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阿萨德时代叙利亚首次议会选举:为何牵动新政府领导人 俄及西方

发布时间:2025-10-05 07:26  浏览量:1

阿萨德倒台后首次:叙利亚伊斯兰主义者组织议会选举。

—— 为何选举对叙利亚新任国家领导人艾哈迈德・阿什 - 沙拉、俄罗斯及西方至关重要?

(图片说明:2024 年 12 月 16 日,叙利亚大马士革郊区迈宰空军基地地面上的叙利亚前总统巴沙尔・阿萨德肖像 )

10 月 5 日,叙利亚将举行巴沙尔・阿萨德政权倒台后的首次议会选举。对临时总统艾哈迈德・阿什 - 沙拉(Ahmed Ash-Shara)及其团队而言,此次选举是一场艰巨的考验 —— 选举结果将决定伊斯兰主义者能否将去年的军事胜利转化为稳定的政治架构。而选举的进程与结果,也将成为向包括俄罗斯、美国及欧盟在内的国际社会释放的重要信号。

然而,目前伊斯兰主义者构建的未来政治体系框架,却让人联想到阿萨德统治时期的景象:艾哈迈德・阿什 - 沙拉已将所有行政权力集中于自身,且在很大程度上仍将掌控议会。此外,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任何与阿萨德政权有过哪怕间接关联的人,都无法进入新立法机构。

关于此次选举的投票情况,阿拉伯问题专家、Telegram 频道 “Фалафельная”(“法拉费尔”)博主玛丽安娜・别连科娃(Мариана Беленкова)为 “新欧洲”(Новая Европа) 网站独家撰稿,进行了详细解读。

电报频道博主玛丽安娜・别连科娃(Мариана Беленкова) 图片来源:“法拉费尔”(Фалафельная)/Telegram。

为国际社会 “表演”:叙利亚议会选举的对外考量

叙利亚议会选举将于 10 月 5 日举行 —— 更准确地说,当天将完成国民议会(Народного собрания)议员选举的多阶段流程。起初,选举计划定于 9 月底举行,即临时总统艾哈迈德・阿什 - 沙拉飞往纽约、首次在联合国大会发表演讲的前几天。阿什 - 沙拉本想借此证明:在他的领导下,叙利亚确实在发生改变,新政权得到民众支持,国家将迎来稳定未来;换言之,国际社会可与叙利亚建立稳固的政治、贸易及投资关系。

不过,即便选举日期延后,“展现叙利亚变革” 仍成为阿什 - 沙拉 9 月 24 日纽约演讲的核心主题。他在演讲中也少不了提及选举,将其作为国内变革的重要例证:“我们正在选举国民议会代表,并对民事与军事机构进行重组…… 通过积极的外交行动,叙利亚已恢复国际关系,建立了地区及全球伙伴关系,这促使多数制裁逐步取消。” 同时,他还要求国际社会完全取消对叙限制性措施。

如今已可明确,快速建立对外联系是阿什 - 沙拉的重要政绩之一 —— 自 2024 年 12 月 8 日成为叙利亚实际领导人以来,他不仅获得地区国家认可,还得到欧盟、美国及俄罗斯的承认。要知道,就在不久前,阿什 - 沙拉(在整个叙利亚冲突期间以 “阿布・穆罕默德・朱拉尼” 之名为人熟知)还被列入多个国际恐怖分子名单。

由他领导的 “沙姆解放组织”(ХТШ)曾被联合国安理会认定为恐怖组织,并被纳入美国、俄罗斯等多国的 “黑名单”。而如今,各国已准备好与叙利亚合作,助力其重建因多年冲突而满目疮痍的经济。

对许多人而言,最意外的莫过于大马士革与莫斯科的关系得以维系 —— 尽管俄罗斯曾积极支持巴沙尔・阿萨德,俄空天军还曾多次打击叙利亚北部 “沙姆解放组织” 的阵地。但阿什 - 沙拉并未屈服于西方压力,仍保持与俄罗斯的接触:例如,俄罗斯在叙利亚的两处军事基地得以保留。阿什 - 沙拉并不急于 “押注单一阵营”,对他而言,俄罗斯是平衡西方影响力的重要力量。

“叙利亚已成功与美国及西方建立良好关系,与俄罗斯保持稳定关系,并同地区国家构建稳固联系。” 阿什 - 沙拉在选举前的一次采访中表示。他还称,“叙利亚与俄罗斯之间存在稳固的关系,应在平稳且审慎的前提下予以维护和发展。” 此外,阿什 - 沙拉透露,早在阿萨德政权倒台前,“沙姆解放组织” 及其他反对派武装发起攻势期间,他就已与俄罗斯代表建立初步接触。这位叙利亚领导人表示,正是这些接触,使得俄罗斯军方未介入去年的战事。

叙利亚临时总统艾哈迈德・阿什 - 沙拉在法国巴黎爱丽舍宫 图片来源:叙利亚临时政府。

今年 9 月初,阿什 - 沙拉在大马士革会见了以副总理亚历山大・诺瓦克(Александр Новак)为首的俄罗斯代表团。叙利亚当局表示,愿在能源、农业及医疗卫生领域与俄罗斯开展合作。此外,早在 8 月,《生意人报》就曾报道:大马士革有意让俄罗斯军警恢复对叙利亚南部省份的巡逻 —— 这一行动在阿萨德政权倒台前就已开展过。过渡政府认为,此举有助于限制以色列的军事活动。自 2024 年 12 月以来,以色列已占领叙利亚南部部分地区,并持续在叙领土上开展军事行动。对莫斯科而言,这一安排意义重大:尽管无法再像阿萨德时期那样在叙拥有同等影响力,但仍能维持其在叙利亚及整个地区的存在感。

10 月 15 日,艾哈迈德・阿什 - 沙拉将前往莫斯科,出席计划举行的俄阿峰会。需提及的是,巴沙尔・阿萨德目前也在俄罗斯首都避难。起初,大马士革曾坚持要求俄方引渡前总统,但如今这类谈判已中止 —— 更何况莫斯科本就不会同意这一要求。不过,该议题随时可能被重新提起。上周,大马士革最高法院已签发对巴沙尔・阿萨德的逮捕令,这为推动通过国际刑警组织等渠道对前总统发起全球通缉创造了条件。

与此同时,早在今年年初,俄罗斯就已向大马士革运送了叙利亚镑 —— 这些货币是阿萨德时期由俄罗斯 “国家印钞厂”(Гознак)印制的。8 月有消息称,叙利亚新政权仍选择 “国家印钞厂” 负责新版本国货币的印制。由此可见,无论局势如何变化,俄叙双方在合作层面的延续性始终得以保持。但要维持这一状态,俄罗斯需继续支持阿什 - 沙拉政权。

“正常化” 的表象:临时总统的权力根基与选举意义

临时总统的地位稳固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此次国民议会选举最终能否平稳举行。这场投票标志着过渡时期第一阶段的结束 —— 在此阶段,叙利亚已(即便只是临时)完成了各权力分支的组建,并通过了定义过渡时期政治路线的《宪法宣言》。

早在去年 12 月,阿什 - 沙拉就曾表示,过渡时期将持续数年:制定新宪法至少需要 3 年时间,之后还需 1-2 年筹备选举。要实现这些目标,需确保各地区安全稳定,并完成新的人口普查。

但阿什 - 沙拉无法容忍权力真空及对叙利亚未来的无休止争论。他需要对国内局势实施严格控制,以巩固自身权力,并为其在国内外赢得合法性 —— 毕竟,这位 “强权总统” 的职位并非通过选举产生。

因此,今年 2 月底,叙利亚召开了全国对话会议。此次会议筹备仓促,许多叙利亚反对派人士未能及时参会,部分人甚至未收到邀请。叙利亚东北部的武装组织 “叙利亚民主力量”(СДС)也未参与会议 —— 当时该组织拒绝并入国家军事体系。

3 月,叙利亚通过《宪法宣言》并组建了过渡政府。根据新立法,阿什 - 沙拉同时担任总统与总理职务,也就是说,所有行政权力均集中在他一人手中。

7 月,当局宣布将举行议会选举。按照计划,新选出的国民议会将在新宪法制定及新一轮选举前,负责过渡时期的立法工作。但许多叙利亚政界人士与社会活动家已对此提出质疑:例如,考虑到新议会无法限制阿什 - 沙拉的权力,其 “独立性” 究竟能有多少?

叙利亚反对派武装人员守卫俄罗斯赫迈米姆空军基地正门(该基地位于叙利亚西部拉塔基亚市附近) 图片来源:叙利亚临时政府。

此次选举还面临 “代表性不足” 的问题:来自各地区的议员能否反映当地真实情况、顾及民众(尤其是民族宗教少数群体)的利益,仍是一大疑问。选举依据的是 2011 年 —— 即叙利亚冲突爆发前的人口普查数据。自那时起,约 700 万叙利亚人(占总人口约三分之一)成为国内流离失所者,部分省份的人口结构发生显著变化,另有约 600-700 万叙利亚人逃离海外。

但阿什 - 沙拉需要议会,首要目的是将其作为展现叙利亚 “局势正常化” 的 “窗口”。因此,当局最终决定举行选举,同时采取了一切可能措施以避免意外情况发生。

选民的 “选择”:选举机制与权力平衡

与阿萨德时期相比,此次选举最显著的变化是取消了直选。新国民议会(共 210 个席位)通过 “混合制” 产生:140 个席位由地区选举团选举产生,70 个席位由总统直接任命。

总统任命的这 70 个席位,让阿什 - 沙拉拥有了否决议员任何决议的权力。与此同时,外界对 “民选席位能否体现独立性” 普遍存疑 —— 因为所有候选人都需经过严格筛选。

部分专家试图为 “总统任命议员” 的做法寻找合理性。政治学家瓦伊勒・阿尔万(Вайлер Арван)对卡塔尔媒体表示:“这一步骤的目的是调整代表结构,确保青年、女性及部分可能获得较少席位的宗教群体能进入国民议会。” 不过,议会中女性席位比例已由选举法明确规定 —— 不低于 20%,而少数群体则未获得任何配额。

选举流程耗时漫长,早在 6 月就已启动:当时成立了由 11 名成员组成的最高选举委员会(ВИК),成员名单需经总统批准。下一步是在所有选区设立选举分委员会,每个分委员会至少由 3 名 25 岁以上成员组成,且成员需满足 “与前政权无关联” 等一系列条件。

叙利亚民众在大马士革郊区穆阿达米耶特沙姆市举行示威,纪念 2013 年化学袭击事件 12 周年。

选举分委员会的职责:组建地区选举团

选举分委员会的核心任务,是在各自选区组建 “选举团”—— 只有选举团成员有权从内部提名议员候选人,也只有他们拥有投票权。选举团组建工作于 9 月 7 日启动,每个选举团需由 30 至 50 人组成,且需满足配额要求:20% 为女性,3% 为残障人士。剩余席位则分配给两类群体:

专业人士:即拥有不同专业大学学历者,占比不低于 70%;

杰出人士:以社会活动或社会影响力著称者,占比不超过 30%。

值得注意的是,任何与阿萨德政权有过关联的人,均不得加入选举团。

选举团成员名单需提交至最高选举委员会(ВИК),该委员会有权修改名单 —— 包括替换候选人或要求提供备选名单。这一流程最终导致选举进度延迟,直到 9 月 26 日,最高选举委员会才公布各省份选区选举团成员的最终名单。

被排除在外的选民:部分地区无法参与投票

此次选举并未覆盖叙利亚全境:14 个省份中有 3 个省份的大部分区域无法进行投票,分别是东南部德鲁兹人聚居的艾斯苏韦达省(Эс-Сувейда),以及东北部库尔德人聚居的哈塞克省(Хасака)与拉卡省(Ракка)。官方给出的理由是 “安全局势不佳”,并承诺为这些地区预留约 10% 的议会席位。

库尔德地方政府代表则称选举委员会的这一决定 “不民主”。叙利亚北部与东部自治政府外交事务副负责人巴德兰・奇亚・库尔德(Badran Chiya Kurd)在接受 Newsru.co.il 采访时表示:“将艾斯苏韦达、哈塞克、拉卡等地区排除在选举进程之外,是对这些地区选民意愿与权利的直接侵犯,违背了公民平等原则,也使任何以此方式举行的选举丧失合法性 —— 更何况这些地区拥有成熟的政治意愿表达机制。”

反对派武装人员在叙利亚阿勒颇撕碎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巨幅肖像。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库尔德人本身也并无强烈意愿参与此次选举 —— 他们认为阿什 - 沙拉政府推行的一系列举措,包括全国对话会议、宪法投票,以及最终在 “无公民直接参与” 情况下组建国民议会,均不具备合法性。库尔德自治政府与 “叙利亚民主力量”(СДС)坚持要求与大马士革对话,核心诉求是实现叙利亚的权力下放。

今年 3 月 10 日,阿什 - 沙拉与 “叙利亚民主力量” 指挥官马兹鲁姆・阿卜迪(Mazlum Abdi)签署协议,约定将库尔德自治政府下辖的所有民事与军事机构,逐步整合进叙利亚国家体系,并计划在今年年底前落实。几乎与此同时,有消息称大马士革也与德鲁兹人达成了类似协议,但最终并未签署任何正式文件。然而,无论是与库尔德人的协议,还是与德鲁兹人的协商,最终都停留在口头承诺层面,未能推进实质性落地。双方的核心分歧集中在三点:中央与地区的权力重新分配、库尔德及德鲁兹群体对 “保留自治权” 的诉求、资源收益分配,以及自身安全保障问题。

此外,库尔德人与德鲁兹人还要求 “保留现有武装力量编制”,即作为叙利亚军队的独立分队存在。这种诉求的背后,是过去半年来叙利亚境内愈演愈烈的民族宗教冲突 —— 包括阿拉维派与德鲁兹人的流血冲突、德鲁兹人与贝都因人的武装对峙。在此背景下,阿什 - 沙拉政府宣称的 “以选举促稳定” 论调,与现实情况严重脱节;而选举本身,也无法解决叙利亚的经济困境。

叙利亚伊德利卜省南部乡村哈塞地区,儿童在损毁的学校中玩耍。

叙利亚部分公民社会成员提出质疑:“这究竟能否算作真正的选举?”9 月中旬,一组人权组织与公民社会组织联合发布文件,批评临时选举制度存在 “深层次结构性缺陷”,称其 “完全不符合政治参与的最低国际标准”。另有部分专家强调,非直选的选举形式,使得外界难以评估选举的民众支持度及结果的合法性。但无论如何,这一政治进程已无法停滞。

也有观点认为,尽管存在争议,叙利亚仍在向民主变革迈出一步。持该观点者举例称,候选人拥有申诉权,公民社会组织也可参与选举进程 —— 最高选举委员会已与 5 家公民社会组织签署合作协议,共同开展与选举相关的教育及宣传项目。其目的在于 “培育公众参与政治生活的文化,提升公民社会组织作为选举进程监督方的积极伙伴作用”。无论如何,围绕叙利亚未来的政治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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