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杜甫能够强分高下吗?|文史宴

发布时间:2025-06-19 20:08  浏览量:2

文/朱广思

李白是一种风格的极致,这种风格无法取代,但跟杜甫对汉诗的贡献相比,那确实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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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让人意气风发,杜甫让人垂头落泪,李白诗歌的畅快,杜甫的诗则总让人不忍卒读。在生前,杜甫没有像自己期待那样受到皇帝的赏识,但他的名望却在身后大放异彩。

每当对比起李杜诗篇优劣,后代名家基本分为两派:“李杜并列派”和“杜甫更高派”,极少有人说李白强于杜甫的。

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安史之乱后,中晚唐一蹶不振,宋代军事疲敝,元明清也再也没有恢复盛唐的繁荣,因此,文人们失去了豪迈的资格,不得不越来越现实主义。即便是苏轼那样的豪放派,也忍不住在《念奴娇·赤壁怀古》的结尾长吁短叹。

再从政治史的维度来说,李白这样敢在皇帝面前耍大牌的角色,也只有在开放的唐朝会被接受,在后来帝王权利越来越集中的时期,过度赞美总是容易引起非议。如果人人都学李白,“天子呼来不上船”,那天子就不再是天子了。

单从诗文来说,李白诗文信手拈来,才华不可复制,而杜甫则是工工整整,是后辈们学习的典范。

因此,越来越多的名家站在杜甫这边。在二人的时代过去不久后,就有元稹评论:“李白壮浪纵恣,摆去拘束,诚亦差肩子美矣。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况堂奥乎。”大致是说李白都摸不到杜甫的边,就更别提触及深刻的思想了。白居易也说:“杜诗贯穿古今,尽工尽善,殆过于李。”

从这些话,可以看出二人都夸赞杜甫的诗歌,不仅用词考究、风格大气,也展现了对时代的关注和对人民的同情,更有对国家、民族和文化的深刻思考。放到电影节,不仅能拿到最佳摄影奖,还能拿到最佳剧本奖、最佳导演奖,最佳电影也是没跑。

宋代的苏轼说:“古今诗人众矣,而杜子美为首。”因为他即便没饭吃,也心系君王。苏轼对于李白的才华还是肯定的,但其他宋代文人就没这么客气。

司马光夸杜甫“最得诗人之体”,而在《资治通鉴》中对李白只字未提。苏辙说:“李白诗类其为人,骏发豪放,华而不实,好事喜名,不知义理之所在也。”类比电影就是,李氏电影特效经费足,但是剧本太差。

王安石更不客气:“太白诗词迅快,无疏脱处,然其识污下,十句九句言妇人、酒耳。”“白之歌诗,豪放飘逸,人固莫及,然其格止于此而已,不知变也。”在他看来,李白若是导演,也就会拍奇幻片、风月片,都是格调不高的爆米花电影,戏路太窄,最多拿个最佳特效奖,看多了就审美疲劳。而他对杜甫的看法则直接用一首《杜甫画像》表达,且看其片段——“力能排天斡九地,壮颜毅色不可求。浩荡八极中,生物岂不稠。丑妍巨细千万殊,竟莫见以何雕锼。惜哉命之穷,颠倒不见收……”他夸杜甫的作品,既有李白那样的大制作、大特效,又擅长精雕细琢,写生活中的小事小人物,思想深刻,是能得电影节大奖的那种。

至此,唐宋八大家中,除了认为李杜不分优劣的韩愈,其他比较过李杜二人高下的几位,清一色站队杜甫。

南宋的朱熹直接批评李白其人:“李太白诗非无法度,乃从容于法度之中,盖圣于诗者也……李白见永王璘反,便从臾之,文人之没头脑乃尔……李白诗中说王说霸,当时人必谓其果有智略,不知其莽荡,立见疏脱。”认为李白只会纸上谈兵,其实是个大忽悠,在政事上没有真才实学。

但说到杜甫,评价历史人物时颇为苛刻挑剔的朱熹却说,历史上有五位人物可称为“五君子”,他们分别是诸葛亮、杜甫、颜真卿、韩愈和范仲淹,除了杜甫,其他几位都当过高官,只有杜甫一直以小官和平民的身份坚持风骨。

美国诗人王红公(1905—1982)认为“杜甫是在我看来,以及在大部分对杜甫诗歌有发言权的人看来,杜甫是任何语言中流传下来的最伟大的非史诗、非戏剧的诗人。”英国BBC也拍摄了纪录片《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

确实,李白的诗句如果翻译成外语,就会少了很多气势,但杜甫的诗在外文环境中依然能被接纳。当然,李白也有同情穷苦人民的诗句,只是很少,最著名的只有在安史之乱中,唐肃宗上元二年(761年)的《宿五松山下荀媪家》:“田家秋作苦,邻女夜舂寒……令人惭漂母,三谢不能餐。”这也是李白少量流露出惭愧情绪的人生片段。

鲁迅曾点出杜甫能够吸引人的关键,“杜甫似乎不是古人,就好像今天还活在我们堆里似的。”他的喜怒哀愁,在每个时代的人都能切身感受,他还夸赞“杜甫是中华民族的脊梁”。

当一个人,能有终身坚持的道义,做事便更加有力,那些苦难,似乎也只是暂时的疼痛,不能成为阻碍前进的路障。杜甫也明白,自己遇到的这些坎坷,并不是自己无能,而是时代所致,因此他也有了改变这个时代的前进方向的心。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心理的需求都是从低到高发展,先满足了食、色、安全的底层需求,才会想到要建功立业,实现伟大的目标。而那些能在饥寒交迫中仍然追求灵魂升华的个体,也做了大家想做而不能做成的事情。从这点上来说,他们和那些汪洋恣肆的潇洒人物一样值得仰慕。

当然,上面这些观点只是他人的评论。李杜二人本身是好友,如果排座次,杜甫定会让李白坐头位。

如今看来,他们都是唐代诗歌史上的巨匠,他们的诗歌作品都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意义。李白的诗句好像古龙的小说,充满了各种意识流的情节;而杜甫的诗则像是金庸小说,夹杂着严肃的历史段落,体现着各个阶层的冲突,所以二人无论谁被评为“第一”,都不会影响他们在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和贡献。

如果杜甫知道自己的作品能在感染无数后人,甚至塑造许多文人的价值观,那他一定会在天上十分欣慰,同时对地上的人们说“我这么难,都坚持自己的信念,你们也可以!”

本文节选自朱广思《总有诗人解我忧:唐诗心理商谈室》,已或出版社授权独家首发。该书从心理学角度解释唐朝诗人及其诗作,可谓别开生面,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