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城市开始思考——第十三届民建北大“城市发展论坛”妙音连连

论坛现场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轻抚大地，勾勒出城市的轮廓时，人工智能已将城市唤醒，开始了一天井而有序的忙碌。北京海淀的智能交通系统已启动运转，实时调整着数百个路口的信号灯；与此同时，浙江杭州的“城市大脑”正分析着海量数据，自动发现百余种警情，且从发现至报警平均用时仅10秒；福建厦门机场的行李智能分拣机器人也正以15秒内完成行李搬运与装车的速度高效工作着……这些真实的场景正在中国大江南北时刻上演。

人工智能作为新一代信息技术的重要驱动力，正在深刻改变城市的发展模式，也深刻地改变着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方式。近日，以“人工智能与城市发展”为主题的第十三届民建北大“城市发展论坛”在北京大学举行。作为民建北京大学委员会发起并主办的高端智库平台，该论坛自2013年创立以来，已成功举办十二届，成为探讨城市发展战略问题的重要阵地。在本届论坛上，来自人工智能、城市规划、社会科学、卫生医疗、环境科学等领域的专家学者围绕“人工智能如何赋能城市高质量发展”深入探讨，描绘了一幅人工智能时代城市发展的未来图景。

智能脉动：城市治理的范式革新

无疑，人工智能将很大程度上推动城市治理现代化，但随之而来的是新框架下的诸多挑战。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邱泽奇从社会学视角提出“人机社会”概念，深入分析了人工智能带来的治理挑战。

邱泽奇在演讲中提出了一个深刻命题：人类社会正在进入“人机社会”新阶段，即人工智能加入人类社会、并成为社会重要的组成部分。“曾经以人类作为唯一主体和对象的社会治理框架，在今天和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还会不会有作用？如果没有作用，我们面对哪些挑战以及可能有怎样的解决方案？”邱泽奇抛出的问题引发了听众们的思考。

邱泽奇认为，人工智能已从单纯的工具转变为具有自主决策能力和行动能力的“准治理主体”，这给传统治理体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以自动驾驶事故归责为例：当事故发生时，很难说责任究竟应该由算法开发者、车辆制造商还是使用者承担？理由是，导致事故的责任点可能分散在巨量的碎片化关系性数据中。在机器决策过程中，像这样责任主体模糊不清的困境时有发生。对此，邱泽奇提出了解决方案，即建立人机契约、平衡效率与公平、延伸责任链条、构建“回路社会”的治理新范式。

北京大学智能学院党委副书记、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宋国杰则从技术角度展示了人工智能的最新进展。“中国大模型目前居于世界前列。”宋国杰指出，DeepSeek等国产大模型的成功研发，正在打破西方国家的技术垄断。然而，繁荣背后也隐藏着危机。宋国杰提醒，当前大模型发展面临严重的算力依赖问题，特别是高端芯片被“卡脖子”的风险。更值得深思的是，宋国杰提出了“鹦鹉范式”的局限性——大模型主要通过海量数据训练获得能力，就像鹦鹉学舌一样，缺乏真正的理解与推理。因此，他呼吁探索更接近人类认知的“乌鸦范式”，即在小样本、低能耗条件下实现智能突破。

宋国杰提出，要建立可测量的社会价值体系，并逐步打造大型社会模拟器，通过反映真实的社会规律来实现还原历史、智能社会治理和未来人机共存的目标。

数据赋能：城市服务的智慧跃迁

人工智能时代，城市治理的理想模式是什么？

论坛上，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沈体雁在题为《人工智能时代城市治理的一般理论与中国实践》的报告中，系统阐述了AI如何重塑城市治理体系。沈体雁表示，研究城市治理，首先要回答两个基本问题——“什么是好治理？”以及“怎么实现好治理？”他认为，好治理就是要解决最大治理绩效问题，用最小投入得到最大的公共服务、公共利益总和；好治理就是要解决最优治理结构问题，实现政府、企业、市场、社会、社团的协同治理。

沈体雁提出，可以通过把北京市一年里所有的热线工单数据对应到北京市地图上，像研究股票指数一样来研究北京市各种服务需求的变化以及空间变化。在此基础上，还可以基于人工智能平台构建现代公共服务机制，让类似于“滴滴”和“淘宝”的平台来提供公共服务、解决公共问题。

“也许你还没有意识到，人工智能在环境领域是大有作为的工具。”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民建会员陈琦的报告《环境大数据与环境治理智能化》，呈现了AI在生态环境保护中的强大潜力。据陈琦介绍，过去20年间实现了环境数据的爆炸式增长，“在这样一个环境大数据的驱动下，我们的环境治理也向着数据密集型范式转变。”陈琦表示，环境治理的高效化，需要更加快速、更加准确地预报和进行更精准的污染溯源，“这些都需要依靠大数据和人工智能。”

陈琦也坦然承认挑战依然存在。AI模型在环境治理中的应用面临数据泄露和泛化能力不足的问题，特别是在动态减排决策方面，系统还无法完全替代人工判断。以滇池治理为例，虽然AI可以优化生态补水方案，但要平衡水质改善与成本控制，仍需专家的参与。

北京师范大学认知神经科学与学习国家重点实验室研究员、博士生导师隋婧在演讲中展示了人工智能在精神健康领域的革命性应用。如何利用精准医疗和影像辅助精神疾病的诊断？“目前，这些严重精神障碍主要是依靠患者主诉症状量表的诊断，还缺乏客观的影像学标记。”隋婧介绍，她和团队致力于通过整合有效数据，帮助人们更全面地理解精神疾病，从而在医疗上实现从数据到知识再到辅助决策的过程。

“鸡娃不如鸡自己。”隋婧的这句幽默总结，道出了一个重要发现：家庭环境对儿童脑发育的影响远超预期。通过分析7600多名9岁至11岁儿童的数据，团队发现父母教育程度和家庭收入与孩子的认知能力呈显著正相关，而家庭冲突和睡眠问题则会明显增加儿童出现心理问题的风险，这些发现为早期干预提供了科学依据。

未来之问：技术与人本的平衡艺术

论坛上，专家们兴致高涨，讨论得热火朝天，但最终落点似乎都在指向一个更深层的命题：在技术狂奔的时代，如何守护人性的温度？论坛上，多位专家指出，人工智能的发展正面临关键的价值抉择。

“我们需要回到结果本身来重新审视机器代码所蕴含的人类价值。或许这样就可以在人和机器共在、人和机器互生的社会里面，实现善治和良治。”邱泽奇在发言中说，“我们既要保障机器智能有效、可信、可靠，又要维护人类的价值和利益。”

宋国杰从技术伦理角度补充道：“未来一定是人机共存的社会。”在这个人机共存的社会中，人类价值的约束将发挥重要的作用。“因此，人工智能绝对不仅仅是理科的问题，它一定是理科、工科、文科等几乎所有学科需要共同研究解决的问题。”他说。

这些讨论指向一个共识：未来的智慧城市，不仅需要更聪明的算法，更需要建立人机协同的新文明形态。正如沈体雁说的那样：“中国古代城市治理在处理人与人、阶层与阶层、人与自然，以及城市与自然的关系方面都有非常系统的、中和的、平衡的思维，这对人工智能时代的城市治理依然有非常重要的启示。”

当论坛落下帷幕时，燕园已沐浴在夕阳之中。但这场关于城市未来的思考才刚刚开始。从人机共生的治理挑战，到技术赋能的生活变革，再到人文关怀的价值回归，论坛为人工智能时代的城市发展提供了多元而深刻的思考维度——未来城市，一定是硬核科技作骨的城市，也一定是柔骨情长作魂的港湾。

（李 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