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保满门,我踏进丞相房,挺着肚子与他对峙后,我才知那人竟是别人
发布时间:2025-10-25 01:11 浏览量:2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娘家要被满门抄斩。
夫君弃之不顾,他说,不过死几条人命的事。
当晚,我端着一碗带春药的茶,踏进觊觎我的八十岁丞相房中。
几度春宵后,我怀孕了。
我揣着肚子与他对峙。
谁知那夜,醉酒在丞相房中躺下的,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他坐于高台之上,眼神狠辣如蛇:「你说,怀了什么?」
1
房门之前,灯火如昼,亮得晃人眼。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鲜艳如血的红绸缓缓蒙在眼上,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昏暗。
随后,我端过丫鬟手中那碗掺了茶水的春药,药香混着茶香,萦绕在鼻尖。
丫鬟泪眼婆娑,低声哭道:“夫人,那丞相都快八十岁了,身子骨怕是吃不消,要不咱回去吧,这路行不通啊。”
我轻轻摇头,语气坚定:“事已至此,我无退路,为了洛家,我必须一试。”言罢,我缓缓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几日前,一纸通敌叛国的罪名,如一道晴天霹雳,将我娘家满门送进了阴森恐怖的地牢。
入狱之时,爹娘含着满腔冤屈,拉着我的手,声音颤抖道:“二姑娘,举家性命,如今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我们出去啊。”
他们说,我是洛家嫁得最好的女儿,在这京城之中,定有办法将他们从这鬼门关拉回来。
我心急如焚,慌张地找到夫君魏延止时,只见他正搂着那娇俏的侍妾在院中悠然赏花,二人你侬我侬,好一番温情小意的景象。
我出现后,他并未放开侍妾,只是眉头一皱,抛下一句:“洛姝,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又为何要帮你?”
那一刻,我心如刀割,夫妻情分,竟比纸还薄。
他身为御前总指挥使,手握重权,一句话,便能救我全家于水火之中。
可终究是我在他心中,没有丝毫分量。
那夜,我孤枕难眠,满心都是狱中待宰的爹娘,心中痛苦万分。
恍惚间,我竟想起了一个人——那几番三次觊觎我貌美,却碍于我身份,不敢下手的老色批丞相。
据说,此人在床上之时,格外容易说话,或许能成为我洛家的一线生机。
几度挣扎后,我咬了咬牙,准备了一条红绸,一碗掺药的茶,毅然决然地前往丞相府。
那老丞相都八十岁了,想来那事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我安抚着担忧的丫鬟:“等着,我待会就出来,不会有事的。”
身后,丫鬟轻轻替我关好门,门“吱呀”一声合上,仿佛将我与外界隔绝。
我蒙着红绸,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恍惚中,我摸到床上的人那宽厚的胸膛,脑中瞬间闪过老丞相那张皮肉松弛、满是皱纹的脸,腹中一阵翻腾倒海,恶心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声脆响后,茶杯被打翻,微凉的茶水溅了我一身,我浑身一颤。
我难堪至极,缩在角落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大人,您不喜欢这样吗?是我唐突了。”
满室寂然,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只手突然扯上我脑后的红绸带,我心中一惊,死死按住他的手,急声道:“别,别解开,相爷尽兴就好,我……我害怕。”
也不知是哪句话,惹得他不快,他将我狠狠拽到身上,动作狠厉中带着粗鲁,我痛呼一声。
黑夜,又痛又漫长,每一刻都如一年般难熬。
事后,我强撑着疲惫的身子,清醒道:“我爹书房中找到北周蛮子书信这事,恐怕其中有误会,还得麻烦相爷再查查,好还他一个清白,还我洛家一个公道。”
自从祖父逝世,宦官当道,朝堂之上乌烟瘴气。
短短三年,洛家确实没落了,出事后竟无人愿意伸出援手。
而我只想替洛家寻得一线生机,护住全家几十口人的命,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室内并未有人言语,安静得可怕。
我急了,正欲扯开这碍眼的红绸,看看这丞相到底是何态度,就被人阻止。
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阴冷如蛇:“明日,你再过来一趟,此事,本相自有定夺。”
2
门外,只见我的丫鬟碧荷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显然是被人打晕了过去。
我心中一紧,赶忙上前将她摇醒,轻声唤道:“碧荷,碧荷,快醒醒。”
她悠悠转醒,瞧了眼天色,迷糊着嘟囔道:“夫人,真是一盏茶的工夫啊,您就回来了。”
我脸色微僵,心中暗道:何止一盏茶的工夫,都已经过了整整一日了。却也并未解释,只是轻声说道:“走吧,咱们回府。”
刚回到府中,只见院里的贴身丫鬟火急火燎地迎了上来,急声道:“夫人,您可算回来了!您去哪里了?老夫人有急事找您呢。”
魏老夫人向来待我不错,我心中虽有些忐忑,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走去。只见她眼含笑意,瞧着我走来,便招了招手。
我有些心虚,低声唤道:“娘,您找我?”
魏老夫人拉着我的手,温声道:“阿姝啊,我听闻洛家出了点事,你可别意气用事,与延止好好商量商量,让你爹娘早日平安才是。”
我心底有些酸涩,低声道:“娘,夫君他……他向来不喜我,我不想拿这事让他心烦。”
魏老夫人闻言,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柔声道:“傻孩子,他若是不喜欢你,当初就不会娶你进门了。他性子沉闷,又不会说话,你对他多说些软话,他心里总是开心的。”
说罢,魏老夫人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放在我手中,眼中满是期待:“梨花又开了,你去见见延止吧,你们夫妻俩好好说说话。”
我记得嫁入魏家时,也是梨花满枝头的时节。那会,魏延止牵着我的手,拜堂的路虽短,他却走得极慢,仿佛要与我共度余生。
在亲友的恭贺声中,他温柔地望着我,轻声道:“阿姝,你做我的妻,我定然不会让你委屈的。”
如今,整整四年过去了。我心中有些恍惚,却也只得提起装鸡汤的食盒,低声道:“娘,我去找他。”
……
魏延止正在书房中。只是,那书房里不止他一人,他正握着侍妾的手,教她作丹青。纸上所描的,正是门外的梨花树,开得正艳。
听闻,他又纳了个妾,最近宠得无法无天。我心中一紧,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我将手中食盒放在二人面前,魏延止脸上顿时挂起了被扰了雅兴的不悦之色。他瞥了我一眼,并未言语。
片刻后,我熬了许久的鸡汤被他随手扔给了侍妾,冷声道:“你身子弱,正好补补。”
那侍妾有意挑衅我,得意忘形地笑道:“夫君,这几日的避子药,我没喝,说不定我腹中已有……已有夫君的骨肉了呢。”
那碗汤忽得被人打翻,油腻的汤汁从侍妾头上浇落,她惊呼一声,却也只得狼狈地躲开。
魏延止面色阴郁得可怕,他狠狠掐住侍妾的脖子,怒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给我生孩子?”
侍妾又惊又气,哭着离开了书房。魏延止却浑然不觉,一勺勺将汤送入口中,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垂眸,低声道:“我想看看你。”
魏延止愣了愣,一碗汤,他喝了许久。最后,我离开时,手却被猛地一拉,我被扯入了他的怀中。
他摩挲着我的腰,低声道:“最近府中清冷,娘说,让我们生个孩子。”
我脑中一片空白。成婚四年,我们并未有孩子。自从新婚夜,我将他推开后,他便再也没有踏入过我的房门。
可我昨晚从丞相府中出来,浑身都是被肆虐的痕迹,如何能与他行房?我急了,低声道:“这几日我身子不方便。”
他将唇凑近我的耳后,眼中满是嘲讽之色:“你有几日舒服?凭什么让我怜惜你?”
我越是反抗,他便越是固执。终于,我忍无可忍,将他推开了。
桌上墨砚突然砸落,正中魏延止脚背。他疼得跳脚,眉目间分不清是气还是怒。他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你竟敢……”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平生第一次,打了我一巴掌。
……
当魏老夫人赶来时,只见魏延止正在写休书。她怒不可遏,骂道:“糊涂!谁教你欺负你媳妇的?她家中有难,若被休了,又能回哪里去?”
我缩在角落里,捂着被打疼的脸,听到这句,不禁眼眶湿热,泪水夺眶而出。
3
明日,便是洛家满门遭抄斩的厄运之日。
未曾料到,站出来替我说话之人,竟是魏延止的母亲——魏老夫人。
魏延止冷冷地睨着我,那失望与自嘲交织而成的复杂神情,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癫狂。
他忽地放声大笑,那笑声中满是苦涩与决绝:“娘,我后悔娶她了,这女子,不值得我倾心相待!”
魏老夫人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藏着无尽的无奈与悲凉。
满室寂然之中,我情急之下,紧紧抱住魏延止的腰,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与软糯:“你救救我爹娘,好不好?以后,我都让着你,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也不闹了……”
然而,他却是冷漠地一根根将我的手指掰开,用力将我推倒在地,那动作决绝而无情。
“洛姝,太晚了,我们之间,早已没有了往后。”
“你休想再拿捏我,利用我!”
我与魏延止自小青梅竹马,洛家待他如亲生一般,如今他却是这般弃之不顾,实在让人心寒不已。
我希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魏老夫人身上,我朝她跪拜下去,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娘……您救救洛家,救救我爹娘……”
魏老夫人眼神闪躲,似是不忍直视我的目光:“阿姝,洛家此次惹上的是大麻烦,我们魏家,也不能为了帮你,而损了自家的根本啊。”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头,让我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这一晕,便是两日之久。
待我醒过来时,已然发现,离洛家满门当众斩首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
思绪飘回十几年前。
那时,南方发起了饥荒,我举家流亡,一路上,父母姐弟一个接着一个死在了路上,最后,只剩我一人孤苦无依。
我与乞丐争食之时,狼狈不堪。
恰逢洛夫人路过,她不顾我身上的肮脏,将我抱了起来,脸上挂着淡淡的忧愁:“若是我那夭折的姝儿还在,恐怕也有四岁了。”
我害怕得咬了她一口。
可她却是将我搂得更紧,怜惜地说道:“以后,我当你娘,好不好?我给你一个家。”
后来,我有了名字,叫洛姝,也有了疼爱我的爹娘。
洛家父母于我而言,是再生父母,哪怕我父母双亡时年纪尚小,可也记得他们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不可忘本。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痛哭不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丫鬟在一旁急得嗓子冒烟,连忙说道:“夫人,有好消息,洛家问斩的日子推迟到一月后了,好像是换了主审官。”
我闻言,心中一喜,踏出丞相府那日,便得知了洛家案子突然换了主审的消息。
……
当晚。
我再次拿出了那掺了春药的茶和红绸,悄然从小道钻进了丞相府。
丫鬟在一旁惊恐地说道:“夫人,若是被发现,可是要被浸猪笼的……您三思啊!”
我固执地走向丞相府,心中暗道:那又如何?
丞相在床上折磨人的手段虽一言难尽,但他却没有食言,让我洛家的案子推迟到了一个月后,这便是我的筹码。
但未曾料到,丞相却是不愿见我。
第一夜,我枯坐到天亮,心中满是焦急与不安。
第二夜,我在院中拍了一夜的蚊子,那“嗡嗡”声吵得我心烦意乱。
第三夜,我恨不得将那春药直接灌进丞相的嘴里,让他不得不见我。
终于,丞相撑着拐杖出现在了墙角,他面色如见到鬼一般,腿还在不停地抖:“你我银钱两讫,你不必再过来了,此事到此为止!”
他一副要与我划清关系的模样,让我心中不由得一紧。
我咬牙,端起手中那掺了春药的茶,一饮而尽,眼中满是执拗与决绝:“大人,明日你也不想传出侮辱朝廷命官的妻子的丑闻吧?我洛姝,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
谁要脸,谁就输了,我洛姝,今日便是要拼上一拼!
丞相气得发抖,指着我骂道:“你,你无耻!”
直至药效发作,我浑身燥热难耐,一双冰凉的手却是缠住了我的腰,接着眼前一片血红。
他正在给我系上那红绸,动作说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
一股冷冽的幽兰香传入我的鼻中,许是药物发作之故,我闻到那香气,只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整个人软倒在他的怀中。
4
第二日清晨,晨光微熹。
我悠悠转醒,衣衫整齐地覆于身上。
然昨夜之景,仍历历在目,那人给我穿衣时,指尖划过肌肤,那冰凉触感,宛如一条嘶嘶吐信之毒蛇,令人心生寒意。
抬眼望去,只见丞相瘫坐在床前,面色苍白如纸,一副被掏空了精气的模样。
我跪于他面前,泣声恳求:
“大人,求您救救我的父母吧。”
丞相闻言,眼圈发黑,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怒声道:
“这事乃是严莛之插手其中,你何不去求他?”
“你去爬他的床啊!”
此言一出,满室皆寂,众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雪。
谁人不知,我与严莛之曾有过婚约?
当年严家落难,我父亲狠心退了他的婚,致使他孤立无援,最终进宫当了太监。
可谁又能料到,那个昔日的罪臣之子,竟能摇身一变,成为权倾朝野的宦官之首,挟持天子,无恶不作。
他心中,恐怕早已将我洛家恨之入骨。
“若是大人愿意出手相救,救我爹爹一命……”
我跪着,重重地磕了个头,继续言道:
“我愿意给大人当外室,也愿意听从大人安排,让外人消遣……”
丞相闻言,震惊不已。
只因我洛家满门清正,我闺中之时,便颇有才名,他原以为我折不下这根傲骨。
许久,丞相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缓缓言道:
“你明晚再来,伺候得再卖力些,这事或许还有转机……”
我一愣,随即低头,心中已然明了。
原来,是我还不够卖力。
几日后,魏延止的小妾有孕了。
然这喜气并未传遍整个魏府,反而惹来一阵愁云。
小妾哭着来求我:
“夫人,他这几日并未回府,您去找找他吧。”
魏延止夜宿青楼,几日未归。
我起初并不相信,可后来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我不信,心中只觉悲凉。
明明魏延止是最恨青楼之人的。
当年,他爹日日宿在青楼中不归家,他才十岁,便带着我闯入青楼,喊来一群家仆,将他那个爹蒙在袋子中乱棍打了一顿。
魏延止打完他爹后,官兵便来了。
他将我塞在角落里,低声嘱咐:
“阿姝,我去自投罗网,你在这等我,听见没……”
我抹着泪,点头应道:
“好,魏姐姐,你小心些。”
魏延止脸一黑,纠正道:
“是魏哥哥!”
他命格特殊,自小扮作女儿来养,在十岁之前,我都不知他是男儿郎,只知魏姐姐越长大,嗓子越像鸭子叫。
那次,我在青楼里遇见了严莛之。
我被吓得躲进被子,他掀开被子时,便见我蜷缩作一团。
十几岁的少年身姿如松,眉目俊朗如月,他皱眉隔着门,问道:
“她怎么如此小?”
外头是他的同伴,打趣道:
“你头一回进青楼,不想被笑话,就别说话……”
未有婚约的世家公子逛青楼,本是常事,若是不逛,多少得被笑话几句。
可我知,那个原本等在房中的姐姐有事耽搁了没来,我扯住他的袖子,急声道:
“你别怕,我今年十三了,不小。”
他站着,身形高大。
而我才长到他腰际。
那双雪眸冷冷地看着我,吓得我立刻放开他的袖子。
其实,我才十岁。
我怕他将我扔出去,更怕让人发现魏延止将我带入青楼,怕他要被打得半年下不了床。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问道:
“你想玩什么啊?弹曲、箜篌、吟诗作对,我都会……”
这少年却坐在椅上喝茶,又不理我。
人与人之间,是有些微妙缘分的,不然他都没正眼瞧我,可我却有一肚子的话想与他说。
我执意陪他聊天,他虽不语,却也未赶我走。
之后,他拎起我的领子,将我扔回洛家。
我爹出门接见时,脸色铁青,怒声道:
“多谢严公子,是我管教不力,让她不知天高地厚。”
那人雪眸淡淡,颇为冷傲地应了一声:
“嗯。”
这句“嗯”让我爹颜面大失,却也让我记住了这个冷傲的少年。
5
然此事,实则也怪不得我。
谁让我那老爹,兢兢业业做了十几年官,却仍比不上旁人的爹官高权重。他待那上峰,客气得简直如条摇尾乞怜的狗儿,这却也怪不得我。
我爹知晓此事,气得暴跳如雷,将我一顿好打。
之后,我与魏延止皆只能躺在床上,口中骂骂咧咧不停。他嘴里骂着他爹,我嘴里则骂着那害我之人。
魏延止目光凶狠,咬牙切齿道:“阿姝,那害你之人究竟唤作何名?待我日后考取了功名,当了大官,定要将他杀了,以泄你心头之恨!”
我闻言一愣,忙道:“魏姐姐,你莫不是忘了,咱们女子,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呀。”
他闻言,伸手将我握住,低声道:“其实,你可以唤我魏哥哥。”
此言一出,我惊得从床上滚落下来,连哭带爬地去找了我娘。
我娘闻言,恍然大悟,拍着大腿道:“瞧我这记性……我倒是忘了,当年魏家生的,似乎是个小公子呢。那你们二人,可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混在一处了。”
我闻言,哭得愈发厉害了。
后来,魏延止恢复男儿身,他一心准备参加科举,日日苦读不辍,整日与男子混迹一处,我很少能见得到他。
但每逢过节,他便会托我哥给我送来珠钗,附言道:“望阿姝岁岁喜乐,此乃过年之礼,劳烦洛大哥交给她。”
后来,我进了相府当伴读,更是难得见到魏延止一面。
只因我爹官小,前丞相听闻我聪慧温顺,又颇具才情,而他家中恰好有个顽劣不堪、又不好学的五岁嫡女,正值需要人耳濡目染、好好教导之时。
丞相一句话,我爹便迫于官威,将我送到了丞相府当伴读。这一送,便是五年之久。
那五小姐性子顽劣又懒惰,我天天受着她的气,她反倒得寸进尺起来:“我哥哥阴险狠辣,我要让他娶你,让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相府!”
我闻言,两眼一黑,险些晕倒。却不料,她哥哥严莛之正好在拐角处。
那是我第二次遇见严莛之。
他一身鸦青袍,风度翩翩。笑起来时,却比那月光冷冷洒在霜上还要冷上几分、傲上几分。
后来,我才知晓严莛之的傲气究竟从何而来。他出身显赫,又年少中举,所得皆所求,自然得意风光无限。
这位蛮横的五小姐可就遭了殃。
她先是含泪将严家祖训倒着背了一遍,又被送去严家老家吃了一个月的糠咽菜,苦不堪言。
待她被送回丞相府时,眼中恨意迸发,咬牙切齿道:“三哥,我都没有错!洛姝就是个软包子,你要是娶了她,欺负她她都不敢哭……”
我闻言,又气又急,脸都急得通红。
严家祖上就有欺负人的传统,我早有耳闻。听闻严丞相的侄子当街打死一个举人,也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严莛之脸色极为不妙,冷声道:“严明珠,你日后若还想倚仗我,就收起你仗势欺人的嘴脸!”
那一年,他刚入朝为官,风华正茂。
他是相府中唯一的好人,我每每受委屈了,便往严莛之的书房跑。只是偷偷躲在墙角里哭,不敢出声。
每每哭得严莛之烦了,他便会去替我教训那欺负我的人。
待在相府的第二年,我如同一支抽枝发芽的枝条,从他的腰际长到肩上。最先发现端倪的,竟是严明珠。
她与严莛之抢着一碗汤,抢不过便想法子抹黑我:“啧,你不会喜欢我哥吧!不然为何每日给他送吃的?”
我有一手好厨艺,严莛之很是喜欢。
严莛之闻言,却只是笑道:“她偏爱我,有什么奇怪的?”
谁也不知,我心中却已翻过惊涛骇浪。
偷偷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多么卑劣又难堪的事。他一句话,便可以轻易定我生死、决我幸福。
那一年,是他为祖父守孝的第三年。他刚及弱冠之年,而母亲也早逝了。他还要再守孝三年,方可谈婚论嫁。
我掰着手指细细算着日子。
再过三年,我就长大了,就可以……就可以如何呢?我心中虽有期待,却也不敢多想。
6
在严家寄居的第五个年头,恰逢魏延止赴京会试。
那日,我收到他捎来的书信,信中言道:“待我殿试归来,你便可归家了。”
指尖抚过信纸,我忍不住泪如雨下。
爹娘啊,总是用谎言哄骗我。
他们说:“待梨花绽放,你便可归家。”
可年复一年,我在严家受尽众公子小姐的欺辱,我爹却始终没有胆量与严丞相抗衡分毫。
严丞相一人之下,百官皆如惊弓之鸟,哪敢轻易得罪。
归家,看一场梨花的盛开,成了我天天翘首以盼之事。
这些心事,我从未与严莛之提及。
然这封信,却让我急于想要倾诉些什么。
我从幼时与魏延止在门前共植梨花树说起,一直说到心中担忧他苦读无果。
严莛之眉间闪过一丝不耐。
他打断我,冷声道:“你怎可收他的信?”
我弯起眉眼,摸了摸头上的碧玉簪子,笑道:
“爹娘每月皆会给我送东西至丞相府,延止的信便藏于包袱之中。”
“这根簪子,亦是延止所赠。”
“他说,待殿试结束,我便可归家了。”
此事父母皆知,算得上光明磊落,我并无隐瞒。
严莛之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冷声道:
“你想归家,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直至我走出书房,仍听见身后一阵瓷皿落地的声音,刺耳又清脆。
他竟摔了我的汤。
我嘴角忍不住上扬,那一年,我及笄,出落得比往年更加娉婷。
严莛之不再直视我,生怕我窥见他眼底暗色渐浓。
可我却很喜欢,他那上不得台面的眼神。
不久后,我被送回洛家。
我心心念念的人未来送我,反倒是相府五小姐躲在门口,她扭捏道:
“你……你走就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我笑笑,轻声道:“对,你往后再不用倒背严家祖训了。”
她竟红了眼圈,似有不舍。
回洛家不久后,竟传出魏延止名落孙山的消息。
他是官家子弟,又寒窗苦读多年,此次落榜,被耻笑得厉害。
反倒是一个不起眼的相府门生入了殿试。
我娘心疼地抱住我,道:
“我们本打算等延止殿试完,用订亲的由头将你要回。”
“可那孩子命苦,考卷竟被人顶替了。”
“阿姝,魏家夫人和我说,先把喜事办了,冲冲霉头。”
我卧在她膝头,真假参半道:
“娘,姝儿不嫁人,一直陪着你好吗?”
“不行,你都及笄两年了。”
我娘抚着我的发,柔声道:
“你与延止是指腹为婚。”
她说,我及笄两年了。
可我才堪堪十五。
洛夫人或许忘了,或许故意忘了,我不是她早夭的女儿。
她女儿确实及笄两年了。
十几年来,洛家人从未忘记过她。
从我被抱入府中起,我便不再是我。
我用“洛姝”这个名字,换回无数的宠爱,甚至她的青梅竹马。
记得初见魏延止时,他疑惑地望着我,道:
“这不是姝儿妹妹,娘是不是弄错了?”
两家夫人皆笑了。
她们道:“她就是陪着你长大的洛姝。”
父母之意,岂是轻易违背的。
我伏在洛夫人膝头,泪一颗颗没入她的衣裙间,轻声道:
“娘,我嫁给延止吧。”
我娘笑着看我,透过我,她看得见另一个女孩早就结束但又得以延续的人生。
魏洛两家决定结亲。
魏延止的病逐渐好起来,身子一好,他便骂骂咧咧道:
“姓严的无耻又荒淫,一家子像蛆虫,早晚得死。”
我静静听着,不予置评。
我在丞相府那几年,岁月如朝露易枯。
严莛之从不是他口中蛆虫,他从一出场,就注定要抽走我心底的上上签。
即使魏延止年年送我珠钗,可我却知,他仅是我的魏兄长。
在魏家准备下聘礼那天,爹娘欢喜得不得了。
可正是那日,严家早一步,将贵重的聘礼抬入洛家。
严莛之朝我父亲作了一鞠,恭声道:
“晚辈有意求取洛姝,望洛大人成全。”
我父亲沉吟片刻,终是应允了。
7
但那夜,月色如霜,他却是一夜之间,青丝化作了白雪。
严家,官威赫赫,恶名远播,朝堂上下,谁人敢轻易拂其颜面?
我隐于珠帘之后,只见那身姿如松、风骨凛然的男人,求亲之时,竟也放低了姿态,令我几番恍惚。
忽地,忆起严明珠曾言:“我哥心悦于你,否则,他怎会饮你一碗汤?”
原来,情深似海,未必皆要诉诸于口。
洛严两家定亲之事,举朝皆知,沸沸扬扬。
魏延止却似疯了一般,翻越高墙,阻我于前:“为何?为何严家屡屡欺我?姝儿,你我心意相通,我带你私奔,远离这纷扰之地,可好?”
梨花纷飞,簌簌而落。
那棵梨树,正是我二人幼时亲手种下,如今已亭亭如盖。
我欲言又止,终是道:“延止,我……我心属他,我愿嫁与他为妻。”
他闻言,如遭雷击,踉跄几步,竟昏倒在地。
与严家结亲后,洛家如日中天,我父官运亨通,连升数级。
然,好景不长,新帝登基,朝堂风云变幻。
举朝重臣联名上奏,严丞相当年贪污腐败、叛国通敌、滥杀无辜之罪,一一被揭露。
一夜之间,严家罪状昭昭,人神共愤。
我父赫然在列,趁严家势微,退了我与严莛之的婚约。
严家上下,即将遭受五马分尸之酷刑。
唯有严莛之,因全家一块免死金牌,得以独活。
行刑之日,严莛之亲自动手,血刃全家几十余口,免其受那五马分尸之苦。
此事,后成茶余饭后之笑谈,众人皆道:“严家恶有恶报,子弑父,天理难容。”
然,于严莛之而言,那场灭族之灾,锥心蚀骨,岂是一句“恶有恶报”所能言尽?
那一年,群臣弹冠相庆,魏延止被人换考卷之事,亦沉冤得雪,入朝为官。
魏延止大病初愈,登门求娶,言辞温柔依旧:“无论姝儿曾心属何人,皆已成过往。若你愿意,此生,你便是我魏延止唯一的妻。”
我闻言,神情恍惚,心中五味杂陈。
魏延止将聘礼抬入洛家之时,沦为庶民的严莛之,在门前跪了三日,求我父相助。
他昔日何等高傲,那日尊严,却碎了一地。
后来,他进宫为宦,本以为会默默无闻。
谁知,这罪臣之子,竟比其父更巧舌如簧,短短四年,不仅成为宦官之首,更令皇帝成了其傀儡。
当初谋害严家之人,皆无好下场。
最后,只剩洛家,岌岌可危。
如今,他终于对洛家出手。
魏延止逛青楼,再不归家。
我踏入青楼寻他,耳畔仍回荡着魏老夫人的嘱咐:“阿姝,你莫让他再步他爹的后尘了。”
魏延止之父,死于花柳之病,此乃魏家之耻。
我推开门时,只见一漂亮妓子正在自渎,见到我,那妓子失声尖叫。
眼前香艳之景,让我当即掩门。
可想起魏老夫人的嘱托,我狠下心来,一脚踹开了门。
“魏延止,你给我出来!”我怒喝道。
万籁俱寂之中,一男人转过身来,依旧是身姿如松,脸庞俊朗如月。
唯有那双黑眸,狠辣阴冷,宛如寒冰,不像活人。
我再次看见了严莛之,不是那丞相之子,而是宫里人人畏惧的九千岁。
我呼吸一窒,连忙关上了门,心中惊涛骇浪。
……
我失魂落魄地找到魏延止,声音中带着几分央求:“你跟我回家,可好?”
魏延止黑眸中倒映出小小的我,宛如一汪死潭,毫无波澜。
他身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扬州瘦马,眼神懵懂无知。
那姑娘指着我,好奇地问道:“她是谁啊?长得好像……好像我啊。”
我与她,确有五分相似,但终究是不同的。
她眼中纯净如林间小鹿,除了魏延止,再也装不下其余人。
魏延止搂过她,温声道:“她啊,是我的结发妻子,但往后,便不是了……”
一封和离书,被递到我手中,纸上尚有干涸的点点泪痕。
这封和离书,竟写于四年前的新婚夜。
“洛姝,我认输。”他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成婚四年,我很少见到他笑,早就忘了他也曾是无忧无虑的少年郎,也曾有过灿烂的笑容。
如果岁月可回首,我一定不会与他在魏家门前种下那棵梨花树,让这一切悲剧有个开始的源头。
8
花开花落,岁月悠悠,然情事纷扰,终究结不了那期盼之果。
我手中紧握着和离书,那纸张已被我攥得发皱,似是我心中那团乱麻,难以理清。我缓缓推开门,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魏延止曾对我说过的话语:
“阿姝,我虽无力救你父母于水火,但能给你离开魏府的自由之身。”
“你我自幼相伴,是青梅竹马,更是你的至亲之人。”
“阿姝,你记住,魏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念及此,我忍不住在门后低低啜泣起来。这一世,我负了太多的人,而魏延止,便是那第一个被我辜负之人。
忆起离开青楼之前的那日,我命运多舛,又遇波折。
我竟遇见了严莛之,他身后小妾如云,熙熙攘攘,将我挤下了楼。我恰好滚落在他脚下,狼狈不堪。
休书散落一地,我抬头望他,却见他恍若未见,带着一群人,径直从我身上跨了过去。
那一刻,我心中明了,他应是恨我的。
当年,他被贬为庶民,我心中焦急,让丫鬟给他传话,说我愿意与他共度贫贱岁月。
谁知,那丫鬟竟将此事告诉了我爹。
我爹闻言,怒不可遏,当即一巴掌将我甩到地上,厉声道:“你一个乞儿,享着姝儿的东西,竟忘了自己的本分!”
我捂着脸,疼得泪眼模糊,心中却呐喊道:“可我,就不能做一次自己吗?”
因这事,我被关入祠堂,日夜反思。而后,父母做主,替我和魏延止重新立下了婚约。
木已成舟,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亦只能认命。
严莛之进宫当了太监那日,我心如刀割,仿佛心头被狠狠割了一刀。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在新婚夜推开魏延止,以表我心中的决绝与无奈。
直至严莛之的身影消失在青楼之中,我仍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走不出的梦魇。
一月后,我爹娘的案子依旧未了,他们仍要被处以斩刑。
当晚,我思来想去,又去了丞相府。这次,我花了些心思,从青楼学了些勾栏之技,欲以此博得丞相的同情与帮助。
事后,我依偎在他身旁,轻声哄道:“你能不能让我爹再活三个月……哪怕只是三个月……”
他闻言,勾起我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来,却并未作答。
……
洛家的案子,又被推到了三月后。
丫鬟将避子汤送到我面前时,我怒从心起,一把砸坏了药碗,药汁溅了满地。
日日权色交易,我深知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只会缓我爹娘的案子,却并不打算真正插手救人。而我要救人,就必须另寻他法。
色诱,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我心中暗自盘算,需得逼他一把。
老丞相一生风流,但子嗣稀薄。他有九个女儿,却只有一个病怏怏的儿子。如果我怀孕了,便可用腹中骨肉要挟他。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鱼死网破,他身败名裂,我玉石俱焚。
打定主意后,我再也不喝避子汤,夜夜等在丞相府外。偶尔他什么都不做的时候,我便使劲撩拨他,试图让他动心。
一个月后,我便有了反应,心中却并不急切。
我记得再过几日,宫中便有宴会,群臣会携家属赴宴。往日魏延止从来都是独自赴宴,这次,我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道:“求你带我入宫吧……”
他闻言,苦涩地笑着,那双洞察一切的眼中泛着淡淡的痛:“好……”
我们和离的事,并未公之于众。明面上,我还是他的夫人,是他身边的陪伴之人。
9
宴会上,烛火摇曳,香雾袅袅。
那小皇帝不知怎的,脑子竟似坏了一般,心智仿若七八岁孩童。
只见他眨巴着懵懂的双眼,老是朝着座下那男人问道:“亚父,丞相为何满脸心虚……这模样好生奇怪呐。”
丞相一听,神情瞬间惶恐起来,忙不迭地望向严莛之,那眼神里满是求救之意。
严莛之却是不紧不慢,端起那茶盏,轻抿一口,意味深长地开口道:“皇上,这夜太过漫长,丞相自是害怕,心中难安呐。”
一时间,宴会上暗流涌动,气氛压抑得紧。
众人皆噤若寒蝉,无人敢随意攀谈。
我胸中忽地泛起一阵酸意,许是这压抑的气氛作祟,竟忍不住吐了出来。
魏延之眉头紧锁,赶忙握住我的手,关切问道:“怎么?可是身子不适?”
我抬起那苍白的脸,恰在此时,看见首座之下那玄袍褐蟒的男人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中,杀意如寒芒般迸射而出。
我心底顿时一凉,暗自思忖:果然,他恨我恨得不得了。
好在,严莛之下一秒便挪开了目光。
旁边有夫人低声关切道:“莫不是怀了?头三月可得瞒着些,切莫走漏了风声。”
我闻言,只是笑得很淡,那笑容里藏着无尽的苦涩。
歌舞依旧升平,宴会渐渐步入高潮。
我悄然起身,走到丞相身后,附身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轻语道:“大人,我怀了你的孩子。”
“你救救我爹娘吧,若你不答应,我当着这满朝群臣的面,告诉他们,我在丞相府被你奸污,如今已然怀有身孕,看你如何收场。”
晚风凉飕飕地吹过,吹得人心里直发冷。
丞相气得浑身颤抖,惊疑不定地说道:“不可能,这孩子不是我的,你可别讹我,我岂会做这等事。”
无论我如何威逼利诱,这老家伙就是一口咬定,他早就生不出孩子了。
我心头骤然一慌,暗自思忖:若再这般闹下去,被人耻笑的怕是只有我魏家了。
正当我准备放弃之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我面前晃过。
小皇帝躲在我们身后,突然大声呼喊道:“朕听见了!”
“丞相把这位魏夫人弄怀孕了,还死不认账,真是可恶。”
“亚父,丞相这般行径,真是禽兽不如,我们得帮这位夫人评评理呐。”
群臣和女眷皆被这动静吸引过来,纷纷围拢过来。
不远处,严莛之抬起头,那眼神复杂至极,似乎被震惊得失去了反应。
我与丞相脸色皆十分难堪,如坐针毡。
但事已至此,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朝皇帝跪下,声泪俱下地说道:“陛下,三个月前丞相大摆宴席,我前去接夫君,却被丞相侮辱,后来他更是胁迫我天天与他交欢……求陛下为我做主啊。”
魏延止脸上血色顿时褪去,如纸一般苍白。
谁人都知晓,几月前,丞相办了场奢靡无比的宴席。
那一夜,我坐着轿子去相府接醉酒的魏延止,可他却推开我,将我扔在相府,我一时心灰意冷,这才生出勾引丞相以色谋事的想法。
这一席话,让群臣皆唏嘘不已。
皇帝端出皇帝的架子,命人道:“来人,把丞相拖出去斩了!朕最看不惯这种乱臣贼子了。”
皇帝虽智商不过稚子,但他终究是皇帝,违背天子之意,那便是抗旨不遵。
丞相错愕不已,在生死之间,他望向严莛之,急切说道:“皇上明鉴,那日,醉倒在我房中的是九千岁啊。”
严莛之危险地眯起眼,冷冷说道:“丞相是说,我这阉人有这个能力?竟能做出这等事?”
一时间,群臣皆不敢出声,这两人位高权重,稍有不慎便站错队了,谁也不敢轻易表态。
我跪在冰冷的地上,只觉得浑身都冷,一种被欺辱的羞耻感逐渐漫开,如潮水般将我淹没。
原来与我夜夜纠缠的是严莛之,而肚子里怀的也是严莛之的种。
可他却不肯认。
这事如今如脱缰野马一般,已经不仅仅是我与丞相之间的恩怨了。
丞相眼中锋利如刀,落在我身上,冷冷说道:“九千岁有没有这能力,这就得问魏夫人,她最清楚了……”
皇帝看向我,说道:“你说,到底发生什么,朕为你主持公道。”
那一刻,我预感到结局不妙,这群人怕是决定牺牲我了。
我正难堪间,有人冲过来将我护在怀里。
魏延止跪在皇帝面前,说道:“皇上,我夫人近日因家中父母获罪,精神受创,疯了,那日在丞相府房中的人是我……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
一字一句,清晰有力,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谁都知晓,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
妻子受辱却不敢伸张正义,无数奚落同情的目光落在魏延止身上,他可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魏延止紧紧抱着我,似是要给我力量。
严莛之双眼眯起,竟走下首座,朝魏延止狠厉一踹,魏延止顿时被踹出几尺之外。
这一脚的戾气,让我心底突然滋生出一股孤勇。
我暗自思忖:这是九千岁,不再是五年前的严莛之,他诬陷洛家,夜夜欺我,甚至伤害保护我的人,他凭什么如此嚣张?
我彻底疯了,爬到皇帝面前,大声喊道:“皇上,他根本不是太监!”
这一声,如惊雷般在宴会上炸开,一波掀起千层浪。
朝上本就有无数人恨宦官当道,可又捏不住严莛之的坏处。
如今,严莛之终于露出马脚。
众人纷纷声伐,要求验身的呼声此起彼伏。
严莛之反倒笑了,那笑容阴冷如蛇,说道:“我不是太监,那又如何?”
众人才惊觉。
宫门外传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声音,他……他……今夜反了。
严莛之一把搂过我的腰,将我甩到马上,冷冷说道:“你安分点。”
10
天边夜色如墨,渐渐染透了整片苍穹。
宫中乱箭如雨,火光冲天,映得夜空一片通红。严莛之挺身挡在我身前,扯着我踉跄前行,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
几支羽箭深深插入他的皮肉,鲜血顺着箭杆汩汩而下。
有那么一瞬,我鬼迷心窍,竟生出拔箭再刺入他心脏的荒唐念头……
他似有所感,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笑意。
严莛之将手中长剑递到我手上,声音低沉而决绝:
“你若是想杀我,便趁现在动手,否则,我还要去祸害其他人,包括你……”
他是乱臣贼子,是祸乱宫闱的九千岁,却也可能是未来坐拥天下的皇帝。
我手中的剑沉甸甸的,似有千斤之重。
我……
我……
我做不到。
最终,我扔下长剑,痛哭失声:
“严莛之,你能不能别再杀人了……”
他以前,从不杀人,从不欺负人的。
一双混着血的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他低声道: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父亲。
“他逼我亲手杀他,他说,只有恨意才能让我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洛姝,我身上肩负着严家的恨,我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说着,他开始一根根拔下身上的羽箭,眼神麻木,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血从他的伤口不断涌出,与黑夜融为一体。
严莛之无力地跪在我面前,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
“我身上流着严家的血,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从你当初喜欢我,无论我怎么掩藏本性,终会让你失望。
“果然,我与父亲没什么不同,注定要背负这千古罪名。”
我闻言,心中一阵酸涩。
只想告诉他,当初喜欢他,并非因为他不欺负我。
而是十岁那年,相府管家领着我去找五小姐,路过严家书房时,一眼便看见眉目俊朗如月的少年正在题字。
那几个行云流水的字是……
“海清河宴,时和岁丰,山河无恙。”
那一年,南方战乱不断,无数流民冻死在路上,可皇帝却坐视不管,群臣更是欺上瞒下。
自小,我便是南方的流民之一。
如果没有战乱,我爹娘尚在,我与姐弟们窝在乡间的小院里,虽无荣华富贵,却也是平安祥和的一生。
战乱动荡的年岁里,无数人像我一样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我大着胆子问管家:“那人是谁?”
管家说,那是严家大公子,今年刚中状元入朝为官,日后定是个和他爹一样的大官。
可我相信,他一定不会像他那个恶名昭昭的爹。
他一定会是个令人尊敬、心怀天下的大官。
四周火光肆虐,连风吹过的血腥味都淡了几分。
宫乱终于结束,严莛之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跪了许久。
我抱住他,轻声问道:
“严莛之,你与他终究不同,你记得入朝为官那年,最想做什么吗?”
那双暗淡的眼中忽而闪过一抹光芒。
他哽咽道:“海清河宴,时和岁丰,山河无恙。”
原来啊。
我一直没有看错过人。
我轻声问他:“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做一个有作为的皇帝?
“别让我们再像难民一样死在路上了。
“纵使恶名昭昭又如何,公道自在人心。”
风吹过,拂过他俊朗的眉梢。
他眼神瞬间清明,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
也许,严莛之突然想起,自己已经是个皇帝了。
他执过我的手,问道:“你与魏延止的和离书呢?”
我皱眉,问道:“干什么?”
他目光坚定,说道:“你与他和离,我娶你。”
11
宫变之后,风云骤变。
严莛之黄袍加身,终成九五之尊,然朝堂之上,群臣更迭未多。
洛家沉冤得雪,无罪释放之日,满门欢欣中藏着几分忐忑。
我父面带愧色,避而不见严莛之,私下里对我说道:
“为父过几日便欲辞官归隐,你且告知他,不必再来了。”
我闻言,面露难色,低声道:
“爹,他今日是特地下旨,言明过几日要迎我入宫的。”
爹娘闻言,皆是长叹一声。
“皆是命数啊,可惜了那魏延止。”
魏延止此人,温润如玉,实乃佳偶。
那扬州来的瘦马,出自江南水乡,性子温婉如水,只可惜,那张脸与我竟有五分相似。
我不禁暗自思量,不知他心中那份情愫,可曾放下?
得知我即将入宫,他面上依旧挂着柔和的笑意,轻声道:
“阿姝,你无需心怀愧疚,青梅竹马,本就是一段佳话。
“这世间之事,本就不能强求,更不能……勉强一生。”
我闻言,苦笑不已,终究是我耽误了他。
出府之时,严莛之的轿子已静候门外。
他一身明黄龙袍,威严中带着几分温柔,将我轻轻扯至身旁,问道:
“为何你爹不愿见我?在朝堂上见了就躲,下朝后更是如同地鼠一般。”
我暗自腹诽,总不能直言当年我爹将他逼入宫中为太监之事吧。
于是,我胡诌一通:
“我爹属鼠,胆子自然小些。
“你将他囚于牢中数月,他自然是怕得紧。”
严莛之闻言,微微点头,沉声道:
“此事,是我考虑不周。”
几日之后,他竟命人送来无数金银珠宝,以表赔礼之意。
我父惶恐不安,夜不能寐,整日里猜疑这是何种折磨之法。
我暗自好笑,却也不愿多言。
其实,我也觉得我爹当年行事过于鲁莽了。
时光荏苒,永泰十九年已至。
严莛之登基十九载,终是决定退位让贤。
新帝身姿挺拔,眉目间与严莛之当年有几分相似,俊朗如月。
他是太上皇的第一个皇子,登基那日,提笔挥毫,写下: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山河无恙。”
身后,一个十几岁的俏丽姑娘从背后捂住他的双眼,娇笑道:
“呆子,猜猜我是谁?”
“魏清璃,你莫要顽皮,放开我。”
那姑娘眉目间带着江南水乡的柔美,笑问道:
“你偷偷写些什么呢?”
皇帝闻言,瞬间卷起草书,耳尖悄然泛红,低声道:
“不过是严家祖训罢了。”
永泰十九年,皇帝有为,群臣辅佐。
十余年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山河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