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知道我西湖记得我一一原一团二营纪念对越作战胜利凯旋40周年

“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今年高考作文材料中引用的这句诗，出自诗人穆旦上世纪四十年代写的《赞美》，虽然历史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但诗人描写的画面，与高考期间一团二营参战老兵重逢西湖的情形比较相似。“我用那双曾经带血的手，与我的生死兄弟互相拥抱，因为我们当年的牺牲和付出，换来了祖国安宁和人民幸福。”

是啊，40年前他们还是一群风华正茂的热血男儿，在枪林弹雨的南疆奋力拼杀，用青春和生命为党和人民建立了不朽功勋；如今他们两鬓斑白，大多从岗位上退了下来，但仍是满腔家国情怀，梦想着有一天“若有战，召必回”……

6月8日至10日，步兵第一团二营160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参战老兵相聚在美丽的西子湖畔，隆重纪念对越作战昆明军区给二营记集体一等功和胜利凯旋40周年，共同回顾战斗历程，缅怀牺牲战友，弘扬老山精神，再续战友生死情谊！

我接到齐有为厅长（参战时为一团二营教导员、后任浙江省文化厅副厅长、巡视员）的电话是6月3日上午，他邀请我参加9日下午召开的纪念大会，我说我没在一团二营当过兵任过职，他动情地对我说：“打仗期间你多次到我们二营来了解情况，又是和硬骨头六连一起坐‘闷罐子’火车上的前线，你怎么能不来？”

过了一会儿，与我同年入伍的泰州老乡、参战时担任一团二营营部书记的陈根才来电告诉我：在得知其他营搞过几次参战纪念活动后，教导员齐有为和远在河南洛阳的营长刘怀亮（后任洛阳市审计局长）商量，决定在部队凯旋40周年时举行参战老兵联谊活动，并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他。

我和齐厅长相识还是到军组织处当干事不久，蔡秀权处长和陶正明副处长带我到一师硬骨头六连接待站，准备连队命名20周年纪念大会相关材料。齐有为是由六连指导员直接提为二营教导员的，我们经常找他了解六连情况，有时晚上还到他宿舍聊聊……

到杭州海华大酒店后，负责总协调的陈根才给我介绍了此次战友联谊活动的大致安排——8日下午报到，9日上午自主游览，主要是让战友们见见梦中的西湖和变化的杭城，下午召开对越作战二营荣立集体一等功和胜利凯旋40周年纪念大会，晚上举行欢庆宴会，10日上午参观一团老营房旧址、西溪湿地和留下古镇，下午开始返程。每一项都很仔细，都有具体负责人。

“开始我们只是想小范围庆祝纪念一下，没想到要求参加的战友很多，后来紧急刹车不让报名了，结果还是来了160多人。想想也是，战友们已经分别40年了，人生能有几个40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还制订了联谊活动规章，对安全和纪律等问题反复作了强调……”

下午一点，老天开恩，连续多日的雨水暂停下来。吴华山立马组织大家到酒店东侧拍照留念，先来一张集体大合影，接着是应邀出席的团首长和二营领导分别与营部，各连队干部和战士代表，保障和加强分队代表，英模代表，烈士亲属代表，政治机关人员合影。

我发现，虽然战友们大多头发花白，上年纪的走路有些慢，但合影时个个都挺起了胸膛，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模样。老天也够仗义的，合影刚结束，雨又开始下了。

下午两点20分，二营副营长饶耀强宣布纪念大会开始。这位来自硬骨头六连的剌杀标兵，今年已经75岁了，身体也比较瘦弱，但他声音洪亮，主持有板有眼，被到场的老团长陈传发将军称为“金牌主持人”。

“请全体起立，奏唱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随着饶耀强的口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咚”地站了起来，张大嘴巴跟着字幕唱，虽然声音有些苍老，没有当年那样整齐嘹亮，但我仍感到有股力量在三楼会议厅里涌动。

“下面请教导员齐有为致欢迎词。”

身材高桃的齐有为健步走上主席台，向在场的首长和战友敬了一个军礼，再走向发言席。“今天我非常激动，因为这是我离开军营28年来再一次见到这么多日夜思念的老领导、老战友和各位嘉宾！今天我也特别感动，因为我们在座的163名老领导、老战友以及特邀嘉宾及家人们不顾年高，冒着酷暑，千里迢迢，赶来参加我们这次联谊活动，特别是还有几位尊敬的老领导身体欠佳抱病前来。这充分体现了领导、战友和嘉宾们对我们此次活动的最大理解和支持！这也是官兵友爱、战友情深的最生动体现。我要代表40年前作战时的二营党委和全营指战员对各位领导、战友和特邀嘉宾们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和最诚挚的感谢！”

“我们二营战争年代是战斗模范营，和平时期又是硬骨头六连所在营，1984年7月至1985年6月对越作战期间，二营新一代用青春和热血，再次创造了属于自己辉煌的历史。全营转战前沿48个高地，并作为主力参加了‘1.15’抗反作战和‘3.8’出击作战，收复敌占领的2个高地，所坚守的阵地寸土未失，共歼敌1200余人。所辖六连被中央军委授予‘英雄硬六连’称号，成为我军唯一两次被最高统帅部命名的英雄连队；鲁灿新、林祖武、朱勇分别被昆明军区授予‘战斗英雄’、‘智勇双全的炮兵排长’称号；全营19个单位、236名个人立功受奖；二营被昆明军区荣记集体一等功，是一军参战部队中两个集体一等功营之一。”

“从此，二营在‘战斗模范营’、‘硬骨头六连所在营’的基础上又获得了‘集体一等功营’的第三大荣誉。这是全营指战员的荣耀，是上级党委领导对我们二营老山作战的充分肯定。这也是全营指战员浴血奋战的结果！是48名烈士、230名伤员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结果！是加强和支援分队大力支持的结果！是上级领导机关关心指导的结果！是二营老前辈们为我们打下坚实基础的结果！”

“40年后的今天，我们再次集结在美丽的西子湖畔，开展庆典老山作战暨荣立‘集体一等功’40周年联谊活动，参加这次活动的有全营战时排以上干部和战士代表，有烈士家人代表，有战时给予我们支援和指导的机关与分队代表。我们还特别邀请了作战时领导我们的团领导和曾在我们二营任过职的老前辈、老领导代表。还有许多随同而来的家人。我们为友谊而来，为正气而聚，为感恩而行，为团结而叙！我们的联谊活动得到了众多首长和战友的关心支持。”

“领导和战友们！我们此次聚会的时间虽短，但我们之间的友谊却源源流长，让我们珍惜这40年一遇的难得时光，再次回顾那场难忘的战斗，认真听取老领导们的教导，深情倾诉深藏已久的肺腑之言，激发永久不息的爱党爱国热情。最后，祝各位领导战友和特邀嘉宾们联谊活动健康愉快！祝联谊活动圆满成功！祝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谢谢！”

营长刘怀亮在重温老山作战历程时，以自己熟悉的人和事，用视频和历史照片精心制作了课件，围绕组织指挥和战斗协同，他着重给大家讲了三个方面：一是积极寻机歼敌，改变防御被动态势；二是浴血奋战、顽强抗击敌“1·15”大反扑;三是“3·8”战斗，打出了新时代军人的硬骨雄风。

“40年过去了，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战斗的激烈、残酷和悲壮；永远不会忘记烈士亲人的丧子之痛；永远不会忘记战争创伤造成的痛苦是伴随终身的；永远不会忘记评功评奖时全营指战员展现出的高风亮节；永远不会忘记履行战友间的生死约定……如今我们都进入奔七奔八的花甲之年了。俗话说‘人过七十古来稀’。但‘七十古稀今不稀，八十才到中年期，九十出头才算老，活到百岁才称奇’，祝愿战友们摆正心态，注重健康，力争冲过百岁不掉队！我们一起加油！”

怀念战友环节开始了，全体再次起立，面向48位烈士的遗像默哀3分钟。望着屏幕上那一张张把青春和生命定格在二十岁左右的熟悉面孔，许多战友都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我的双眼也变得模糊起来。

这次联谊活动，每个连队邀请了一位烈士的亲人参加。朱勇烈士的弟弟朱敏代表烈士家属发言。他动情地说：“我是来认亲戚的。我的哥哥牺牲了，但你们始终没有忘记他，你们就是我的大哥，就是我的亲人。我是来走亲戚的。40年前我的父母参加了部队的表彰大会，今天我和夫人参加你们凯旋40周年纪念大会，所以我是来探亲访友的。我也是来请亲戚的，九江是历史名城，四大名著有两部与九江有关，九江也是一师九八抗洪的地方，又是全国双拥模范城，作为你们的弟弟，我在九江等候哥哥们。”

筹备组最初打算从AA制中抽取部分费用慰问烈士亲属，战友林冰得知后主动提出“给我一个机会，慰问金由我来出”，他给5位烈士亲属，各包了2000元的红包。“钱虽不多，但是我的一点心意。”林冰还承担了烈属们来杭的全部食宿费用和部分会务费用。

进入发言阶段，王宏首先代表连队干部上台。参战时他在一团九连当排长，荣立一等功，“3.8”战斗后被提拔到硬骨头六连担任连长。“我虽然在二营工作时间短，贡献也不大，但二营的光荣传统和战斗事迹，我永远记在了心里。今天我讲三句话：我们战友相聚只为战旗红，相聚只为生死情，相聚只为未来美。我们对烈士的最好怀念，就是讲好他们的故事，宣扬硬骨头精神，好好享受未来美好的生活。”

二营营部通信班班长李岩则代表参战战士发言。他也谈了三点：一是传承荣光，铭记铁血丹心；二是退伍不褪色，永葆军人本色；三是真情祝福，共忆战友情长。

代表机关和加强支援分队发言的是团直通信连指导员赵兵。在回顾与二营指战员共同战斗的日子后，他用三个祝愿结束了发言：“祝愿我们伟大的祖国繁荣昌盛，祝愿我们的军队战无不胜，祝愿我们在座的首长和战友身体健康、家庭幸福！”

战斗英雄鲁灿新以“感谢、坚持、祝福”三个关键词，作了简短有力的发言。

老前辈、硬骨头六连连长、二营副营长田怀智代表老领导发言。“我今年85岁了，在硬骨头六连待过15年，当过指导员和连长，参加了1964年国防部命名“硬骨头六连”的相关活动。即使这样，我还是要向各位参战指战员表示敬意。因为你们奋勇杀敌，打出了国威军威，打出了一团二营威风，用鲜血染红了战旗，我要向你们致敬！”说到这儿，他抬起右臂向大家敬了一个军礼。

参战时一团团长陈传发，后任浙江省军区副司令员，陈将军的开场白博得了一片掌声。“刚才齐政委介绍了我的情况，我的身体不大好，出现了一些状况，但我的精神状态还是好的。”他没有官话、套话和空话，而是和大家推心置腹谈心交心。比如，初上阵地后他怕带不好团队，完成不了上级交给的艰巨任务，压力山大。再比如，对全军的先进连队硬骨头六连怎么分配作战任务，他也是煞费苦心，生怕有个闪失，影响部队的声誉。他揭秘性的发言，让一些战友恍然大悟。

“今天纪念对越作战荣立集体一等功40周年，我们不仅要看到沉甸甸的荣誉，更要看到荣誉后面站着48位烈士，只有这样，我们就会知道这面旗帜的分量，我们的肩头就会感到责任重大。希望各位战友保重身体。最后请我们张景华副团长代表团党委班子讲话。”

“话要常常讲，但不能讲得长。本来是陈团长一个人讲的，可陈团长还是要我也讲一讲。”张景华副团长开门见山。“40年弹指一挥间，但有些往事并不如烟。我们一团上阵地开进途中，无一伤亡，但三天后就有伤亡了。主要原因，一是仓促防御，基本上没有工事，战士们都躲在石头缝里防炮；二是我们的阵地都在国境线外，当时上面也不想修工事，怕修好了将来归人家；三是地势相对平缓，特别是二营坚守的防御阵地，如142易攻难守，这些都是导致我们上阵地初期伤亡过大的根源。所以我们二营是非常不容易的。”

张副团长最后提了两点希望：一是不要忘记那些为国捐躯的烈士，没有他们的牺牲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二是大家要爱惜身体，照顾好另一半，好好享受退休后的生活。

参战时一团副政委余浩特地发来贺信——景华：一时无法脱身，不能参加二营活动，请各领导和战友谅解。此去代我看望二营。这个英雄营是红军的底子，在硝烟中成长，并曾在历史腥风血雨中付出巨大牺牲，为人民屡建大功，是一支拖不垮打不烂的硬骨头部队。在老山作战中，二营不负众望，不辱使命，为军旗再续辉煌，为人民再立新功。向二营参战指战员表示崇高的敬意，向参战牺牲的战友表示深切的缅怀！希望领导、同事和战友们保重身体、家庭幸福。问老团长和其他团领导好，问二营怀亮和有为好。都上年纪了，务必为自己的身体上上心，关心好自己是对家人和老朋友的最大安慰。听说新六连的同志也要来参加活动，叮嘱他们能在这支英雄连队是他们一生的荣幸，好好珍惜，发扬传承好部队的优良传统，在新时期把六连建设推向新的高度，在祖国需要时再创辉煌。光荣属于全体参战的一线战友，荣誉属于你们，你们是勇士，是英雄，向你们致以崇高的军礼。

硬骨头六连现任指导员因任务在身，也未能来杭参加对越作战胜利凯旋40周年纪念活动，他通过视频对此次活动表示祝贺，决心以参战老兵为榜样，发扬连队光荣传统和硬骨头作风，坚持从难从严要求，努力为强军建设作出新的贡献。

还有很多人想发言，毕竟40年不见了，有很多话要说。但由于时间关系，不可能所有人都上台说。还好，一等功臣王健根写了一首诗发在朋友圈，表达了参战指战员的共同心声。“四十春秋转瞬间，杭城聚首忆烽烟。南疆浴血功勋著，一等荣膺战史传。昔日同袍驱敌寇，今朝把盏话流年。山河无恙情难改，浩气长存岁月镌。”

当营长刘怀亮上台指挥大家唱完《战友之歌》，纪念大会的所有议程也就结束了。

我原来以为庆典晚宴就是吃吃喁喁。没想到三个细节让我感动。第一个细节是教导员齐有为致完祝酒词后，把手中的小半杯白酒洒到地上，将第一杯酒敬给了牺牲的48位烈士。这一点可以说与我3年前提出将第一杯酒敬给英烈的倡议不谋而合。我希望类似的联谊活动，包括国家和单位的重大庆典都能仿效。

第二个细节，此次联谊活动不仅邀请部分烈士亲属参加，还邀请参战时一团政委赵传喜（两年前因病逝世）的夫人王素平大姐参加，并安排在第一排C位和主桌上就餐，这不仅让王大姐，也让我感到很温暖。

第三个细节就是在晚宴过程中，二营卫生所曹军医专门找到硬骨头六连副指导员谢关友烈士的儿子小谢，向他介绍40年前抢救他父亲的过程，曹军医边讲边哭，小谢也边听边哭，他还是第一次与当事人见面，听他说自己父亲牺牲前的惨状。一旁的六连文书周德俊不停地用纸巾为他们擦眼泪，并轻轻拍打他们的后背……

我虽然多次参加参战老兵联谊活动，也在绍兴组织过战友聚会，但我清楚地知道，为参战老兵联谊活动搭台唱戏的工作人员，才是最苦最累的。尤其是像一团二营举办这样的大型活动，辛苦不说，责任也非常重大。齐有为、刘怀亮、饶耀强等营领导付出了很多心血，具体承办的同志，如陈根才、彭向明、穆克洋、陈华、陈立新、吴华山、林冰、祝斌、张泉、胡建辉、李岩、顾旭、胡斌峰等人，特别是齐有为和林冰两家人几乎全“泡”在会务上，还有那些接站送站的战友，都是全方位地为来杭战友服务，可以说是出力、出钱、出酒、出纪念品。尤为感动的是，二炮连神炮班班长吴加纯带着夫人专程从山东赶到杭州参加纪念大会，并主动为此次战友联谊活动捐款。

让我们把掌声和鲜花送给筹办战友联谊活动的幕后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