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用毕生经历告诉世人,在利益面前,没有谁是靠得住的
发布时间:2025-06-05 02:54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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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唐历史就是一锅粥,尤其对官场而言,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就连元稹和白居易,在党争问题上也出现过巨大分歧。据宋人李昉在《文苑英华》中载,元稹与裴度争相时,白居易曾上有《论请不用奸臣表》,直言元稹是奸臣。
“今陛下含忍,不为窜逐,处之台司,同议国典。天下人心,无不惶战,何执元稹之言,居度散司之职?”
“今天下钦度者多,奉稹者少,陛下不念其功,何忍信其奸臣之论?况裴度有平蔡之功,元稹有嚣轩之过……臣素与元稹至交,不欲发明,伏以大臣沈屈,不利于国,方断往日之交,以存国章之政。臣等职当谏列,不敢不奏,谨奉表以闻。”
当然,此表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元白私交甚笃,在元稹过世9年后,白居易还以诗追怀: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尽管如此,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元稹亲李党,与李德裕、李绅关系很好,而白居易与牛党走得更近,尤善牛僧孺,自称有“门生之谊”:何须身自得,将相是门生。
之所以本文我们以元稹为代表人物来讲中唐历史,是因为白居易在贬江州司马后,政治立场始终保持中立,与牛李两党皆有交从。
而提起元稹,我们不得不说起他的代表诗作《离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许多人都说,这首诗是元稹写给亡妻韦丛的悼亡诗,但《离思》共有五首,为组诗,从其他四首的内容看,写给崔双文可能性更大。
值得一提的是,元稹抛弃崔双文,另娶韦丛,极有可能是一种政治投资,因为他当时在官场就是一个小透明,全无政治资源,想往上爬必须要有一个台阶,而那个人就是韦丛的父亲,时任京兆尹的韦夏卿。
公元802年,元稹河中府秩满,离开蒲州前往长安参加贡举,并于次年与白居易同登书判拔萃科,初选秘书省校书郎。唐代科举除了应试,还有举荐制,这就给权情交易开了一个口子,有后台的很快就能选官,而且选的都是好官。
若是家族势单,在吏部铨选时,只能排队慢慢等,通常好官也不会轮到自己,熬个几年,甚至十几年,最多也就封了县尉、县令,比如王昌龄,哪怕有张九龄这座靠山,在江宁丞这个位子上,也是整整干了8年;还有孟郊,考中进士后激动地写下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是5年后才得了一个溧阳县尉,当时孟郊特别不满意,甚至将官让了出去,宁可只拿半俸;杜甫初得河西尉时,同样义愤填膺地写下了:不作河西尉,凄凉为折腰。
因此,在得到韦夏卿的赏识后,元稹毫不犹豫地就娶了韦丛,得入高门,至少少奋斗10年。
这一年,元稹24岁,韦丛年芳20,属于下嫁。
其实,元稹家世原本不弱,他是北魏拓跋部皇族后裔,昭成皇帝的十五代孙,父亲元宽亦曾官至比部郎中、舒王府长史,但是元宽在他8岁那年就去世了,元稹母子靠舅舅的接济度日,常食不果腹。
幸好,元稹的母亲郑氏是大家闺秀,亲自教元稹诗书礼乐,完成了对元稹的早期培育。因此,元稹为了摆脱贫困,15岁就去参加了考试,以明经两科登第。时官场有俗语,“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可见明经科有多不受待见。
后来的种种都证明,元稹不惜一切努力往上爬,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息息相关,只有吃过大苦的人,才知道受穷是怎样的滋味。
不过,穷并不代表眼界窄,元稹出生在长安,父亲又是朝廷命官,自幼就见识到了官场风云,对未来的期望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要高很多,至少不甘只做个县尉。
然而明经登科后,元稹等了整整6年,才初仕河中府,和母亲客居蒲州,当时蒲州有兵乱,不太平,幸好元稹的母亲与当地望族崔家有远亲,得崔家庇护才相安无事。也正因为如此,元稹结识了崔家小姐双文,也就是元稹自传体传奇小说《莺莺传》中,崔莺莺的原型。
此处必须要说明的一点是,《莺莺传》是否为元稹自身的经历,目前学术界还无定论。
蒲州三年后,元稹回到了京城,并结识了李绅和白居易,之后三个人交集甚多,一度成为朝堂上的风云人物。
娶了韦丛以后,元稹就搬去了洛阳,暂住在韦夏卿的旧宅里,这期间元稹经常往返于两京,疏于对家庭的照顾。
公元806年,28岁的元稹再次与白居易同登制科,登第者十八人,元稹为第一名,因此得授左拾遗。
元稹有政治野心,同样也很有能力,刚一上任就不停地给宪宗帝上疏,还旗帜鲜明地支持裴度,很快宪宗就召见了元稹,有了皇帝的赏识,元稹更加意气风发,弹劾了许多不法官员,因此得罪了朝中权贵,不到半年就被贬为河南尉。
恰巧此时元稹丧母,去官守孝,三年后,也就是公元809年,元稹得重用,升监察御史,并以详覆使的身份出使剑南东川。尽管此前因为锋芒太露吃过一次亏,可元稹不但没有收敛,到任后反而大刀阔斧惩办了许多不法官吏,比如节度使严砺,虽然严砺此时已经过世,元稹还没收了涂山甫等八十多家田产奴婢,七个刺史被剥夺俸禄。
这等雷霆手段,让京城里严砺的朋友们很不满,于是不遗余力的还击,最终元稹对调东都,一个养老弄闲的地方。
有一些野史说,此间元稹与“女校书”薛涛有过一段缠绵的往事,为此还虚撰了一首《寄赠薛涛》:
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可实际上,元稹在东川的时间很短,也很忙,距离薛涛所在的成都较远,见面的可能性很小,更别说有恋情了。但不排除两人有诗歌唱和,毕竟都是当时的红人,与元稹熟识的许多好友,也都为薛涛写过诗。
回到洛阳后不久,元稹的妻子韦丛就病逝了,年仅27岁。当时元稹公务繁忙,无法亲自操持爱妻的葬礼,就请韩愈为爱妻代写了墓志铭,下葬的那一天,元稹作《遣悲怀三首》悼念,并请人在妻子墓前代读,闻者无不落泪。其中一首为: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无论元稹当初娶韦丛的时候,是出于怎样的考虑,但从七年的相处中不难看出,元稹和韦丛之间感情很好,并且元稹对韦丛的病逝,内心十分愧疚。七年间,韦丛为元稹生了五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不幸的是,五个儿子全部夭折,仅存一女保子。
公元810年,元稹再次将惩办贪腐的手伸向了房玄龄的后人房式,因此被召回朝,途经华州敷水驿,偶遇权宦仇士良和刘士元,元稹因与他们争住上房,而遭刘士元鞭打。神奇的是,入京之后,宪宗帝不但没有责备仇士良和刘士元,反而认为元稹鲁莽,有失臣体,故而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
从这里就能看出,此时宦官在朝中的权势有多大,元稹因此也十分痛恨宦官集团,但后来元稹能升相,还是因为有宦官从中帮忙,所以我们说,朝堂之上,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一切利益至上。
公元815年,元稹奉诏回朝,本有机会复官,奈何途经蓝桥驿的时候,偶遇了同样遭遇贬谪的刘禹锡和柳宗元,出于同情,元稹就赠了他们俩一首诗。未曾想,刘禹锡回京后因作诗讽刺新贵,再度遭贬,柳宗元受牵连,元稹因赠诗亦被波及,贬为通州司马。
这期间,元稹过得非常惨,差点因患疟疾死去,期间与白居易写了许多诗,完成了他笔下最具影响力的乐府诗歌《连昌宫词》,这也为他登相位埋下了伏笔。
公元818年,随着旧识裴度、崔群、李夷简相继为相,元稹在朝中的境遇有所改观,因此代理通州刺史,后又转虢州长史。次年,元稹被召回京,出任膳部员外郎,时宰相令狐楚很推崇元稹的诗文,评价元稹有鲍照、谢灵运之才,实际上这是一种示好。
公元820年,唐宪宗被宦官陈弘志毒杀,左神策军中尉吐突承璀欲立澧王李恽为帝,但权宦梁守谦、王守澄先下手为强,杀了李恽和吐突承璀,确保太子李恒安稳登基,即唐穆宗。
实际上,唐宪宗李纯很不喜欢这个太子,奈何惠昭太子李宁早逝,再加上李恒的生母是郭子仪的孙女,在朝臣之中极得人心,所以李恒即位后,什么事都逆着宪宗的章程来。事实也证明,宪宗眼光还是很独到的,穆宗确实不是一个能干的皇帝。
穆宗称帝后第二年,也就是公元821年,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当时由右补阙杨汝士与礼部侍郎钱徽掌当年贡举,有人找到西川节度使段文昌和翰林学士李绅,希望他们能从中通融,让钱徽和杨汝士在阅卷时关照一下,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当时钱徽和杨汝士都答应得好好的,可是等到放榜,段文昌和李绅傻了眼,自己举荐的人一个没中,反而李宗闵的女婿和杨汝士的弟弟皆榜上有名,因此段文昌和李绅一商量,反而倒打一耙,向穆宗告状说李宗闵、钱徽、杨汝士徇私。
于是穆宗向李德裕和元稹征求意见,此时“牛李党争”已经早有暗流,因此李德裕和元稹异口同声,皆言本次科举或有蹊跷,须严查,故而穆宗下旨,命王起和白居易共同主持复试。结果,再次考过之后,原来考中的14人中,只有3人上榜,李宗闵、钱徽、杨汝士纷纷被贬官。
这是李党对牛党一次标志性胜利,也就是在此时,白居易和元稹之间开始出现罅隙,因为白居易的夫人是杨汝士的妹妹,李宗闵则是白居易的门生,钱徽和白居易曾同为翰林学士,而李绅、元稹皆亲李德裕,因为他的父亲是宰相李吉甫。
除此之外,这其中还有另一层更为复杂的关系,段文昌是前宰相武元衡的女婿,武元衡和裴度遇刺后,身为挚友的白居易曾越级议事,最终被贬江州司马。
元稹虽然和白居易是好友,但和李绅交往更早,李绅来长安应试时,就住在元稹靖安坊的老宅里,而且元稹的《莺莺传》也是受李绅启发才完成的。
所以这些人似敌似友,不站到利益面前,大家都其乐融融,一旦触及到根本,谁下手都挺狠。
见李党得势,宦官崔潭峻便将元稹的《连昌宫词》呈给穆宗,穆宗读后甚为欢喜,不久就为元稹升了官,从祠部郎中、知制诰直入中书舍人,翰林承旨学士。
翰林学士没什么了不得的,但翰林承旨则是宰相的储备人才,因此也被称为内相,于是元稹就有些飘了,趁裴度在外平乱,勾结穆宗近侍魏宏简,企图充任相位,为此遭到裴度三疏连弹。
想当初,元稹是那样为裴度摇旗呐喊,如今却落井下石,这一次白居易看不下去了,上疏穆宗,言元稹是奸臣,不可纵。
但穆宗着实喜欢元稹,没做太重惩罚,只是降元稹为工部侍郎,第二年就启用元稹为相,与裴度同台。
时镇州发生兵变,都知兵马使王廷凑杀害新任成德节度使田弘正,向朝廷索求节钺,深州刺史牛元翼被困,危在旦夕,因此不断向朝廷求援。
朝廷拟用裴度前去平叛,可元稹竟然说服了穆宗暂不发兵,并暗中通过一个叫于方的朋友,联络了两位武功高强的燕赵豪侠,打算秘密将牛元翼救出,伺机杀掉王廷凑。然而由于保密工作不到位,此事被兵部尚书李逢吉抓住了把柄,为此李逢吉派人诬告元稹欲行刺裴度,此事闹到穆宗那里,虽然最终查明元稹并无此意,还是将裴度和元稹同时罢相,这就是李逢吉一箭双雕之计。
李逢吉与李德裕父子有仇,因此极度讨厌李党成员,元稹身为李党骨干,如今爬到了相位,让李逢吉很是忌惮。结果也正如李逢吉所愿,裴度和元稹被罢相后不久,李逢吉就上位了,而且他的手段还远不止如此。
我们先回过头说镇州兵变,既然不发兵,那总得找个办法解决,此时韩愈临危受命,只身一人前往叛军军营,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竟然说服了王廷凑放了牛元翼,因此回朝后转任吏部侍郎。
此时李绅任御史中丞,位高权重,李逢吉搞完元稹后,最想搬到的就是李绅,因为他想让牛僧孺回朝,但直接下手风险太大,于是李逢吉奏请韩愈出任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刚好压李绅一头。
唐代御史台是最高监察机构,御史大夫是最高长官,但入了中唐,御史大夫升为正三品,所以成了虚设,四品御史中丞就成了最高长官。并且有规定,凡新任文武朝官和各道节度使、观察使在赴任就职时,都要入御史台行参见礼,故称“台参”。
尤其京兆尹与御史台经常打交道,台参执行得更严,连京兆尹路遇御史都要下道避让。可韩愈刚平了镇州之乱,转官京兆尹穆宗觉得委屈了他,特诏:朕屈韩公为尹,宜令无参御史,不得为故常,兼御史大夫用,优之。
有了这道诏令,韩愈自然不会去拜会李绅,尤其李绅是晚辈,也算是自己的门生,当初李绅考进士,正是韩愈举荐的。可李绅不知有这道属于特例的诏令,于是开始指责韩愈违反朝廷规定,所以韩愈就写了一篇文章自辩,令李绅哑口无言。
可以说,在辩论文采上,中唐没人能比得过韩愈,毕竟是“唐宋八大家”之首。可李绅咽不下这口气,就将御史台的犯人押至京兆府受刑,理由是京兆府的刑杖比御史台的粗大。韩愈连佛骨都敢烧,而且刚只身平镇州乱,哪受得了这种刚,于是就将犯人全都放了,李绅借机将此事闹大,结果穆宗看不下去了,将李绅贬为江西观察使,韩愈改任兵部侍郎,依然是各打五十大板。
实际上整件事漏洞百出,如果韩愈拿出诏令,李绅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被轻视了,李绅但凡问一下,也不会揪着这些繁文缛节不放,然而这中间有个奸诈无比李逢吉,一切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实在令人脊背发凉。
相形之下,元稹只是想爬得更高一点,并没想过要谋害裴度,况且在令狐楚勾结皇甫镈时,元稹大骂令狐楚潜附奸邪之党,因此令狐楚后来十分痛恨元稹,想当初他还曾夸元稹有鲍谢之才,实在令人唏嘘。
元稹被罢相后,出任同州刺史,后又调任浙东观察使兼越州刺史,也就是在这期间,元稹想明白了许多事,开始主动与白居易修好,两个人本就无大怨,所以一笑泯恩仇,和好如初。
为地方官时,元稹一直兢兢业业,政绩斐然,深受百姓爱戴,当初他贬通州,当地百姓为了纪念他,特设“元九登高节”,至今这一习俗仍有保留。
公元829年,元稹以尚书左丞被召回朝,上任就是大刀阔斧改革,整顿吏治,短短月余,就将7位郎官贬谪出京。不巧的是,时宰相王播突然病逝,李宗闵再度当权,因此元稹遭到排挤,出镇武昌。
公元831年,元稹在武昌镇署病逝,终年53岁,死后追赠尚书右仆射,白居易亲手为他撰写了墓志铭。
纵观元稹这一生,起起落落,虽然也曾参与权谋,但从政绩来说,元稹是实干家,并非那些华而不实的诗人们,只知道吟风弄月,或明哲保身。元稹有治世之能,只是中唐政局过于复杂,内有宦官专权,外有藩镇割据,朋党之争日趋激烈,这也是李唐王朝最终走向覆灭的主要原因。
就算在诗坛,元稹也有很重要的地位,他和李绅一同发起了“新乐府运动”,白居易是后来才加入的,抛却他感情上的那些野轶绯闻,元稹是个值得敬佩的人,也可以说,他是个好人,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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