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变,东北军关外驻军大部投降,到底是不是乌合之众?
发布时间:2025-10-27 22:11 浏览量:1
1931年9月18日夜,沈阳北大营的巡逻哨悄悄听见远处传来爆炸声,那一刻并没有人想到这声炮响会把辽沈大地推向更深的黑暗。若想判断当晚东北军关外驻军为何瓦解,得把时间稍稍拨回到1928年6月4日,皇姑屯爆炸刚刚夺走张作霖性命的时候。
张作霖遇袭身亡后,年仅28岁的张学良急速接班,车未停稳便得决定“存亡招法”。彼时的东北军约有22万人,一部分属于张氏嫡系,一部分源自奉天、吉林、黑龙江三省旧防军,还有相当数量的地方保安旅。军装统一、番号统一,但灵魂并不统一。
张学良最先做的,是把手里那支全旅皆新式装备的“铁岭骑兵旅”改编为独七旅,成为关内外交际的名片。装备格外亮眼:西门机枪、丹麦造麦德森轻机枪、意大利M1911步枪,连靴子都是美式的高筒。可是,这样的骨干力量仅仅两万人。
1930年5月,中原大战开打。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三方彻底撕破脸,南下北上刀光血影。张学良看到机会,也看到风险。他带着“和平调停”旗帜,把独八、独十五、独二十、独二十四四旅拉过山海关,编为第二军,又抽独十一、独十三、独十四、独十八、独二十九、独三十六旅组成第一军。十万人全部是辽宁籍精锐,关外顿时空出大口子。
有人曾问:为何只抽辽宁兵?答案其实不复杂。第一,吉林、黑龙江旅多杂牌,军费长期靠地方财政自筹,听调不听宣;第二,辽宁本是张家的大本营,兵心稍稳;第三,入关调停既要面子也要战斗力,弱旅带不出门。
同年秋,东北军在北平、保定、石家庄一线停颂鸣金,调停成功。蒋介石兑现诺言,把平津、察哈尔、河北守备交给张学良,东北军的势力范围一下子越过长城。然而风头还未捂热,石友三突然反水,华北再乱。张学良只好再次抽兵——这一次又是辽宁嫡系的独七、独四十六、独四十八旅,加起来六万余人,直插保定。
就这样,两轮大规模调兵让东三省实际留防部队骤降到不到九万人,而且兵分三类:一类是驻奉天省的少数嫡系主力,二类是吉林、黑龙江各省的混合旅,三类是当年扩编的边务保安团。人数虽有,但军令系统松散、武器配给参差,冬装、马料都靠地方自理。换句话说,火车皮贴“东北军”三字,却像一把散沙。
再提一下热河省。1929年,张作霖死后,蒋介石授意另设“特别省”,给汤玉麟当主席。汤氏立足张家口,一边向南京讨饷,一边跟日本商人谈皮毛生意,对张学良号令阳奉阴违。东北军内部笑称“热河省兵看膘不看章”,意指番号可以乱,但草料不能少。
这样一盘棋撑到1931年。9月18日夜,日军关东军独立守备队炮轰柳条湖,“柳条湖事件”不到两小时即升格为“沈阳事变”。这里必须纠正一项常见误读:当晚在沈阳城外能迅速列队的东北军不足一万二千人,其中独七旅占六千。其他吉林、黑龙江旅有的分散在锦州、辽阳,有的在吉林公主岭,离沈阳至少一夜火车。乱不是因为士兵胆小,而是兵力不在当场。
凌晨时分,南满铁路旅顺方向电话切断,北大营指挥部靠报话机和旗语艰难联络。张学良身在北平,隔着五百公里,先打电话给沈阳指挥长于芷山:“暂勿抵抗,与东京交涉。”后者只回一句:“遵命。”这一句“遵命”几乎锁死了驻军所有应变空间。
城市街角的日军装甲车缓慢推进,有哨兵举枪却被军官按下枪口。值星官低声骂道:“你想死吗?没命令不能开火!”对话只持续十一秒,却是数万关外将士的缩影:装备在手,火力不弱,人却成了没主意的木偶。于是,“不战而退”“举城奉迎”成了第二天各地报纸的头条。
吉林、黑龙江、热河投降速度更快。9月19日吉林市长臧式毅电告东京“愿为新政权效力”;9月20日,黑龙江省主席熙洽宣布“自治”;23日,洮辽镇守使张海鹏携部倒戈;同日,丁超、吉兴等镇守使跟进。仅四十五小时,日方几乎没费子弹便取得数座要城。别小看这四十五小时,足够关东军把四千吨辎重稳稳卸下安东港码头。
从战术面讲,东北军并非完全纸糊。柳条湖附近的独七旅营长谢荣增曾率两连边退边射,打爆日军两辆卡车后退出大青堆;旅部报损37人,这算是当夜帝国陆军伤亡最高点。但孤立无援的零星反击终究难挡整体崩溃。
讨论“乌合之众”之前,需要理解战力要素:意识形态、军纪、火力、指挥系统。东北军缺的是统一指挥和政治核心,不是火力。1929年军械局采购的捷克式轻机枪共2840挺,另有意大利“西北风”高射机枪72挺,比同期西北军还富。缺钱吗?不缺。缺人吗?也不缺。缺的是命令与信念。
命令层面,张学良信奉“国际裁决”幻想。早在1930年,他便向各旅长反复强调“东北对日须忍让,须求国际公理”。然而关东军的铁轨、炮火不会等待公理裁决。士兵听令不能反抗,旅长们听令不能自救,撤退便成唯一选择。
信念层面则更复杂。东三省军队名为“东北军”,却并非纯粹的新建军。吉林旧防军是原卫辅军改制,黑龙江旅多由地方绅商自筹。张作霖当年靠银元、烟土捆绑这群人,张学良接班后以“东北自治”“共谋富强”作招牌,双方关系近似合股公司。公司一旦遭遇“倒闭预期”,股东自然各寻出路。关东军许以官位饷银,投降不难理解。
这里要指出一个被忽视的细节:1931年9月19日凌晨3点,熙洽在哈尔滨召开紧急军政会议,17名军政长官中12人主张“归顺日本”,只有马佑宸、周光远两人提出“守松花江”。会议记录今存哈尔滨市档案馆,盖章清晰可见。这种“一面倒”的投降意向说明,东北军并非被敌人突袭至茫然,而是多年地方主义早已侵蚀骨髓。
不过,也不能把全部东北军一棍子打死。马占山部的抵抗便告诉世人,“乌合与否”常常只差一位统帅。1931年11月,马占山拒绝服从熙洽自治命令,以黑省代主席名义在齐齐哈尔誓师。那段寒冬松花江面薄冰未合,关东军3万余众沿江吞吐钢铁。马占山动员不过6000人,却靠着江面机枪掩护和急袭江桥的“奇着”遏制日军整整十天,硬把对方主力拖在江北。这支队伍的骨干绝大多数也是东北军旧部,可见设备、军装并不差,关键在敢不敢拼。
那么,关外大部投降到底是不是乌合之众?若以严格军事专业评价:①部队未经统一训练,武器装备参差——战术层面属松散;②人员忠诚度随饷随变——战略层面不稳;③上层无明确作战意图——指挥系统失能。三项同时缺位,确实能够被贴上“乌合”标签。但贴标签并非为了责骂士兵,而是为了看到“临战即溃”的深层逻辑:军队既是军事实体,更是政治产物。
还需提两位“汉奸将领”的悖论故事。臧式毅,张学良早年参谋,被视为少帅“智囊”。1931年投日后,保留故衣冠,爱用一本《孙子兵法》当书挡,标榜“用兵不必流血”。然而到1945年夏天,日本投降,臧式毅在长春匆忙弃职,化装坐卡车逃向北平,途中被自家旧兵认出险遭枪击。此例说明:没原则的合作,只能换来没底线的结局。
另一位汤玉麟更是戏剧。1933年热河沦陷前夕,张学良令其死守承德,他却数夜未眠,最后拉走金条、马匹南逃大名府。关东军事后评价汤玉麟:“可用之人,但无价值。”从一方诸侯到旁人弃子,仅用半年。汤的处境揭示一个事实:地方军阀的自我算计,永远覆盖不了日军钢轮的辗压。
东北失守后,剩余关内东北军成了漂泊队伍。1932年3月,这批人被改编为东北边防军第七、第八军,驻河北遵化、迁安一带。武器补给仰仗南京,军心却仍打着“东北复仇”旗号。当年冬天,第八军在古北口跟关东军再次遭遇,短短六小时白刃肉搏里伤亡二千,却守住隘口三天,给国联调查团留足了“双方仍在交战”的证据。无法说这群兵瞬间就脱胎换骨,更准确地描述应是:政治方针明确后,士气便迅速抬头。
把镜头再拉远一点,东北军的组织结构与张学良家族私人化管理模式脱不开干系。张氏父子重视枪杆,却忽视政治教育。1927年起,张学良提议“军人精神讲习会”,只进行过七期,每期不足两周,主题多是“忠帅、忠东北”。相较于国民革命军的“三民主义教育”,或红军的“士兵委员会”,东北军的政治动员可谓苍白。缺乏统一价值观,战场再多袍泽也难生死与共。
装备层面的优势,同样因为缺乏训练得不到发挥。据现存《辽宁省军需仓库清册》,1931年8月库存弹药合计近千万发,各型炮弹两万五千余发。为何九一八夜炮声寥寥?原因是炮膛锁被拆在仓库,弹药库钥匙上锁,官员离岗。这不是兵不血刃的勇敢,而是顽固的官僚惯性。
值得一提的是,东北军上尉以上多半受过日本士官学校或奉天讲武堂训练,讲武堂课程极讲究步兵班组配合、火力转移。但讲武堂学员回到本部后并未系统训练士兵,原因很简单:经费拨给旅部即可结案,下到营连便剩糊口钱,班长教练课不好落实。所谓“刀不磨要生锈,兵不练要生荒”是当时基层军官的无奈感叹。
总结看来,东北军关外驻军之所以在九一八事变中大部无抵抗而投降,并非单纯“怯战”,更是政治、指挥、训练三项缺位叠加。投降的军人本身未必就是懦夫,但在失去目标与纲纪的状况下,任何武装都会迅速崩溃。关东军的胜利不完全是军事层面,更是利用了东北军已然松散的政治生态。
抗战全面爆发后,东北军余部展现了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山西忻口、河北平型关、陕西榆林,均可以找到东北军“老七旅”的番号。设备比当年差了,却能连续对日正面作战,这足以说明:一支队伍的战力与其说靠枪,更关键在明确定向。九一八当夜溃不成军的士兵,三年后也能在长城脚下与敌短兵相接,这种落差本身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因此,把1931年关外驻军的一败涂地简单归因于“乌合之众”并不全面。若仅按战术素质评判,确有“兵散心散”问题;若看战略层面,还牵涉张学良的政治押注、地方主义的坐大、东北军制度弊病。兵无斗志、官无号令,合在一起才造就“举城投降”的速溃奇观。
话说到这,或许仍有人疑惑:如果九一八夜张学良下令抵抗,局面是否不同?历史无法假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装备、人数并非东北军最致命的缺陷,缺的是“一道封死逃路的命令”。有人形容战争像一场赌局,而九一八夜,赌桌上的筹码并非全部押在抵抗,日本人正是看穿了这一点。
接下来,大量东北军旧部流入伪满军政体系,成为“新京”与“安东”的基层干部。帝国主义扶持这些人,既为了快速稳定治安,也为了展示“满蒙独立”的幻象。然而离开故土、背上“汉奸”名号,他们的命运多半悲凉:镇守使于芷山1945年被苏军押解西伯利亚,病死劳改;张海鹏1949年于天津被捕,1954年刑场了结。几乎每一个投敌者都在战后遭到清算,这说明:没有信仰的投降,往往连自保都做不到。
总的看,东北军关外驻军在九一八事变中表现可谓“全面失范”。他们不完全是“乌合之众”,却的确在那一刻展现了乌合特征:缺乏统一意志、缺乏明确指挥、缺乏真正规整。日军不仅击碎一支军队,更戳穿了地方军阀体系的空壳。兵败东北,既是日本侵略的必然结果,也是旧式军阀体制自我瓦解的必然结局。
从残军到鏖战:漂泊中的东北军再起
1931年底,七万余关内东北军被并入“东北边防军”,驻扎长城、山海关一线。很多士兵穿着旧式呢子大衣补丁连片,心头念的却是“复兴东北”。1933年长城抗战爆发,第七军在古北口、喜峰口的多线肉搏成了全亚洲关注的焦点。那次战斗里,独七旅第三团抢占喜峰口壁立山脊,三连长郑贵卿用马刀砍断日军军旗的旗杆,此举激励军心,硬生生顶住两天半,让关内主力完成侧翼防御。古北口的炮火一度震裂长城城砖,东北军官佐忍着零下二十度风雪与敌对射,数量处于绝对劣势却保持队形未乱,这是他们首次在公开战报中赢得“死战不退”评价。
九一八后两年,东北军陆续调整番号:独七旅改编为六十七军一三二师,驻陕甘宁交界;独八旅并人一三四师,驻晋南;独二十旅扩建为一三九师,奔赴山西忻口。1937年“七七事变”后,这几支部队分别参加娘子关、太原会战和徐州会战,在正面战场均列于“坚守”序列,弹药消耗达到平均每人六百发。短短六年间,同一批士兵从“无令能逃”到“纵死不退”,背后是国府统一指挥与抗日共识的强力驱动。
1940年冬,六十七军在河南信阳翻山越岭赶赴皖南支援第九战区,途中遭日机轮番轰炸。军长刘多荃当着全军宣誓:“咱不是乌合之众,是在刀口上打进打出的东北兵!”士兵齐声应道:“打回家园!”这一幕被《大公报》记者记录,标题写成《颠沛而不屈的东北军》。媒体的聚光灯下,昔日被讥作“少帅家丁”的步兵已蜕变为抗战劲旅。
客观而言,经过关内再造的东北军并未全部质变。经费短缺、兵员补充不足依然困扰他们。可是在国家战争形势与明确战略目标的推动下,缺陷被组织纪律与民族意志填补,部队展现出超出单纯装备水平的战斗效能。这样一支队伍与九一八当夜仓皇撤城的军人处于同一根源,却因不同政治土壤结成两种截然相反的果实。若要真正评判乌合与否,唯有放在制度、指挥、目标三位一体的框架里,方能得出公允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