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尸人 第284章
发布时间:2025-06-04 11:28 浏览量:3
曾经,李追远也想遵守他们制定的规矩,毕竟敌强我弱。
一开始,少年的确是将三根香当作一场坎坷考验,一门心思地见招拆招,可当第二位第三位也降临下来,迫使己方不得不付出全损代价应战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没道理只允许你在那里一次次突破规则,而我,却得闷头受着。
不就是玩规则么。
那本《走江行为规范》,就是少年走江以来与天道斗智斗勇的产物。
有些东西,不是谁活得久谁就能理解得更深入、掌握得更透彻,若是如此,那江水也不会早早地对少年进行针对。
既然决定报复,那这报复必然得体现出来。
和赵毅所想的一样,李追远也想看见血流成河,那一张张被销成空白页的户口本,体现的不是少年的偏执,而是一种冰冷习惯。
是李追远让阴萌准备祭祀的,祭品就是墓主人,但李追远并不觉得大帝真的会降临做些什么。
真要想做,大帝不用等到现在。
自己前往丰都的这一浪,都是大帝主动推动的,其手下这些人的行为,大帝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了,却没阻止,更是连干预的意思都没有,因此,就算将大帝成功激出来,也无法实现你想要的那种直接目的。
但间接目的,却可以达到。
先前在墓主人的意识中,李追远传授了墓主人一道术法。
得益于当时状态下,墓主人处于李追远黑皮书秘术的掌控中,李追远可以将自己的意志轻易施加于其身,教学效率非常之高;再
加上慕主人本身的极高天赋和过去一次次被阴差上身的丰富经验。他学得很快。
可饶是如此,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一整套《地藏王菩萨经》给学会吃透。
慕主人学会的,是该经第一卷的第二篇。
大部分这类传承经文,第一卷第一篇都是对神祇的世界观介绍,属于可跳过阶段,第二篇,则是对神祇的呼唤与祷告。
现实中,大部分庙宇里,信众面对神像,先磕头再祈福,其实都是这第二篇的广义延伸。
想用这一术法感应到神祇,难度很大,且论人,就比如年少的林书友就能早早地感应到阴神,因此被誉为官将首一脉的天才。
墓主人生前的天资暂且不论,光是其现在,身体内存在着三尊那样的存在,在这一基础上,施展第二篇呼唤,一定程度上来说,相当于借用那三位的名义,向地藏王菩萨发出讯息。
如若菩萨不是全知全能、宿命洞察的话……那么在感应到这种祷告时,菩萨应该也是震惊的。
至此,李追远仍不觉得保险,毕竟那三位拥有短时间内隔绝天道目光的能力,那也就必然有隔绝那种存在的本领。
故而,李追远才让阴萌进行祭祀,若是大帝降临直接行惩戒之举,那皆大欢喜,事情到此也能告一段落,李追远也认可这一结果,如若不然,那就等同请大帝现身,为接下来的饺子,提供这碗醋。
昔日,大帝震怒之下,法旨发出,那个隐匿家族即灰飞烟灭,江湖上的顶尖势力都察觉到了这一动静,柳奶奶甚至比李追远这个当事人更早就知道了事件后续。
真君庙里,李追远感应到过地藏王菩萨的目光,那时少年就清楚,菩萨可以一眼看穿自己背后所站着的代表传承的大帝虚影。
这种强大存在,彼此在意对方的举动,几乎是一种本能,尤其是地藏王菩萨和酆都大帝,祂们之间不仅是教法隔阂,更兼有阴间
话语权之争。
当大帝的目光,堂而皇之地自上方警向这里时,李追远就不相信,菩萨的目光就不会往这里也扫一眼。
当祂看向这里时,那么所谓的遮蔽,就不存在什么实际意义了。
双保险之下,李追远的目的达成。
看墓主人那法相庄严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生前是某位得道高僧。
这,全都是菩萨的特意“恩赐”。
当佛光显化时,就意味着菩萨决定以墓主人为棋子,以这场不符合规矩的三根香杀招为棋盘,入局!
此时,赵毅心里既震撼又唏嘘,他先前还在以为姓李的不懂家族斗争,实际上是,人家太懂了。
一个势力的内部矛盾,再大,都有自我调和、消化的可能,可一旦将其捅破,那性质就彻底变了。
头顶上方,金色的光芒在酝酿,如同披上了一层不合时宜的朝霞。
它来了,可它在逡巡,在等待,在寻找。
赵毅马上察觉到了机会。
这一浪,称得上小剧场引来大角儿,大角儿轻易不得真身上场,就需要安排个前后跑腿的小厮。
赵毅觉得,自己可以应下这个职责。
如若菩萨需要一把刀,他赵毅,可以就地剃度、逼入空门。
至于那对双胞胎姐妹,反正她们这会儿也昏厥了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了,大不了等她们醒来后自己再还俗就是了。
赵毅抬着头,挺着胸,胸前生死门缝旋转。
这一刻,像极了市场里卖力表现企图被带走的宠物。
李追远视线微抬,看了一眼后,就挪开。
霞光做出了选择,先落下一缕,照射在李追远身前。
身具青莲,自然更容易得霞光青睐。
李追远没动,依旧站在圈外。
对此,赵毅表示理解,要挑,肯定先从好的挑。
若是姓李的不要,下一个岂不就是自己?
果然,霞光挪动到了赵毅身前。
赵毅抬脚,就欲步入其中。
这对他而言,就是一场大机缘,自此之后行走江湖时,他也能学那姓李的,背后有个大人物做背书。
然而,就在赵毅即将与霞光接触时,正在诵经的墓主人忽然停了下来。
赵毅身前的霞光消散,上方的霞光也有些不稳。
赵毅愕然,看着墓主人。
他察觉到了,是那家伙在针对自己。
可问题是,那家伙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却带着浓郁的关切。
仿佛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好。
从墓主人第一次展露出自我意识时,赵毅就发现了,对方对自己很特殊,明明自己压根不认识他,可对方却把自己当发小。
墓主人再次念诵经文,天上的霞光巩固,下方的光圈再次出现在赵毅跟前。
赵毅……不敢进去了。
短暂的停顿,足够他头脑清醒,他忽然意识到,如果真是好事而无大弊端的话,姓李的压根不可能特意留给自己。
赵毅的不前,等于拒绝。
少顷,身前光圈消失。
在场,也没其他还能站着的人了,因此霞光最后只能照射在了墓主人身上,连带着上方的光芒,一同朝着它的身体汇入。
本就被压制着的红白黑三色,此刻被压制得更为彻底。
他们这会儿顾不得什么本源不本源了,强烈的危机感以及现实陡转,让他们抛下所有小算盘,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地企图奔离。
“嗡!”“嗡!”“嗡!”
三团光火,自墓主人体内汹涌窜出,这是彻底什么都顾不得了。
三道霞光,从墓主人体内射出,捆缚住那三团光火,与它们形成僵持。
赵毅仰着头,看着上方的奇景,简直跟极光似的,好看得不得了。
作为亲手放烟花的一员,心底居然还升腾出了些许成就感。
只是,那种单方面碾压的局面并未出现,三团光火正在逐步挣脱,而且先前出现的另外三色光泽,正于西方位,对它们进行接应。
赵毅起初是怀疑菩萨不行,随后渐渐意识到,可能是载体不行。
这种隔空角力,太吃小厮的素质。
墓主人,将目光投送向李追远。
双重目光,一层是求助,一层是明示。
前者来自于墓主人本人,后者,则和当初在真君庙内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李追远朗声道:
“人鬼殊途,阴阳两隔,天地纲常,不容侵犯,今有小鬼三只,
为祸人间,请菩萨降下慈悲,救治世人!”
在李追远说完后,墓主人学着重复:“人鬼殊途,阴阳两隔……”
在这一声声诵念中,霞光没有变化,但红白黑三光受西方接引的力度降低了,也就是受丰都阴司的召唤被撤去。
私底下,后门偷偷地开没事,可一旦置于明面上,就得按规矩办事了。
不过,另外三道光的牵引,依旧存在。
就是不晓得,是那六位真的关系好,还是因为身处一条船上,没来的三位到现在还不愿意放弃降临的那三位。
目前为止,对墓主人那一方而言,只是再次回归僵持,还不够。
李追远摊开右手,血雾凝聚之下,血瓷色泽的阵旗再度浮现,少年用手将其攥住。
“咔嚓!”
一声脆响,阵旗被折断。
原先布置在这里的阵法,开始倾覆。
刹那间,白光显露,四周风水气象倒灌,荡涤去一切污垢遮掩,将这里照亮得如同白昼。
赵毅被逼得,不仅是立刻闭眼了,还要赶紧关闭掉自己的感知。
内心的惊骇,再次涌起。
只是毁去阵法的话,不会出现这种现象,如今的景象,说明姓李的在设计布置这一阵法时,就暗藏了这一底层架构。
怪不得姓李的先前坐在那儿,写写画画了那么久,人家的推演量,比自己想象得多得多。
以前,这家伙还没那么强时,是真能给自己下手杀他的机会,
现在,伴随着这家伙一步一步崛起,那手段和心机缜密的,已经让赵毅感到畏惧。
换位思考,赵毅觉得天道还是太好说话了,他要是天道,早就降下雷来给这姓李的劈死,劈死得还不够,等姓李的下葬后,还得对着坟头猛劈几下,防止他死后变死倒。
总之,短时间内,这里将不存在能够遮掩天道目光的事物。
李追远顺势开口道:
“曾闻佛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墓主人双手合什,诚声吟诵: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这一下,原本位于西方位,来接应这三道光芒的那三位,也松开了手。
先前就算摆在明面上,没降临的那三位依旧可以拼着付出一定代价选择充耳不闻,反正能奈我何?
可现在,相当于上称了,再不松手,那自己的手就也会被摆到天平上去。
归根究底,虽然天道之下依旧有特殊的存在可以逆天而留,但大势上,依旧是天道占据绝对优势。
就算真要出人,可以对抗天道,也得先是大帝来,怎么着也轮不到他们。
失去一切外援的红白黑三光,被强行拉回墓主人体内,然后完全被霞光所覆盖。
一道道佛印,出现在墓主人身上,如同为其上了一道道枷锁。
赵毅终于明白,先前当自己想要踩进那个圈时,墓主人为什么要劝阻自己了。
这可不是机缘,这是封印。
如果他赵毅刚刚进去了,也就能要十分钟的威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赵毅猛地回头,瞪向那少年:
姓李的,你刚刚居然不提醒我!
李追远低下头。
赵毅心道:妈的,你又来!待会儿是不是还要再开罐饮料?
但这次,少年不是故意回避赵毅,而是先前他帮墓主人代领宏愿,精神意识已经被完全掏空。
现在,李追远的视线里,彻底只剩下灰白二色,距离像上次那般失明,已经很近很近。
少年坐了下来,手摸索背包,拿出一罐健力宝,“嘎哧”一声打开,往嘴里灌。
赵毅:“呵呵。”
墓主人继续倒退,他的墓穴在后方,出来时开的“盗洞”也还在那里。
伴随着倒退,他身上的枷锁也越来越重,几乎被严严实实地包裹了好几层,连脑袋也是如此。
临近盗洞前,墓主人先看向李追远。
如若没有少年,它无法完成这场死后的复仇宣泄。
紧接着,墓主人将目光再次落在赵毅身上。
他们俩,在过去并没有丝毫交集,在墓主人生活的年代,赵毅的爷爷都没出生。
可因为在记忆中演化的缘故,墓主人保有着与“赵毅”的回忆。
在双眼也被枷锁覆盖前,墓主人眼里投射出一抹璀璨,似发下了祝福。
赵毅只觉得自己心脏处痒痒的,原本枯萎凋谢的桃花,竟又有
了重新长回的可能。
与此同时,赵毅脑海中也浮现出墓主人的过往记忆,短时间内,他看到了墓主人的一生。
墓主人落入盗洞中。
赵毅下意识地伸出手,先前的不理解此时化作明悟,可想要再说什么却已来不及,哪怕连个主动的眼神示意都无法做到,留下了巨大遗憾。
四周的霞光,疯狂涌入盗洞,形成了收束,洞口也随之被填满封闭。
地下,传出了震动,地底架构正在发生变化,上方的风水也在此刻被一扫而空,曾经的吉穴荡然无存。
最高明的封印,并不需要恢宏的建筑,只要足够普通,就能无从寻觅。
“呼……”
赵毅舒了口气。
明明才刚出南通不久。这一浪也只是刚刚开始,此刻他却有种大浪结束的感觉。
走回到李追远身边,仔细观察了一下,赵毅才意识到少年的身体真的出现了问题。
他伸手在李追远面前挥了挥。
“喂,姓李的。”
“没瞎。”
赵毅拿出一颗药丸,递了过去。
李追远张开嘴,服用下去。
赵毅还不忘做个注解:“这药丸是我用来给自己保命的,老田头搓不出来,最后一颗了。”
“哦。”
“你小子,怎么就这么喜欢试探我,桃林下是这样,刚刚也是这样。”
“我是后来才意识到进那个圈会被封印进去的,一开始没那个想法。”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
“我们这趟是要去丰都的,我身上地藏王菩萨的气息太重,去丰都不合适。”
“呵,哈哈哈!”赵毅手指着身后盗洞所在方向大笑起来,“你都给人家仨干那里去了,还担心身上的‘衣服’不对,去丰都不合适?’
“不行么?”
“不离谱么?”
“我一直都在折腾,没留过手。”
“嗯,我知……”
赵毅明白过来姓李的意思,站在自家族老角度,手下孩子越是能闹腾反而越是会感到欣慰,觉得这孩子有出息。
而姓李的,作为实际上的大帝传人,其实不怕叛逆与捣乱,最怕寂寂无声。
甚至可能,他折腾得越离谱,大帝反而越不好直接生气,得忍着,然后,将怒火宣泄到旁边刚好路过的一个倒霉蛋身上。
赵毅咽了口唾沫,还有比自己更合适的倒霉蛋么?
“姓李的,我问你一件事,你给我实话实说。”
“嗯。”
“你是不是一早就设计好我的定位?一定要挖坑带着我去丰都,就是给大帝提前找好一个出气筒?
等到了地方,我去十八层地狱,你和大帝在那里师慈徒孝?”
“一开始没这个想法。”
“呵呵呵呵。”
“你也不用太担心,事情没那么糟。”
“大帝的怒火,总要有一个宣泄的出口,你觉得今日的事,大帝不会生气?”
“真不一定会生气。”
赵毅目光一凝。
李追远继续道:“有些事,无法明说,只能靠各种已知条件去推导。”
“你的意思是,大帝想出手,却不方便出手,倒不如干脆借刀杀人?帝王心术啊。”
“你说的。”
赵毅:“反正我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大不了全家玩完,这次出来,鬼帅鬼将搞掉了不少,那仨也被搞封印下去了,正好空出了很多位置,有利于我赵家去地底下再次奋斗。”
“挺好的。”
“就还是有种不真实感,那样的存在降临了,那样的存在又被封印了,咱们只是搭了个草台班子,却能请得动这么多大神过来唱戏。
事后,却又有一种我们只是棋子的感觉。”
“《西游记》里的师徒四人,不也是棋子么?”
“那我这次生死簿上除名,还相当于致敬了一把?呵呵。”
笑着笑着,赵毅的情绪又低落下来:“那位,就这么被埋进去了。”
李追远:“你若想他,大可以把他挖出来聊聊天。”
“你给他植入了关于我的记忆?”
“嗯,拿你来卖惨,当励志典范。”
“啧,可惜了,那老弟人不错,以后时机合适时,还真可以把他挖出来透透气。”
赵毅查看起梁家姐妹的状况。
本来青春靓丽的姐妹俩,如今都身负重伤且面容憔悴。
赵毅的手指,在她们脸上都轻轻蹭了蹭。
“姓李的,你说她们蠢不蠢?”
李追远没回答,闭上眼。
赵毅自顾自地继续道:“我骗你们的,你们怎么还真为我玩儿命。”
李追远是真睡着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货车副驾驶位,系着安全带。
外头天大亮,风景不错,很开阔。
驾驶位上的赵毅嘴里叼着烟,熟练地把着方向盘,一副老司机的派头。
“醒啦?”
“嗯。”
李追远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视线里还是一片灰白,没有色彩。
这个视角下,看谁都像是在缅怀音容相貌。
“饿不饿,你睡了很久。”
“饿了。”
“那前面服务区吃饭。”
“他们呢?”
“还没醒呢,不过我定顿给他们喂药,问题不大。”
这时,赵毅通过后视镜发现后方有一辆小货车变道想要超自己。
他就先打灯,然后故意方向盘往左打,挤占了左车道,迫使后方小货车退了回去。
随即,赵毅又变道回去,前方施工路段出现,变成了单行道。
进服务区后,赵毅将货车停了下来。
“你等着,我去买盒饭上来和你一起吃。”
赵毅下了车,李追远通过后视镜,看见那辆小货车也进了这个服务区,就停在后面,然后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人下了车,追着赵毅过去了。
李追远拿起一瓶水,正准备喝的时候,看见服务区里来了一群便衣,正在检查车辆。
除开是那种专门做卧底,大部分警察就算穿了便装,也能从细节上看出身份,尤其是他们的眼神。
不知道是谁检查什么,但如果检查到他们这辆卡车的话,会比较麻烦。
因为自家卡车后头没装货,装的全是人,全部昏迷且大量“开膛破肚”。
不过,李追远也没怎么担心,按照以往习惯,走江时的世俗麻烦会很容易被规避掉。
按照便衣从前头往这里散开检查的趋势,最迟……就是自己前方停着的那辆面包车会有问题。
果然,当一个人走到面包车边,刚打开驾驶门时,周围的便衣一拥而上,将他以及车内坐着的另一个人给制服。
紧接着警察开始对这辆面包车进行搜查,还牵来了警犬。
同时,另一部分人亮明了身份,布置警戒,暂时不允许外人靠近,哪怕附近的汽车司机,这会儿也不能登车。
李追远看见了买完盒饭过来的赵毅,身边跟着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二人有说有笑的。
赵毅给了李追远一个眼神,就干脆和身边那男子一起打开盒饭,一边吃一边看警察搜查。
一位警察叔叔困了,两眼泛红,嫌疑犯抓住后,他得空休息,就走到李追远这边点了根烟。
“小朋友,你爸爸呢?在外头是吧?放心,过会儿你爸爸就能过来了。”
李追远拿出一罐饮料,递了出去。
警察叔叔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摸了摸口袋,又去拉来一个经过的年轻警察,要了钱,递送过来。
“给你,小朋友,谢谢。”
“不用,警民鱼水情。”
“哈哈哈!”警察笑了,但还是把钱丢了进去。
李追远弯腰将钱捡起,对他说道:“叔叔,你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心脏。”
从其面相上来看,不仅是劳累过度,还表现出丹府有疾。
警察没说什么,打开饮料,仰头喝了两大口,然后马上身形踉跄,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胸口。
“周队!”
“周队,你怎么了?”
幸好旁边同事都在,马上将他扶住,送上另一辆车,应该是去医院了。
李追远低下头,又喝了一口水,刚刚可不是他乌鸦嘴,有些病症,早发现以及在身边有人时发现,反而是一种幸运。
检查结束,前面的嫌疑犯、赃物和面包车都被拉走了,服务区
这里也恢复了正常。
赵毅坐进了车,将给李追远带的盒饭递过去,他那一份刚刚已经吃完了。
这时,那个中年男人上了自己车后又下来,手里拿了两包烟,丢了进去:
“我们那儿的烟,你尝尝。”
“行,谢了。”
李追远将筷子拆开,摩擦,说道:“聊得很熟?”
赵毅:“人挺有意思,就因为先前路上提醒了他一下,他下来后就追过来要请我吃饭,盒饭钱还是他付的,叫张鑫海,自己开了小弹簧厂,专门给车厂送货的。”
李追远开始吃饭。
赵毅将双腿翘到车窗外,不急着开,等着少年安生吃完。
张鑫海的小货车经过要离开时,二人又打了声招呼。
“姓李的,要进山城地界了,距离丰都可不远了啊。”
“再往前开一开,在进入丰都前停下,等大家都复原好了再进丰都。”
‘那我开慢一点,磨一磨洋工,然后再帮勇子给这车做个保养,之前不太敢放慢,是怕咱这载具再出什么问题,现在不怕了,这点路程,靠脚程也行。”
“都可以。”
“下雨了。”
李追远吃完饭后,赵毅发动车子驶出服务区。
雨越下越大,开出一段距离后,前面就排起了长龙,说是有泥石流,将路给埋了一截,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清理好。
趁着后头车不多,赵毅干脆调头,进了省道旁的一个镇子。
反正要堵车,与其堵在路上进退不得,不如就近找个能方便安歇的地方。
镇头有一家长条形的自建房,院子很宽敞,上面挂着吃饭、加水的牌子,里面已经停了一辆大巴车。
赵毅将车开了进去后,下车去和老板交涉,回来后说道:
“本来有客房的,但被前头大巴车里的人都包了。”
“睡车里也是一样的。”
赵毅取出一张纸片,对李追远道:“这是什么颜色?”
李追远:“蓝色。”
“你是恢复了,还是记住了车里勇子色情杂志的封面?”
“没恢复。”
赵毅取出一颗药丸,递过去:“那就再吃一颗吧。”
“这也是最后一颗?”
“对啊,这药丸名字就叫‘最后一颗’,图个吉利。”
看着李追远将药丸服下,赵毅就下车进了后车厢忙活。
李追远靠着车座,隔着车窗,看着外头的雨帘。
镇子在山腰处,模模糊糊间,可以眺望远处的青翠,附近偶有人撑伞经过,雨中呼喊,也是川渝口音,许是近期往川渝地界跑得太频,这方言听起来还真有些亲切。
睡不着,李追远拿出大哥大,准备给薛亮亮把电话打去。
虽然早已明晰了这一浪的目标以及具体要去的地方,但作为这一浪的浪花发起点,理应给予一下尊重。
那一头很快接通。
“喂,亮亮哥,是我。”
“小远,你决定好了么?”
“嗯,我去丰都,大概日期是,五天后,可以么?”
“可以,我帮你安排一下,正好新的勘探队也出发没几天,这会儿还没到丰都呢,等到了丰都也会休整一下,差不多也得五天后才能正式开展工作。”
薛亮亮给出了负责招待的地址与号码,李追远记下了,正准备挂断电话时,薛亮亮说道:
“小远,既然你决定去了,那有件事我就不瞒你了,嘿嘿,我和罗工过几天也会去丰都。”
“亮亮哥,这种事不用特意瞒我的。”
李追远知道薛亮亮的顾虑,大概是上次通电话时,察觉到自己对去丰都的反应不对,他就在刻意规避让自己去丰都的动机。
“小远,哥没其它本事,哥只想不给你添乱。”
“没事,哥你有钱。”
“缺钱了?”
“缺几辆车。”
“急缺么?”
“不急。”
“那行,我从金陵出发前去车行选车,再请人给你开到南通去。需要什么类型的车?”
“都行。”
“那我就多买几款,你们方便选着用。”
“好。不过车别开到村里去,会吓到太爷。”
“那开哪里去?”
“停江边吧,那儿有人可以看,也不怕被偷。”
“嗯,买车是人生大事,我想了想,别人去买和送,我不放心,万一车出了问题导致你们以后开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我难辞其咎。
这样吧,我现在马上去车行选车,然后我亲自带人开回来,正好途中我能亲自把那几辆车都试一下。”
“嗯,亮亮哥,你考虑得很周到。”
“谢谢你,小远。”
薛亮亮很忙,现在的他,几乎有永远都做不完的工作,其实就算再忙,抽空跑一趟南通完全没问题,可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以前是项目完成有明面上的休假,现在偷跑则是因私废公。
但涉及到帮李追远的忙,不在此列,就能理所应当。
挂断电话后,李追远看见一辆轿车和一辆警车也开入了这个院子里,不是来行公务,更像是来拜访。
双方在二楼相遇,出面的是一个头发半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双方简单交谈后,轿车离开了,警车则留了下来。
天渐渐黑了。
主家来请赵毅和李追远去屋里吃饭,因为这家主打的是土灶。
车就在院子里停着,吃饭的位置能清楚看见,二人也就下去吃饭。
进来后看见老者那一桌有八个人,老中青都有,相当经典的组合。
罗工以前带队出去时,也是这个配置,得力助手、以及新进来带着积累经验的年轻弟子。
老者见李追远和赵毅就两个人,就很热情地邀请他们过来一起吃。
赵毅看向李追远,小声道:“按面相来说,是位贵人。”
李追远:“这还需要看面相?”
身边弟子学生簇拥,外面还有警车保障安全,明摆的事了。
李追远没拒绝,和赵毅坐了过去拼了桌。
老者姓翟,叫翟曲明。
当他做出自我介绍时,李追远就知道了其身份,他知道这个名字,在业内,翟老和自家老师罗工一个地位。
再略作试探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果然也是丰都。
只不过他们得知前头封路的消息早,所以提前下来到这里等待。
李追远没自报家门与其相认,相认了自己就得坐他们大巴车里去,可货车里还有一群受伤的伙伴。
好在,他们也并未在饭桌上聊太多专业内的事,基本是聊风景、聊人生以及理想抱负。
赵毅做的自我介绍是,自己父母双亡,就带着弟弟开货车挣口饭吃。
说着,他还搂着李追远的肩膀晃了晃,很是骄傲地炫耀:“我弟弟脑子聪明,学习成绩很好!”
说自己父母双亡,赵毅本就毫无压力的。
他更享受的,是当众占姓李的便宜。
赵毅虽然没上过大学,可并不意味他猜不出这行人的身份,毕竟人自己都把目的地都说出来了。
饭近尾声,翟老让主家炸了些酥肉糍粑,亲自端着送给院子警车里负责安保的同志,先前也喊他们下来一起吃饭,但被他们拒绝了。
随后,翟老让自己学生挤一挤,空出来一个房间,给李追远和赵毅。
二楼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院子,就在自家货车上面,倒也不耽搁事。
李追远先洗了个澡,躺上床后,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眼,应该是休息足够以及那两颗“最后一颗”的效果加成,少年的眼睛已经可以
看见些许色彩了。
赵毅:“你先睡,我去给他们把个尿。”
说完,赵毅就从窗户跳了下去。
不一会儿,赵毅就回来了,肩上还扛着谭文彬。
“他醒了,他体内的灵兽是真懂事,不仅帮他硬扛,疗伤时还紧着他先来。”
谭文彬自嘲道:“我先醒了它们还在沉睡,有个锤子用。”
赵毅:“到地界了,你口音都变了。”
谭文彬:“赵少爷,能给我整点热汤喝喝么?”
赵毅:“谭老板,你的要求可真多,还是吃压缩饼干吧。”
谭文彬:“真是区别对待,要是阿友醒了,肯定不是这个待遇。”
赵毅:“有一说一,谭老板,要不是你当初给我挖的坑,我也用不着来这一趟,刚发现你醒来时我没顺手把你掐死,就已经很区别对待了。”
谭文彬不再说话,默默地吃起压缩饼干。
将房间的床让出来给他们睡,赵毅拿了一件雨披,去屋顶睡觉,顺便放哨。
他身下就是翟老的房间,老人家这么晚了还没睡,带着学生们在商谈东西,像是在上课。
夜深了。
货车内,蛊虫从阴萌衣领内钻出,阴萌也在此时缓缓苏醒。
其实,她的伤并不重,只是被白光扫到后再强行开启献祭,对她精神意识层面的负担很大,她是被累晕过去的。
坐起身,看了看车厢环境,再指示蛊虫飞出去,每个人鼻孔前都站一下岗,等其飞回来告知全员都活着后,阴萌也是舒了口气。
她先来到润生身边,润生胸口处已经做了上药包扎,手法相当
细腻且熟悉,一看就是编外大队长的手笔。
伸手摸了摸润生的脸,虽然还没醒,却已能感知到他的温度。
阴疏又去查看了其他人的情况,那俩姊妹是最严重的,不仅伤势重,而且看起来老了很多。
做完这些后,阴萌决定下车去找小远哥他们,他们既然不在车里,那应该在这附近。
来到后车厢边,外头还下着大雨,阴荫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就没直接跳下去,而是转身以常规方式下车。
脚尖刚落地,阴萌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雨声……怎么一下没了?
阴萌松开抓着扶手的手,缓缓转身,先前站在车里所见的场景消失不见,在她眼前,是望不到边的森严水面。
“哗啦啦……哗啦啦……”
水声荡漾,阴荫再次转身,发现先前自己下来的货车,竟变成了一口棺材。
棺材不高,且很眼熟,这是她亲手打造的。
棺材盖并未完全覆盖,而是开着巴掌大的口,阴萌低头向下看去,看见了躺在里面的爷爷。
阴影覆盖过来,阴荫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头顶,眼睛逐渐睁大的同时颤声道:
“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