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婚姻(5)

发布时间:2025-10-19 13:58  浏览量:2

“孙大娘,我岳母是……”

“我知道,是变魔术哒!”

陆峥然正要告诉孙大娘林穗的母亲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裁缝,结果话说一半就被小果果抢答。

“这孩子,大人说话别插嘴!”

孙大娘正支着耳朵听呢,这下可真扫兴。

果果嘟着小嘴:“我就知道,胖婶子送裙子的时候说过变魔术,那她妈妈一定也会变魔术。”

“再胡说,我……”

见孙大娘板脸又要凶孩子,林穗赶紧笑着接过话头:

“果果说的对,裁缝和魔术师一样,能把蚊帐变成纱裙,也能把普普通通的布料变成各式各样的衣服……”

自打原主开始记事,四邻八乡谁家有个婚丧嫁娶,都会请她妈妈姜文秀给裁衣服。

但在林穗看来,姜文秀可不是一般的乡下裁缝,而是实打实的“刺绣高手”。

她昨天收拾立柜,发现了一件大红色嫁衣的里衬。

这是姜文秀亲手给原主做的嫁衣。

立领斜襟,双如意盘扣,最惊艳的是领口和袖口处的刺绣图案。

凤凰盘颈,牡丹缀袖,那是近乎失传的“滇绣”又融合了“苏绣”的套针技法。

林穗作为设计师,对刺绣非常感兴趣,喜欢在作品中融入这种传统元素,让世界惊叹东方独一无二的古典美学。

所以她一见到这件嫁衣里衬,立刻被姜文秀精绝的技艺所震撼。

只恨原主信了季红艳的鬼话,将嫁衣整套衣裙卖给信托行,换了30块钱,只剩这件里衬。

真真焚琴煮鹤,暴殄天物啊!

林穗当时差点吃了速效救心丸。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她穿越到原主身上,似乎老天在冥冥之中,让她做个传承人。

将这些精湛的绝技发扬光大,代代相传。

原主在姜文秀身边长大,一个人再怎么不上进,长期耳濡目染,怎么也能学会个几分。

“奥~这么回事啊,”

随着陆峥然简短的介绍,孙大娘恍然大悟,探究地打量着林穗:

“你说你有这个手艺,怎么不早点露出来呢?

别的不说,就这样的小裙子,你做上几条拿到市场上一卖,那少说也能挣个百八十的,何必……那什么呢?”

林穗当然知道孙大娘指的是什么,尴尬地笑笑,

“大娘,我那不是懒嘛!

我也想通了,还得靠手艺挣钱,往后您再去市场卖东西能不能把我带上?”

这才算说到正题。

随着开放搞活,这座边境小城的市场越来越繁荣,家属院不少没工作的军属都去摆摊挣钱。

孙大娘就经常搓些麻绳、棉线的去市场卖,发不了财,起码挣出孩子的零食钱。林穗脑子灵活,去了一趟市场就发现了不少商机,但她毕竟对这个时代还不熟悉,市场又鱼龙混杂,所以她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带一带。

听说林穗也想要去摆摊,陆峥然暗挑眉梢,他从没指望过老婆挣钱,但她愿意找个事做,他也没理由不支持。

孙大娘更是一脸惊喜,拉住林穗的胖手,一连说了三个“好”。

“这就对了,你跟陆营长好好过日子,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转过年再要个孩子,多好啊!可别再作了!

回头真要把这么好的男人给作没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听了孙大娘的话,陆峥然神色复杂地抿直了唇角。

林穗却坦然地点点头,“大娘,您说的对。”

这男人本来就不是自己的,离婚是迟早的事,孙大娘的话虽然有时代局限性,但却是实打实的为两人好。

所以,也没必要说这么多,让老太太跟着担心。

送走了孙大娘和果果,天彻底黑透了。

两人洗漱完毕,便各自回屋休息,屋里再次陷入沉寂。

陆峥然穿着短裤背心,半靠在炕上,手里又换了本书,半天了只翻开个封皮。

他脑子里反复琢磨刚才孙大娘和林穗的对话。

明明两人已经说好要离婚了,可听到孙大娘说要孩子的时候,她为什么笑的那么坦然、那么平静?

自从两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曾无数想提交“离婚申请”。

可一想到老班长林国华扑向地雷的那一瞬间,指尖攥皱了信纸,终究又展平塞进抽屉。

他觉得自己是男人,既然结了婚,就不能把人家姑娘扔在半路上,可这次她实在太过分了!

她该不会还认为,只要掉上几滴眼泪,自己就又心软了吧?

可是她掉眼泪了吗?没有!

这说不通啊?

陆峥然伸手拉开抽屉,拿出写好的《离婚申请》,折起又展开,心里就像塞了团沾了水的棉絮,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出神之际,就见门帘一掀,紧接着又是“咚咚”两声敲门框的声音。

“陆峥然,方便吗?我想问你个事?”

当初申请房子的时候,两个对着的卧室没有门。

想着反正也没有别人住,便只用门帘隔开。

林穗敲门槛也是礼貌性的提醒。

看着门口圆圆的胖脸,陆峥然想说两人毕竟还是夫妻,有话说就行,没必要搞得好像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可话一出口,就变成冷冰冰的“说”字。

“那个,去县医院看病大概要多少钱?你早上给我的钱还有十多块,够不够?”

林穗话音刚落,陆峥然“噌”地坐直身子,顺手把离婚协议扔进抽屉: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刚才林穗找了支铅笔,正在聚精会神地临摹嫁衣领口上的图案,突然又是一阵没来由的心口发紧发闷。

那感觉就像心脏要从嘴里跳出来一样,非常难受。结合之前症状,林穗怕了,原主这么胖,要真是心脏病的话,必须得早治。

否则一头栽下去,这重生的机会不就断了嘛。

原主随军一年多,只在部队卫生院拿过两回药,根本没去过县医院。

林穗也不了解当时看病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只能来问陆峥然。

原主不知道攒钱,弄得她也跟着口袋空空,也不知道陆峥然愿不愿意花钱给她看病?

女人手里没钱是真不行啊!

就见陆峥然直接穿上衬衫,“走,现在就去医院!”

“不用,不用!”

林穗连忙摆手,“没这么急,明天我自己去就行。”

其实她真没指望陆峥然能陪她一起去,况且人家腿上还有伤。

就见陆峥然蹙了蹙眉,沉声道:“那明天一早我陪你。”

“不用……”

“别说了,快回去休息吧。”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林穗也松了口气。

点点头,刚转身迈步,就听身后男人说:

“晚上有事叫我。”

“嗯。”

林穗应了一声,刚迈步,男人又说:

“要不……要不晚上你睡过来吧。”陆峥然虽然不懂医,可也知道心脏不是小事。

又一想她昨天还晕倒了,更加不放心,想让她睡过来,也是为了晚上有情况,能及时发现。

不料林穗听后一怔,随即头摇的像拨浪鼓,

“不用,不用,没这么严重,我睡那边挺好。”

陆峥然没看懂她的反应,且不说自己没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就是有,这胖妞不是一直求之不得吗?

当初原主为了能和陆峥然发生点什么,可是没少费心思。

有几次还趁着半夜,光溜溜的往他被窝里钻……

所以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一松口,林穗应该欣喜若狂地冲到炕上来。

他甚至说这话之前,还咬了下舌尖,就怕她又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结果这胖妞怎么想都没想,拒绝了?

啥意思啊?

一想到她心脏不舒服,陆峥然也顾不上别的,跟着林穗走到了大卧室门口。

“我没别的意思,咱俩晚上睡一个屋,你难受了能第一时间叫醒我。”

林穗刚爬到炕上了,没等她说话,陆峥然抬脚就往里走。

“你要嫌挤,我晚上睡炕尾这边。”

别说她这卧室现在干净又温馨,就是还和原来一样脏乱臭,陆峥然也打算忍了。

看着他脱鞋就要上炕,林穗急了,伸手推他:

“哎哎哎,是不是?跟你说我晚上没事,咋还跟过来了呢?!”

林穗当然知道他是好心,可她就是接受不了,跟个陌生男人躺一张炕上。

他跟原主结婚一年多不假,可她不是原主,她们昨天才认识。

而且马上就要结束名义上的婚姻,所以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见林穗如此坚决,陆峥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啊?”

林穗翻了个白眼:“陆大营长,男女有别你懂不懂?”

见男人冷着脸,一副闷闷的样子,林穗没好气地杵了一下:

“别装那委屈巴巴的样!想想你以前怎么对我的?”

这话算是林穗替原主出了口气。

虽然陆峥然此刻的动机和原主截然不同,而且原主也的确做了很多让人无法忍受的事,但并不是她非要嫁给陆峥然的。

严格来说,原主也算是无爱婚姻中的牺牲品,挺可怜的。

也许她魂魄消散之时,最后悔的就是跟着陆峥然远离家乡故土,最后客死他乡,身旁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对不起!”

陆峥然突然道歉,倒弄得林穗一愣,“那你早点休息吧。”

男人紧跟说了一句,声音低沉清冷。看着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林穗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

刚扯开被子,就见帘子一挑,男人又跨进来。

“我说你……”

话刚出口,就见陆峥然双臂一伸,紧接着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哨子,就挂在了林穗的胸前。

“这是我训新兵的哨子,你戴着它,晚上有事就吹。”

说完话,他转身离开。

手里拿着哨子,林穗半天没说出话。

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就像有只小手,在心尖上轻轻地弹拨了那么一下……

三月的云城,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

陆峥然高大的身影离开后,林穗就把自己裹进被子,如同一个巨大的蚕茧,很快便沉沉入睡。

听着对面传来均匀细密的呼吸声,陆峥然枕着双手,心里就像堵着团沾了水的乱麻,有种说不出的憋闷感。

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因为她刚才的拒绝吗?

如果是,那自己以前是不是真的太残忍了?

陆峥然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他将原主赶下炕的情景,在气头上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所以,这女人是寒心了吗?

一向沾枕头就着的陆峥然失眠了,眼前不断出现林穗的影子,不断重合又快速分离,折磨地他不停地翻来覆去,太阳穴钻心的疼。

林穗这一觉睡的又沉又香。

幽暗混沌中,她似乎又回到魔都高楼林立的商务区,一个身穿朴素衣衫的胖姑娘和脚踩高跟鞋的她擦肩而过。

二人交错之时,胖姑娘忽然轻声低语,她正待聆听,忽然一股暖意袭来,她似乎听到陆峥然出门的声音。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原来是太阳晒到了脸上,暖暖的。

抬头看了一眼窗台上闹钟,快七点了。

起床号早已响过,刚才的关门声不会是陆峥然自己跑去上班,不管自己了吧?

这么一想,林穗骂了声:“狗男人!”

赶紧起床穿衣服,想自己去医院看看,那时候物价低,说不准这十几块钱也够了。

刚一走出卧室,就见那“狗男人”一身军装笔挺,正往军挎包里塞着什么东西。

靠,还冤枉他了!

一见林穗出来,陆峥然说:

“早上抽血要空腹,我收拾点东西,你快去洗漱吧。”

“奥奥,好。”

林穗可老实了,拢拢头发,转身就往洗漱室走,她琢磨刚才骂的声音不大,男人应该没听见。

对,肯定没听见!

下一秒,

“林穗,你刚才在卧室嘟囔什么?”

“啊?”

林穗脚下一顿,心虚地扯扯嘴角:“没……没嘟囔,就说几点了,呵呵,几点了。”

看着女人“落荒而逃”的背影,陆峥然眉梢一挑,他刚才明明听见“狗男人”三个字?

~洗漱完毕,擦了些雪花膏。

林穗换了件天蓝色的的确良翻领衬衫,下身穿黑色直筒裤,头发简单的编了个五股辫,蓬松自然。

不得不说,原主虽然胖,但皮肤相当白皙细嫩,头发又黑又亮,刘海和两颊的碎发还打着天然的卷曲,这让林穗羡慕不已。

收拾妥当,林穗背好挎包,拉开抽屉却不见了原主的身份证。

1985年,一人一证的居民身份证制度在全国推行。

去医院肯定会用到身份证,怎么偏偏找不着了呢?

越着急越找不着,林穗不停地翻着抽屉,额角都冒汗了,这时就听陆峥然不紧不慢地说:

“你身份证、医疗本我都装好了,你什么都不用管。”

林穗:“……”

“那你干嘛不早说!急得我白毛汗都出来了。”

林穗没好气地推上抽屉,就见男人眉梢一挑:“因为我是狗男人啊!”

“……”

林穗瞬间哑然,完了,人家听见了!

“听见你还问!”

陆峥然:“……”陆峥然看着面前“混不讲理”的胖妞不气反笑。

天蓝色的衬衫平平展展的穿在身上,更衬的她皮肤白净细腻,帆布包往肩上一挎,整个人从容自信。

这真的是之前那个邋里邋遢的胖子吗?

林穗见陆峥然的目光像胶水似的黏在她身上,以为他等急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整七点。

“我好了,咱们走吧。”

林穗正要迈步出门,却听陆峥然道:“不急,稍微等会儿。”

“嗯?”

林穗诧异:“来得及吗?你腿上有伤,咱们不能走太快,到医院得40多分钟吧?”

她也不清楚那时候医院门诊几点上班,想着早去早回。

“走着去太费时间。”

“那……骑自行车?”

林穗低头瞟了一眼陆峥然的小腿,

“就我这体格,你蹬到那伤口肯定崩开,万一我再把车胎压爆……”

林穗话没说完,就听门口“吱嘎”一声,一辆军用吉普车卷着烟尘,停在院外。

陆峥然拍拍林穗的胳膊,“锁门,出发。”

转身迈步朝吉普车走去,林穗锁上屋门,紧随其后。

她有点懵,难道陆峥然还为自己专门找了辆车?

一个小战士推门下车,对着陆峥然立正敬礼:

“报告营长,车子借好了,汽车连那边也登记好了。”

“好。”

陆峥然点点头,“你回去吧。”

“是!”

小战士一个立正,随即冲林穗挥挥手:“胖……奥,嫂子再见。”

虽然小战士笑嘻嘻的很礼貌,但眼神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呵~”

林穗不禁摇头苦笑,自己这不是成“万人烦”了嘛!

算了,反正也在这待不久,别人愿意咋烦就咋烦吧。

虽然林穗在穿越前有自己的代步汽车,但军用吉普车还是第一次坐。

“砰” 地带上副驾车门,很新鲜的看看这,摸摸那。

见她这模样,陆峥然菱唇微弯,

“喜欢坐车兜风?等我升了副团,配了车,有时间多带你兜兜风。”

其实他并不在乎职位升迁带来的权利,只是见林穗新鲜的样子,心底涌起一丝内疚,是不是自己平时太忽略她了?

“等你升副团,我早就离婚走人了。”

林穗随口一说,陆峥然顿时噎住,“你……你要实在不想走……”

“都上车了我干嘛不想走?”

见男人也不发动车,就在那支支吾吾说些有的没的,林穗扯唇浅笑:“你该不会是新手上路,不敢开吧?”

陆峥然:“……”

他有时候真服了这胖妞的脑回路。

~

此时已过上班时间,家属院的路上行人很少,就在车子快要开出大门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影猛地斜插了过来。

“嘎”——

一个急刹!

林穗身子猛地前倾,心脏差点儿跳出来。

陆峥然眉头紧蹙,探出车窗查看,就见季红艳扒着车门,满脸堆笑:

“诶呀陆营长,我老远一看就是你,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说完瞟了一眼林穗,不等陆峥然回话,拉开车门径直坐到后排。

“陆营长,我这两天身子不方便,搭你车去趟市场。”

林穗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女人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知道是搭车,不知道还以为碰瓷儿呢;而且还在男人面前强调她身子不方便,真够贱!

陆峥然冷眼从后视镜中看了看笑的谄媚的季红艳,眉头烦躁的拧成个疙瘩:

“嫂子,车轮无情,以后搭车要注意安全。”

说完发动了汽车。

陆峥然平时几乎不和女人接触,但都是院里的家属,他和徐参谋还是同年入伍的战友,有便车不让他老婆搭也不合适。

可让你搭了你倒是老实点啊,季红艳这张碎嘴自打一上车就没闲着。

她见林穗和陆峥然并排坐着,又想起那天白秀秀的事,顿时话里带刺:

“呦,林穗你今天头发梳的真漂亮啊!

你看你现在,人也白净了,身上也带了香,要是早这样,陆营长 ——”

季红艳故意拖长了调子,“就是陆副团长喽~!”

她故意把“陆副团长”几个字咬的很重,目的就是挑拨陆峥然,这丧门星老婆,要不得,把她休了你就升上去了。

林穗能惯着她吗,一开口直戳肺管子:

“你倒是天天像扎进面缸似的抹香粉,你家徐亮怎么连营长都没当上?”

季红艳当时就跟踩了尾巴似的,

“林穗你啥意思?你仗着陆营长级别高就看不起人吗?

你狗眼看人低!”

“我就看不起你,不服下车!”

要不是车座挡着,林穗真想扑过去扇季红艳两巴掌。

此刻,陆峥然烦的脑瓜子嗡嗡响,正想让两个女人都闭嘴。

就见林穗猛一转身,扬起胖胖的拳头对着季红艳威胁道:

“把你的臭嘴闭上!再敢狗叫唤一声,信不信我回去一拳给你杵粪坑里去!”

说完,还夸张地转了转拳头,转身坐好,悄悄观察了一下陆峥然的脸色。

奇怪,这男人唇角弯弯的,好像在笑?他不是最烦她骂街吗?后排彻底安静了。

看着林穗宽阔壮硕的后背,季红艳半张着嘴愣没敢吭声。

这胖婆娘疯起来什么都敢干,有一次就因为胡嫂子批评了她两句,结果她真把人家院子里晾的红薯干连筐扔进了粪坑。

以前好歹陆峥然还能镇住她,现在男人坐在边上她就敢挥拳头,要真等男人上班了,就她那体格子,把自己摁进粪坑还不跟玩似的……

季红艳后脖颈一阵阵冒凉气,伸头看着窗外,大气不敢出。

车子在西关路口停下,就听陆峥然沉声说道:

“嫂子,市场太乱我就不往里拐了,辛苦你自己走过去吧。”

“奥,好好。”

守着这么一尊斗战胜佛,季红艳早想下车了。

推开车门,刚迈出一条腿,忽然眼珠一转,委屈巴巴地顿住身子,

“陆营长,你刚才也听见林穗说要把我推粪坑里了吧?”

季红艳一肚子坏水,她不相信陆峥然能惯着林穗撒泼,想装可怜告一状,让她男人骂她,也算出了口恶气。

不料陆峥然握着方向盘,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我刚才开车没听见,不过嫂子你放心,我家林穗虽然泼,但只要没人惹她,她不会乱来的。”

等着看好戏的季红艳:“……”

陆峥然明显是点她先招惹林穗,还说没听见,他怎么可能没听见,这分明就是在袒护他的胖媳妇。

季红艳气得直咬牙,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陆峥然冷冷催促道:

“嫂子你快点,我们还有事。”

“好,谢谢你啊陆营长。”

她到底不敢得罪陆峥然,尬笑两声,下车关门。

看着吉普车绝尘而去,季红艳站在路口两眼冒火。

凭什么这个胖娘能嫁这么好的男人,想到自己各方面都比林穗强,可偏偏自己男人就是升不上去。

她妒火攻心,一双手差点把衣角都搓烂了。

林穗,你个肥婆娘,咱们走着瞧!……县医院在县城东侧的民主路上,拐过西关路口,还要往城东行驶一段距离。

刚才陆峥然暗怼季红艳的一番话,让林穗心情大好,不禁转头打量起认真开车的男人。

这男人生的实在好看。

清晨的阳光斜斜透过车窗,仿佛在绿军装上织就一层薄薄的金沙,紧握着方向盘的手臂肌肉紧实,充满力量感。

林穗不是没见过帅哥,尤其以她专业设计师的眼光,那些男模的脸蛋和身材一个比一个惊艳。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不仅相貌英俊,而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军人特有的凌厉和刚毅。

这样的禁欲系男神谁能不爱?

林穗不禁看直了眼,“咕咚”咽了口口水。

一旁的陆峥然被盯的浑身不自在。

侧头抬眸,正对上她热辣臆想的目光,身子明显微颤了一下。

这胖妞又在想什么?

“呃,呵呵……”

林穗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收回目光,没话找话说:

“那个,你啥时候去找的车?”

陆峥然微微勾了勾嘴角:“就在你骂我狗男人的时候啊?”

林穗:“……”

原来她早上听到的那声门响,是陆峥然打电话刚回来,人家好心给她找车,她还骂人家狗。

骂了也就骂了,关键人家还听见了。

“呵,呵呵,那不是骂人,是……夸人”。

夸人?

见林穗窘的直搓手,陆峥然挑挑眉梢不说话,他倒要听听这胖妞接下来要咋编?

“那个你有没有听说过狗是人类忠诚的朋友?你们部队里应该也有军犬吧?”

林穗开始彻底放飞,脑子里把能关于狗的一切褒义词都想了个遍。

“还有……犬系……对,犬系少年!”

林穗眼睛都亮了,“陆峥然,你听没听说过犬系少年,犬系男友?”

其实她心里明镜似的,陆峥然一个八十年代的军人,怎么可能听过这些乱七八糟的网络名词,但谁还管得了这些。

“所以啊,犬系和狗男人是一个意思,就是形容一个人阳光、热情、忠诚,还有帅!

你看,这句句是好话嘛。”

林穗连珠炮似的一通输出,就见陆峥然漫不经心地转了一把方向盘,

“奥,原来狗男人是这么美好的意思啊?”

“对对对,可美好了。”

方向盘回正,陆峥然依旧漫不经心:“那下次开会,我也夸夸师长、政委去……”

“你傻呀!”

林穗心里咯噔一下,这大聪明可别出去闯祸,“这个词只适用于夫妻间,别人再好都不能说!

乱说挨打都是轻的,记住了?!”

“嗯,记住了。”

男人目视前方,认真地点了点头。

林穗刚松口气,就听身旁:“狗胖妞儿,医院快到了。”

“嗯?”

这么活学活用吗?

还没等林穗反应过来,男人挑着眉梢,又是一句:“狗小胖……”

“你,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林穗简直哭笑不得,这男人平时冷冰冰的不苟言笑,今天怎么揪着这句话不放,那合着以后还不能骂他了?

随着两人斗嘴,车子拐进县医院门前的大院。

那时候人们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是自行车,一部分乡下来患者还是乘牛车或者手推车。

四个轮子的汽车不多见,尤其还是军用吉普车。

所以刚一拐进院子,门卫大爷就拿着登记本,小跑着过来,

“同志,请登记车牌号和单位。”

“老同志,请稍等。”

陆峥然开门下车,嘴里答应着,却转过来先将林穗扶下车,再走过去登记。

老大爷见陆峥然字体潇洒,忍不住夸赞:

“同志,一看你就是上的领导。”

陆峥然没有否认也没肯定,写完最后一笔,把拴着松紧带的圆珠笔放在本子上,一起交给老大爷。

拉起林穗转身要走。

就听门卫大爷感叹:“部队伙食是真好,能把女人养这么胖。

诶,比不了啊……”

林穗:“……”

陆峥然又补刀:“狗胖妞,走吧。”

“……”

“没完了是吧?”

林穗白了他一眼,随着人流往医院大门处走去。

陆峥然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和胖妞斗嘴这么有意思。

~

一脚踏进医院大门,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着药味、汗味直冲鼻腔,林穗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当时整个云城只有这一家综合医院,就诊量可想而知。

还没到八点,大厅正中的挂号窗口前,队伍已经像条长蛇盘起来。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人人脸上都写着焦躁,不停地踮脚往前瞅,时不时的传来插队的争吵声……

林穗有些茫然的站到队尾,正担心轮到自己时会不会没号了,就见陆峥然轻轻拍拍她后背:

“咱们不用在这排。”

说完,拉着林穗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小窗口,指了指靠墙的木条椅子,

“你坐这等一会儿。”林穗点点头,听话的坐到了油漆斑驳的木条长椅上。

这才看清窗口上方用红色油漆写着“军人窗口”四个大字。

自己也能走“军人窗口”吗?

林穗心里疑惑着,就听陆峥然隔着玻璃上的拱形缺口,对里面的工作人员说:

“内科,林穗,双木林,麦穗的穗,21岁,”

随后又从军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皮的小蓝本,翻开,递进窗口,

“这是我爱人的医疗关系本和身份证。”

林穗也是后来才知道,依据相关管理条例,八十年代就诊,不仅要出具身份证,还要有和户籍相对应的医疗关系蓝本。

如果需要到外省市就医,原则上需要提前到当地医疗机构开具转诊证明。

看着陆峥然有条不紊地办着手续,林穗忽然有一种,风雪天捧着一杯热奶茶喝的感觉……

这时,男人接过几张票据,冲着窗口微微点头致谢,转身走了过来。

“走,去诊室门口等着叫号。”

“奥,好。”

林穗乖乖地跟在陆峥然身后,暗暗庆幸得亏他跟来了,要不自己真是两眼一抹黑。

内科诊室在二楼。

陆峥然把票据往桌前一递,护士抬眼,眼珠子明显在他身上粘了两秒才挪开,扫过林穗时眼皮耷拉着,捏着个小册子往桌面上一掼:

“二号诊室,等着叫名。”

走廊里人声吵杂,空气污浊,坐在长椅上,林穗突然恐惧起来。

这医疗条件她也看见了,要真有什么大病可怎么办?

在云城举目无亲,娘家指望不上,陆峥然这个马上要离婚的便宜老公,能靠得住?

老天保佑可别有事!

诊室门 “吱呀” 开了,随着一对老夫妻蹒跚出来,只听里面喊:

“3号,林穗!”

“哎,来了……”

她猛地起身,腿肚子发飘,身子晃了晃,刚要迈步,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圈住她,

“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