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殡你另娶,重生主母屠你满门
发布时间:2025-07-07 23:23 浏览量:2
第1章
“一拜天地!”
苏照棠看着她的夫君,陆洲白一身绛纱喜袍,系新郎花,正满心欢喜的准备拜天地。
她冷笑,坠崖不到两月,夫君就已经另娶新妇了?
“二拜高堂。”
即将礼成的时候,拜堂礼被打断。
“陆兄仓促再娶继室,可是因嫂子临终遗言所致?”
此话一出,堂中笑声顿消,惊声一片。
“什么?!”
“我原就奇怪,陆大人为何仓促再娶,竟是原配遗愿?”
陆洲白抬头望去,是他的同窗高泊康,他有点生气,但还是耐心解答“确有此事,亡妻与夫人乃手帕交,亡妻临终之言,不敢违背,只是委屈了夫人。”
“夫君说的哪里话?”
叶可晴柔柔弱弱的声音,从扇面下传来:“妾身与姐姐情同手足,既是姐姐遗愿,妾身便是受些委屈也无妨。”
陆洲白眼睛立时泛了红,两人的神情感动了一票人,但人群中还有清醒的人,点评道:
“仅一句痴情,就踩着亡妻的骨血,换得不用离职守孝、高门岳家助力两大好处,今日更是一番表演,赢得重情的好名声,只可惜,那早死的亡妻了,若是知道了估计得气得从棺材板里面跳出来,当面撕烂这俩人的嘴。”
话音刚落,一声沙哑的声音传来。
“夫君!”
陆洲白不敢置信地抬头,满脸的悲戚瞬间僵在脸上。
苏照棠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踏入喜堂,沾血的手,在门框上留下一抹刺眼的红。
她衣衫脏污,发丝凌乱,唯独面孔清晰可见。
陆洲白的原配“亡妻”,苏照棠,活了!!
叶可晴持着团扇的手狠狠一颤,又惊又恨。
场中亦是不少人见过苏照棠,渐渐有人认出她的身份,个个露出惊骇之色,这是什么情况啊?
苏照棠目光转过一圈堂中喜庆的布置,最终落到陆洲白脸上,涩然出声:“夫君,你这是要另娶吗?”
喜堂红烛“啪”的一声爆出灯花,跳跃的烛光下,他无言以对,惊慌失措,渐渐与前世割裂。
苏照棠看着面前的人,想起了上辈子。
上辈子也是这样,她为救婆母坠下山崖,九死一生回到京城,看到的是夫君另娶,她质问,但夫君巧妙的化解了危机,还倒把她整的人人唾弃。
“我今日求娶叶氏,乃为平妻,拙荆早知叶氏为平妻,但不知今日为何闹这一出,我代拙荆,向诸位致歉。”
她百口莫辩,成了人人厌弃的妒妇,后面又被贬妻为妾,之后被百般苛责,吃不饱穿不暖,活得和狗一样,最后因为太瘦,只剩下皮包骨,被当做稀奇物件儿装进笼子,送给了喜好猎奇,研究酷刑的贵人......
到底是老天有眼,竟让她重活一世!
陆洲白,这辈子,我带着前世记忆而来,我看你还要如何害我!
周遭议论声渐起,陆洲白看着那些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对策,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讨伐了,他们说着律法,按照律法,他这是要被当杖一百的,百愁莫展之际,母亲冲了进来。
老夫人袁氏紧紧握住苏照棠的手,老泪纵横。
“棠儿,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傻?为了洲白,竟然想出假死这出戏码。”
“洲白早就说过,可晴愿做平妻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老夫人直接逆转黑白,陆洲白迅速恢复镇定,走上前来,用仅有三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迅速说道。
“棠儿,婚配实属无奈之举,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你先应下母亲所言,帮我度过眼前这关,日后我再与你详说。”
陆洲白的语气却不见恳切,反而透出几分埋怨与颐指气使。
棠儿定会帮他。
棠儿供他读书,给他吃喝,最是爱他,为了他无论多难,都会为他费心筹谋,此刻定然也会认下的。
自古以来,女子以夫为天。
他的妻子,可是将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可谁料,苏照棠后退一步,直接跪在地上,
“儿媳不孝。”
苏照棠用力捏了捏膝盖,裙间洇出血来,
“妾身与叶妹妹虽未曾谋面,却也知她素有贤名,想来亦是夫君良配,都怪我救母不诚恳,儿媳要是死在两月前就好了,如今,也不会惹母亲伤心了,儿媳不孝,还请母亲责罚。”
此番话一出,袁氏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儿子前脚还在说她与叶氏乃手帕交,苏照棠后脚就说与叶氏素未谋面,这简直是当众打脸啊。
瞬间,议论四起,其中不乏有人直接开喷:
“嫡妻为救婆婆落崖,做夫君的非但没去搜救,反而在家中欢天喜地的迎娶继室?”
“可怜那嫡妻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现在还跪在地上被人强逼揽下善妒的罪名,”
陆洲白立刻低头,这才惊见苏照棠膝间的殷红,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愧疚,随后更为难堪。
“棠儿,你这是作甚?”
苏照棠似是被这一句质问吓到,神色愈发苍白。
“夫君是厌了妾身吗?”
她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故作缄默的叶可晴,面上似有无限痛楚,万般无奈道:
“夫君既已厌了妾身,又有了更好的选择,妾身......愿与君和离,成全大局。”
第2章
苏氏要和离?
自请和离的嫡妻,在大虞朝可不多见,二嫁之身,莫说再觅良人,便是村头鳏夫都未必愿以正妻之礼相待。
陆家如今攀上承恩侯府,巴不得与过去的一切划清界限,苏照棠这样不是自寻死路吗?
众人不理解,但叶可晴可是激动的很,早知苏氏这么识大体,她何苦费心算计那么多!一时名声有碍,与承恩侯府长久的助益,陆洲白还用考虑怎么选吗?
陆母袁氏亦是高兴极了,暗中推了推儿子,
等苏照棠离开京城,时间一长,谁还记得儿子这点风流韵事?
等叶可晴过了门,承恩侯府的金银玉器流水一般往家里送,那日子......
“我不同意!”
陆洲白豁然起身,
“棠儿,你已做了陆家妇五年,生是我陆家人,死是陆家鬼,我绝不会和离!”
陆洲白......他居然不同意?!
袁氏既惊又急,不明白一向精明的儿子为何忽然犯起了糊涂,但还是立刻出言补救道:
“棠儿,你夫君的意思是,他爱重你,你若真心想要和离,他虽不舍,但也只能放你离......”
“我不会放棠儿离开!”
陆洲白一改往日在母亲面前的顺从,冷声打断。
“棠儿不过一时气话,母亲您怎么当真了?”
他能接受棠儿坠崖身死,却无法忍受棠儿与他和离。
此话一出,宾客们的脸色都变了,这是在公然打承恩侯府的脸,他们不敢多在,纷纷起辞,以表态度。
陆洲白有点慌慌了,“诸位留步!今日误会一场,实在对不住,但婚宴照常......”
但没人给他面子,小小的一个六品陆洲白还无法和承恩侯府抗衡,一眨眼的功夫,宾客便走了个干净,只剩下满堂红色寂静。
一场热闹喜宴,惨淡收场。
叶可晴死死攥着团扇断柄,满心怨恨,搀着叶可晴的陪嫁嬷嬷冷着脸问:“陆大人,今日之事,陆家可得给我们承恩侯府一个交代!”
陆洲白彻底慌了,着急的抓着叶可晴的手,解释:“夫人放心,今日之事,为夫会亲自登门,向岳父大人解释清楚,绝不让你在中间难做。”
叶可晴捏紧手,眼下情形,她只能咬牙认了,不然在京城会更加的抬不起头来,她垂眸哀叹:
“事发突然,夫君定也不想闹到这般地步,只求夫君早早处理,继室也好,平妻也罢,只要能留在夫君身边,长伴相随,其他任何事,妾身都不在乎。”
陆洲白动容不已,只剩愧疚。
两人含情脉脉间,苏照棠再也撑不住的昏了过去。
“棠儿!”
陆洲白脸色骤变,立刻松开叶可晴的手,大步过去抱起苏照棠往后堂奔去。
“来人,快去请大夫!”
袁氏也慌了,“请最好的!”
苏照棠不能死在今天,否则外界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
叶可晴在旁看着陆家母子忙前忙后,脸上柔弱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心中愈发恨毒了苏照棠。
......
苏照棠一直醒着,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前世的经历,让苏照棠对于疼痛的反应,早已麻木。
毕竟前世,疼痛对于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早已熟悉,只是她不解
今生她主动提出和离,为何陆洲白不答应呢?
不过!
不和离也好。
和离后她只能在外部报复,而现在,她可以亲自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入深渊。
第3章
“夫人!”
一道带着哽咽的惊喜声忽然入耳。
苏照棠心房一颤,是琼枝。
前世,她在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打击下,逐渐疯癫,伤人伤己,琼枝却始终不离不弃地陪着她。
但后来,她帮她逃离陆家时,不慎被发现,最终在她面前被活活折磨死。
那血淋淋的画面,即便隔了一世,仍旧历历在目。
苏照棠在琼枝的帮助下坐起来,舒了口气,低声吩咐:
“先拿纸笔来。”
苏照棠提笔速度极快地写下一封信,折好递给琼枝。
“速将此信送予城东素心医馆主人手中。”
“你主人我这条腿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你来去的速度够不够快了。”
琼枝狠狠吓了一跳,立刻什么也顾不得说了,藏好信纸飞快地跑出了房,在门口撞到陆洲白,也没停下。
......
素心医馆。
内室之中,静谧异常,檀香袅袅,混杂着着药香。
氤氲雾气间,隐约映出一张剑眉入鬓,清矜入骨的脸,鼻梁高挺投下阴影,将面容割裂成明暗两面。
蓦地,门外传来笃笃两声轻响。
剑眉下的眼微睁,长睫掩映中流转冷冽之色。
“说。”
“郎君,素心姑娘临时遇急事,欲要出门。”
门外随从静默片刻,声再起。
“起因是陆大人亡妻死而复生,恰逢陆大人娶继室......”
“如此说来,陆洲白的这位亡妻,是怕被人在医治上动手脚?
可若陆家不让素心进府,她又能如何?”
“郎君的意思是,不让她去?”
逐雀暗自咋舌,素心姑娘性子孤僻,知己少有,难得有人能让她急成这样。
郎君这些年的变化他看在眼里,真是愈发绝情了,这病......
此念头刚升起,他就听自家郎君吩咐道:
“找一批人,去陆宅门前看热闹,让素心速去速回,莫要耽搁制香。”
这是要帮忙?
逐雀暗松了口气,紧跟着想起信上的内容,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尴尬。
“郎君,陆夫人写给素心姑娘的那封信上,好像说......已经安排好一批人了。”
此话一出,门内之人气息明显滞了一息。
逐雀想笑又不敢笑,好不容易压下嘴角,就听到门内传来一声冷冰冰的话。
“二十军棍。”
逐雀笑容瞬间变成了哭丧脸
“看热闹,光是一批人在外面看哪里够?小十三恰好看了前半场,不看完整,岂非遗憾?”
逐雀领会其中意思,顿时两眼放光,嘿嘿应道:
“属下这就去传信十三郎君,军棍回来再领!”
说完,随从脚底抹油,飞快地跑了。
守在门边的另一个随从追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同僚离去的背影,很快收回目光。
而就在逐雀传讯给所谓的“十三郎君”时,林素心已经登上前往陆宅的马车。
琼枝心急如焚地驾着马,余光瞥见林素心那张冷冰冰的脸,又不禁忐忑。
这位女大夫似是夫人故交,可她之前竟从未听夫人提起过。
而且素心大夫看到那封信,第一反应居然是冷笑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陆宅门前。
而在半盏茶之前,陆洲白就已领着大夫入了厢房。
苏照棠靠坐在床边,视线落到他身边背着药箱的老者身上,瞳眸微深,幽幽开口:
“夫君,为何不寻个女医过来?”
陆洲白神色微僵,他竟忘了男女大防。
他薄唇微抿,“夫人稍待,我这就唤人重新找大夫。”
叶可晴迈着莲步款款而来,一身喜服已是换了青碧襦裙。
小脸略施粉黛,髻间一支白玉簪,衬得人清姿淡雅,如弱柳扶风。
她面露关切,道:“王大夫乃是仁心堂的名医,最擅骨伤。
妾身听闻王大夫只消诊脉,便可探明伤情,开药疗伤,无需查看伤处。
姐姐的伤势耽搁不得,还是先让王大夫看看吧。”
陆洲白神色稍松,“既然如此,那便劳烦王大夫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眼见王大夫脸色越来越差,陆洲白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最终,王大夫松开手,叹息道:
“这腿,怕是会留下跛足啊!。”
第4章
陆洲白脸色微变:“王大夫,这......”
王大夫捋着胡须一脸认真,用行动回答了陆洲白。
他脸色巨变,只是他心中第一时间涌起的情绪,竟不是心疼,而是后悔,罢了,此等瘸腿之妻,已难登大雅之堂,他得找个理由放在后院,永远都不让她见人。
叶可晴扑到床前,哭得梨花带雨:
“妾身对不住姐姐,若在搜山之时,妾身再拉着夫君多搜寻两日,说不定就能找到姐姐,姐姐也就不用受这跛足之苦了。”
眼见新妻哭得快昏过去,陆洲白心疼不已,连忙将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叶可晴窝在男人怀里啜泣,眸子暗含得意
今日之后,苏照棠就是个困于后宅的废物,再也飞不出她手掌心!
苏照棠看到了叶可晴的笑,心中了然,果然,上一世就是她动了手脚,
叶可晴从一开始,就对她下手了。
她不由的在想马车失控,是谁安排的?
应当不是意外,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的,那是叶可晴还是陆洲白呢?
堂堂侯府嫡长女,为了一个六品官员的正室之位,会算计到这里?
她暂且将所有念头压下,厉声道:“妾身不信妾身这条腿,就这么瘸了,妾身要换大夫!”
她语调发颤,似已在崩溃边缘。
袁氏怒斥:“仁心堂大夫已是极好了,我给你请的可是最好的名医,光出诊费都要整整三贯!”
苏照棠面露自嘲:
“当年婆母您病重,我背着您四处寻医,看过多少大夫?
到了儿媳这里,就只配看一位大夫,直接盖棺定论吗?”
“棠儿!”
分明是袁氏被揭了老底,怒的却是陆洲白。
“你怎可对母亲不孝?我不是说过,当年的事早已过去,不得再提!”
叶可晴窝在陆洲白怀里,听着两人来回拉扯,眼里掠过一丝不耐,眼神示意王大夫。
王大夫立刻催促道:
“老夫还要接着去别家看诊,若是不治了,劳烦告知一声,不过老夫的出诊费可不会退。”
“治的治的!”
袁氏立马转头赔笑,“王大夫先开药吧。”
这三贯钱可不能浪费了,她还想着“重金治妻”的风声传出去,替陆家挽回些名声呢。
王大夫立马提笔唰唰写下一个方子。
“照此方去抓药,先服一月,一月之后,老夫自会来复诊。”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假跛足变成真的,到时候再过来收方,毁去证据,一切便可天衣无缝。
这五十贯钱,赚的真轻松。
王大夫心中得意,合上药箱,立刻就要离去。
却在这时,一名素衣女子突然闯进来,二话不说走到桌前,将方子抓在手中!
第5章
药方骤然被夺,女子展目一扫,冷笑:
“阴阳倒错配伍,乌头碱温阳贴?好一个治腿良方!”
此话一出,王大夫大惊失色,额头冷汗狂冒。
“你是谁?怎么可以信口雌黄,污蔑老夫医术,还请陆大人将她送官,还老夫一个公道!”
此话音落下,陆洲白却迟迟未有回应。
叶可晴抬头便看到夫君与婆母二人脸上俱都露出震惊意外之色,脸色瞬变。
林素心面上浮现一抹淡笑,话声却如刀子一般插进两人心里。
“看来二位居士还记得贫道。”
“都说贵人多忘事,贫道还以为今日陆居士,真要将贫道这个救母恩人赶出去呢。”
林素心懒得听他攀扯,“闲话少说,贫道先去看诊。这位王大夫意图下药害人,还请陆大人将其送官,查清缘由。”
王大夫被“送官”二字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拦在内室门前,大声叱骂:
“哪里来的野女冠在此地胡说八道!偷学老夫医术不说,还敢妖言惑众?
速将药方还给老夫,否则老夫拼着进一趟衙门,也要将你绳之以法!”
大虞朝礼法森严,严禁女子私自行医,便是女冠也不行,若是被人扭送官府,当受针灸铜人之刑,非死即残!
他就不信,这女冠能拼着性命不要,跟他硬刚到底。
谁知林素心听得此言,只冷笑一声:“你尽管去报官,贫道今日奉陪到底!”
王大夫彻底傻了眼,连被林素心推到一边,都无知无觉。
这可是要命的啊!
内室里的陆夫人到底做过什么,能让这女冠如此豁得出去?
到这个时候,屋内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看出王大夫的不对来。
袁氏倏地瞪大眼,林素心的医术有多高超,她最清楚。眼下听林素心这么说......
她该不会花了三贯钱,请了个骗子回来吧?!
但,叶可晴不是说,他是仁心堂的大夫,连侯府都十分信赖吗?
“可晴,他当真是仁心堂的大夫?”
陆洲白低声发问,语气俨然带上质疑。
“妾身在侯府见过他,千真万确,妾身也不知今日为何......夫君,妾身是不是差点又害了姐姐?”
陆洲白听得心头一片柔软,把人抱在怀里安慰:“不关你的事,人心险恶,岂是你一个小小女子所能看明白的?”
他的可晴,真是太单纯善良了,这种错,都能往自己身上揽。
王大夫轻咳一声,道:
“今日老夫心绪不宁,方才细细一想,兴许开方真有疏漏之处,未能及时察觉。
老夫愿退还三贯钱的出诊费,自掏腰包去填仁心堂的分润,还望陆大人大人有大量,就此息事宁人,如何?”
说完,王大夫爽快地掏出三贯钱,交到袁氏手里。
袁氏脸色瞬间好看许多,陆洲白在旁看着母亲那上不得台面的粗妇模样,脸色发青,却未阻止。
他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拱手:“家丑不可外扬,今日之事,还望王大夫保密一二。”
王大夫呵呵一笑,正要答应,屋外忽地传来一声少年郎的长笑。
“假郎中草菅人命,怎么能算家丑?
陆大人这是成了天子近臣,高兴得不知南北,连大虞律法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陆洲白额头青筋暴跳,今日被人接二连三登门捣乱,他的耐心已经到达了极限。
林素心是母亲的救命恩人,他不好发火,如今骤然听到陌生少年嘲讽之声,他脑海里绷紧的弦终于绷断。
“不请自来,大肆喧哗!本官倒要看看,你是哪家教出来的青年才俊,竟敢......”
陆洲白拉开门,看到门前少年郎一身檀色圆领袍,缘绣暗金螭纹,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一张脸血色尽褪。
第6章
见陆洲白呆立面前,迟迟不语,少年郎掸了掸一身刚换的装束,挑眉反问:“陆大人怎么不继续说了?”
陆洲白如梦初醒,脚下一软跪伏在地:“从六品起居舍人陆洲白,拜见十三皇子殿下!”
十三皇子淡淡一笑,“方才那半句话,说是大不敬也不为过,若是传到父皇耳中,你这小小一个起居舍人,也算是当到头了。”
“殿下息怒。”
陆洲白咽了口口水,语速极快地回道:“今日臣中家事扰神,以致胡言乱语,意外冲撞了殿下尊体,还望殿下高抬贵手,饶臣一回。”
说完这短短一句,他额头的冷汗已顺着鼻尖滴落到地上。
十三皇子看他如此不堪的模样,也熄了继续戏弄的意思。
“罢了,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多谢殿下!”
陆洲白狠狠松了口气,缓缓起身,方觉脚下发软,背后已然整个湿透,风一吹,冷得透心凉。
理智也随着这一冷,迅速回归。
对于这位十三皇子,他素有耳闻,其人最喜看热闹,今日怕就是被那场婚宴吸引而来。
想到这里,陆洲白心头火热,回头看向王大夫的目光立刻变冷。
“殿下,方才是臣想岔了。王大夫虽是无心之失,差点害了我妻却是事实,合该送入京兆府待审,来人!”
王大夫在听到那声“十三皇子殿下”时,就被吓懵了,再听到这句,顿时亡魂大冒,跪下来大声道:
“殿下饶命!陆大人饶命!不是小人......”
“夫人!”
叶可晴身边的嬷嬷忽然惊叫一声,盖过了王大夫的呼声。
陆洲白一回头,便看到叶可晴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地软倒下去。
“可晴!”
他一个箭步将人抱在怀里,急急出声:“这是怎么了?快去唤林素心大夫过来!”
“姑爷莫急,夫人体弱,许是今日站得久了,劳累过度所致,睡一觉便好了。”
嬷嬷在旁安慰的同时,一群陪嫁的侯府下人已经七手八脚地捂着王大夫的嘴,将人押了下去。
十三皇子在旁看着,不禁失笑:“陆大人,你这二夫人,晕的可真是时候。”
“殿下!”
陆洲白抬头,面容竟显出几分肃然,“女子名声大过天,殿下轻飘飘一句,就有可能毁了臣平妻名声,难以立足于世,还请殿下慎言。”
此话一出,十三皇子顿时面露稀奇,忍不住上下打量一番陆洲白。
这人在婚宴上毁正室名声之时,也没见手软啊,怎么到平妻身上,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得了?
甚至为了平妻,显出几分不为强权低头的风骨来,与方才跪地求饶判若两人。
人渣他见得多了,这般割裂的人渣,倒还是第一次见。
十三皇子啧啧称奇,竟也未生气,“不说便不说罢,你且去忙,我在宅内随意逛逛,不介意吧?”
“殿下愿意逗留,是臣的荣幸,殿下可要管家随行?”
“不用,你自去照顾好你夫人便是。”
陆洲白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对扭转十三皇子印象的把握又大了一分。
“殿下仁慈,臣告退。”
说完,他拦腰抱起叶可晴,恭身快步离开。
等人走得远了,随从双喜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大帮人,忍不住小声问道:
“郎君,大夫下药害人分明就是那二夫人搞的鬼,假药方还在素心手里,证据都没搜罗,这么匆匆送去官府,摆明了就是想糊弄。
有承恩侯府在,京兆尹只会轻拿轻放,这事儿......咱们真就这么不管了?”
第7章
话音刚落,双喜就被敲了个爆栗,疼得龇牙咧嘴。
“你想让你家郎君怎么管?将那二夫人也扭送官府?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陆家正室,得罪承恩侯府?”
十三皇子说完,又狠狠敲了随从几下,“你这脑子,什么时候能长进点儿?”
“哎哎哎,郎君别敲了,双喜知道错了,疼!”
十三皇子冷哼一声,收回手。
他今日只是看在六哥的份上,帮素心道长镇场子,顺便看个热闹,可不想掺和陆家的污遭事儿。
再说屋里的那位苏氏,且不提婚宴上的手段,能请动素心道长,本身就不是个简单的。
六哥还怕素心道长进得了陆府大门,进不去苏氏的房门,却不知对方将一切都算得清楚。
有孝道在前面压着,又有外人在场,陆大人哪里敢无故阻拦素心道长看诊?
六哥还想让自己过来,让素心道长多承一份情,倒是白费功夫了。
也不知六哥得到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十三皇子幸灾乐祸地低笑一声,不在屋中逗留,踏门离去。
......
且不论外屋如何闹腾,厢房内室三人全然不受影响。
林素心先将伤口清理一番伤药,再循经推拿,理顺气血。
琼枝在旁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箱,目含担忧地看着。
一番处置后,苏照棠膝盖痛感大减,不由笑道:“好多了,多谢素心道长施救。”
林素心闻言冷冷一笑:“伤成这样还拖,怎么不等死了再找我?”
琼枝被这句凶巴巴的话吓了一跳,转头却见自家主子笑得眼尾上扬,更开心了。
“素心道长这话还真说对了,我就是死了一回,幡然醒悟,亡魂归来找你呢。”
林素心被这句话气得心头一哽,冷脸也装不下去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不吉利的话,日后不准再说。”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
苏照棠轻叹一声,眼见林素心眼神刀子般杀来,立刻举手投降:
“素心道长所言极是,我不说了,日后都不说了。”
“少给我贫嘴。”
林素心拍掉苏照棠的手,“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伤成这样,是不是那陆洲白对你动手了?”
苏照棠也不答话,只笑眯眯地看着林素心,直看得林素心里发虚。
不等林素心再问,苏照棠从她发间摘下一枚针叶。
“这是隆福寺山下的松针叶!”
琼枝认出叶片,顿时惊呼,“素心道长,你也去山下找夫人了?”
第8章
看到针叶,林素心脸色微红,嘴里却仍不饶人:
“怎么?我去烧香不行吗?非得要去找你家主子?”
此话一出,便是连琼枝也忍不住掩嘴笑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对方可怕了。
苏照棠摇头叹息,“素心道长,您可是正儿八经在灵真观入道的女冠。去烧香拜佛,就不怕把祖师爷气活了?”
林素心闻言脸色更红了,心知瞒不过去,干脆承认。
“我就是去找你怎么了?得亏我今日恰好回了医馆,若是不在,琼枝寻不到我,你这条腿还要不要了?”
“寻不到,自然有寻不到的法子。”
苏照棠嫣然一笑:“再者说,你不是来了吗?”
“还是那么能说。”
林素心撇了撇嘴,“你就不能让我两句?”
她倒是不觉得棠儿在说谎。
棠儿有多聪明,她再清楚不过,她说有别的法子,那就是真有法子。
当年她被前夫折磨得生不如死,无处可逃,欲要一棵树上吊死时,棠儿就是这么说的。
后来,她的前夫就死了。
再后来,她在棠儿的运作下,在灵真观入道,成了素心道长,从此逍遥自在,再无人欺她。
只可惜,棠儿救了她,却不愿救自己。任由自己供陆家驱使,当牛做马,受尽委屈。
甚至因陆洲白一句吩咐,就在袁氏痊愈后,与她绝交,三年再无书信往来,直至今日。
林素心看着苏照棠噙着淡笑的脸,一如三年前沉稳从容。
人没变,眼神却变了。
也是。
遇到陆洲白这样的夫君,再热的心也该凉了。
林素心心中安慰,适时提议道:
“陆家不适合养伤,可要住到我那边去?清净得很。”
苏照棠却是摇头,“不了,夫君离不开我,想来再过片刻,就该来找我了。”
“棠儿......”
林素心眉头一拧,正要再说,就听苏照棠又笑眯眯地补充道:
“而且你也知,我素来喜欢热闹。若是住到你那边,哪里还有热闹可看?”
林素心听得后背一凉,忽然记起来当年棠儿帮她谋划杀夫的时候,也是这么笑眯眯的。
她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可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用。”苏照棠依旧摇头。
林素心却不觉得失望,暂时不用,那就是以后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她等着便是。
“那我便走了?你的伤且小心着点,三天后我再来换药。”
林素心背起药箱,忽地又想起什么,迟疑了一瞬,还是说道:
“张大儒也从青城过来京城了,如今就住在城郊的灵真观里,等你伤好后,要不要......去看看他?”
苏照棠闻言目光黯了一瞬,没有回答。
林素心也不意外她有如此反应,只是难免叹息一声。
“先别想那么多,安心养伤吧。”
苏照棠回过神,微笑颔首:“你放心,我没事。琼枝,去送送素心道长。”
琼枝连忙应了一声,送林素心离开。
苏照棠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强迫自己不去想青城往事,精神只集中在林素心一人身上。
前世,她为了陆洲白,做了太多错事。
前世,她是救了林素心,可林素心,最后还是因她而死。
第9章
灵真观有两座,一座在青城山上,一座在京城郊外。
前者乃世外清修之所,后者却是常有京城贵人往来,沾染俗世,风险不小。
林素心在青城山入道,本不用踏足京城。
却为了她,甘愿舍弃清净,入住京郊灵真观默默关注着她。
更是在她拦轿搅乱婚宴,恶名远扬时,第一时间过来为她撑腰,欲借灵真观之势,逼陆洲白交出和离书。
可惜那个时候,她浑浑噩噩,放不下陆洲白,竟未接下那份心意,反而发疯将林素心给赶了出去。
林素心也因此从她眼前消失,再未出现。
她以为林素心回了青城,却没想到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对方的死讯。
苏照棠闭眼将难过压下,再睁开眼,眼神已然恢复平日深邃幽然。
前世林素心具体为何而死,她并不清楚。
下人们闲聊时曾说,是林素心与同僚不合,残忍毒杀了十几个女冠同僚后,畏罪自杀。
陆洲白当时还做了证人,证实林素心心胸狭隘,报复心强,将案子办成了铁案。
苏照棠当然不信。
原先她毫无头绪,但今日听到屋外十三皇子的声音,她立刻有了想法。
前世同一时期的大案,除了林素心毒杀同僚案,还有科举舞弊案,而后者被查出的幕后主使,正是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因此被贬为庶民,后不堪受辱,自戕以证清白。
圣上悔恨下令重查,可惜证据都已死干净,无从查起,此案便成一桩悬案,不了了之。
林素心的死,与科举舞弊案有关吗?
苏照棠不能下定论,但好歹有了调查的方向。
如今距离科举舞弊案揭发还有两个月,时间还算充足......
苏照棠垂眸暗暗盘算着,忽觉床前光线一暗,甫一抬头,便就看到陆洲白那张冷峻却不失关切的脸。
前世多年爱慕的面容,如今落入她眼中,竟分外面目可憎。
“棠儿在想什么?”
陆洲白依着床沿坐下,嗓音低沉:“可是在想法子挽回我们陆家今日损去的名声?”
苏照棠闻言柳眉轻挑,怪异地笑:“夫君就不先问问妾身的伤势么?”
“为夫知棠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陆洲白完全不觉得自己不关心发妻伤势有什么问题,往日不都这么过的吗?
不过今日娶平妻之事,棠儿心中怕是有怨,须得好生安抚。
他沉吟少许,轻叹一声:
“棠儿,你我成婚五年,膝下无子。母亲硬要我再娶一个,延续血脉,母命难违,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今年已二十有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不生个一儿半女,你要夫君我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夫君是在怪妾身肚子不争气吗?”
苏照棠眸子清凌凌地盯着眼前人。
陆洲白竟被盯得些发慌。
可当年进京赶考,是她自己要拖着他去看诊的,他又没求着她。
因受寒过重而无法有孕,不是她自找的吗?
跟他有何关系?
难道就因为这点小事,他就要陪着她一辈子无子无嗣,孤零零地过一辈子?
第10章
但陆洲白也知道,这些话虽然在理,却不能说出口。
一旦说出口,棠儿定会恼羞成怒。
他低头轻叹一声,决定退让一步。
“棠儿,你五年无所出,我从未怪过你,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安心。
我身边虽多了可晴,但我保证,陆家永远有棠儿你的位置。”
这番话,陆洲白说得真心诚意。
他鲜少许诺,特别是对苏照棠。原以为棠儿听到这话,定会动容。
可待他抬头,却见苏照棠神色淡淡,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他心下微恼,瞬间便有些不耐烦了。
“木已成舟,棠儿,你与其继续浪费时间与我置气,不如多想想如何与十三皇子交好。
殿下虽是被家中丑事吸引而来,但对我陆家而言,未尝不是一个结识贵人的好机会。”
苏照棠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久久不答。
等到陆洲白将要动怒之前,她才悠悠开口:
“妾身之前说过,在形势未明朗之前,莫要站队任何一位皇子,夫君莫不是忘了。”
陆洲白怒容顿滞。
他记了起来,棠儿的确说过这句话。
她的拒绝,合情合理。
可他心中升起的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莫名烧得更旺了一些。
他站起身,沉默片刻,忽然道:
“你腿伤在身,无力操持家务,中馈之权就交给西院罢。
可晴出身侯门贵族,比你更重规矩识大体。由她掌家,我陆家才能更好。”
说完,陆洲白盯着苏照棠看,期望从她脸上看到恼意。
可苏照棠竟是淡淡一笑着,点头了。
“夫君所言,极是。妾身即刻便将库房钥匙和账本,送去西院。”
陆洲白顿时怔住,心中不解。
中馈之权,对一家主母而言不是最重要的吗?
为何棠儿管家权被夺,却不生气?
没等他想明白,苏照棠又道:“不过妾身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陆洲白心不在焉地点头,而后只听了一句话,便将他心神全部拉回。
“夫君可知,叶妹妹嫁过来带了几十个丫鬟嬷嬷,已然逾制夫君官阶数十倍。”
苏照棠看着陆洲白陡然变色的面容,微微勾唇,接着说。
“夫君如今的官阶,为从六品。按律,宅中只能有八个仆从。仔细算算,不过一车夫、一庖厨、几个嬷嬷丫鬟罢了。
叶妹妹到底是侯府养出的嫡女,自小锦衣玉食,仆从成群。到了陆家,多少会不习惯,只是......”
苏照棠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陆洲白却已猜出后半句话的意思,神色有些不安。
他新官上任,又是天子近臣,惹人眼红,绝不可过于铺张,否则御史台可不会手软。
可晴这两月忙着婚事,怕也是忙昏了头,考虑实在不周全,他得赶紧去提点一二,尽快解决后患才是。
想到这里,陆洲白话也没说一句,转身就走。
没过多久,琼枝送完林素心回到房中,疑惑地看了一眼门外:
“夫人,您对郎君说了什么?他怎么看上去急匆匆的。”
“想知道?”
苏照棠笑了笑,“那去将库房钥匙和账册都送到叶可晴那边去。”
琼枝大惊,“送给二夫人?您是要把管家权交出去?万万不可呀!”
“有何不可?”
苏照棠眯着眼笑:“你平日里也没少看账本,那点家产还没外债多,留在手里只会让自己受累,有什么好留恋的?”
琼枝掰着指头一算,顿时恍然。
是啊!
郎君上任起居舍人之前,家中可以用清贫来形容,原先也不住在这里。
因着升迁才搬到安仁坊,置了现在的院子。
安仁坊住的都是官员,地价极高,就现在这个二进院子,都要整整380贯钱!
郎君上任起居舍人不过三四个月光景,俸禄完全不能支撑这笔开销,偏偏郎君非要这个脸面。
最后,还是主子去西市柜坊找的“宅贷”,落成了此事。
宅贷首付三成,年息二成四。
光是这一项,家中每个月开销就有25贯。
郎君又喜在外吃喝,动辄豪爽请客,大手大脚花钱,事后就让小二来家中结账,全然不管主子付不付得出这笔钱。
这家当的,当真是苦不堪言。
如今能把这个烂摊子丢出去,那再好也没有了!
琼枝想着,乐呵呵笑起来,可是很快又皱起眉头:
“可是如此一来,二夫人底下仆从众多,又把持后宅,会不会对咱们不利啊?”
苏照棠也不多作解释,递出一封信:
“你亲自去瞧一眼,不就知道了?不过瞧完后,别忘了将这封信送到茶铺那边。”
琼枝一听就知道这里面有热闹看,眼睛立刻亮了。
她小心放好信封:“奴婢这就去送账册,回来再跟您转述!”
说完,她转身又取了钥匙账册,飞快地往西院跑去。
而与此同时,西院厢房。
陆洲白一踏进门,就看到叶可晴侧靠在床,小脸苍白,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夫君。”
这一声,叫得陆洲白心头一软,面色也跟着柔和下来,走上前去将人按在怀里。
“怎么不躺着?背板又凉又硬,靠着多不舒服。”
“妾身想早点看到夫君。”
叶可晴细声软语,眼里泪光闪烁:
“妾身原以为,夫君已有妻室,如夫君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子,妾身此生定是无缘了。
不曾想竟还有转机,妾身方才想着,当真觉得梦一般。”
陆洲白脊背不自禁挺直了些,低笑道:
“这才哪到哪儿,你我缘定三生,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已替你要来中馈之权,日后你就是陆家的女主人。”
“真的?”
叶可晴眸光一亮,面露欢喜:“多谢夫......”
“君”字还未出口,她便听陆洲白又道:
“只要你将身边仆人遣散,为夫就将库房钥匙与账册交给你。”
第11章
“什么?!”
叶可晴刚刚染着笑意的双眼顿时化作错愕:
“夫君,你......你要我遣散下人?下人全都遣散了,谁来伺候妾身?妾身日后操持内宅,也需要人手......”
“我们陆家人丁简单,要那么多下人做什么?”
陆洲白拧起眉,又道:“宅中尚有奴仆八人,你身边一人不留,确实不妥。
我会与母亲知会一声,从她身边调来一个婆子来帮你。”
如此,家中四个主子,每人身边都有一个奴仆侍奉,也算分外公允了。
陆洲白自觉安排周全,叶可晴却是险些气炸了肺!
她堂堂侯府嫡女,自小到大去哪儿不是前呼后拥的,怎么能接受嫁人之后身边连个贴身丫鬟都不能留。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她还不得被从前那些闺中密友们笑话死?
陆洲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接亲时,他又不是没看到自己身边成群的陪嫁仆从,那会儿分明不在意,怎么这会儿反倒计较起来?
莫非......
她忽地想起苏照棠,心头一紧,脸上立刻流露出委屈之色:“夫君,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的确是棠儿提醒了为夫。”
陆洲白蹙紧了眉头:“她也是为了陆家着想,总之,你要尽快遣散仆从,送回城府也好,发卖也罢,莫要耽搁太久。”
果然是那贱人在捣鬼!
叶可晴完全没听后半句话,恨恨咬牙,表面却是愈发委屈地哭起来:
“姐姐莫不是不想交出管家权,这才......”
琼枝趴在墙头偷听到这里,立刻跳下来冲到西院门前,被人拦下来,她就在门外高声喊:
“郎君,您在吗?奴婢受夫人之命,前来送库房钥匙与账册。”
一声叫喊入耳,陆洲白眼中被勾起的怀疑瞬间消散,沉下脸道:
“棠儿一心为陆家着想,你怎能如此想她?罢了......”
陆洲白面露失望,“你还没习惯陆家妇的身份,为夫也不逼你。
今日婚宴繁琐,你也累了,歇着吧。
钥匙和账册,为夫先代为保管,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去前院书房。”
言罢,陆洲白袖袍一甩,走得毫无留恋。
“夫君!”
叶可晴不敢置信地望着那道绝情离去的背影,气得嘴唇都在发白。
贴身丫鬟碧珠被攥得直吸气,“夫人,奴婢的手......”
叶可晴非但没放开,反而攥得更紧,咬牙切齿:
“今日可是我们的成亲之日,他就这么走了?”
“夫人宽心。”
碧珠小声安慰:“姑爷兴许只是在气头上,消消气就好了。”
“消气?”
叶可晴冷笑:“他要怎么消气?非要我将你们全都发卖了?”
众仆闻言身子一颤,纷纷跪下。
“夫人饶命!”
“都给我起来。”
叶可晴目光一扫面前众仆,面色再无之前柔弱,露出势在必得之色:
“你们我要留,中馈之权,我也一定要拿到手!”
......
另一边,琼枝紧赶慢赶,赶在宵禁前回到了东院厢房。
服侍苏照棠洗漱完后,自己也去收拾一番,复才坐到内室床边,说起西院的事来。
“......姑娘,您是没看到,那二夫人听到郎君的话,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琼枝一边说一边笑,引得苏照棠脸上也多出几分笑意。
待得笑声暂歇,她才问道:“契书拿回来了?”
“拿了。”
琼枝从怀里掏出叠好的契书,递给自家主子。
苏照棠展开一看,看到契书落款处的陆家印徽,眼尾微微上扬。
琼枝看到自家主子的反应,不由奇怪。
这契书,是西式柜坊放出的借贷凭证,年息足有三成六,不可谓不高。
主子为了家中有个进项,咬牙一口气借了50贯,用来开茶铺。
经过一年多的经营,茶铺虽小,生意却还过得去,借的钱已经连本带利还上了。
如今契书早已作废,一直丢在茶铺里,主子忽然急着拿来作甚?
琼枝想不通,便直接问了。
苏照棠收好契书,却未回答,反而神秘的一笑:
“最迟明早,你就知道了。”
因着这句话,琼枝一整夜没睡着。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顶着两眼黑圈起了身,她就看到陆洲白神色匆匆过来,眼底下比她青得还厉害。
这就是主子说的答案?
她立刻跟着进去服侍。
苏照棠一夜好眠,睁开眼就看到陆洲白那张凑过来,控制不住一巴掌就扇过去!
啪!
陆洲白冷白的右脸迅速起了红印,直到感受到右脸刺痛,他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捂着脸,又惊又怒:“夫人,你......”
苏照棠也被自己这一巴掌吓到,她方才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没忍住。
趁着坐起来的功夫,她迅速调整情绪,佯作松了口气,道:
“夫君勿怪,妾身醒来迷糊着,还以为是贼人闯了进来,一时失手。
琼枝,快去取些冷物给郎君敷敷。”
“不必了。”
陆洲白按了按脸,忍下怒气,道:“为夫今日过来,还有正事,脸上的伤过会儿也无妨。”
他将手里的册子甩在苏照棠面前,“这本账册怎么回事?”
苏照棠拿起账本翻了翻,一脸不明所以:“夫君想问什么?这不就是我们陆家的账本吗?”
陆洲白抿紧薄唇:
“我月俸虽只有4贯余钱,但若加上禄米、职田、笔墨一应供给,折算成现钱,不下于40贯,足够偿还宅贷,尚有盈余。
家中仆役衣粮由少府监统一支给,亦无额外花销,为何账上只有不到十贯钱?”
他升任天子舍人已有四个月,家中无人铺张浪费,娶叶可晴也没要他花钱,按理来说,盈余应有整整60贯才对。
剩下五十贯钱都去哪儿了?
陆洲白紧紧盯着苏照棠,试图从她脸上看到一分心虚。
然而他失望了。
苏照棠沉默片刻,轻叹一声:“夫君是怀疑妾身中饱私囊了?
夫君可还记得,三个月前,夫君携妾身与高大人一家前去富春楼小聚,最后是谁付的钱?”
陆洲白脸色瞬僵。
第12章
富春楼来往皆是贵人,菜品极贵,三个月前与高大人那场小聚,花了足足五贯钱。
高大人本欲付钱,他却拦下了,故作大方让棠儿去付钱。
陆洲白想起来了,而后想起了更多。
他为了结交官场权贵,没少付钱,具体数目有多少,他自己都不清楚,只是一味地让小二去陆家找苏照棠要。
“那些菜钱酒钱,都记在这本账册上,看来夫君没认真看账。”
苏照棠合上册子,重新递到陆洲白手中:“夫君且宽心罢,这些都是夫君官场运作必须要花的钱,不能省。”
陆洲白脸色好看些许,重新翻开账册,细看那些酒楼吃喝花销,心下略略一算,不由大惊。
这些花销总和竟超过了百贯!
棠儿非但没有中饱私囊,还往里倒贴了40贯?
想到这里,陆洲白猛地抬头:“入不敷出,尚有40贯亏空,你哪儿来的钱平账?”
苏照棠又叹息一声,从枕头底下拿出昨夜刚到手的契书,交给陆洲白。
看到这张西市柜坊的举钱契,看到上面整整50贯的贷额,陆洲白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这契书褶皱颇多,纸张微黄,显然不是近日才借的。
40贯的亏空,加上账上的10贯钱,刚好平账,棠儿没有骗他。
可是......
陆洲白攥紧账册,咬牙质问道:“家中亏空甚巨,你为何从来不说?为何不阻止我继续官场结交?”
“妾身分明提醒过,夫君忘了?”
苏照棠面露无奈:“妾身每次与你说起此事,你都不耐烦听,还说掌家是妾身的事,让妾身自己做主。
妾身无法,只能出此下策了。而且妾身也觉得夫君官场结交更重要,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岂能比得上夫君的前途?”
陆洲白心头一梗,看着苏照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怎么能是他的问题?
分明是妻子没能替他分忧,若是她能设法让家中再多几个进项,这笔亏空岂还要靠借贷平账?
“棠儿,你想想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气:“这笔债你要尽快处理干净,否则事情传开了,于为夫官声有碍。”
文人之间互相宴请,吃酒游玩本是寻常。
但若游玩的花销,是从西市借来的,那可就太掉价了。
若是被人知晓,同僚们,还有同为新官的同窗们该如何看他?
“可是夫君,管家权不都已经交给叶妹妹了吗?”
苏照棠疑惑,“夫君昨日还说,要妾身好生歇息,怎么过了一夜就......”
出尔反尔,可不是君子所为。
陆洲白脸色僵了又僵,“那......”
苏照棠适时露出几分虚弱:“妾身行动不便,便是想为夫君分忧也难呢。叶妹妹出身高门,想来轻松就能解决此事。
对了,叶妹妹身边的仆从处置得如何了?”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陆洲白脸色愈发难看。
此刻,他已然后悔昨天将话说得太绝,否则今天他完全把管家权还给棠儿,以棠儿的本事,他完全无需为这点亏空烦心。
可若不是叶可晴暗示要管家权,他岂会走这一步臭棋?
既是叶可晴的错,这个亏空,合该由她来填。
想通了这一点,陆洲白重新恢复镇定,“棠儿,你好好养伤,为夫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抓着账本立刻往西院而去。
等到其人走远,在旁忍得辛苦的琼枝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
“姑娘是早就算到郎君会看账册,还提前准备契书平了账。如此一来,茶铺的存在,就不会被陆家发现。”
琼枝一脸崇拜地蹲下来,抬头看着苏照棠,两眼亮晶晶的,充斥着崇拜:
“我家主人真是太厉害了!”
“你这小脑瓜转得倒是也挺快。”
苏照棠轻敲了一下琼枝额头,嘴角含笑,眼中尽是从容。
大虞朝士农工商四者,为商者最为低贱,文人厌之。
是以前世,她没敢告诉陆洲白茶铺的事儿。
直到后来叶可晴进门,她为了与叶可晴争宠,才不管不顾地将茶铺拿出来讨好陆洲白,而后果真被斥了一句“自甘下贱,愚不可及!”
然后,那茶铺就到了叶可晴手里。
而那时,也无人在意叶可晴身边仆从众多,承恩侯府虽然没落了,但这点面子,别人还是愿意给的。
有县城的茶铺路子,身边又有得力助手,叶可晴不用自己动手,都能将陆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夫妻之间自然和谐。
这一世,叶可晴身边仆从多,仍然不是大事。
但陆洲白自尊心何等强烈,定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今生她点破了其中关系,这事儿就没了回转的余地,叶可晴身边的仆从势必会遣散,区别只在多与少。
没有茶铺,平添一笔债务,仆从也少了一大半。
叶可晴能将陆家操持成什么样,几乎可以预见。
若是这样,陆洲白与她还能继续和谐美满,相敬如宾的话,她高低都得说一声佩服!
接下来的热闹,且还有得看。
苏照棠弯了弯唇,很快收了笑意,道:“琼枝,将茶铺账册拿来。”
琼枝乖乖从内室书架暗格里抽出一本册子,放到主子手里。
“这个月月盈15贯,几种茶叶的价格浮动都不多,卖的最好的还是碧涧明月。”
琼枝小脸红扑扑的,如数家珍。
这家铺子可是挂在她的名下,主子还许了她一笔利钱,专门用来给她买零嘴呢!
时隔一世,苏照棠已经不记得茶铺的经营状态,大致翻了翻账册后,便尽数了然于胸。
她道:“接下来其余茶叶都不用再进货,账上钱全部用来囤阳羡茶!”
琼枝立刻瞪圆了眼:“全部?姑娘,咱们账上还有130贯呢,阳羡茶比碧涧明月便宜多了,利润低还难卖,要是......”
“去办。”苏照棠一言打断。
琼枝立刻不说了,乖乖“哦”了一声,“今日我就去告诉掌柜的,盯着他们办好此事!”
虽然不理解主子为何要做一眼就血亏的生意,但主子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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