想来这种刻薄的对待,她早已习惯了,所以才连一丝意外都没有。

周围的看客开始对着嫂嫂指指点点,我快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抱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嫂子别怕,你现在有家了,我们都会护着你的。”

刚刚还面无表情的人,听了我这句话,却有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了我的手背上。

6

我哥眼见嫂嫂落了泪,声音里顿时带上了压不住的怒火:“乔大人的话,恕晚辈听不明白!成亲那日,我们三媒六聘,拜了天地,是堂堂正正的夫妻!我娘子当时也一直在等,等乔家来人为她做主。可贵府呢?只顾着派人火急火燎地把嫁妆抬回去,竟连一个来接我娘子的人都没有!”

“她一个年仅十八的弱女子,上错了花轿,亲生父母不闻不问,除了学着顾家那般将错就错,她还能有何办法?”

我哥这番话掷地有声,方才还对嫂嫂指指点点的路人,风向立刻就变了。

“说得对啊!新娘子才多大,遇上这种事早就吓傻了,可不就是有样学样嘛!乔家要是真疼女儿,当天就该上门把人接回去啊!”

“你这就不懂了,那位后娘呗!听说乔家这位是继室,本来嫁的是首辅家,嫁妆肯定给得足足的,心里指不定多肉疼呢。一听嫁错了人家,可不得赶紧把钱捞回来嘛!”

……

百姓的议论声,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子,扎得那位乔尚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挤出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他怒目圆睁地指着乔尚书,喝道:“乔文渊!你就是这么对待我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的?她出阁成亲,你竟不通知我们这些舅家人!我们得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来,正好撞见你在这里逼死自己的女儿!若非如此,我们还不知我这外甥女要受多少委屈!”

我惊喜地直摇嫂嫂的手臂。我哥毕竟是晚辈,说话分量有限,可娘亲舅大,嫂嫂的舅舅来了,这事就好办了!

只见那位舅舅大手一挥,他身后的人群里立刻走出来十几个精壮的少年,个个都扛着绑了大红绸的礼物箱子。他指着乔府的大门,声如洪钟:“你不认这个女婿,我这个做舅舅的认!你不给嫁妆,我这个做舅舅的给!”

“孝顺,也得看长辈是否慈爱!你这般当爹,也配谈孝道?外甥女婿,听舅舅的,以后别再登他乔家的门!这门姻亲,我来与你论!”

我哥是个机灵的,立刻顺杆而上,对着四周围观的百姓一拱手:“各位街坊邻里都听见了!是乔大人先不认我这个武夫女婿的,并非我们宋家无礼。我娘子既已嫁入我宋家门,便是我宋家的人。不是她不孝,是她父亲先不要她这份孝顺!既然如此,我们宋家,便听从乔大人的吩咐,从此与乔府,再无瓜葛!”

说完,他转身迎向嫂嫂的舅舅,两家人汇合一处,便要离开。

乔尚书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大喊:“她娘家就她母亲一个独女,她哪里来的舅舅?”

可偏偏就在这时,舅舅家带来的喜乐班子吹吹打打地响了起来,那热闹的唢呐声瞬间就盖过了他的声音。众人鄙夷地看了一眼紧闭的乔府大门,然后兴高采烈地跟着我们这支奇特的“送嫁”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回走,那排场,比真正的送嫁还要风光几分。

我和嫂嫂同乘一辆马车,在她上车前,我看见她回过头,望了一眼走在队伍最前面、身姿挺拔如松的哥哥。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嫂嫂那一眼里,也闪烁着细碎的星光,就和我哥在洞房那晚,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7

等到家关了门,哥哥才跟我们说了实话,那位舅舅是堂舅舅,嫂嫂的亲外祖家早没人了,不然也不会让她被苛待。

成婚那天,他看乔府的做派就怕有这遭,央了军营里的兄弟去接这个堂舅舅。

至于舅舅的嫁妆箱子,里面都是凑数的,但那张嫁妆单子却是一路唱着进我们府的,上面的东西也实打实地入了库。

是哥哥用聘礼充进去的,他大张旗鼓地做这一出,是想让外面的人知道,嫂嫂是有娘家人撑腰的,也是带了嫁妆进来的,旁人取笑不着她。

还有一句话,是嫂嫂回房以后哥哥才说的,他说按乔家的家风,以后怕是要有祸事,若他家待嫂嫂好,那我们就帮一帮,若待嫂嫂不好,今日这一出也算撇清了跟乔家的关系。

我看着他,有些陌生地问道:“哥,你真的是我哥吗?你变得好聪明,就像刚刚在乔府前的话,从前你肯定说不出来。”

他摸了摸我的头:“傻丫头,你以为军营只靠拳脚吗?那里还有很多玩笔杆子的老狐狸,不聪明些,我连手下的兵都喂不饱。”

我在心里偷偷想,怪不得,现在你也像个黑皮的小狐狸。

娘听了,有些心疼地转移话题,直骂乔老头不是东西,亲闺女也这么糟践,骂着骂着,抱着我说:“还好早死的是你爹,男人都没良心,要是我在天上看见你爹这么对你,非一个雷劈死他。”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呸呸呸,爹在天上保佑我跟哥长得这么好,才不是乔家那种老浑蛋。

8

三朝回门后,嫂子的精气神明显不一样了,她开始腾出手来管家,我跟娘这才知道,这些日子家里被顺了不少东西。

嫂子让所有下人都集合到院子里,把清点的册子摆在李婶面前说:“库房之前是婶子管的,想问问婶子,这副头面里的臂钏呢?”

李婶是跟我们一起从村里来的,娘下意识就解释道:“她不识字,你给她看也看不懂的。”

嫂嫂对娘笑了笑:“不妨事的,媳妇儿做了图,她们一看就能看明白。”

我伸头去看,那册子上每行字旁边都配了图,看着跟我在库房里看到的实物好像。

李婶也笑着回话道:“大树他媳妇儿,我哪懂什么臂钏不臂钏的,是不是你这两天在库房搬进搬出落在哪里了?”

陶嬷嬷站在嫂子身后,重重哼了一声:“李婶子,少夫人给你面子喊你一声婶子,可不是让你托大充长辈的,在府里,请称呼主子们老夫人、将军、小姐和少夫人。”

娘张了张嘴想说话,被我从后面拽了一把。

李婶见娘不开口,才不情不愿地说:“回少夫人的话,我也不知道这个臂钏去哪儿了。”

嫂嫂抬眼看了她一下,淡淡道:“既然婶子不知道,那陶嬷嬷,你带几个人去她房间找找看吧,许是婶子记性不好带回去了。”

这话一出,李婶子炸了,像在村里一样,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号:“李琼花,当初可是你求我来的,现在你儿媳妇什么意思,这是把我当贼啊,你宋家富贵了就是这么糟践乡亲的?”

李琼花是我娘的名字,可当初上京娘并没有求着她,是她知道哥哥要当官,天天坐在我家唉声叹气日子过不下了,娘不忍心问了一句要不要来,她立马就跟上了。

她一跟来,村里有些胆大的也跟上了,娘不好厚此薄彼,就都安排在府里做事。

翠环这个小辣嘴,上前就道:“你不必在这儿惺惺作态,我去搜你的屋子,搜不到东西我跪下给你磕头道歉,但是搜到了,你跟我去见官,你敢吗?”

李婶一听见官,脸都白了,瘫在地上就不说话。

但翠环并不放过她,继续道:“你不过是看臂钏这东西乡下少见,老夫人戴不惯,才敢偷拿,又欺负老夫人信任你,潦草地就塞在房间里,所以才不敢让我搜吧。

“除了这,买菜的银子,做衣的布料,你怕是已经吃得脑满肠肥了吧。”

李婶并不是个经吓的人,她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可到底是同乡,娘有些求情地看着嫂子。

她答应哥哥了,嫂子管家的时候,我们不插手。

哥哥说,管家有管家的学问,下人们也是有小心思的,如果娘开口了,嫂子不仅难做,以后再有什么事,那些人还会搬出娘来压嫂子,那嫂子这个管家权就成假的了。

9

所以娘没有开口说话,但嫂子看懂了娘的眼神,她盖棺论定道:“婶子是夫君的家乡人,我相信你只是一时糊涂,我们宋府会给你、给所有人一个机会,明日日落之前,只要把东西还回库房的,就不再追究,若还不悔改的,那就只能去见官了。”

我心梗地看见,听了嫂子的话松一口气的人好多,这是偷了我家多少东西。

等人都走了,娘才没精打采地坐下说:“当初想着她跟我相交几十年,信她才给她管,怎么就成这样了?”

嫂子听了这话,直接跪下道:“是媳妇儿让娘伤心了,我本该慢慢来的,可现在情况特殊,如果内宅不清理干净,也是会出大事的。”

嫂子说的情况特殊,是她爹参奏我哥狂妄,不敬尊长,德行不配为官,为着这个,文官跟武官们正打着嘴仗。

娘知道,只是一时心思扭转不过来,我悄悄对嫂嫂说,让她别担心,我有办法治娘这心病。

第二天,我带娘蹲在库房周围,看着一个个叔伯婶子,丫鬟小厮不停地往库房放东西,金钗、戒指、耳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有,胆子最大的一个,当初揣走的竟是个一指粗的金手镯。

把我娘心疼得呀,主动叩响嫂子的门道:“儿媳妇,管,你给我立刻把那些人管起来。”

10

嫂嫂管的过程,是一路带着我的。

她说这些东西女儿家必须学,她就是吃了没人教的亏,这些都是偷摸着学的,跟李婶对峙那天是她第一次真正实践,没人看见的地方,她的手都是抖的。

嫂嫂的十八岁,可真是不容易。

但她真的做得很好。

家里的下人本来分了两种,一种是我们没来前哥哥买的,还有一种就是跟我们从村里一起来的亲友,娘说他们不是下人,只能算来帮忙的。

嫂子把所有乡亲都送出了府,偷摸过的,她给了遣散银送回乡,但还有很多手脚干净的,嫂子就在外面开了店铺,把他们都安置了进去。

她跟娘说在内宅待久了,不是下人也变下人了,但出去做生意,那就是凭本事赚钱,再进府,还能跟娘按老家的交情论。

至于那些身契捏在府里的,嫂子挑了一个不承认偷的,当众打了一顿,说再有下次就把他发卖出去,反正府里马上就要买新人了,大家就都老实了。

娘没看打人的场面,她受不了,她问嫂子:“瑾娘啊,下人真的一定得用买的吗?都是同样的人,让人家变成奴籍,我这心里不落忍啊。”

娘院子里之前都是乡亲们在帮忙,偶尔她也跟着一起做,她怕别人在她跟前自称奴婢。

于是嫂子带着我们去了牙行,小小的一间院子里,站满了老老少少的人,有些小的,看着才五六岁。

有个看着跟我一般大的女孩儿尚算机灵,拉着娘的衣角就跪下道:“老夫人,您心善,您买了我跟妹妹吧,我什么活儿都会干,我们不想去脏地方。”

娘掀开她的袖子,全是被上一个主家打的抽痕,她身后,还藏着一个才到她腰的小姑娘。

嫂子上前说道:“我知道娘心肠好,不愿把人变成奴籍,但您不知道大宅院的腌臜事,多的是这种被磋磨卖出来的下人,我们买了,起码保证他们在府里不受苦,去了其他地方,可就说不准了。”

娘沉默了,我也沉默了,我们不知道大宅院的奴仆是怎么样的,可我们在乡下受过穷挨过苦,见过卖儿卖女的人家,若那些人能卖来我们府上,好像真的已经算不错的出路。

11

娘买了那对姐妹,也彻底想通了,由着嫂嫂按官宦人家那套,把家里热热闹闹地布置起来,光我院子里就塞了好几个丫鬟。

这么折腾一个多月,府里就完全变了样,什么都有规有矩了。

厨房里有十二个时辰的热汤热水,扫院子的就干扫院子,管衣服鞋袜的就操心衣服鞋袜,首饰放在最信任的大丫鬟那里,保管丢不了。

有天娘起床,看着那些井然有序在忙活的人,突然又叹着气念起爹:“老头子,孩子我替你们老宋家养大了,可你真是个没福气的,没过上如今的好日子。”

念叨完,她开始操心老宋家的下一代,她问我:“你说你哥跟你嫂子现在感情好不?我啥时候能抱上孙子啊?”

我嘿嘿笑了笑,整天跟在嫂子身边,我可太知道他们感情好不好了。

就说昨天在书房,嫂子要教我识字和习画,让我挑几本感兴趣的画册,我翻啊翻,翻出一本小册子。

上面的故事可真有趣,讲的是一个农村少年出门闯荡,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战场杀敌的故事。

嫂嫂的画风好,文字也简单,我看得不亦乐乎,就是越看,越觉得主角真像我哥,我打趣地问她:“嫂嫂,你是不是觉得我哥很厉害,所以画起来才这么传神?”

嫂嫂本不好意思地要来抢册子,说这只是她一时游戏的作品,听了我的问话,脸虽红着,却忍不住点头道:“夫君自然厉害,他当初小小年纪就敢闯那么多地方,还能在战场那样的地方建功立业活下来,强过不知多少世家子弟。”

她替哥哥骄傲,那骄傲里,还有她深深的仰慕。

我跟娘本来还担心他们鸡同鸭讲,聊不到一起,但从这本少年历险游记来看,哥哥和嫂子倾诉的事,远比对我跟娘说得要多,起码我就不知道他是拿田鼠肉救的赵将军。

更何况我哥面对嫂嫂的时候,脑子和胆子好像常常跟失踪了一样。

那天嫂嫂坐在院子里,边看他耍大刀,边给他做衣服,有根丝线太韧怎么也咬不断,嫂嫂想回屋拿把剪刀来剪,我哥连这点看不见她的时间都不愿意,一着急,抓着丝线就拿大刀劈成了两段。

他窘得满头是汗,还要劳烦嫂嫂眉目含羞地帮他擦掉。

说到耍刀,有件事就更好笑了。

哥哥身边都是小厮,只有耍刀的时候会有丫鬟给他送茶水,那次有个漂亮丫头刚进府,使钱跟别的丫鬟买了这个差事,一个假摔就扑倒在他怀里。

正巧我跟嫂嫂学做糕点拿给他尝尝,抓了个正着。

高高大大的人,吓得一把推开丫鬟道:“她自己扑上来的,我就站着,我什么都没干。”

嫂嫂有意逗他,蹙着眉说:“你那么好的身手,哪会躲不开一个小女子,我都懂,作为妻子,这是我该为你操持的。”

效果太逼真,唬得哥哥立时大声喊道:“我不会,我没有,我现在就把全府的丫鬟都送走,以后府里只准用小厮。”

说着,就要去库房找身契,嫂嫂见玩过了火,才赶紧拉住他道:“胡说什么,你不要,小枝还得要呢,我们小枝以后嫁人没有陪嫁你负责吗?”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心安了的嫂子原来可以这么活泼,而她对我那么好,好到现在就在谋算怎么让我嫁得最有底气。

大约她受过的苦,不想让我再受吧。

这么恩爱的夫妻,我的小侄子小侄女,肯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12

但在孩子来之前,哥哥还有一些麻烦要解决。

乔府对哥哥的攻讦还在继续,哥哥不想让我跟娘担心,只简单地说这件事已经扩散成文武之争,还得一些时日。

其实乔老头有件事没说错,大昭朝的文武是不通婚的,没写进律法里,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传统。

因为开朝之初,有首辅和大将军靠联姻结盟,差点颠覆了萧氏王朝,从那以后,各代帝王就有意重文轻武,让文武成为相互对立的势力。

嫂嫂刚把这个传统教给我的时候,我很是担心,她跟哥哥要怎么办?

她耐心地跟我解释,他们是沾了顾府的光,顾清的父亲已经是首辅,顾清也有大才,皇上肯定是要用的,相比让他娶个尚书的女儿,还不如娶个五品武官的。

毕竟赵将军不算小了,才五品,跟我哥这个年纪的五品武将重量可不一样。

所以顾家敢将错就错娶了赵姑娘,并且还能进宫过了皇上的明路。

既然不追究顾家,自然也不会再追究哥哥嫂嫂。

我心里有些感激顾清大人,却没想到没隔几天,就亲眼见到了他。

他是来找哥哥和嫂子帮忙的,身边还带着差点做了我嫂子的赵小姐。

我悄悄打量了下,是比我哥白一点,可就相貌而言,也没比我哥俊嘛。

他颇有礼貌地拱手道:“关于乔家的案子,顾某有些事想请宋将军夫妇帮忙,还请找个安静的地方详谈。”

哥哥听完却动也不动,竖着他的刀,冷冷道:“顾大人难道没有其他话要先与我夫人说吗?”

嫂嫂拉了拉哥哥的衣袖:“现在的结果对大家都好,我不放在心里,你也别放在心里。”

可哥哥这下竟直接把刀对准了顾大人道:“那是老天保佑,万一当天出了岔子,你一个弱女子,他这是把你架在火上烤,不打他一顿,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完,他一把扔了刀,拳头就冲顾大人去了。

我待要去拉,嫂嫂拽住了我:“让他去吧,那人的确该揍。”

我这才知道,原来当初那场错嫁,全是这位顾大公子的杰作,他爱慕赵小姐,但他的家世背景容不得他光明正大地求娶,他爹不会准,赵小姐的爹也不会应。

所以他提前策划了这场错嫁,那个姻缘寺的画师,那条迎亲的路线,都是他一早布置好的,甚至我娘千算万算求来的成亲日期,都是他精通天象算出的妖风之日。

哥哥一直觉得那天蹊跷,他怕是有人要害嫂嫂,追查了很久才查出来。

顾清选中嫂嫂,不过因为嫂嫂虽有家世却无家人庇护,而哥哥愤怒的地方也在这里,那场错嫁万一生变,她继母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她。

好在这个世上没有万一,嫂嫂是我嫂嫂了。

13

赵姑娘站在一旁捂着眼不敢看,可也不上前阻拦,她对嫂嫂说:“这顿打是他该得的,刚知道实情的时候,我也狠揍了他一顿。

“但我还是想替他解释下,他没有不顾你们,他考量过宋树大哥的人品,也知道你的为人处境,才最终下定决心。

“我知道哪怕这样,也是他自私,但即便如此,我也舍不得把他还给你了。”

嫂嫂笑了笑,望着哥哥的方向回道:“便是你要还,我也是不要的,顾公子的做法不坦荡,可托他的福,我找到了一个真正坦荡之人。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顾公子费心至此,愿你们也能一生相伴,得偿所愿。”

嫂嫂的话说完,哥哥也打完了。

顾清的脸上没有伤,但身上,估计没有一个月好不了,他微微歪腰跟嫂子赔了礼,却并不上前,只朝赵姑娘看了一眼,赵姑娘就上前扶着他,两个人慢慢走远了。

看着,又是另一种幸福和默契。

打过这一顿,顾公子第二次上门的时候,哥哥就客气了些,到底算是他跟嫂嫂的月老,他还给备了军中常用的跌打损伤药。

他们在书房嘀嘀咕咕了很久,然后没几天,乔府倒了。

菜市口贴的罪名很多很长,我唯一听进耳朵里的就是通敌卖国,在我哥在战场上拼命的那几年,这个老浑蛋居然给敌国卖消息,那真是怎么死都不够。

行刑那天,嫂子没去,哥哥带着她去了城外的温泉庄子,那里有山有水,最适合让人疏散心情。

大概这种地方风水也好吧,回来没多久,嫂嫂怀孕了。

娘喜得每天给爹烧十炷香,让他在下面吃饱了一定要保佑嫂嫂母子平安。

14

怀到八个月的时候,哥哥等来了他的军令,边关外敌再起,他得走了。

娘整宿整宿地睡不着,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她抱着哥说:“儿啊,这个官咱不做了,娘不要住大宅子,也不要睡在金子上,你跟我回村,我们种田也能过。”

哥哥低着头跪下,只说了一句话:“娘,可儿子心里不止有家,还有国,有那班兄弟。”

这名头太大了,娘说不了话。

嫂子也没说,她甚至一直是带着笑的,带笑给哥哥收拾行李,从衣服到鞋袜,一件也不许翠环帮忙,全都亲手叠得整整齐齐。

那笑看得我心里真悲伤。

我胡思乱想着,也许第一个提出不跟武将结亲的文官根本不是怕皇帝,他只是疼女儿。他知道武将上了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就得看老天,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提心吊胆地等,所以才想出这么个借口。

我问嫂嫂后悔吗?

嫂嫂摇摇头:“跟了你哥我才知道军人是什么,若因为他们会死就后悔,那是一种亵渎,我担心,但我永远不会阻止他。”

哥哥大约也懂嫂嫂吧,他没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只抓紧一切时间,做了好多小木马和小木剑,他说武艺这东西男孩女孩练了都有好处,就当是他这个父亲陪在身边了。

他还给嫂子留了一本厚厚的书,字写得不好,但寓意很好,是他每次打了胜仗的心情,他在宽嫂嫂的心。

15

哥哥走的第二个月,嫂嫂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小侄女,我们叫她远安,愿远方的人平安。

嫂嫂依旧很忙,忙着管家,忙着照顾远安,还忙着不停地开新铺子,她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比哥哥当初给的金子还要多。

每一次朝廷募捐军款,我们家都是捐得最多的,嫂嫂想,哪怕能让哥哥的盔甲厚一点,剑利一点,活下来的希望大一点,那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可战争真长啊,长到远安三岁了,哥哥还是没有回来。

我知道那一封封报平安的信已经按不住嫂嫂的心,她在偷偷地练骑马,练得大腿鲜血淋漓了也不放弃。

她之所以还没走,是为了我跟娘,哥哥不在,她觉得照顾好我们是她的责任。

小远安生日那天,我把替嫂嫂收拾的行李递给她,骄傲地说:“嫂子,你走吧,我十七了,从你身上该学的都学会了,你放心,不管是家里还是生意,我都会顾好的。”

嫂嫂抓着行李,只犹豫了一会儿,亲了一口她睡熟的女儿,骑上马就潇洒地走了,可怜那晚的我还不知道,生意好做,找不到娘的小孩才是最难哄的。

但是还好,我放嫂嫂走了,我的好嫂嫂,还真是有一身好本领,她本是要去边关开铺子,可她画画的工夫,比军营里专画人像的画师还要好。

托她的本事,哥哥顺利抓住了一个很重要的敌人,为了换这个敌人回去,他的国家签署了向我朝纳贡的协议。

再回家那天,哥哥穿的是蟒袍,那是侯爷才能穿的衣服,我的哥哥娶了个好老婆,让他这次的舍命,不仅赚到了官职,还赚到了能世代相传的荣阳侯爵位。

富贵没什么,娘只是松了一口气,就算再上战场,升了官有爵位的哥哥,总不至于再去做前锋吧?

阖家团圆的好日子,所有大人都笑得很开怀,只除了黏在我腿边的小远安。

她五岁了,可还是忘不了睡一觉娘就不见了的那晚,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把嘴一翘,哼一声脸就转过去,就不给她爹娘瞧。

哥哥那么要强的人,对着一个小人儿红了眼,走时他闺女还在肚子里,再回来,已经是个会跟他生气的活生生的小娃娃了。

哄孩子这方面,嫂嫂举手投了降,哥哥真是太稀罕小远安了,要骑马就给伸脖子驼上,要月亮就拎着她上屋顶,举得高高的,让她一边伸手够,一边笑得咯咯响。

月光洒在庭院里,我们老宋家,一定会永远这么团团圆圆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