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夫回忆 38 情况一定十分紧急，否则绝不会发越级电报

西进兵团全军覆没

锦州失守，犹如胶轮里胎撒气，塔山不打啦，长春投降啦，绕 阳河也蔫啦。

开始蒋介石说死说活逼着廖耀湘西进，事到如今 也不逼啦，吐了几口血，觉得清醒点，对廖耀湘说：你要到营口就去吧!

廖耀湘泪眼模糊，心乱如麻，踉踉跄跄走到门口才低声 嘟囔一句：晚啦!

晚啦?

晚啦!

从锦州的枪没响到现在廖耀湘始终明明白白，难受就难受在 这里，明明白白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坟墓。

有招没?有!

有 招不让用!现在可以用啦，又晚啦，去营口的路断了，回沈阳的 路也断啦，锦州丢了，阜新是铜墙铁壁，东南西北无路可走，还 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立地等死还难受呢!

我从机要员手中接过电报一看，便为之一愣，不是纵队的电 报，而是“东总”电报。

五纵十三师徐、李：

命你部速于防地出发，克服一切阻力，尽可能隐蔽行动，务 于25日黄昏前到达胡家窝棚以东的二道镜子，与友邻配合，截住 廖兵团东撤之中路，待主力赶到后歼敌。

林、罗、刘

24日午

我问机要人员会不会搞错，机要员回答肯定没有错。这时我 意识到情况一定十分紧急，否则绝不会发越级电报。当时我师位 于纵队南端，距二道镜子相对较近，且我在三纵时的“能转”在 “东总”也是挂了号的，或许因为这些，“东总”首长才采取了这 个行动。

我看了看表，下午3时，距规定时间还有20多个小时，在这 段时间里，部队要走完100余公里的路，且避开敌视线隐蔽行动， 确实有一定难度啊。

让我担心的还有一个原因，十三师毕竟不是 三纵的九师，那个师在南满地区两年中多次进行长途奔袭，官兵 相互了解，并积累了许多经验。现在的十三师虽然也接触几个月， 但执行这样的任务还是第一次，营团干部掌握部队的能力怎么样? 战士们长途急行军行不行?说实在的我当时心里真的没底。

但顾 不上这些了，先行动再说。我把电报交给李辉政委，同时让苏克 之通知各团和师直领导迅速开会。

李政委看完电报后对我讲：

“老徐，我们是不是先向纵队报一下，听听纵队的意见。”

“我的政委同志，你好糊涂啊，如果事情不急，‘东总’难道 还有必要发这个越级电报吗!

给纵队报告，收到回报要等多长时 间很不好说，再说也没有时间啦，我们俩人现在也要马上准备，大 家到了后说一说，立即出发!”

“这种情况以前可是没有过的咧，没有纵队指示行动怕不妥吧 ? ”

“我在三纵九师时，这种情况有过四五次，情况紧急嘛，如果 一切都按部就班是会误事的，战争环境下，突发事件是常有的事， 等到达目的地再报纵队不迟嘛。”

说话间参加会议人员到齐，大家都站着，我说道：

“东总直接发来电报令我师火速赶到二道境子截断廖兵团东 撤之路，情况十分紧急，你们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做好准备， 一 小时后出发，力争明日拂晓前到达目的地：

1. 行进顺序：三十八团前卫团，而后师直、炮营、三十七团、 三十九团依次跟进；

2. 尽可能避开村庄，隐蔽行动；

3. 遇敌拦阻，前卫团以小部分应付，不得“粘”住；

4. 全师一律轻装前进，笨重装备交留守人员；

5. 团长政委靠前行动，把握好部队；

6. 边行进边动员，防止掉队。

下午4时半，我师准时于阜新东北的五家子、二郎庙出发。

为避开村庄，封锁消息，隐蔽行动，大路不能走，只好沿河 道前进。这一带的河道弯弯曲曲，回头弯很多，有时走着走着好 像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前边部队常与后续部队隔河相对。

再就是 地形不熟，找来老乡带路，有的老乡说从没出过远门，只知下个 村庄的路，我告诉前卫团的张团长，领一截是一截，多派些人员 先行找向导。

因为没有大路，车辆无法通行，我们几位师领导也只好与部 队徒步行军，我和政委都来到前卫营，副师长负责后卫。

出发4个 多小时后，在前卫连的张团长派人向我报告，前方发现一股敌人， 约一个排左右，我对来报告的人说：

"告诉你们团长，派一个班监视，前卫连只准交任务，不准粘任务。”同时我命令前卫营长派一个连前去监视敌人，不到万不得 已，不准开火。

静静的夜，星光闪烁，远处的村庄里偶尔传出几声狗叫，再 能听到的就是战士们急促的脚步声。

25日凌晨1点多，我们到达新立屯以东的英城子一带。这时 前卫报告与敌人一部交火，详细情况不明。

我立即赶到前卫连找 到张团长，对他说，不管是什么敌人都不管他，你只管带队伍前 进，我令三十八团一营迅速上来接替战斗。还好，敌人也因夜间 情况不明未敢贸然出击，与我一营对抗一阵便撤走了。

凌晨3点40分我师终于到达二道境子。东边的天边已经出现鱼 肚白，附近村子里鸡叫声此起彼伏，不时还夹杂着驴叫声和饲养 员的呵斥声。

战士们太疲劳了，停止前进后，有的就地坐下来，虽 然夜间看不清楚，我断定，许多人的脚上都打了泡。但我清楚，此 时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天亮之后敌人就会发现我们，就会成批成 批地扑上来，此刻最需要做的就是抢筑工事，准备迎敌。

按事前布置，各团立即沿黑山通往新民的公路两侧进入预定 位置构筑工事，嚓嚓嚓的尖锹掘土声很快盖住了鸣鸡驴嚎。

同时我一面命令向“东总”、纵队报告， 一面派出人员四出侦 察，与友邻部队取得联系。很快我就知道，我的老部队三纵九师 也已到达黑山县西南，与我师相距仅15多公里。

我师到达此地后5小时，十五、十四师及纵队直属部均已到 达该地区，因为在我师接到“东总”电报的同时，纵队也接到了 向二道境子进发，切断瘳兵团东退之路的任务，待纵队向我师发 电通知时，我师已出发两个多小时，故未接到纵队电示。

为此事纵队个别领导对我很不满意，批评我目中无人，不尊重上级，令我检讨。

我解释说：有“东总”电报在此，我担心向纵队报告而迟延出发时间，贻误战机谁来负责任，到那时就不是检讨的问题， 而是要受到军法处置的。因为我对个别人的批评不服，故也未做检讨。此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约上午7时左右，廖耀湘兵团一部开始由西北向东南新民、沈 阳方向撤退，我师立即依托刚刚构筑的简易工事，沿公路两侧展 开阻击。

廖耀湘先生在他被俘后撰写的文章中有过这样一段记述：

就在25日，发生两个我没有及时知道但极端严重的情况。

首 先，向营口撤退之路在大虎山以南被截断了。

另一个重要情 况是由黑山经新民至沈阳的公路被截断了，就是说辽西兵团退归 沈阳的道路也被截断了。

关闭敌军营口退路的是我十纵梁兴初部和三纵一部；关闭敌 沈阳退路的则先是我师，后我纵两师和六纵各部。

侧后我攻锦各部已东进而来，以扇形向廖兵团实施包围。廖 耀湘为摆脱险境，唯有向东逃窜，而东逃必须经过二道境子，所 以我师在主力未赶到之前在二道境子独立抗击敌冲击约5个多小 时。

在险境中逃生之人遇到阻截会是什么样呢?

用最简单最准确 的字眼表述，就是“疯狂至极”!

敌人本来想向营口方向撤退，由 于我军此方向阻击力量强大，敌人攻击无效，只好放弃此计划，无 可奈何向沈阳方向撤退。

自长春郑洞国被困后，廖耀湘便决意向 营口方向运动，在他看来唯有营口方向在当时情况下可以撤军转 移，进驻沈阳迟早是长春第二，无异于慢性自杀。

所以在他的计 划中，没有撤入沈阳这一项。此时因营口之路无望通过，欲生，则 弃沈阳而别无他路，即便是慢性自杀也只好认倒霉。

万没想到，去往沈阳的路上偏卧了我十三师这样一头狮子，这 无法不让他吃惊和绝望。他已无法再保持那儒雅的风度了，声嘶 力竭地命令属下向我阵地猛烈攻击，企图强行夺路东逃。

在十分 艰苦的条件下，我师官兵奋力抗击，以英勇无畏之精神打退了敌 人5次大型冲锋，未使敌人前进半步。

至25日午，纵队主力赶到，全部投入战斗。与六纵配合，更 有效地扼制了敌人的强大攻势。

晚6时许，敌二十二师约一个团再次向我师路北阵地扑来。此 时我三十八团出现较大伤亡，部分前沿阵地几经易手。为了顶住 这个“王中王”的攻击，我命令三十九团立即投入战斗。

战至深 夜11时左右，敌二十二师虽损伤严重，但仍十分顽固，我对三十 九团翟斌韬团长说：

“我们确实很疲劳，他敌人比我们更疲劳，这个时候就看谁的 耐力大了。”

李辉政委也说道：“越是艰苦的时候也就越是考验我们的时 候，希望你们要经得起考验，为咱师咱纵争光。”

张先耀和郭宝恒两位团领导都表示请师首长放心， 一定要砸 碎这张“王牌”的牌。

10月26日零时许，敌人沿公路再次扑来，这时我发现敌人的 队形很乱，不再像先前攻击时那样集中，而是零零散散、慌慌张 张。

由此我判断，敌人已不是进攻而是仓皇逃命了。所以我命令 各团要反守为攻，快速出击。这时，纵队传达“东总”指示，全 面出击， 一人一枪一弹皆投入歼敌战斗。

2时，我三十七团全歼敌新六军重炮团，缴获榴弹炮18门，汽 车120多辆。三十九团苦战6小时，全歼敌二十二师一个团。

此 时的敌人正如无头的苍蝇瞎跑乱窜。我随三十八团由村东进入郑家窝棚，发现对面走过来一伙人，战士们立即隐蔽射击。打着打 着，我发现在对面指挥的人，很像我三纵九师二十六团团长黄国 忠，便命令部队立即停止射击，然后让一位排长喊话与对面联系。 果然正是我原来的属下黄国中团长，两人见面分外激动，但战事 紧张顾不上多说，又各自带队伍寻敌。

这时的敌人已完全失去战斗力，我军后勤人员也可随便带回 一批批俘虏。

5时左右，三十七团一名战士押来一名穿便装戴眼镜的俘虏， 见到我这名战士忘了称代号直呼我“师长”。那个俘虏一听我是师 长，扑腾一下跪在地上，掏出四个金元宝求我饶命。我一看，又 好气又好笑，如此之态，如何打胜仗!

经审问，他告知自己叫黄 有旭，是新六军参谋长。这是我师在辽沈决战中俘获的敌最高职 务长官。

1948年10月27日约10时左右，二道境子一带围歼廖兵团 战斗基本结束，后来得知，敌九兵团司令官中将廖耀湘在胡家窝 棚被我军俘获。

我五纵俘新一军副军长文小山、新六军参谋长黄 有旭以下12814人，缴获各种枪支7100余支(挺),各种炮380余 门。

11月2日，沈阳、营口亦被解放。

辽沈大决战以52天宣告结束，我军共歼敌正规军4个兵团 部，11个军部，32个整师及特种部队、地方部队计47.2万人，俘 敌32.43万人，从此使东北获得解放，东北父老开始了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