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聚餐我要接女儿提前走,刚到家接到派出所电话:你的战友出事
发布时间:2025-11-12 22:35 浏览量:1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如有雷同实属巧合,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十二月末的县城,北风像一把生了锈的锉刀,刮在人脸上又干又疼。街上的杨树叶子早就掉光了,光秃秃的枝丫指向灰蒙蒙的天,显出几分萧索。然而,“老地方饭店”的二楼包间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
这是一场迟到了十二年的聚会。
褪下军装十二年,当年在一个班里睡上下铺、在训练场上一起滚得满身泥的兄弟们,如今都已是奔四的年纪。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了不同的痕迹,有的添了风霜,有的长了肚腩,唯独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在推杯换盏间,又活了过来。
李志强坐在靠门的位置,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夹克,里面是干净的毛衣,看起来比其他人要齐整一些。他话不多,总是带着点笑,听着战友们吹牛。
坐在主位的是王大山,他嗓门最大,脖子也最粗,一笑起来,满脸的横肉都挤在一起。他在县城里包点小工程,常年跟工地的沙子水泥打交道,皮肤被晒得黝黑,手掌像砂纸一样粗糙。此刻,他正举着一个白瓷酒杯,杯里的高度白酒满得快要溢出来。
“来!兄弟们!”王大山的嗓门震得桌上的盘子都在嗡嗡响,“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今天能凑齐咱们五个,不容易!别的不说,先走一个!”
“走一个!”
赵铁军、刘波、孙磊也跟着举起杯。赵铁军人如其名,沉默得像块铁,只顾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在他瘦削的脸庞前。刘波是个瘦猴,嘴最贫,在镇上开了个小卖部,最会活跃气氛。孙磊算是几个人里混得最好的,在市里一家单位上班,穿着打扮都透着一股“城里人”的讲究,但他一坐到这张桌子上,就又变回了那个会抢馒头的毛头小子。
五个杯子重重地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李志强仰起脖子,一杯酒就见了底,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
“痛快!”王大山把空杯往桌上一顿,抓起酒瓶给李志强满上,“老李,你这几年在厂里当保安,身子骨没落下啊,酒量还是这么扎实!”
刘波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那可不,咱们老李可是‘女儿奴’,每天接送闺女风雨无阻,身体能不好吗?”
一桌人都笑了起来。李志强也跟着笑,脸颊微微泛红,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被调侃得不好意思。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烧得油亮的红烧肉放进嘴里,肉炖得很烂,入口即化。
饭店的包间不大,墙纸有些发黄,角落里甚至能看到一片陈旧的霉渍。桌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塑料桌布,已经被溅上了不少油点子。菜是县城里最常见的家常菜,分量给得足,一大盘辣子鸡,红彤彤的辣椒堆得像座小山,一大盆酸菜鱼,白嫩的鱼片上飘着几点翠绿的葱花。
“还记得不?新兵连那会儿,咱们偷摸去炊事班偷馒头。”刘波喝得满面红光,指着桌上的馒头片,“就为了这玩意儿,被班长罚跑了二十圈,回来腿都快断了。”
赵铁军吐出一口烟,难得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是你小子嘴馋,拉着我们一起。”
“嘿,你赵铁军没吃?你吃得比谁都香!”刘波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王大山一拍桌子,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说那些干啥!都过去了!来,喝酒!今天谁也别想跑,不把这两瓶酒干完,谁都不准走!”
孙磊笑着劝道:“大山,悠着点,大家明天都还要上班过日子呢。”
“过什么日子!”王大山眼睛一瞪,“兄弟们十二年没见,今天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喝!老李,你说是不是!”
李志强笑着点点头,又端起了酒杯。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包间里的灯光显得愈发温暖。他们聊着过去在部队里的糗事,聊着现在的生活。谁家的孩子上学了,谁家里的老人身体不好,谁的工作又遇到了什么麻烦。
十二年的光阴,像这杯中的酒,初入口时辛辣,咽下去之后,却只剩下满腔的热乎气。李志强看着眼前这几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他们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像极了地图上的褶皱,每一道都标记着生活的轨迹。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天,他们一群人光着膀子,坐在营房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天边的晚霞,憧憬着未来的模样。
酒瓶见了底,王大山又喊服务员上酒。一瓶,又一瓶。桌上的话也开始变得杂乱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夹杂着粗话和无所顾忌的大笑。赵铁军的烟一根接一根,脚下的烟头已经踩了一地。刘波开始搂着孙磊的脖子,说着胡话。王大山的脸,红得像桌上的辣子鸡。
只有李志强,喝得虽然不少,眼神却还保持着几分清明。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老旧的电子表。四点半了。
电子表上黑色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16:30”。李志强放下手腕,又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茶水苦涩,正好解了些酒意。
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夹克。
这个动作在吵嚷的包间里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干啥去啊,老李?”刘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只手搭在李志强的肩膀上,“厕所出门左拐,我带你去?”
王大山把酒瓶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闷响。他眯着一双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睛,盯着李志强:“老李,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说好的不醉不归,这才哪到哪?”
“就是!”刘波跟着起哄,“这才喝了多少,你就要溜?是不是嫂子在家查岗了?怕老婆了吧,老李!”
桌上又是一阵哄笑。
李志强脸上还是那副憨厚的笑容,他拍了拍刘波搭在他肩上的手,解释道:“不是,我得去接我女儿放学了。五点钟放学,从这儿过去,时间差不多。”
“女儿?”王大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多大点事儿!打个电话让你嫂子去接一下不就完了!来来来,坐下,把这杯喝了!”他说着,就抓起酒瓶,又要给李志强的空杯里倒酒。
李志强伸出手,挡住了瓶口。他的动作很轻,却很坚定。
“不行,答应了妞妞的,每天都去接她。”李志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但眼神里有一种不容置喙的认真,“你们接着喝,账我已经到前台结过了,算我的。”
孙磊站起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山,老李家里的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媳妇身体不好,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老李多上点心是应该的。老李,你先走吧,路上骑车慢点。”
王大山听了,动作停住了,嘴里却还是嘟囔着:“一个大老爷们,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李志强也不生气,他穿上夹克,拉好拉链,然后端起桌上那杯刚被王大山倒满的酒。酒液在灯光下晃动,清澈又凛冽。
“这杯,我干了。你们几个,也少喝点。”他说完,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白酒顺着喉咙滑下去,像一条火线,从胸口一直烧到胃里。
他放下酒杯,对着众人摆了摆手:“我走了啊。”
“滚吧滚吧,‘女儿奴’!”刘波笑着骂道。
“路上慢点!”赵铁军掐灭了烟头,嘱咐了一句。
王大山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复杂。
李志强拉开包间的门,外面的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吹散了满身的酒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包间里,兄弟们的身影在蒸腾的热气和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笑了笑,带上了门。
门“咔嗒”一声关上,将两个世界彻底隔开。
02
楼下的饭店大堂里,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后嗑瓜子。看到李志强下来,她抬起头:“李哥,走了啊?你那几个朋友可真能喝。”
“是啊,好久没见了。”李志强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过去。
“不抽不抽,我戒了。”老板娘摆摆手,“你骑车可得小心点,喝了不少吧?”
“没事,就几杯。”李志强把烟收回去,转身走出了饭店。
冷风迎面扑来,他打了个哆嗦,酒意似乎清醒了不少。他走到街角,跨上自己那辆半旧的电动车。车是几年前买的,车身上有些地方的漆都掉了,露出底下灰色的底色。他拧动钥匙,车子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声,汇入了街道傍晚时分的车流里。
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他停下车,进去买了一小块女儿最爱吃的千层糕。卖糕点的阿姨认识他,麻利地给他装好,笑着说:“又去接妞妞啊?”
“是啊。”李志强付了钱,把用塑料袋装着的千层糕小心地放进车座底下。
小学的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的家长。电动车、三轮车、小轿车停了一片,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空气中充满了焦急而又期盼的气氛。李志强把车停在老位置,一棵大槐树下。他下了车,靠在树干上,静静地等着。
五点整,下课的铃声准时响起,像是冲锋的号角。紧接着,校门“吱呀”一声打开,穿着各色校服的孩子们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李志强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很快,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小的身影。他的女儿李思月,扎着两个羊角辫,背着一个粉红色的书包,书包上还挂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兔子挂件。
“妞妞!”他喊了一声。
女孩听到了声音,抬起头,在人群中看到了他。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两颗黑葡萄。她迈开小腿,穿过人群,朝他跑了过来。
“爸爸!”
李志强蹲下身,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小小的身体。女儿的头发上,有一股阳光和洗发水的味道。
他把女儿抱起来,让她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上,又从车座下拿出那块千层糕。
“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哇!千层糕!”女孩高兴地欢呼起来。
李志强帮她把书包放好,又叮嘱了一句:“坐稳了,抓紧爸爸的衣服。”
“知道啦!”
电动车再次启动,汇入回家的车流。夕阳的余晖把父女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洒在冰冷的柏油马路上。
他们住的老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堆着些杂物,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李志强家在四楼。他停好电动车,一手拎着女儿的书包,一手牵着女儿,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女儿的脚步声和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一轻一重,很有节奏。
“爸爸,今天王大山叔叔他们都来了吗?”女儿仰着头问他。
“嗯,都来了。”
“你没有喝酒吧?老师说,喝酒不能骑车。”
“爸爸没多喝。”李志强笑着捏了捏她的小手。
到了四楼,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门开了,屋里没有开灯,有些昏暗,但是能闻到一股熟悉的、家的味道。妻子应该还在厨房里忙碌。
“我回来啦!”女儿甩开他的手,像只小鸟一样冲了进去。
李志强跟在后面,把书包放在门口的柜子上,换了鞋。他刚直起腰,口袋里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铃声是那种最原始的、单调的“嘀嘀”声,在这安静的时刻,显得格外刺耳。
他掏出手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皱了皱眉,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个冷静而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的男声。
“请问是李志强吗?”
“我是,你哪位?”李志强的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这里是城关派出所。”对方的声音顿了顿,背景里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对讲机的声音,显得乱糟糟的,“你的几个战友,王大山、赵铁军他们,是不是跟你一起吃饭了?”
李志强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派出所?王大山?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是……是的,我们下午在一起吃饭。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严峻起来:“你先别急。他们刚刚在城东的‘宏发建材’跟人打起来了。对方老板叫陈宏发,伤得很重,流了很多血,人刚被救护车拉走,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什么?”李志强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打架?重伤?抢救?这些词汇像一把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明明一个小时前才和他们分开,那时候他们还在推杯换盏,还在吹牛打屁。
“……现场一片狼藉,桌子椅子都砸烂了。你那几个战友现在都在我们所里。”电话那头的民警继续说道,“我们了解情况的时候,他们提到了你,说你提前走了。你最好马上过来一趟,配合我们做个笔录,了解一下情况。”
李志强的喉咙发干,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嘈杂声,有人在大声喊叫,有女人的哭声,还有对讲机里断断续续的指令。那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搅得他头晕目眩。
“喂?李志强?你在听吗?”
“……在。”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那就尽快过来。城关派出所,你知道地方吧?”
“知道。”
电话挂断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厨房里传来妻子切菜的“笃笃”声,和女儿看动画片的吵闹声。可李志强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他手一松,手机从掌心滑落,“啪”的一声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爸爸,你怎么了?”女儿从客厅里探出小脑袋,嘴里还含着一块千层糕,口齿不清地问。
李志强没有回答。他缓缓地蹲下身,捡起手机,屏幕已经摔裂了,像一张破碎的蛛网。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民警那几句话在反复回响:你的战友出大事了!重伤!抢救!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刚刚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夹克,又匆匆往身上套。
“志强,怎么了?刚回来又要出去?”妻子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他慌张的样子,关切地问。
李志强没有看她,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的空气中,嘴里只是喃喃地说:“大山……大山他们出事了。”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身后传来妻子和女儿惊慌的呼喊声,但他已经听不见了。楼道里那盏忽明忽暗的声控灯,被他沉重而又急促的脚步声震得亮了起来,照着他冲下楼梯的、仓皇的背影。
李志强几乎是把电动车当成了摩托车来开。晚高峰的车流像凝固的河流,他骑着车在车缝里钻来钻去,好几次都险些和人撞上,引来一片咒骂声。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可他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十几分钟的路程,他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就赶到了。城关派出所门口的警灯一闪一闪的,红蓝两色的光芒映在他煞白的脸上。他把车往路边一扔,也顾不上锁,就冲了进去。
03
派出所的接警大厅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个穿着制服的民警来回走动,表情严肃。角落的长椅上坐着几个人,正是王大山、赵铁军、刘波和孙磊。
他们四个人的样子,比在饭店里时要狼狈得多。王大山的衣服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脸上青了一块,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刘波的眼镜不见了,脸上有一道明显的抓痕,他垂着头,双手插在头发里。孙磊的白衬衫上沾了些泥土,显得灰头土脸。只有赵铁军,还是那副沉默的样子,但他坐得笔直,紧紧抿着嘴,脸上的线条像石头一样僵硬。
他们面前的小桌上放着几个一次性水杯,但谁也没有碰。
李志强走过去,他的脚步声让四个人同时抬起了头。
“老李……”刘波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一看到李志强,眼圈就红了。
王大山猛地站起来,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民警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李志强一番:“你就是李志强?”
“是,警察同志。”李志强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离开他的战友们,“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跟我来做个笔录。”民警指了指旁边的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另一个民警负责记录。李志强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手心全是冷汗。
“姓名,年龄,职业。”
“李志强,三十八岁,保安。”
“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和王大山、赵铁军、刘波、孙磊四个人在‘老地方饭店’吃饭?”
“是。”
“你们喝了多少酒?”
“喝了两瓶白酒,还有几瓶啤酒。”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四点半左右。”
民警一边问,一边在电脑上敲打着。键盘的“噼啪”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你离开的时候,他们四个人的状态怎么样?”
“都喝了不少,特别是王大山,情绪有点激动。”李志强如实回答。
“他们有没有提起要去‘宏发建材’找一个叫陈宏发的人?”
李志强摇了摇头:“没有。吃饭的时候,没听他们说起过这个人。”
民警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抬起头看着他:“你再仔细想想。”
李志强努力地回想,饭桌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他想起了王大山抱怨生意不好做,想起了孙磊说现在的人信誉差。可是,他确实没有听到“陈宏发”或者“宏发建材”这几个字。
“警察同志,我确实没听到。到底……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李志强忍不住问道。
民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显示器转向他。屏幕上是几张现场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家建材店的办公室,里面一片狼藉。办公桌被掀翻在地,文件、电脑、茶杯碎了一地。地上有大片深色的痕迹,像是泼洒的墨水,但李志强知道,那是血。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根据我们初步了解,”民警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王大山之前给陈宏发的工地供应过一批材料,工程结束了,陈宏发还欠着王大山八万块钱的材料款,拖了快半年了。今天你们喝完酒,王大山就带着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宏发建材’要账。”
李志强怔住了。要账?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到了之后,双方没说几句就吵了起来。陈宏发态度很恶劣,说没钱,还骂他们是当兵的粗人,脑子不好使。”民警继续说,“王大山他们本来就喝了酒,一听这话就火了,双方就推搡起来。结果陈宏发一个电话,从店后面叫出来了十几个人,手里都拿着钢管和木棍。”
李志强的心沉了下去。四个人,对十几个拿着家伙的。
“然后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然后就打起来了。你这几个战友,确实能打。”民警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 chùa 的复杂情绪,“对方十几个人,硬是没占到便宜,还有好几个被打趴下了。但是在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抄起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砸在了陈宏发的头上。他当场就倒下了。”
水晶烟灰缸……砸在了头上……
李志强闭上了眼睛。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画面,混乱的办公室,叫骂声,棍棒挥舞的声音,还有最后,那沉重的一击。
“现在陈宏发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医生说,颅内出血,情况很危险。如果人……救不回来,那就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如果救回来了,鉴定是重伤,那也是故意伤害罪,要判好几年。”
“是谁……是谁砸的?”李志强艰难地问。
民警摇了摇头:“他们四个都说不是自己干的,现场太乱,也没有监控。但是,他们四个人是一起去的,属于共同犯罪。不管是谁动的手,四个人都有责任。”
李志强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想起了王大山那张涨红的脸,想起了赵铁军沉默的倔强,想起了刘波故作轻松的玩笑,想起了孙磊温和的劝解。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的人,王大山的孩子刚上初中,刘波的媳妇正怀着二胎……如果真的判个几年,那他们的家,就全毁了。
做完笔录从办公室出来,李志强看到王大山的妻子也赶来了。她是个身材瘦小的女人,此刻正抓着王大山的手臂,一边哭一边捶打他:“王大山!你个天杀的!你让我跟孩子以后怎么过啊!你逞什么能啊你!”
王大山低着头,这个在酒桌上豪气干云的汉子,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任由妻子打骂,一言不发。
李志强走过去,看着这令人心碎的一幕,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他走到赵铁军身边,蹲了下来。
“老赵。”
赵铁军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了他一根烟。
李志强接过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咳嗽起来,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看着烟头那一点猩红的火光,在压抑的大厅里明明灭灭,就像他们此刻悬而未决的命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派出所大厅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王大山的妻子哭累了,靠在墙角小声地抽泣。刘波的家人也打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强作镇定,说只是小事,让家里人别担心,可挂了电话,他把脸埋在手掌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孙磊则不停地打着电话,似乎在联系什么人,但他每一次放下电话,脸上的表情就更难看一分。
他们都被暂时扣留了,手机也上交了。李志强成了他们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窗口。他跑前跑后,给他们买水,买面包,但没人有心思吃喝。
凌晨一点多,一个民警从外面匆匆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情。他径直走到负责这案子的张警官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张警官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抬起头,目光在王大山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李志强身上。
“医院那边来消息了。”张警官的声音很沉。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大山的妻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陈宏发……脱离生命危险了。”
大厅里响起一片长长的、如释重负的呼气声。王大山的妻子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被李志强一把扶住。
然而,张警官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但是,事情有点奇怪。”张警官的表情充满了困惑,“陈宏发醒过来以后,录了第一份口供。他说……他头上的伤,跟王大山他们没关系。”
“没关系?”李志强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是王大山他们找他要账,双方确实起了争执,但是并没有动手。后来王大山他们走了,他自己气不过,在办公室里发脾气,不小心脚下滑了一下,后脑勺正好磕在了桌角上,才受的伤。”
这个说法,荒谬得近乎可笑。
在场的人,包括几个民警,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十几个人打群架,打得头破血流,现场一片狼藉,结果主犯的重伤,居然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这……这不可能!”刘波激动地站了起来,“他撒谎!他办公室里那么多人,都看着我们打起来的!警察同志,你们不能信他啊!”
张警官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坐下!现在是他说你们没打他,你还非要承认自己打人了?”
刘波一下子噎住了,悻悻地坐了回去。
04
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困惑之中。陈宏发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明明是受害者,只要他一口咬定是王大山他们打的,王大山他们几个一个都跑不掉。可他偏偏改了口,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完全不合常理。
“他的家人呢?他家里人也这么说?”孙磊比较冷静,问到了关键。
“他老婆开始还哭天喊地,说要让你们牢底坐穿。但陈宏发醒来后,把他老婆单独叫到病房里说了几句话,他老婆出来后,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也坚持说是陈宏发自己摔的。”张警官的语气里也满是费解,“我们问了当时在场的那些打手,那帮人也都改了口,一个个都说没看清,不知道老板怎么就倒下了。”
整个事件,突然变得扑朔迷离。
明明是板上钉钉的故意伤害案,现在却因为受害人的突然改口,变成了一桩悬案。没有了受害人的指控,甚至连斗殴的性质都很难认定了。
李志强看着低头不语的王大山,又看了看旁边同样一脸茫然的赵铁军和刘波。他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陈宏发说的那么简单。那个被拖欠了八万块钱都耍赖不给的陈老板,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宽宏大量”?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人放弃追究别人把他打进抢救室的责任,甚至不惜用一个拙劣的谎言来为对方开脱?
这个问题像一团迷雾,笼罩在派出所压抑的空气里,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李志强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他隐隐觉得,这件事的背后,藏着一个比打架斗殴本身更深、更复杂的东西。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意外的转机,或许并不是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始。
虽然陈宏发改了口,但案子并没有立刻了结。斗殴是事实,造成的社会影响也很坏。王大山他们四个,在派出所被教育、盘问了整整一夜。
李志强也陪着他们,一夜没合眼。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妻子在电话那头焦急万分,他只是简单地安慰了几句,说事情快解决了,让她别担心。
天快亮的时候,事情终于有了结果。由于受害方不再追究,并且主动揽下责任,故意伤害的罪名自然不成立。最后,这起事件被定性为“寻衅滋事,聚众斗殴”,但情节轻微。王大山作为主要组织者,被处以行政拘留十五天,罚款一千元。赵铁军、刘波和孙磊,则是被严厉批评教育,并各自罚款五百元。
当张警官宣布这个结果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王大山还要被拘留,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跟可能面临的几年牢狱之灾相比,这简直不值一提。
王大山被带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李志强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志强帮着赵铁军他们办完了手续,交了罚款,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冬日的太阳升了起来,金色的光芒穿透薄雾,照在身上,却没有带来多少暖意。
四个人走出派出所的大门,站在清晨冰冷的空气里,相顾无言。一夜未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后怕。
“走吧,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李志强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们没有回家,而是拐进了附近一条小巷。巷子里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兰州拉面馆,店面不大,但热气腾腾。
四个人找了个角落坐下,都要了大碗的牛肉面。面很快就上来了,翠绿的香菜和蒜苗,红亮的辣油,漂在清澈的汤上,香气扑鼻。
几个人都饿坏了,埋着头,大口地吃着面,只听见“吸溜吸溜”的声音。一碗热面下肚,冰冷的身体和胃才仿佛活了过来。
“老李,”刘波放下筷子,眼圈还是红的,“这次……谢谢你了。”
李志强摇摇头:“说这些干什么。”
孙磊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推到桌子中间:“这里面有十万块钱。大山的罚款我来交,剩下的,看看陈宏发那边需不需要补偿一下。另外,这件事,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我昨晚托市里的一个朋友打听了一下。”孙磊缓缓说道,“那个陈宏发,不是什么善茬,但他爹,叫陈敬山,是个大人物。不是官,也不是什么富豪,而是……一个真正的老兵。”
“老兵?”赵铁军皱起了眉。
“对。”孙磊点了点头,“参加过南疆反击战,腿上现在还有一块弹片没取出来。老爷子为人极其正直,脾气也火爆,在他们那一带有很高的威望。陈宏发最怕的就是他爹。”
孙磊继续说:“陈宏发被打进医院,他家里人本来是要闹翻天的。但是不知道谁把这件事捅到了陈敬山老爷子那里,还把大山被拖欠工程款的前因后果都说了。老爷子听完,直接从家里冲到了医院,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他老婆一巴掌,然后指着病床上的陈宏发骂,说我们陈家没有欠钱不还、还找人打债主的孬种!更没有对保家卫国的兵下黑手的畜生!”
面馆里很安静,只有老板在后厨剁肉的声音。
“据说,老爷子直接发话,欠王大山的钱,一分不少,双倍还!医药费他自己家出,谁敢报警追究,他就打断谁的腿。陈宏发就是被他爹逼着改的口供。”
听完孙磊的话,几个人都沉默了。他们谁也没想到,事情的转机,竟然是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前辈。那位叫陈敬山的老人,用他那个年代的方式,维护了一种超越金钱和法律的、属于军人的尊严和道义。
“唉……”刘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丢人啊。咱们给老前辈丢人了。”
赵铁军一直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却发现已经空了。他把空烟盒在手里捏成一团,扔进了桌下的垃圾桶。
“老李,”他抬起头,看着李志强,声音沙哑,“幸亏你昨天提前走了。”
李志强看着他,摇了摇头:“如果我没走,我也会跟你们一起去。”
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他在酒桌上听说了王大山的事,以他的性子,他不会坐视不管。或许他会劝大家冷静,但他最终还是会站到兄弟的身边。他们是一个集体里出来的,荣辱与共。
“这事儿,都怪我。”一直沉默的赵铁军突然开口,他看着众人,“大山说要去要账的时候,我应该拦着他的。喝了酒,脑子一热,就忘了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了。我们不再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了,我们有老婆,有孩子,有家了。”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是啊,他们不再是那个可以为了义气就赤手空拳去拼命的年纪了。冲动的代价,他们差一点就承受不起。
李志强站起身,走到柜台,付了四碗面的钱。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
他拧开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给赵铁军、刘波和孙磊也倒上。
“别说这些了。”李志强端起那个盛着清水的玻璃杯,“都过去了。等大山出来,我们再聚。到时候,谁也别喝酒了,就喝茶。”
赵铁军、刘波和孙磊看着他,也默默地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
四个杯子,在面馆昏黄的灯光下,轻轻地碰在了一起。没有清脆的响声,只有一声沉闷的“嗒”。
那声音,像是对过去的告别,也像是对未来的承诺。
他们喝完杯子里的水,站起身,一起走出了面馆。外面的阳光已经很亮了,照在街道上,照在行人的脸上,也照在他们四个历经沧桑却依然挺直的脊梁上。生活还要继续,只是从今天起,他们肩上的责任,又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