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的反派儿子已经七十岁了,他被人抽了仙根,废了仙髓
发布时间:2025-09-30 19:01 浏览量:1
我再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重生了。
但时机糟透了。
我那个被视作反派的儿子,此刻已是白发苍苍的七旬老人。
他被人活生生抽走了仙根,一身仙髓尽废,蜷缩在街角,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任由孩童欺凌。
几行虚无的文字在我眼前飘过:
【报应!谁让他不长眼,非要跟咱们天命所归的男主抢风头!落得这下场纯属自找!】
【也不瞧瞧咱们男主的师父是谁?那可是冠绝修仙界的凌云宗之主——紫霄仙君!】
【有紫霄仙君做靠山,这反派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我默然地读完这一切,一言未发。
只是转身,拿起一把剑,径直杀向了凌云宗。
这么做,不全是为了那个夺走我儿仙骨的所谓“男主”。
更是因为……那位名震天下的紫霄仙君,正是我曾经的夫君——谢微尘。
1
我和谢微尘解除道侣关系的那天,场面算得上平和。
我们曾对着东荒大泽立下盟誓,最终也在这里将其解除。
临别时,我祝他大道坦途,早日飞升,实现他守护苍生的宏愿。
谢微尘没有一句挽留的话。
只是平静地说:“将来若有朝一日,你陷入绝境,可以来凌云宗寻我。”
当时的我,对此嗤之以鼻。
我乃昆仑神树,由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只需安然渡劫便可位列仙班,何至于沦落到要去求他?
因此,此后的十几年,我和谢微尘再无任何往来。
哪怕我独自诞下了我们的孩子,琅昭,也从未想过要告知于他。
直到我因渡劫失败,陷入了数十年的沉睡。
当我再次醒来,我的儿子已经被人夺走了与生俱来的仙根仙骨。
他成了一个为了果腹与野狗争食、被无知顽童用石子驱赶的耄耋老者。
【哟!这不是那个处处给江梵使绊子的反派吗?一阵子不见,怎么混成这副德行了?】
【活该!跟咱们男主作对,这就是下场!】
那些镂空的字眼,像淬了毒的针,刺入我的眼中。
江梵这个名字,我素未听闻。
只知道在我沉睡的这些年,修仙界横空出世了一位天才少年。
他仿佛被天道所眷顾,气运加身,是这个世界不折不扣的主角。
而我的儿子……不幸成了他故事里的反派。
【哎,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抽了这反派的仙根仙骨,咱们男主哪能进境如此神速?!】
【哈哈哈哈,真相了!一个反派竟然拥有天生仙体,真是暴殄天物,合该给我们男主做嫁衣.】
从这些零碎的信息中,我拼凑出了真相。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江梵。
只因为他身为主角,需要一副完美的修炼体质,我儿琅昭便成了他砧板上的鱼肉。
何其荒唐!
我心头怒火燎原,但紧接着,弹幕上的话又给了我沉重一击。
【江梵不愧是修仙爽文大男主!感觉渡劫飞升都近在眼前了!】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他师父是谁?那可是凌云宗的紫霄仙君谢微尘!】
【江梵可是被仙君亲自教养长大的,板上钉钉的凌云宗下一代继承人.】
【有谢微尘护着,那反派拿什么跟男主斗!】
谢微尘……
这个名字再次入耳,竟让我有片刻的恍惚。
我曾以为只是巧合,但修仙大宗凌云宗,天下独此一家。
我很快就确认了。
江梵的师尊,就是当年我在凡间历练时,结为连理的那个剑修。
“娘亲。”
琅昭沙哑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孩儿……让娘亲失望了。
孩儿已经老了,可娘亲……还和过去一样。”
渡劫前我陷入沉睡,曾千叮万嘱,让他好生照顾自己,还为他留下了修炼心法。
我曾幻想过,醒来时会看到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剑仙。
却未曾料到,世事变迁,他竟遭此横祸。
我离开时,他还是个软糯的小团子。
如今他却流落凡尘,与凡人无异,在人世间苦熬了几十载。
我伸手抚过琅昭枯白如霜的头发,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酸涩。
“怎么会?昭儿已经好好长大了,娘亲为你骄傲。”
琅昭终于绷不住了,嘴唇一撇,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
2
我渡了些许修为给琅昭,助他化回了琅玕树的原型,将他重新栽种在院落里,每日以灵泉精心滋养。
他的本体随我,天生不凡。
尚在我腹中时,便与我一同经历天劫洗礼,铸就了无上仙体。
若无意外,他未来的成就定会远超于我。
可如今,他虚弱得甚至不如一株凡品仙草。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从一棵幼苗开始。
“娘亲,我会努力修炼的。”
他用新生的、细小的枝桠,轻轻触碰我的脸颊,传递着他的决心。
“不急,慢慢来。
娘亲要出门一趟。”
“您要去哪里?”
我的手腕瞬间被他的枝条缠住,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不安与依赖。
“去办一件非办不可的事。”
“那……您何时回来?”
“最多三日。”
听到我的承诺,缠绕的枝条才缓缓变得柔软温和。
琅昭晃了晃他嫩绿的叶片,像是在对我挥着小手。
“好,那娘亲,您早些回来。”
我温声安抚了他一番,可一转身,脸上的温情便瞬间褪去,只余下冰冷的决绝。
谢微尘曾说,若我走投无路,可去凌云宗寻他。
如今,我的确要去一趟。
但不是去求助。
而是去——寻仇。
……
我从尘封的行囊中翻出一把旧剑,在磨刀石上缓缓打磨。
剑锋与石头摩擦,发出霍霍的声响,如同我心中的杀意。
那些弹幕依旧在我眼前晃个不停。
【我靠!这女的是谁啊?!怎么突然冒出来就把反派给救了?!】
【看样子是反派他娘!修为好强的样子!原著里没这号人物啊!】
【完了完了!她该不会是要去找江梵报仇吧?】
弹幕的讨论愈发激烈。
与此同时,我的剑也磨好了。
我凝视着剑刃上流淌的银光,冷冷地开口:
“你们猜对了,我就是要去凌云宗,找江梵。”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紧接着,那些弹幕如同被点燃的油锅,瞬间沸腾。
【卧 槽 卧 槽!她能看见我们!!!】
【妈呀!这金手指开得比男主还大!】
【江梵,危!!!】
在各种杂乱字幕的飞速滚动中,我提着剑,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凌云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3
抵达凌云宗地界的那天,我本以为要见到江梵,还需费些周折。
没想到,他恰好就在山下的小镇里。
他在众人艳羡与惊叹的目光簇拥下出现,如众星捧月。
“月余未见,江小公子的修为竟又精进了许多!”
“不愧是凌云宗百年一遇的奇才。”
“谁让江公子天资卓越,生来便是仙根仙骨呢!”
这些恭维与吹捧落入江梵耳中,他脸上少年得意的神情愈发倨傲。
我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
真是讽刺。
将我儿的东西据为己有,享受着本不属于他的仙道与长生,到头来,竟成了他江梵与生俱来的天赋了?
我穿过人群,一步步向江梵走去。
【江梵!快跑!这疯女人是来找你索命的!】
【别装了!赶紧开防御啊!蠢货!】
弹幕疯狂地向他预警。
只可惜,江梵一个字也看不见。
但他还是注意到了我,或者说,注意到了我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气。
“江梵?”我开口确认。
“你是谁?”少年扬着下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很好,人没找错。
下一瞬,我握紧了手中的剑。
江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脸上便被凌厉的剑风刮出了一道血痕。
【我靠!说打就打啊!】
【男主不会就这么挂了吧!】
【放心!这可是大男主爽文,主角光环护体,再牛逼的对手,男主也能化险为夷的.】
【没错没错!别忘了这可是凌云宗的地盘,男主的师父还在呢!】
见我出手如此迅猛,弹幕的风向瞬间变了。
他们说得有几分道理,江梵的确不俗,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顶尖。
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
他终究还处在成长期。
在绝对的实力鸿沟面前,即便是天命之子,也只有被碾压的份。
很不巧,我就拥有这份实力。
江梵在狼狈地躲过我两招之后,被我抓准破绽,一剑直接刺穿了丹田要害。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
我没有理会,在彻底压制住江梵后,伸手径直探入他的体内,将那不属于他的仙根仙骨硬生生抽离出来,彻底废掉了他的修为。
我的动作果断而狠戾,没有一丝犹豫。
弹幕直接炸开了:
【我的妈!她竟然把男主给废了!】
【她难道不知道男主是天选之子,世界中心,未来注定要天下无敌的吗!】
【啊啊啊啊!男主就这么废了?!这文还怎么看下去?!说好的爽文呢?】
【靠北啊!作者乱写!】
江梵整个人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瘫在地上,狼狈不堪。
他用一种混杂着愤恨、惊恐与深深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我为他解开了疑惑。
“想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对你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用法术扩散至小镇的每一个角落,确保那些刚刚还在吹捧他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你体内的仙根,本是我儿子的。”
“你天生凡骨,却觊觎他人天赋,强取豪夺,占为己有。
枉你身为凌云宗弟子,竟也行此欺世盗名之举!”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躲在远处的看客们瞬间议论纷纷。
“什么?这位仙子说的是真的吗?”
“不会吧?江梵不是天生仙体吗?难道是抢来的?”
江梵趴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
被我抽离根骨的剧痛让他双目猩红,而我的话,更是让他几近崩溃,目眦欲裂。
“你胡说!!!我乃宗门天才,我的仙根仙骨都是天生的!!!”
他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阴毒无比,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哪里还有半点之前弹幕里所说的“风流不羁”、“惩恶扬善”的天才模样,反倒像极了我在凡间见过的那些最阴狠的泼皮无赖。
“是吗?那为何你的根骨,会是昆仑琅玕神树的形态?”
江梵哑口无言。
“啊!贱 人!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对他的威胁置若罔闻。
这才到哪儿?
他夺走我儿琅昭的一切,害他在凡间受尽苦楚。
如今,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废他修为,断他仙途。
从今往后,江梵与凡人无异。
重活一世,我早已不是那个心慈手软之辈。
琅昭曾经受过的苦,我要让江梵,加倍尝还。
在众目睽睽之下,江梵被我亲手撕碎了天才的光环与假面。
即便他日后另有奇遇,今日之事,也必将传遍整个修仙界,成为他永世无法洗刷的污点。
事已了结,我转身欲走。
江梵在我身后发出了怨毒的嘶吼。
“你给我等着,我师尊和我娘,绝不会放过你的!”
弹幕也适时地闪过类似的话。
【等着吧,恶毒的女人!男主的师父马上就会来给你报仇的!】
对此,我只是嗤笑一声,毫不在意。
4
我将取回的仙骨重新植入琅昭体内。
果然还是原配的好,比我用再多灵泉浇灌都来得有效。
仙骨归位的瞬间,琅昭的幼苗便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娘亲……去找江梵了?”
琅昭感受着体内的剧变,立刻猜到了我这几日的去向。
我没有隐瞒,轻轻“嗯”了一声。
“听说江梵是凌云宗的大弟子,宗门未来的希望,他的师父更是大名鼎鼎的紫霄仙君。
娘亲,万一……”
琅昭的枝叶轻轻颤抖,充满了为我担忧的情绪。
他从未见过谢微尘,我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个人。
此刻说起,他言语间的警惕与疏离,远大于血脉上的亲近。
“不必担心,娘亲自有分寸。”我温言宽慰道。
接下来的几日,我 日夜守护着琅昭,助他融合仙骨。
直到一个午后,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突然暗了下来。
乌云自天边翻涌而来,黑压压地笼罩住整个小院,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来了来了!凌云宗的人找上门了!】
【是男主的娘!她来替儿子讨回公道了!】
弹幕瞬间兴奋了起来。
我心中有些好奇,原以为江梵父母皆是凡人,没想到他的母亲竟能调动凌云宗的弟子,看来也是宗门内举足轻重的人物。
我布下一层结界,将正在休养的琅昭护住。
随后,孤身一人,缓步走出了小院。
然而,当我看清来人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来者,竟是江云烟。
5
面前的女子,眉眼间那份娇俏与倨傲,与几十年前相比,竟没有丝毫改变。
我一时有些怔忪。
难怪之前总觉得江梵有几分眼熟。
原来,他竟是江云烟的儿子。
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当初那个连指点我修炼口诀都百般不愿的谢微尘,多年后,又怎会轻易收一个毫无干系的弟子。
原来如此。
江云烟是谢微尘的同门师妹,两人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
当年谢微尘为护她周全,不惜以身硬抗天雷,其情可见一斑。
“就是你,伤了我家梵儿?!”
在我失神的片刻,江云烟已经发现了我。
她似乎并未认出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斥着滔天的怒火与恨意。
真是可笑。
我只是取回了本就属于我孩子的东西。
怎么在江云烟和江梵眼中,反倒像是我抢了他们天大的宝贝?
“你难道不知,你儿子天生凡骨,他那一身仙骨,本就是从别人身上抢来的吗?”我忍不住反问。
不知哪句话触怒了她,江云烟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
“你找死!”
她带来的凌云宗弟子得令,一拥而上。
我眉头紧锁,提剑迎敌。
【哇!男主他娘不是正派角色吗?怎么还搞以多欺少这一套,胜之不武吧?!】
【放屁!那女人都把男主废了,当妈的来报仇,天经地义!】
【那也是男主偷东西在先吧?!谁让他先抢别人仙骨的!】
【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双标狗!】
弹幕为此吵翻了天。
我手持长剑,在围攻中游刃有余,目光却始终锁定在人群之外的江云烟身上。
她恨不得立刻将我就地正法,因此那些凌云宗弟子个个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好在我渡劫之后,修为已今非昔比。
若是换做刚认识谢微尘那会儿,恐怕此刻已经又死过一次了。
“都别动。
我的剑刚开了刃,还不太习惯见血。”
我寻得一个契机,身形如电,瞬间突出重围,冰冷的剑刃已经稳稳地架在了江云烟的脖子上。
这些年,她的修炼似乎懈怠了不少,竟然连我的近身都毫无察觉。
“你敢?!”
“你要不要试试?上一个染上这把剑的血,是你儿子的。”
江云烟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我本不欲与她多做计较,江梵已经付出了代价。
我向来一码归一码,算得清楚。
但江云烟显然不这么想。
“哼,梵儿是凌云宗未来的继承人!岂是旁人能比的?”
哟,好大的口气。
我儿还是昆仑神域下一任的守护神树呢。
天下修仙宗门何止千万,可昆仑神树,万年难遇。
江云烟鼠目寸光,我亦懒得与她分说。
正当我准备让她喝退众人之时,一道凌厉无匹的紫色剑光,毫无预兆地从一旁袭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我的命门!
我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横剑抵挡。
“铛”的一声巨响,我整个人被那股巨大的力道震退了数步,握剑的虎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我还未看清来人是谁,便听见了江云烟惊喜交加的呼喊:
“师兄!!!”
江云烟的师兄,只有一个。
那便是……
谢微尘。
6
岁月似乎未曾在修仙者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即便七十年未见,谢微尘依旧是记忆中那副模样。
清冷如孤山之上的流云飞鹤,凛然似覆盖苍茫原野的白雪。
他立在那里,便自成一个与红尘隔绝的世界。
江云烟见到救星,立刻朝谢微尘跑去。
“师兄!就是这个妖女害了梵儿!你快替梵儿报仇!”
谢微尘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他那沉冷的声音,如同夹杂着冰雪的朔风,瞬间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
“你是何人?竟敢伤我凌云宗弟子。”
和江云烟一样,谢微尘,也没有认出我。
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忽然变得无比清晰,我暗自运功压下。
也对,我与他在凡间不过七载夫妻。
与他修仙的漫长岁月相比,那点时光,短暂得如晨间朝露,不值一提。
他不记得我,倒也正常。
不过……
我不介意,帮他重新记起我。
我再度握紧了手中的剑,缓缓转身,面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剑身一振,一道锋芒如雪,飘向他落满霜华的眉间。
我迎上他那双深邃如远山积雪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开口:
“谢微尘,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与谢微尘和离之后,我曾无数次设想过我们重逢的场景。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时隔七十年,我们重逢的第一面,竟是我被这位多年未见的前任夫君,毫不留情地伤了一剑。
我的话音落下。
对面那人终于抬起了眼眸,此刻,他才开始真正地、仔细地端详我的容貌。
下一秒,那双古井无波的寒潭深眸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琳琅……”
谢微尘怔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很好,原来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无视他语气中难以置信的微颤,手腕翻转,剑锋再度扬起,一道凌厉的剑气横扫而出。
“师兄小心!”
但谢微尘却如同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他就那样站着,任凭那道足以开山裂石的剑气朝着他呼啸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剑气擦着他那张清冷俊逸的脸颊而过,悄无声息地斩断了他的一缕墨发。
“师兄!”
江云烟失声惊呼,而后猛地转头,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向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是……琳琅?!”
7
劈向谢微尘的这一剑。
还是当初他教我的剑招。
那时我总缠着他教我剑法,谢微尘无奈,只能妥协。
但或许是因为我本体就是个木头,不算聪明。
谢微尘教了我好几遍都学不会。
而江云烟看着我生疏地比划,笑得花枝乱颤。
“人家是闻鸡起舞,你是公鸡起舞哈哈哈。”
被嘲笑的我有点委屈。
只能看向谢微尘,想跟他说:
“你要不再教教我吧。”
但我的话也像现在这般没说出口,就被江云烟截断:
“师兄,我们该去夜猎了。”
她把谢微尘喊走。
每次他们出去夜猎都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
谢微尘教不到我就算了,问题是我还见不到人。
其实我很希望谢微尘能带我一起去,但他总说:
“外面危险,你在家里便好。”
“剑修的招式不适合你,不必精通,用来防身便足够了。”
可我学他的剑式才不是为了防身。
我是想和他有多一点话说,多一点相处时间。
他与江云烟同出一宗。
每至晨曦就在院中练剑比试。
两人剑式漂亮,打得有来有回,很是默契。
有时候江云烟不懂,谢微尘还会亲自指导。
他们的话题我总是插不进去。
却也幻想着:
有朝一日,希望我也能与谢微尘如此。
顺便再问一句:
“如何?你教我的剑招,我可有进步?”
我期待谢微尘的夸奖。
若我有进步,他的眉眼便会浅浅弯起。
他笑起来的样子,像是山涧小溪的冰雪消融,怪好看的。
只可惜。
直到我们和离解誓,我都没能和谢微尘比试一场。
而如今,我看着谢微尘眼角边被我用剑气划出的血痕。
那些曾经无比期待想说的话和想得到的认可。
在我看来,都不重要了。
8
【我靠我靠!什么情况?!男主师尊和这个女人认识?!】
【妈耶!男主师尊眼睛都泛红了?他生气了!要开大了!】
【额……等等,他不会是要哭了吧?】
我忽视弹幕突然转变的关注点。
漠然直视谢微尘,道:
“听闻紫霄仙君素来公正分明,在伤我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你的好师妹和好徒弟做了什么事?”
谢微尘不语。
我废了江梵修为,抽了他仙骨的事情。
谢微尘不可能不知情,现在他匆忙赶到。
目的和江云烟一样,都是为江梵出头来的。
真是讽刺。
琅昭被人抽了仙根,狼狈落魄几十年无人过问。
江梵不过受伤短短几日,便引得凌云宗集体出动。
我心中涌上无尽的愤慨。
可更为明显的,是内心深处的一种恨意和惧意。
对于江梵仙骨的来处。
谢微尘是不是也知情?
他有没有参与其中?
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想听哪个答案。
我只知道。
若昭儿今日的苦难也由他造成。
我不介意在这里和他兵刃相向。
江云烟急了:
“师兄,你不要听她乱说!”
谢微尘呵斥:“云烟,退下。”
江云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愤然闭嘴退后。
谢微尘似有千言万语。
他扫过我微微颤抖的手。
那张曾经表情似青松覆霜雪的脸。
如今竟然也有了别样复杂担忧的情绪。
“江梵换骨洗髓时,我正在闭关修炼。”
谢微尘道。
“好,既如此,那便请紫霄仙君先查清楚了,再来找我不迟。”
凌云宗众人来时汹汹,去时却悄无声息。
琅昭见我安全回来,连忙关切询问。
“娘亲,你没事吧?是不是凌云宗来人了?你受伤了,谁干的?”
见我面色难看,他着急地摇晃着树干。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说自己听见了谢微尘的声音。
“江梵的师尊也来了是不是?是他伤的你?”
我看向琅昭。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开口安抚他的慌乱。
还是该可怜他不知谢微尘的身份。
而想到谢微尘得知伤我一剑时震惊的眼神。
我又不免感到嘲讽与怨怼。
若是谢微尘知道了自己徒弟体内的仙根是从自己儿子身上抢来的。
是否也会如我一般,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9
我不欲再想。
可白天谢微尘那一幕还是勾起了我的许多思绪。
当夜我辗转反侧,不免想到过往种种。
和我一样睡不着的还有弹幕。
他们不再嘀嘀咕咕议论男主江梵和江云烟了。
反倒把注意力放在我和谢微尘的渊源上。
【能不能来个人告诉我他俩啥关系呀!急死了!】
【这还用讲?猜也能猜出来吧?】
我本来不予理会。
但弹幕不仅晃得人心更乱。
得不到答案的猜测更是天马行空。
我扫了一眼,倒也没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关于我和谢微尘的事情。
一句话总结概括就是:
少不更事,见色起意,以救命之恩,挟对方以身相许。
因为这件事情。
江云烟没少对我冷嘲热讽。
“听闻师兄在凡间娶了妻子,就是你呀?”
“啧,一个救命之恩就换了我家师兄以身相许,你可真够贪心的?”
“师兄将来可是要接管凌云宗的,你一个小妖,也好意思高攀?”
我当时哪知道谢微尘的身份。
还以为他就是个普通修士。
不曾想他居然是凌云宗掌门座下的关门弟子,将来要继承大任的。
要早知道这样。
当初在路边遇到谢微尘的时候。
我就该补一刀,而不是把人捡回去。
……
胡思乱想一夜。
我原以为谢微尘要许多天之后才会查清真相。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
我便看见了站在院门外的人影。
我皱眉审视对方。
谢微尘身上沾了些晨露。
一身仙衣道袍,身材颀长,冷清地立在秋日的薄薄冥雾中。
我们隔着一扇院门对望。
他看向我的眼神沉如漆墨。
他不会在此处等了一夜吧?
“你来干什么?”
“你的伤,如何了?”
“死不了。”
听他提起昨日那一剑,我语气淡漠。
谢微尘目光轻晃,垂眸看向我手腕上缠着绷带的手。
“有事?”
我再问了一遍。
他大老远过来。
总不至于就是为了看伤我那剑吧?
“梵儿的事情,我已查清。
他犯了错,今日起闭门思过三年。”
闭门思过三年?
我心中不悦。
正要说三年如何抵得过昭儿的七十年。
便又听见谢微尘的声音。
“至于你的族人,凌云宗后山有仙泉,可供滋养……”
“族人?”
我诧异又不可置信地反问他。
谢微尘的目光掠过我。
落向我身后院中昭儿化形的琅玕树。
“听闻昆仑神树琅玕可死而复生,枯木逢春,他应当是与你同出一族。”
梵儿当年换骨洗髓时年岁尚小,并不知情,是云烟……”
他话还没说完。
我便猜到了。
江云烟没说实话。
通过江梵的事情,她必然知道了当初被抽掉仙骨的琅昭是我的孩子。
可她没告诉谢微尘真相。
反而以族人解释我和琅昭的关系。
讽刺的是……
谢微尘竟然也听信。
“所以……你是来为江梵和江云烟说情的?”
这才是他今日一早登门的目的。
我被气笑了。
想到自己昨日那千万般想法。
只觉得自己如跳梁小丑一般。
昏暗晨雾中。
谢微尘轻轻蹙眉道:
“琳琅……梵儿自小矜傲,他如今失去了修为,沦为普通人,已经得到了惩罚……”
这种语气口吻我甚是熟悉。
当初江云烟几次惹我不高兴。
谢微尘也是这般。
“云烟心性骄纵,自小受宠惯了,你莫要与她计较。”
原以为几十年过去。
我已经摆脱了江云烟的阴影。
却不想,又来了一个江梵,还连累了我的儿子。
我早该明白谢微尘的偏心之处。
他当初对江云烟百般纵容,如今对她的孩子,自然也是爱屋及乌。
心口猛地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不是为谢微尘,而是为琅昭。
谢微尘似有所察。
“琳琅,你没事……”
“滚!”
我甩开他伸出来的手,面上一片刺痛。
这种痛是从心口传出的。
密密麻麻,蔓延全身。
谢微尘动作僵住。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以为触碰到了我受伤的手。
可听见他如此茫然无措的声音。
我却只感到更加气愤。
“谢微尘,你尚且愿意为了伤我这剑而低头。”
江梵铸下大错,你却轻飘飘地让我不与他计较,你就这般……喜欢江云烟的孩子吗?”
谢微尘愣住。
10
我与谢微尘的谈话无疾而终。
虽然当时的局面让我怒火翻涌。
但事后回想起来,我又安慰自己。
罢了。
反正我也不想让谢微尘知道琅昭的存在。
如今他此举,正好替我省了烦恼。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再和谢微尘有所牵连。
可几日之后。
凌云宗的内门子弟却带着江梵和江云烟上门了。
我一开始没认出江梵。
见到江云烟身后站着的执剑众人。
还以为她又是来寻仇的。
是为首一人上前解释:
“江梵的事情,紫霄仙君已经查明。
即日起,江梵贬为外门弟子,闭门思过十年。”
谢微尘不仅加重了对江梵的惩处。
还让人来道歉。
我感到惊讶。
对方让出位置。
我这才认出江云烟身边站着的江梵。
被我抽去仙根后,江梵没了修为。
年龄和样貌都迅速萎靡老去,恢复了他凡人本来的样子。
许久不见的弹幕叽叽喳喳吵了起来。
【我靠!男主怎么变成这样了?!好丑啊!】
【都贬为外门弟子了,男主还怎么接管凌云宗啊?关门弟子也没法做了吧?】
江梵蹒跚上前。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霸占他人仙骨。
从今以后,我一定脚踏实地,好好修炼。”
江梵要将头埋到地下一般。
声音满是屈辱和隐忍。
我面无表情,垂眸看他。
“你无仙根仙质,修不了仙。”
我是好意提醒。
但江梵却好像受了巨大的折辱一般。
眼底恨意和不甘像淬了毒的刀子。
【哇,江梵眼神好毒啊,抢人东西还死不悔改是吧?就这也配当男主?】
【到底谁是反派啊?】
江云烟亦是如此。
“琳琅!你得意什么?要不是你,梵儿怎会如此?”
时至今日。
江云烟依旧不觉得江梵和自己有错。
我嗤笑一声,将这句话返还给她。
“是啊,要不是你,我家昭儿又怎会如此?”
江云烟能为江梵做的。
我也会为琅昭做。
同为母亲,忌惮和勇敢,都来源于一人。
江云烟不会不清楚。
察觉到我语气中的威胁和冰冷,江云烟恐惧地看向我。
我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又轻蔑地看了一眼江梵。
“你们可以走了。”
江梵已经受到了惩罚。
比起那些凡间磨难和闭门思过。
他感到更痛苦的:
应该是从谢微尘最宠爱的徒弟到贬为外门弟子。
那种从天之骄子到坠入泥潭的生不如死的落差感,会折磨他一生。
江梵沉默不语。
有人上前来拖他。
可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江梵哪来的力气。
他猛地挣脱开,抢过旁边人的仙剑。
“凭什么?!凭什么我不能修仙?!一棵破树,去死去死!!”
他举着剑朝化形的琅昭猛劈而去。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
我睁大眼睛,迅速出手。
“昭儿!”
下一秒,我与一道紫色的流光术法同时拦截住发疯的江梵。
江梵被震了出去,落在地上,口吐鲜血。
江云烟目眦欲裂:“梵儿!”
“昭儿,你没事吧?”
我询问琅昭。
对方轻轻晃了晃树身。
我顺着他的指示看去,见不远处竟站着谢微尘。
他竟然也来了?
11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江云烟趴在江梵身上痛哭流涕。
见到谢微尘,哭着告状:
“师兄!梵儿受伤了,快点杀了她!”
好笑。
明明是江梵偷袭在先。
反倒我成了罪魁祸首。
既然这样,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我举剑朝着江梵刺去,却再度被拦截。
又是谢微尘?
他眼瞎吗?!
看不到江梵咎由自取?!
“琳琅,够了。”
谢微尘沉声,蹙眉制止我。
“是他伤人在先。”
“梵儿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他已经是个凡人了!能伤到那破树什么?!”
江云烟愤怒地控诉。
我直接施法一道耳光甩在她脸上。
“我也跟你开个玩笑。”
江云烟愤恨不甘地瞪着我。
我心中的气忍了又忍。
“滚!别死在我这里。”
……
片刻之后,几人消失在小院。
唯独谢微尘还没走。
我无心理会他,查看琅昭有没有损伤。
虽然刚刚及时拦住了江梵。
可仙剑的剑气还是在他树干上留下轻微划痕,有汁液渗出。
我几乎心疼得要落下眼泪来。
“疼不疼啊?”
琅昭的枝条柔软温和地触摸着我,状似安抚。
谢微尘在我身后道:
“只是小伤,不碍事。”
小伤?
我本就因为刚刚的事对他怨气十足。
如今再度听到他的声音,更感愤怒。
“你也滚。”
“……”
谢微尘僵住。
也不知是看到了我通红泛泪的眼眶。
还是觉察到我对他饱含恨意和排斥的态度。
“琳琅,我……”
他伸手,似想要触摸我。
但还没靠近,琅昭便狠狠一枝条抽在他手上。
“你,走!”
稚嫩坚定的声音凌空响起。
谢微尘怔住,蓦然抬眸。
12
那天之后,我没再见到江云烟和江梵等人。
就连谢微尘,也没再露面。
而我则是在小院里又加了好几层结界。
接下来几日。
我和琅昭一起在小院里闭关休养生息。
“等你的仙体再稳定些,娘就带你回昆仑。”
那里是我的生长之地。
灵气充沛,人烟稀少。
不管对琅昭的恢复还是修炼,都很有好处。
如今我每日观察琅昭的状态。
用晨曦时分的灵露浇灌。
眼见着他原本一开始垂丧暗淡的枝叶变得翠绿生机。
周身也萦绕着一层莹白色的流光。
那日的不愉快和担惊受怕总算消散了一些。
“娘亲,这几日的灵露都好好喝啊,我现在感觉飘飘的。”
琅昭高兴地晃晃树叶子。
我朝着琅昭笑了笑,没说什么。
第二日。
我在门口又看见收集摆放好的朝露和灵药。
这几日都是如此。
这么做的,只有一人。
我皱眉,猜到了什么。
但我没去深究。
左右过段时间就要走了。
有些烦恼不必自寻。
时间一天天过去。
但就在我们即将离开的前一天。
我再度见到了江云烟。
“琳琅!”
几日不见,她眉眼间的戾气和阴狠变得又浓又重。
二话不说,便举剑朝我袭来。
出招又狠又毒。
她对我如此冷漠排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可从未像今天这样。
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
“江云烟,我和你本无怨无仇,你几次三番和我作对,不觉得过分吗?”
“无怨无仇?”
江云烟冷笑一声。
“年少时你抢我师兄,如今,你还害得我儿子成了废人!你竟然说我们无怨无仇?!”
她愤怒控诉。
听她提及过往。
我略感无语。
说起这个,我才更应该生气吧?
13
与谢微尘成亲那几年。
江云烟总是人前天真无邪,人后恶意满满。
我没少在她手底下吃瘪。
以前我不太能理解。
后来才知道:
原来想成为谢微尘道侣的人,不止我一个。
江云烟与谢微尘青梅竹马。
只不过她还没到下山历练的年纪,就被我抢了先。
那时她总是对我表露。
说谢微尘娶我,不过是报答我的恩情而已。
我只告诉她:
“谢微尘和我成亲时,说过自己并无婚约,且他和我成亲,是自愿的。”
也怪我当时听不出江云烟的言外之意。
后面她恼急了,才直言:
“若非当初你以救命之恩相挟,师兄要娶的人,本该是我!”
她不止一次让我看到谢微尘对她的特别之处。
以此让我认清自己在谢微尘心中的地位。
她成功了。
所以后来我和谢微尘和离了。
怎么现在又怪起我来了?
难道这几十年,她还没有得到谢微尘吗?!
我对江云烟的控诉感到嘲讽和不屑。
冷冷地擒住她脸上的表情。
“这锅我可不背,至于你儿子江梵,那是你咎由自取。”
当初得知谢微尘娶了我。
江云烟自己气得跑去了凡间。
她结识一个凡间男子想要谢微尘吃醋。
结果却意外怀上身孕。
孩子天生凡根。
我与谢微尘都曾劝阻过她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是她执意要留。
当时还正值她历劫时期,是谢微尘替她挡了天劫。
我与谢微尘和离后。
她带着孩子和谢微尘一起回了凌云宗。
要是江梵作为一个普通人被养育长大。
也并非不可成才。
偏偏江云烟想让他继承凌云宗,修仙问道。
去抢别人家孩子的仙骨。
江梵能有今日,全是江云烟自己造孽。
……
听完我的话。
江云烟面容更加扭曲变形。
“胡说!都怪你!这一切都怪你!”
她疯了。
使出的剑招凌乱,毫无章法。
我见她招招致命,也不打算留情。
谢微尘说得对。
江梵换骨洗髓时尚且年少。
能为他想到这种办法并实施的人,只有江云烟。
母子俩一个抢一个占,都不是好东西。
江梵已经被废。
也该轮到江云烟了。
“江云烟,既然你觉得我们有仇怨,那今日便一起清算了。”
我找到江云烟的破绽将人制住。
如同当初废掉江梵的修为一样,也废掉了她的。
江云烟惨叫连连。
可她却不怒反笑,反而猩红着眼盯着我。
“琳琅,我儿子废了,你儿子也别想好过。”
我皱眉,并未明白她的意思。
突然苍穹之上一道暗雷闷响。
紧接着便是滚滚浓云翻腾。
【我靠!天雷!】
【我记得原书里江梵就是这时候历劫的吧?!】
【但现在江梵就是个普通人了,那这雷劈哪里去啊?!】
许久不见的弹幕再次浮现。
我面色一白,霎时明白了什么。
江云烟痛苦至极,却疯笑着:
“你儿子仙体未稳,你猜猜,他能不能逃过这次天劫?”
14
我朝着小院奔去。
乌云在我头顶翻滚,数道亮光划破天际。
雷声如鼓。
视野之内,我看见小院覆盖的结界震动。
一个电闪雷鸣间,结界出现细小的裂痕。
以点连线,以线成面,最终“轰”地一声。
化作无数细碎流光散落消弭。
数道惊雷如入无人之境,顺势而下,来势汹汹。
“不!阿昭!”
我制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劈在院子中央。
可下一秒,紫色流光似利剑般从地面直冲云霄。
刹那相撞。
青紫色的万丈霞光自连接处弥漫扩散,覆盖苍野。
15
半个月后。
琅昭背上小包裹来找我。
“娘亲,我好了。”
这段时间他恢复得不错,能短暂化形成人。
又变成了我记忆中的模样。
我理理他的发髻,浅笑:
“好,那我们走吧。”
出门后,我们碰上凌云宗的内门弟子。
“姑娘要走了吗?不和仙君道别吗?”
看见我和琅昭,对方一愣,随即询问道。
我陷入沉默。
半个月前,属于江梵历劫的天雷降临在了琅昭的身上。
原以为琅昭和小院会在雷劫之下化为废墟灰烬。
但等我匆忙赶回。
见到的依旧是完好无损的庭院。
院子中央的琅昭被一团荧光包围。
浑身散发出浅浅的紫色光泽。
我愣住。
倒不仅是因为琅昭的安全。
还因为,此刻树下沉默静立着一位身影单薄的仙人。
是谢微尘。
他救了琅昭。
谢微尘替对方扛下了数道雷劫,而后修为受损。
在安排人把琅昭和我们都带到凌云宗后山后。
谢微尘便闭关养伤去了。
16
我决定还是见一见谢微尘。
弟子通传之后,我让琅昭在屋外等我。
一进门,我便看见坐在榻上的青年。
他身形比之初见,消瘦几分。
苍白沉郁之色凝在他的脸庞。
听见声音,谢微尘抬眸。
清冷漆黑的眼底多了几分孤寥与寂沉。
……
其实早在谢微尘闭关当天,我便见过他。
那时他比现在还虚弱,却强撑着故作姿态。
“琳琅,你的那位族人,是谁?”
他抓住我的衣袖,开口询问。
我无视他声音中的颤抖艰难,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不是知道了吗?”
那日在院子里。
被他救下的琅昭在他身后摇晃枝叶。
见我时脆生生地开口:
“娘亲,我没事。”
见我没有否认。
谢微尘红了眼。
“是我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初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们已经和离了。”
“是你要和离的!琳琅!是你要和离的,我从未想过与你和离……”
谢微尘打断我的话。
他咳嗽几声,不知道是因动气还是受伤。
整个人虚弱又执着。
我被他这副委屈受伤的神情弄得莫名有些烦躁。
怎么好像是我辜负了他。
“谢微尘!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与你和离吗?!”
我质问道。
不是他日夜与江云烟练剑比武。
也不是他执意要替江云烟抗下雷劫。
而是……
当初面对江云烟害怕被宗门师父惩罚的哭求。
谢微尘答应江云烟回凌云宗,并承认江云烟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如果你承认了,那我算什么?”
纵使那不是真的。
我哑声反问。
同谢微尘拜过天地的人是我,结誓的人也是我。
但最后,谢微尘却要承认自己是别人的道侣和父亲。
时至今日,我依旧无法释怀。
爱与不爱太过明显。
其实我一直都感受得出来。
只是一直自欺欺人。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谢微尘。
我想着琅玕树千年不灭,万年不朽。
我等得起。
总有一天,谢微尘也会喜欢上我。
可是那天晚上我在谢微尘打坐的屋顶上看了一晚上星星。
想到了我和谢微尘的过往种种。
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
于是第二天,我跟谢微尘提出了和离。
我静静地看着谢微尘,凝望着他。
不介意再告诉他多一件事:
“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来找过你?”
在和离后,我发现怀上了琅昭。
一开始,我的确不想告诉谢微尘。
我打算带着他回昆仑。
可在路上,我遭了天雷,直接历了一劫。
琅昭在我肚子里跟着我历劫,因而形成仙体。
而我受过雷劫之后又遇生产,精力虚弱,需要沉睡休养。
我知道自己暂时无法守护琅昭。
便想着带着他去找谢微尘。
好歹是他亲爹。
可我上了凌云宗,见到的是他与江云烟在逗弄江梵。
凌云宗的后山常年只有谢微尘一人居住。
可那天的秋日冥雾里,我看见江梵被谢微尘高高举起,开怀逗笑。
一旁的江云烟目光温柔地注视二人。
他们三个宛如一家三口,与世隔绝。
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凌云宗的台阶那么高。
谢微尘怎么会知道我是如何走上去,又是如何走下来的?
后来我硬撑着又过了五六年。
琅昭长大,能修术法,我又将仅剩的修为渡给他,期望能护佑他成年。
这才化成原形沉睡。
没想到因为过于虚弱,直接睡了几十年。
结果一觉醒来。
自己的儿子还被谢微尘养大的江梵夺走了仙骨和仙根。
如此种种,我怎能不恨?!
谢微尘的脸庞几乎白得没有血色。
他面容骤然闪过抽搐的痛色。
揪着我衣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居然是这样……”
谢微尘不断重复。
紧接着他撕心裂肺地“啊”了一声。
声音破碎,如同野兽哀鸣。
痛吗?
可这份痛,又怎么抵得上我和琅昭的痛?
17
“来了,坐。”
如今时隔半个月再见谢微尘。
我们早没了那日血淋淋的针锋相对。
“不必了,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我与琅昭,今日便回昆仑了。”
我漠然拒绝谢微尘的话。
原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毕竟得知真相那日,我离开前,他最后问我:
“琳琅,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没有。”
我拒绝得果断干脆。
谢微尘目光再度晃动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我才听见他轻微茫然的声音。
“怎么会没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
以前?
的确。
我以前无话不说。
尤其是对谢微尘。
我开心要说,不开心要说。
今日吃了好吃的点心要说,吃到了难吃的点心也要说。
但大多数时候谢微尘都不回应我。
有时还嫌我聒噪。
那时我心悦他,对他满心欢喜。
也不觉得他的冷淡和不回应有何不妥。
可后来我见了他与江云烟相处。
却发现:原来不是这样的。
他对江云烟纵容,宠溺,不厌其烦。
比对我有耐心多了。
现在我不怎么爱对他说话了。
谢微尘反倒不适应了。
我看向他,不免感到好笑。
“你想要我和你说些什么呢?”
和离前我们早已无话可说。
如今真相被撕开,难道还要叙叙旧情吗?
我实在想不出我们有什么旧情好叙。
要说起来。
反倒是怨恨有一些。
……
听了我的话,谢微尘浅浅转眸。
他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屋外的琅昭。
敛下寂沉的眼眸,也敛下了无数千言万语。
轻飘飘似风一般的低沉沙哑声传来。
“好,我就不送了。”
我点点头,转身离去。
我牵住琅昭的手,行至门口时,他忽然停下回头望了一眼。
我随着他看去。
室内,谢微尘已经躺下。
他紧闭着双眸,拧紧的眉头始终未曾舒展。
秋日的寒风从窗外穿梭垂落,室内光影斑驳。
他靠在榻上,如同颓败漂亮的画作,却充斥着一股苍凉空洞之感。
我想起那年初遇。
当时他倒在我家篱笆竹苑前,像一座脆弱倾倒的玉山。
我把他救了回来。
用琅玕树的汁液给他养了大半年。
醒来后,他说: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我说:“无以为报那你就以身相许吧。”
年轻人羞红了耳朵,支支吾吾道:
“可……可以吗?”
我们在人间相依相伴的七年里。
他也曾用剑为我舞过荧光,猎过野兔,带我飞行千里看过苍山云海。
可最后,这些都变成了掉在地上的斑驳壁画。
尘封,破旧,污损……无人提及。
“娘亲,我们走吧。”
“好。”
18
我与琅昭终于回到了昆仑。
凡间一趟走得太久。
昆仑万千生灵见到我的回归都格外欢喜。
奔走相告。
“琳琅回来了!琳琅回来了!”
“哇!还带回个漂亮娃娃,这谁啊?!”
我笑着解释:“我儿⼦!”
“妈呀!那我们昆仑不是有⼩守护神啦?!哈哈哈哈哈!”
彼时恰逢旭⽇东升。
昆仑笼罩在⼀片霞光晨雾中。
为了祝贺,⻜鸟祥云起舞共鸣,万千生灵欢呼雀跃。
⼀派喜⽓洋洋。
琅昭适应得很快,在昆仑的日子每天都很⾼兴。
他如同当初的我⼀样。
汲取着天地灵⽓,滋养修炼自己。
三十年如一⽇,时光就这般⻜逝着。
眼看着琅昭已经能接管我的责任。
于是我便心安理得地开始退休。
我依旧能看到弹幕。
不过这时它们的内容已经变成了:
【啊!为什么要上班?我也好想摆烂,好想躺平.】
【反派娘,能不能让我进去躺躺.】
在琅昭正式成为昆仑下一任守护神树那年。
我与昆仑的树⽊精怪打着叶⼦牌。
天空突然黯淡下来。
⼀颗紫⾊的流星划过天际,朝着东海方向陨落。
“咦?是哪位仙⼈?”
有小妖仙询问。
我似有所感,⼼中已有猜测。
几日后,修仙界传递消息的仙鸟便带来宗⻔讣告。
凌云宗的紫霄仙君不知为何道心破碎,修为受损。
他每⽇于后山练剑,昼夜不歇,最终⾛火⼊魔,爆体⽽亡。
凌云宗弟⼦承其遗愿,将其仙剑封存后山,面朝昆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