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离婚证后我头也不回走了,梁医生看着我背影,眼泪不自觉滑落

发布时间:2025-07-01 21:59  浏览量:2

不是敲门,而是用力地捶门。

“开门!我是警察!”

这是程路衍在祝遥面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发火。

他的眼神又凶又狠,像是彻底被惹毛的凶兽,要守护自己的领地。

邻居家的门一开始还不想开。

祝遥心里虽然难受,但也不想生事,哑着声音说道:“算了,我们去问问别人吧。”

可程路衍不依不饶,非得让邻居开门,甚至直接说道:“你刚才说的那话,已经构成侮辱罪了,再不出门,我就采取强制性措施了!”

祝遥更是一惊,低声说道:“哪有这么严重,还侮辱罪。”

程路衍却只板着张脸,什么话都没说。

下一秒,邻居家的门开了。

邻居涨红着脸,嘴硬道:“就骂一句,也至于上纲上线到这个程度?”

“上纲上线?”

程路衍眼神冷淡,语气锋利:“那看来你是想去局子里走一趟了,是吗?”

邻居瞬间哑口无言。

祝遥的脸色在这一刻也终于沉了下来。

“道歉。”

邻居看了看程路衍的黑脸,又看了看他肩上的警徽,憋了半天,才不情不愿说道:“对不起。”

他说完的那瞬,脸就红了个彻底。

急匆匆说道:“这下你们总满意了吧。”便恼羞成怒地关上了门。

关门的声音很大,震得外面两人心里沉甸甸的。

是说不出的难受。

祝遥首先绕过程路衍离开,走了没几步,回头看他:“走吧。”

她直直地看着程路衍,眼神里似乎并没多少悲伤,仿佛刚才的事于她而言,算不上什么。

可程路衍满胸膛的愤懑,无从出口。

僵持了片刻,他还是老实地跟了上去。

祝遥这才转过身去,走出大楼。

这是婆娑村为数不多的六层房子,是为了隔壁小学而建起的“学区房”。

四十几平米的房子,月租才三百,可以算是当地政府鼓励读书的奖励。

至于王哑巴一家能住进来,也是多亏了大家的帮衬,这样温馨的大家子,却在面对法医这个职业时,露出了不符合他们往常态度的讥诮。

不知该说是“死亡”对华国人民影响太大,还是说对法医的宣传教育工作,没有做到位,又或者说,是法医宣传工作在落后的农村几乎寸步难行。

程路衍是第一次跟着法医工作,之前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队里同志,或者法院的同志。

那时候,只要他们拿出工作证件,大家都十分配合。

可今天这码子事,才让他知道,法医工作的不易。

祝遥其实早就将这事忘在了脑后,毕竟这些年来,她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事。

她师傅就跟她讲过,当法医的,就得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为死人言,注定艰难重重。

可当她走到村里空地上时,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酸。

只见梁序之和那几个医生支了小摊子在空地上宣传简单的医疗知识,他们身前站了好几排村里的嬢嬢。

她们眼里都是敬佩与热切,与刚才祝遥所经历的那户人家的态度,截然不同。

甚至只是梁序之随口的一句“记得保持规律作息”,也被她们奉为圣旨。

祝遥终于忍不住,眼前一片模糊。

只过了几个呼吸间的时间,祝遥便整理好了情绪。

装作无事发生一样,走了上去。

边靠近他们,边能听见群众不断的夸赞:“真不愧是城里的大医生,摸下脉就能知道我体虚。”

祝遥扫了一眼那人。

颧红,脸上、身上潮热盗汗,是最为简单的体虚症状,连医院的实习生都不需要带教老师确认,便能下方子的症状。

可若是她来讲,这人还会如此深信不疑吗?

祝遥莫名哽了哽,说是不内耗,可她还是忍不住往这方面,胡思乱想起来。

待至走到梁序之身前,她才从这种状态里抽身出来。

梁序之其实一大早就看见了祝遥,和她身后的程路衍。

他脸色都忍不住僵了僵,刚想走过去,便看见祝遥难看的脸色,身体迅速地就僵住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祝遥难受的神情?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不敢过去。

半年前的彼此折磨,仿佛还在昨日,尽管他知道,这回并不是他的错,可稳妥起见,他还是强行忍住了上前搭话的欲望。

可下一秒,祝遥就率先走了过来。

梁序之面上不显,可心率已经悄悄往上飚去。

两人在这种情况下,对上了视线,都是一顿。

祝遥先回过神来,平淡问道:“能请你帮个小忙吗?”

梁序之一愣,主动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祝遥视线落在这群大妈身上,神色更冷淡了些:“帮我问问她们,这几天有没有人见过王哑巴,他不在家里。”

梁序之一愣,看了看她身后穿着警服的程路衍,似乎意识到什么,很快便同意了。

他又走回人群中。

祝遥远远地看着,却见那群大妈都摇了摇头,说是从上周开始,便没再见过王哑巴。

局势一下僵住了。

祝遥叹息一声,正要想别的办法,便见一老汉从远处跑来。

跑至梁序之身前,神情大乱:“医生!快去救人!小学操场那起火了!里头还有个女娃娃嘞!”

此话一出,全场为之一震!

梁序之等人丝毫不带犹豫地,提起医疗箱就往那跑。

祝遥和程路衍对视一眼。

火灾,女性受害者。

这两个关键词一出,顿时激起了他们脑中的雷达。

下一瞬,便跟了上去。

到操场时,便见火灾已经被人扑灭,一具犹如黑炭的死尸倒在地上,早无生气。

祝遥紧皱着眉,刚要上前,便听见身后一阵痛彻心扉的哭声传出。

“我的崽啊!”

随后,一位男人从身后冲出,当即瘫软在地。

祝遥瞳孔一震,此人正是王哑巴的邻居,刚才对她出言不逊的人。

不过半小时,再见他,居然是这样的情景。

祝遥的心莫名沉了下去。

此时,梁序之终于从尸体边站了起来,神色不变:“已经咽气了,我救不了。”

邻居犹如晴天霹雳,神色戚戚。

他无助地朝四周看来,眼神里是恍惚与绝望:“他撒谎的吧,我女儿今早还活着,是我亲自将她送出门去的,怎么一转眼,就死了呢?”

他哽咽不止,几乎说不下去。

浓厚的悲痛在人群里涌动,一时间,大家都沉默起来。

邻居却在此时,看见了祝遥。

他顿时便失去了理智,冲到祝遥身前,猛地跪了下来。

祝遥瞳孔一颤,连忙扶住他:“别这样……”

可邻居却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哽咽道:“对不起!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骂你!我求你了,发发慈悲。”

“还我女儿一个公道吧!”

邻居还在哭。

哭声一声大过一声。

祝遥从未如此真切感受到一人的绝望。

邻居的手紧紧攥着她,传递过来的热度,几乎要烫伤她。

祝遥也下意识反握住他的手,坚定说道:“我一定会找出真相的。”

她的眼神飘到那具再不能说话的尸体上。

“为生者权,为死者言。这就是我们法医的工作!”

……

婆娑村派出所。

祝遥占用了派出所的停尸间,手里拿着小刀,稳稳地切开死者碳化的皮肤。

接到电话,便马不停蹄从麓城赶来的杨光,在旁边打着下手。

程路衍坐在里头,看看尸体,又看看祝遥。

他不是第一次陪同尸检,但是第一次陪同女性法医尸检。

与男性法医并无区别,同等的专业,同等的利索。

等到尸检结束,天都黑了。

祝遥沉重地放下刀具,在一旁的尸检单上签完字,才看向杨光:“你做后续,我先去写报告。”

杨光说了声“好”,便开始收拾现场。

祝遥扫了眼程路衍,便领着他往外走,到了走廊,才慢下步子来。

“这具尸体的情况和之前发现的那具是有共同点的。”

程路衍眼前一亮,追问道:“什么共同点?”

祝遥坦诚说道:“助燃物都是柴油。”

程路衍还在等着第二个共同点。

然后,没了。

祝遥扫了眼手中的文件,一一说道:“这具尸体是火烧之前就已经死了,身上多处骨折,明显是受到了生前虐待行为。而原先那个案子,我们所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甚至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将这两件案件合并调查。”

程路衍眉头紧锁,一时间也有些难以下手,只叹了口气,说道:“我先去看看监控,看死者从家里出来后,去了哪些地方。”

祝遥点头,随后说道:“我再去现场看看,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些线索。还有,那个王哑巴失踪的事,也很可疑。你看监控的时候,记得多看一份他的踪迹。”

程路衍应声而去。

祝遥这才转身去了临时办公室,结果在门口遇见了邻居,也就是死者父亲。

只过了一下午而已,邻居却好像过了好几年,神色黯淡,再无光彩。

祝遥微微一愣,走到他身前,打开了门:“进来说吧。”

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难言的沉默席卷在四周。

邻居还没说上一句话,眼眶就先红了。

他哽咽着说道:“我能知道……我女儿是怎么死的吗?”

“被火烧死,这该多疼啊……”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越说越难过,几度哽咽到说不下去。

“我女儿是隔壁小学的老师,才二十来岁,到底是谁,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祝遥一时间无法回答这个答案,但面对死者的家属,她有权将死者的尸检结果告诉他。

可当她说完“生前被虐待的,死后焚尸”的结果后,邻居一下子就炸了。

他神情激动,甚至有些癫狂。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我知道他是谁了!”

祝遥心一惊,忙追问道:“是谁?”

邻居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王哑巴!”

“一定是王哑巴干的!”

邻居果断地下了这个判断,像是怕祝遥不相信似的,他又说:“王哑巴家人就是这么没的。小时候王哑巴还不是哑巴,常常被他爸妈家暴。”

“后来某天夜里,他家莫名其妙起了大火,他爸妈死在了那场火灾里,他本人也被烟熏得再不能讲话。我们都说,是王哑巴忍不下去了,一把火将他爸妈都烧死了。”

祝遥紧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认真问道:“那这起案子最后的结论是什么?”

邻居不假思索地回道:“电器老化起火。”

祝遥相比于民间传说的这些八卦,还是更相信警方的处理结果。

“既然警方已经定案,那我们就不要无的放矢。除非有证据证明,那把火就是王哑巴放的,不然,我们不能胡乱猜忌人。”

尽管她都这么说了,可邻居似乎还是坚定不信他自己的猜测。

“是真的,前些天,还有人看见他抱着一个铁罐子,在加油站装柴油。”

“装柴油?”

祝遥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联系,忙不迭问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柴油?”

邻居回忆了一下,忽地说道:“大概一个月前吧,具体哪天我也记不得了。”

有这句话之后,祝遥的心中终于有底了。

她低下头,迅速给程路衍发去了消息:“去村里加油站问一下,王哑巴这几个月有没有购买过柴油。不,去加油站把所有购买过柴油的信息,全部要回来。”

程路衍很快回了消息:“已经拿到手了,正在一一做筛查。”

祝遥一怔,随之放下手机。

看了看一脸沉重的邻居,忽地又问道:“王哑巴的老婆,王芳,你知道多少?”

邻居一愣,坦白道:“我只知道王芳也是个哑巴,人老实,话不多,除此之外,几乎没什么来往。”

祝遥对这个答案不奇怪,多问了一嘴:“那他们的夫妻关系,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邻居却罕见地瑟缩起来。

祝遥眉一挑,追问道:“怎么,是关系不好吗?”

邻居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忿忿:“他们都讲王哑巴是个胆小的,做生意被占点小便宜啥的,也不会生气。可我就住对面,这隔音水平也不好,时常能听见王芳的哭声。”

“你懂,哑巴不能讲话,哪怕是哭,也决计说不出话来,只能嚎几声。那声音可吓人了,时断时续,又凄厉又绝望。我怀疑啊,是王哑巴家暴他老婆。”

“可我出去说,没人信呐。王哑巴在外面形象太老实了,他们宁愿相信我家暴,也不相信王哑巴家暴。更何况,王芳一心护着王哑巴,这就更难扯了。”

邻居越说越信,仿若已经确信这两起案子都是王哑巴一人所为。

可难办的是,王哑巴早已失踪一周有余了。

这一点,似乎也在验证着,王哑巴身上并不简单。

祝遥正犹豫着,手机忽地一阵震动。

她低头看去,瞳孔猛地一震。

只见程路衍发来一条微信,简单几个字,却瞬间牵动了她的心。

“找到王哑巴的下落了。”

祝遥猛地站起,当机立断结束了问询。

“我一定会查出真相的,请您相信警察,相信我们法医。还有,如果有空的话,还是要去警局做一下笔录。我毕竟不是警察,破案的事情还是主要靠派出所。”

她一边带着邻居往外走,一边低头给程路衍发去了消息。

“把地址发我,我这就来。”

送邻居出门后,便朝程路衍发来的地点走去,好在目的地离这不远,走了没几分钟就到了。

刚推开这间小房子,便看见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躺在床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床边散落着十几个酒瓶子,外卖盒瘫在地上,发着恶臭。

而梁序之正给男人做着检查。

祝遥没想到会在这见到梁序之,当即就看向了程路衍。

程路衍一脸无辜,压低声音说道:“不是我叫来的,我看这家伙醉的不行了,就打电话给卫生所了,没想到来的人是他。”

梁序之本就是过来义务宣传的,听到这个消息,和卫生所一起赶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于是祝遥装作没事发生,悄悄走到梁序之身后,问道:“这人现在怎么样了?”

梁序之头也没回地回道:“重度酒精,建议洗胃。”

祝遥还没说话,便听卫生院的同志尴尬说道:“不行,洗胃机早几年就坏了,一直没钱修。卫生院现在没有洗胃的条件。”

梁序之诧异地看向他,有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那你们这有病患酒精中毒了,该怎么处理?”

卫生院同志老实答道:“催吐,输葡萄糖、维生素。有条件的再输点奥美拉唑。”

梁序之从未打过如此狼狈的仗,看着脸色惨白的王哑巴,一咬牙,只说道:“给他输液,开车带他去最近能做洗胃的医院。他重度酒精中毒,不洗胃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此话一出,卫生院的同志立刻上前背起王哑巴,朝外走去。

好不容易找到条线索,结果王哑巴此刻又昏迷不醒,线索就被迫全断在这了。

祝遥紧皱着眉毛,放下自己的包,便开始搜集现场。

门锁是被警方的人破开的,因为一时间涌进来太多人,导致现场脚印混乱,基本上找不出很多有用的线索。

而酒瓶上的指纹,粗略看来,都是一人的。

更详细的,要等到鉴定中心那边用机器来进行比对。

祝遥一边忙着,一边低声问着程路衍:“你还没和我说,怎么找到的王哑巴。”

程路衍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蹲在她面前:“之前不是和你说了,我把这个镇上购买柴油的记录都要了一遍,就发现了这个。”

他将手机屏幕递了过来。

祝遥探过头去看,这是一张购买发票的截图。

王哑巴保持着三天一次的加油频率,可就在上个月,他突然多购入了一次购买记录。

刚好就在王芳失踪前后,也符合那名女尸大概的死亡时间。

祝遥的注意力,却突然被发票的落款所吸引。

王哑巴每一次在加油站购买柴油的开票记录员,都是同一个人。

陈燕妮。

祝遥记得,在村门口向大妈们探问情况时,在她们嘴里听过这个名字。

是王芳最好的朋友,燕妮。

如果真是朋友,那王哑巴在她这买柴油,确实也情有可原。

可怪就怪在,唯独王哑巴多的那一次购买记录,是找别人开的发票。

为什么?

是陈燕妮不在吗?

还是说,他心虚,潜意识里想要避开陈燕妮。

这么一想,王哑巴的嫌疑顿时上升到第一嫌疑人的程度上。

就在此时,一名警员跑了进来:“我们在附近的小卖部老板那问过了,这屋子里的十几瓶白酒,都是王哑巴今天下午刚买的。”

祝遥和程路衍对视一眼,心中都已有了决断。

程路衍迅速吩咐道:“看好王哑巴,等他醒来,第一时间联系我。”

祝遥则继续检查现场环境,直到深夜,才拎着箱子往外走。

走出没几步,便见梁序之正侧站在阴影里,影影绰绰,手上还拿着根烟。

祝遥脑中忽地想起从前的那一幕,谢茵站在他身前,亲昵地为他点烟的画面。

这个场景,其实已经很久没在她脑子里出现过了。

半年前倒是经常出现,每出现一次,就像是自己给自己捅了一刀。

疼痛,却又自虐地不断想起。

祝遥这才意识到,这次医疗团队,好像一直都没出现过谢茵的身影。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问了一句:“谢医生怎么没跟着来?”

这是她再见后,第一次主动问梁序之问题。

却成功地将梁序之的脸色弄得十分难看。

他僵了片刻,恍惚地又抽了口烟,烟圈从口中吐出,往外漫去。

“谢茵半年前就转院了。”

祝遥一愣,不可思议地说道:“不会是因为我吧。”

梁序之微愣,缓缓地摇头:“不,是因为我。和你离婚后,我有点浑噩,可能影响到她了。没出两个月,她就转院了。”

祝遥一阵沉默,她还记得谢茵面对她时,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很难想象,她也会有主动离开梁序之的一天,尤其是他已经恢复了单身的状态。

再看向梁序之时,不自觉眼神里就带上了一丝探究。

这是她第一次好奇,当年她离开后,梁序之的生活。

可等她对上梁序之的眼时,又忽地觉得没必要。

梁序之过得好,和她没关系。

梁序之过得不好,那也是他自作孽。

无论如何,都与她再无关系。

祝遥抿了抿唇,只说了个“哦”,便想离开。

可偏偏,梁序之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滚烫又熟悉的温度从两人接触的地方开始蔓延开来,只一瞬,便烫得她为之一震。

“遥遥,和我待在一起,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梁序之低沉着嗓子说道。

祝遥莫名一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没,你想太多了,放开我。”

“那你为什么避开我?”

梁序之手上力气又重了几分,像是要将她彻底囚禁住似的力气。

祝遥脸色一变。

就在此时,另一只手稳稳地钳制住了梁序之的手。

程路衍无比冰冷的声音直冲梁序之而去:“祝遥叫你松手,你没听见吗?”

一时间,三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梁序之冷眼看着程路衍,手被程路衍捏的通红,也没松开祝遥的手。

程路衍则越攥越紧,一张脸冷得如冰块一样。

祝遥不由叹息了一声,看向了程路衍:“松手。”

她只轻轻一说,程路衍便顺从地松了手。

梁序之正要扬起眉毛,便听见祝遥对自己说道:“你也放手。”

他一愣,犹豫了瞬间,在听见祝遥再一次说放手后,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祝遥轻轻揉着自己的手腕,冷眼看着梁序之,自嘲说道:“梁序之,你还真是。”

“一点没变啊。”

梁序之瞳孔猛地一缩。

祝遥却不想再多说什么,伸手拽过程路衍,便大步朝外走去。

梁序之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与程路衍离去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转身离开。

而拉着程路衍走出院子的祝遥,不知不觉从拉着他的手,变为了牵着他的手。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且无人发觉。

不,还是有人意识到的。

程路衍此刻就愣愣地盯着他们互牵的双手,双耳泛红,眼神涣散。

祝遥走至招待所楼下,黄昏的灯光照出一小片地方,她继续牵着他的手往上爬。

直到四楼,她到了房间前,才回过神来,看他还站在自己身边,不住问道:“你不回房间?老板说了,今天给你换了新床单,应该可以睡了。”

谁知程路衍一把举起他们紧握的手,眼带笑意地说:“那你先把我的手放开再说。”

祝遥浑身一抖。

眼神直愣愣地落在了他们紧握的双手上,像是触电一般,飞快地松开了手。

“不好意思!”

她红着脸,只草草说了句抱歉,便迅速开门进去了。

程路衍站在门口半晌,才勾起一个失笑的表情,进了隔壁的房间。

祝遥从猫眼里看见程路衍走了后,才松了口气似地转过身,快走几步,扑到了床上。

将自己整个人都陷进了被褥里,绕了又绕,还止不住地想找更深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将手举在眼前,弯了弯。

好似程路衍的掌心温度还在上面,温和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润物细无声。

她仍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牵着他的手走回了宾馆。

路上会有人看见吗?

大家会误会她和程路衍的关系吗?

祝遥哀嚎一声,将脑中复杂的东西全部强制性丢出去,这才清净下来。

直到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她才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

祝遥揣着课本往今天上课的教室走。

身边是自己寝室那几个好友。

“遥遥,你男朋友真会来旁听吗?听说他这次又拿了系里第一,可算是出了名了。这么大张旗鼓地出现在法医系的教室里,不会太高调吗?”

“这有啥的?是长大光明的男朋友,怕什么!遥遥,勇敢冲!”

祝遥笑得一脸灿烂,猛地点点头:“就是就是,任他在他的专业多厉害,来了我的教室,名头还不是要变为祝遥的男朋友。”

她笑着和室友打闹了几句,便走到了教室门口。

走进去的那瞬,便见两人同时回头。

梁序之坐在左边,朝她招了招手。

程路衍坐在右边,正含笑看着她。

祝遥愣了一瞬,便扬起笑容,走向了他:“嗨,我的男朋友!”

祝遥猛地睁开了眼睛。

随后,呼吸急促得以一秒二十的增速往上加。

她努力调整着心跳,才恍惚地坐了起来。

方才做的那个梦,还在她脑中回荡着。

祝遥怎么也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做梦梦见这样的场景,还是梁序之和程路衍两个人。

至于她的那一声“男朋友”,更像是石破天惊的一声惊雷,照亮了她心头上的那一层迷雾。

有些朦胧的东西,悄然在发芽。

祝遥猛地晃了晃脑袋,身侧手机忽地响起。

她仓惶拿起来,一看名字,更是一阵烫手。

她甚至有一瞬,以为他知道了她做的梦。

好不容易划开了界面,声音莫名沙哑:“喂?”

便听程路衍慢条斯理地答道:“起床没?”

祝遥嗯了一声,眼神胡乱地瞟着。

“那就下来,我开车带你回麓城了。”

听程路衍这般说道,她自是疑惑的,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回麓城?”

刚说完,她就自我领会到了这句话的搞笑之处。

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果不其然,程路衍在那边轻笑一声,说道:“你要是喜欢这,下次我再带你过来就成,但现在我们确实该回去了。”

“王哑巴醒了。”

祝遥脸色一凛。

……

大概因为这次回去是白天,比起过来时,车速要快上不少。

不过四十多分钟,就已经到了麓城。

祝遥从他车上下来,和他打了声招呼,便要回鉴定中心。

程路衍却在车里将她喊住了。

“祝遥!”

祝遥浑身一僵,愣愣地回头,对上程路衍又黑又浓的眼睛:“还有什么事吗?”

程路衍抿唇一笑,只问道:“我以后能来找你吗?”

祝遥心猛地一跳,忙不迭道:“你……你有事的话,当然可以来找我。法警不分家嘛。”

程路衍却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那要是没事的时候,我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祝遥脑中的雷达,在这个瞬间猛地转动了起来,而且是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她脑子一片空白,只下意识说道:“腿长你身上,我还能控制你不来找我吗?”

话音刚落,便见车里的程路衍勾起了嘴角。

祝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掩饰般地又要说上什么,却见程路衍郑重地说上一句:“那就,下次见。”

祝遥的脑子又转不了了。

她也挥了挥手,说:“下次见。”

……

“什么啊?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就说了个下次见?”

杨光坐在对面,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好歹约一个什么时候下次见,在哪下次见吧!”

祝遥本想将自己纠结的事情说出来,让杨光分析分析,结果他的这句话,成功地让她脑子更乱了。

“我不是要你分析什么时候‘下次见’的,我只是想让你分析分析,程路衍这态度,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她一脸纠结地说完,便见杨光笃定说道:“这还用说?他这次出差,从头至尾都透露出几个大字来,他对你感兴趣,而且是,非常感兴趣。但现在关键的是。”

他顿了顿,直白地问道。

“祝遥,你对程路衍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吗?

祝遥愣了愣,忽地陷入了沉默。

她认识程路衍,最早能追溯到入行的第一个案件。

那时,她还是个新人,被师傅带在身后,天南海北地跑。

师傅的警察拍档刚好就是程路衍的师傅。

祝遥看着程路衍天天和个孙子一样被他师傅骂,还一句还嘴都没有,着实佩服了许久。

后来,她独自做案子,遇见程路衍。

两个人都很轴,面对同一个细节,常常有不同的看法,一时间争起来,也是那段时间常有的事。

结案后,师傅问了她一句,对程路衍的印象如何。

她脱口而出:“要是能温柔一点就好了。”

结果程路衍本人就在身后站着,那一瞬,她连在哪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都想好了。

自那之后,两人再没遇见过。

祝遥继续恋爱,结婚,和梁序之纠纠缠缠的这两年里,她一次也没记起这个警察。

直到她意外成了程路衍负责的受害人,时隔三年再见,他仍是那个难搞的警察。

可这一次,他却变得很温柔。

讲话语气下去了,行为处事也没以前那般硬邦邦了。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和梁序之离婚后,她偶尔能在鉴定中心看见程路衍,他和师傅对接,一个月至少要来好几次鉴定中心。

每次来,都穿着他的警服,硬邦邦地往那一站,情不自禁吸引着中心所有未婚小姑娘的芳心。

可祝遥还是没和他讲上话。

直到这次合作,她和程路衍认识了,有了微信了,聊过电话了,牵过手了……

只短短几天,却好像走完了很长的一段路。

祝遥和程路衍分开的这几天,偶尔会想到他。

在遇见在公众场合吸烟的人,会想起程路衍抽了烟,见自己过来,就立刻熄烟的动作。

在晚上睡觉时,会下意识觉得程路衍是否还在隔壁,站在阳台上,情不自禁往左边看,是否还能看见他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在看见鉴定中心门口停着一辆警车时,会仔细对照车牌,看是不是程路衍的车。

一周下来,她想起程路衍的次数,真有点多。

所以这天,祝遥忍不住问了杨光。

毕竟他是警校转法医,说不定能共通程路衍的思维。

结果答案没要到,反被杨光给问住了。

她对程路衍,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下班,祝遥都没想出来。

收好东西,走出鉴定中心的那一刻,她眼前忽地一亮。

那个消失了一周的人,此刻正站在车前,朝她含笑视之。

一瞬,祝遥忽地就想起一周前做的那个梦。

梦里,程路衍正是这样冲她笑。

而她,也正是被他的这个笑容,蛊惑着朝他而去。

而现在,不是梦,是现实。

祝遥也正被程路衍的笑蛊惑着,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走至程路衍身前,她忍不住笑了声。

心中的迷茫,在见到他的这瞬间时,全部消失了。

管他什么在不在乎,什么想法不什么想法。

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祝遥想通了之后,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

她干脆直白地问道:“找我有事吗?”

程路衍点点头,笑着说道:“我这一周都在忙王哑巴的事,现在才空出来找你。”

祝遥立即被他口中的这事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不由问道:“所以,最后警方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程路衍迅速答道:“那天我们回麓城之后,我就去了医院,见到了清醒情况下的王哑巴。一开始,他什么都不愿意说,可当我们拿出证据后,他就不得不承认了。”

“他老婆是他杀的,那个女老师,也是他杀的。”

祝遥虽说早有预料,可真从他嘴里听见这话时,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涩。

“他有交代为何如此吗?”

程路衍叹息一声,只说:“罪有应得,你也没必要多问,挺影响心情的。”

末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说道:“对了,这个案子还被上头注意到了,找来媒体拍了个纪录片,估计下周就会公布出来。说不定,媒体那边到时候还会找你出镜哦。”

祝遥一愣,连忙摆手说道:“那不行,我可不能出镜,我有镜头恐惧症。”

程路衍见状,直接噗嗤一笑,也没再多说什么,径直让出了身后的位置。

“工作就聊到这里,请问你今天下午有空陪我一起去吃个饭吗?”

祝遥温和一笑,爽快地上了车。

“那是自然。”

这天的晚餐,她是和程路衍一起吃的。

很愉快,没有一丝尴尬。

程路衍聊起的话题,也正对她的胃口,有点猎奇,是破案时,比较奇葩的,能说的案例。

祝遥听得很认真,直到程路衍送她回家,两人在楼底分别。

摁电梯的那瞬,她还在想。

原来真有人能在一顿饭的时间里,不玩手机,只注意着她一个人啊。

一周后。

祝遥正在办公室,却突然收到主任的信息。

“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险些都有了应激反应,忙压下心中不安,忐忑地来到了主任的办公室。

推门一看,便见里面除了主任,还有一位美艳动人的女人。

胸口处挂着一个麓城新闻的牌子。

祝遥迅速想起了程路衍一周前和她说,这个案子要被拍成纪录片的消息,顿时,胸膛里的心脏开始狂跳个不停。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祝遥尴尬笑了笑,进门后,反手将门掩上。

走至主任面前,小声问道:“主任,有事吗?”

便见主任眉眼带笑,慈祥地看着她:“是这样啊,你上次做的那个连环杀人案,最近在网络上热度很高。所以麓城新闻就想趁热度还没散去,抓紧时间做一集微记录片。”

“警察和犯人那边的视频都已经录好了,就差咱们法医这边的视频了。这事,没人比你更合适上了。”

祝遥一愣,随后疯狂摇头。

“不行的,我真的不行!”

她眉宇间满是拒绝:“再说了,这种纪录片,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警方那边。没人会在乎法医的参与的,有我没我,其实都一个样。”

此话一出,主任的脸色微微一变。

祝遥当然知道,她这么直白地讲出来,会惹得主任不快。

但事实就是如此,大家都会觉得警察荣光,而不会觉得法医在这个案件里,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有她,无她。真的没那么重要。

可记者小姐姐却晃着自己的工作证,郑重其事地说道:“那是从前,我们这次的微纪录片的主题,正是法医。”

“我们想让全社会的人看见,法医的重要,法医的不可替代性。”

“所以,祝医生,请您务必要加入我们,一起为法医的宣传,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办公室里响彻着记者小姐的承诺。

祝遥一下僵着,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了。

她情不自禁看向主任,却见他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仿佛早就猜到了她会怎么做。

事实也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

祝遥反复挣扎,最后还是妥协一般地说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话好反驳的呢?”

……

“所以,你的拍摄在什么时候?”

程路衍将他刚切好的牛排递了过来,插空问道。

祝遥也正恼着呢,闷闷不乐回道:“周末。”

程路衍抬眼扫了她一眼,温和问道:“要我陪你去吗?我已经拍完了,还算有点经验。”

祝遥立马扬起了笑容,嗯嗯了两声:“那当然了,你还得提前告诉我,要准备点什么。需不需要背稿子之类的?或者对服饰有要求吗?”

程路衍思考了一阵,回道:“那肯定啊,你得穿制服,稿子会有一点,但更多的还是你当场自由发挥。毕竟纪录片嘛,有艺术加工,但更多的还是主打一个真实。”

听到此,祝遥的心情不自禁更苦闷了。

无助地捂住脑袋,感叹道:“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个案子?换个人该有多好。”

程路衍只看着眼前的人,不住地笑。

他这个时候才发觉,原来真有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看上一眼,就觉得满心幸福。

时间过去得很快,所以尽管祝遥再怎么不愿,周末还是如约地来了。

她跟在程路衍的身后,往电视台里面走的时候,整个人都和来到了不属于她的世界里一样。

怎么走都不对劲,怎么站都不对劲。

至于真的开始采访时,祝遥更是脑子空空,按照编剧给的大纲,一字一字跟着念,磕磕巴巴,但好歹还是勉强顺利地录了下来。

走出电视台的时候,祝遥才像是放下心上一个沉重的大担子。

彻底地轻松了起来。

她扭头看向程路衍,甚至兴奋地说道:“为了感谢你,我特别许你一个愿望,你想要我陪你去做什么都可以!”

她兴致冲冲地望着程路衍,本以为他会回个笑容,然后说出想和自己去的地方。

没成想,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程路衍只深深地盯着她看,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个瞬间,祝遥脑子飘过许多种想法。

甚至连他是不是下一秒钟要告白的想法都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就在这样紧张到令人窒息的环境里,程路衍忽地轻笑了一声。

他打趣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祝遥立即偏过头去,强行将不该有的念头死死压下。

至于脸颊顿时变得羞红,那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事情了。

祝遥故意说道:“我能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反倒是你,要是你不想要这个愿望,那我就收回去了。反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别啊,我还没许呢。”

程路衍将她身体摆正,微微弯下腰,和她对视在同一水平线上。

然后,轻声说道:“我的愿望是,节目播出的那一天,你能和我约会一次。”

约会?

祝遥回到家中,脑中仍想着这个词。

程路衍到底知不知道约会这个词到底有什么含义?他们如今的关系能用约会来形容吗?

祝遥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干脆就不再去想。

只闷头睡去,没一会就睡得死沉。

到了下个月,纪录片终于开始预热。

一个六十秒的悬疑预告片,很快就顶上了热搜。

——的尾巴。

祝遥守在电脑前,等到晚上六点一到,便眼疾手快地点了进去。

很快,整个案件便以非常新颖的角度展开,五十分钟的片长,却几乎没有一秒钟让观众能够脱离出去。

哪怕是知道事情经过的人,在看见纪录片的时候,也会感到新鲜感。

直至片尾,一段被打上码的自白画面,扮演王哑巴的演员正和记者面对面交谈。

“杀了你的老婆,你有后悔过吗?”

“后悔。”

王哑巴顿了顿,叹息一般地说道:“我这种人,就该死在那场大火里。”

祝遥猛地一愣。

纪录片画面一转,所有剧情变为一条直线,以凶手的角度自述一切。

“我出生在一对很普通的家庭里,没什么钱,但胜在家庭关系还算和谐,过得挺开心的。直到他们感情变淡,我爸出轨,这事被我妈发现后,一切就都变了。”

“我爸开始变得不回家,只要回家就是找我妈要钱。我妈不给,他就打我,威胁我妈。我妈一开始也心疼我,次次都给了,可她发现,给钱换不回老公的心,只能让他更不爱回家。逐渐地,她心就死了,也不管我了。”

“最长的一次,我有一周没吃过饭。在外面流浪也好过回家挨打,我真是这么想的。可有一天,我妈给学校打电话,她很激动,说我爸回家了,叫我今天回家吃饭,她做了一桌子的饭菜。”

“我信了,我和我妈一样,都以为我爸回心转意了。可回家一看,我爸拿出离婚协议,要和我妈离婚。说找到了更好的生活,要我们别耽误他。所以,我妈放了把火,当着我的面,她说,‘只有这样,才能永远在一起’。”

“我不信,所以我跑出来了,我妈信,所以她没能跑出来,还连带我爸一起死了。更恐怖的是,大家都说这事是我干的,他们都说我是杀人犯。”

“直到我再开口说不了话,冲每个人都傻乎乎地笑,哪怕被人欺负,被人羞辱,也绝不还口。人们对我的敌意,终于消失了,甚至,我还娶了个老婆。”

“王芳真的很傻,我是假的不会说话,她是真的不会说话,可是她的脑子也跟着嘴巴,一起坏掉了。我穷,她也跟着穷,十年,二十年,都要跟着我混。我故意和她讲,我生不了孩子,她也无所谓,只要能和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她什么都不在乎。”

“所以,我满足她了。”

“在我们结婚十周年那天,我带她去了山上,我说,我们一起死吧,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可她不愿意……”

“她怎么能不愿意呢?不是她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吗?”

王哑巴紧紧盯着记者,仿佛真的不能理解这件事。

“……”

记者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怔愣半秒后说道:“所以,你杀了王芳?你杀了你的老婆?”

“是。”

王哑巴沉迷其中。

“这是我爱她的方式。”

镜头画面又一阵沉默。

“讲讲事情的经过?”

记者攥紧了手,语气冰冷,似乎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人,是个疯子。

“那天,我去加油站,加满了三轮车的柴油。然后,就打晕了王芳,带着她去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我把她烧得一干二净,就像没在这世界上出现过一般。”

“然后我又回来了,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我想等我把阳间的事情处理好了,就去阴曹地府陪她,可是……”

记者皱着眉,追问道:“可是什么?”

王哑巴冷笑一声:“可是我的计划,被人发现了。我烧得那样干净,只剩了一滩灰,可还是被人发现了。他们来到了这里,开始调查王芳的事情。”

“我不想坐牢,所以我跑了。骑着三轮车逃跑的时候,我撞上了一个女人,我认得她,她是对面那家的女儿,是个老师。”

“她就倒在我的车轮下,往外冒着鲜血,一晃眼,就和王芳咽气前一模一样。”

“我脑子一下子就晃荡了,莫名其妙,我把她带上了三轮,在学校后操场……等我清醒过来,她已经没气了。而我,也做了对不起王芳的事情。我又一把火把她烧了,然后,买了十几瓶白酒,打算喝完去阴曹地府见我老婆。”

“我不想躲了,也不想逃。我本来就不怕死,我早该死在十二岁的那场火里,这些年都是我偷来的,你们把我枪毙了吧,送我早点去见我家王芳。”

王哑巴此情此景,居然嗤嗤地笑了出来。

祝遥紧咬着牙,心中怒火不断地往上冒着,顷刻间点燃了一切。

她没去了解案子的具体情况,写完尸检报告后,查案的事就交给警方了。

只听了一嘴的故事,居然如此荒诞。

祝遥不知道有多少是经过了艺术加工过的情节,但故事总体的走向还是基于案子的真实情况。

所以,这就是程路衍要她来看纪录片的理由吗?

让她知道,这个犯人有多让人深恶痛绝?

祝遥满心愤怒,甚至无法再继续看下去,可就在这时,画面一转。

受害者的父亲,也就是那个邻居,忽地出现在镜头前。

“我感谢一个人,是她帮我的女儿找回了真相,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他应得的代价。”

“从没人能想过,一具烧到只剩一颗牙齿的尸体,和一个辨不清医院编码的节育环,能找出一个杀人如麻的凶手。”

“在此之前,我的世界里,对于医生的印象,是治病救人,救死扶伤。”

“现在我知道了,还有一种医生,专为死人言,替那些再不能讲话的人,找出真相。”

“谢谢你,也不止谢谢你,还有天下所有和她一样的,伟大的法医们。”

祝遥怔住了。

她的眼前,忽地一片模糊。

仿佛当时那个只是说出法医名号,便被人嫌弃的职业,终于,也获得了一点点属于它的职业光芒。

而后,她便看见了自己出现在屏幕上。

对面是记者询问:“我们也知道,法医在国内确实不被人理解,甚至对此充斥着满满的恶意。也算不上热门职业,甚至连高薪高待遇都是行业顶头才拥有的东西。”

“那么,重新让你选一次,你还会走上法医这条道路吗?”

画面里的祝遥,一直以来呆滞念台词的眼神,忽地第一次有了光。

她笑着、毫不犹豫地说道。

“当然,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电脑熄下去了。

祝遥迟迟没有动静,呆坐在原地,心中似乎翻涌着无尽的热潮。

一侧的手机,忽地开始疯狂抖动。

祝遥回过神来,打开一看,是鉴定中心的群聊正在放肆地刷着屏。

他们将她最后的那一句,不断地刷着。

像是释放着某种一直以来的压力。

而主任转发到群里的那条微博,是这个纪录片的评论区。

祝遥点进去一看,更是一震。

不断有看过纪录片的人,跑回来留言,评论区以惊人的速度越增越多,“法医”这个词条,以惊人的速度往上爬着。

“这杀人凶手好恐怖啊,原生家庭不是他犯罪的理由!”

“是啊,也有好多人从淤泥里爬起来,最后做了一个清白的人。还有,他这算什么爱啊,纯粹就是变态,这种人建议直接枪毙了他!”

“但大家有没有注意到,除了案子真的很离奇之外,这个法医姐姐真的很飒啊!”

“楼上的+1!她不仅人飒,专业也真的很出色啊!到底是什么职业,居然凭着一颗牙齿,就能锁定受害人的范围啊!法医有这么强?”

“法医生飘过。真的很感激,能看见这么原汁原味,没经过一点艺术加工的法医纪录片。要知道,我们法医的工作情况,真的就和纪录片里一模一样。拎着个大箱子全国各地地跑,工作时面对的是死人,回家了还要被家人嫌弃,有时候,真的会怀疑自己做下去真的是否有必要。”

“楼上的,抱抱。你们法医真的很伟大,不要怀疑自己!”

“可恶!这整得我都有点想去当法医了,热血沸腾了啊喂!”

“想做就去做!法医系欢迎所有高考学子报名。”

麓城法医鉴定中心乱入其中:“也欢迎各大法医毕业生毕业后来我院工作,纪录片主角,祝遥,正是本院法医。”

看到这,祝遥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扫之前的全部阴霾,真心地,满足地笑了出来。

而此时,手机响起信息。

祝遥低头看向屏幕,是程路衍发来的微信。

“答应我的约会,什么时候履行?”

她不自觉地笑了笑,迅速回了过去:“你在哪?我来找你。”

程路衍紧随其后:“在你家楼下。”

看到这条信息,祝遥的心一下子被击中了。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这样小的细节所感动,只是当她匆忙地赶下楼,顶着夜晚凉飕飕的晚风,到了楼下时。

看见的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普通夹克衫,白球鞋的普通男人。

他没有穿警服,现在的他和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区别,顶多就是模样格外好看些。

但是,祝遥还是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

这一刻,她确信,这个男人走进她的心里了。

程路衍自是不知道祝遥的心路历程,他看见的只是祝遥从楼上飞奔而下,然后就站在楼梯间,看着他呆呆地发呆。

这个样子,笨得可爱。

晚风忽地就柔和了起来,吹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带上一抹蜜味。

甜滋滋的。

不知是谁先迈出了第一步,随后,两人脚尖对着脚尖。

也不知是谁先伸出了手,随后,十指紧扣。

更不知是谁提起了勇气,随后,说出了那句话。

“我喜欢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那晚的一切都很甜蜜。

祝遥几乎记不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只是被程路衍牵着,在家附近走了一圈又一圈。

在不得不分开的时候,她仰起头看程路衍,不满道:“你说的约会,就是指散步?”

程路衍挠了挠头,这才记起他原来的计划。

“其实不是的,我本来想带你去看音乐现场演出,然后趁人多的时候,在你耳边大声说喜欢你。但是,当我一见到你,就什么都忘记了,一冲动,就什么都说了。”

祝遥一挑眉,问道:“哪个乐队的现场?”

程路衍低声说了个名字。

祝遥顿时瞪大了眼睛,不舍地说道:“你居然买了他们的现场!早知道,我做什么都要把你拉过去看的!多可惜啊,我大学时候就一直想看他们的现场了。奈何一毕业就一直工作,直到现在也没能看成。”

程路衍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关系,眼中失落一闪而过。

祝遥晃了晃他的手,话锋一转:“不过嘛,要是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一辈子不去看他们的演出也没关系。毕竟,你比他们是要重要一点的。”

程路衍很快就被哄好,甚至不需要花费什么努力。

现下,他就乖乖站在祝遥面前,认真许诺道:“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体会各种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只要你愿意,我都愿意陪你去。”

祝遥想了些,忽地问道:“很幼稚的事,也没关系吗?”

程路衍猛地点头:“当然了。”

祝遥此刻看着一脸认真的男人,忽地心中一软。

其实她也不能确定,眼前的男人一定能陪她走到最后。

又或者说,这新的一段恋情,就一定能比从前的那一段要好。

但她活在当下,就不该被过去的事情所束缚。

所以,崭新的未来啊,她,来了!

……

事后,这个微纪录片,以所有人都没想过的趋势,一路攀升到了热搜第一。

无数人本是冲着好奇去看,最后成了祝遥的忠实粉丝。

一些关于法医的误会,也随之被解开。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次影响之大,居然造成了其衍生节目的不断诞生。

尤其是当祝遥收到综艺节目的邀约时,是极其拒绝的。

光是纪录片的拍摄,就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更别说是综艺节目那样无孔不入的拍摄。

但奈何上头觉得这是对法医的一次正向宣传,半逼迫,半诱惑,使得法医鉴定中心成了综艺节目的拍摄场地。

等到节目开录的那天,祝遥从门口到自己办公室的那一段路,她起码路过了三十个摄像头。

她浑身不自在,却也不得不参与其中。

正好此时,出来一个外勤,祝遥迫不及待,十分兴奋地拎起自己的箱子,便往外走。

没成想,几位摄影师极为顺畅地跟在她的身后,仿佛她的跟屁虫一般,晃晃悠悠地出了鉴定中心。

祝遥的小算盘落空,小脸板的紧紧的。

而到了现场后,一具被遗弃在湖边的死尸,更像是一个炸弹,轻而易举地吸引了媒体人的心。

瞬间,无论祝遥怎么警告,这群人都如同嗅到肉味的狗,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祝遥气急,竟直接当着镜头的面,破口大骂起来。

当天晚上,她就上了热搜。

【网红法医怒骂节目组,小牌大耍!】

当祝遥收到消息时,她还在和那具被遗弃的尸体做斗争。

因为泡水时间过于长,尸体的指纹都已经没法用,巨人观作用下,能辨别其身份的信息少之又少。

和附近派出所联系过后,又和当地失踪者对不上号。

一时间,弄得祝遥是焦头烂额起来。

而网上还冒出这档子事来,简直就是在祝遥的雷点上蹦跶。

她二话没说,注册了个小号,确认完身份后,便直接发了微博。

“我是个法医,不是娱乐圈的人。你们所说的小牌大耍,根本伤害不到我。我只觉得可笑,上个月,你们还说我能代表法医行业,这个月,就说我是法医行业的败类。只想着出名,不想着职业道德。”

“但我有几点想要说明。第一,参加综艺节目的事情,是院里下达的指令,说是对宣传法医事业有所帮助,所以我才参加的。

第二,参加综艺节目的工资,也没网上传的那么邪乎,只是多了一个月的工资而已。第三,我更不会借此机会进入娱乐圈,我有自己热爱的事情,并且也乐意为之奋斗一生。”

“最后,请所有人看好了。当时我为什么会发脾气。”

紧随其后,祝遥毫不客气地发出了执法记录仪录制的全过程。

包括那群摄影师是如何不听指挥,就私自靠近尸体的。

更包括了,祝遥在再三劝阻后,发现没用,才动怒发火的事实。

视频和微博一出,网上更是掀起了一层热潮。

无数网友又一一道歉,不乏浑水摸鱼的人,还在里面搅动舆情。

最终,官博出面扫平了一切。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一切煽动舆情的人都会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同时封禁了近百个账号异常的账号。

这下,这场闹剧,才最终翻了篇。

几天后,麓城国际机场。

梁序之看向了手中飞往国外的机票,视线在四周不断瞟着,试图在人群中看见他想见的那个人。

“不要找了,人家昨天就结婚了。你还没死心啊?”

吴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手吧,这次去了国外,好好学技术,争取回国时,直接坐上院长的职位,到时候不要忘了我们啊。”

本是客气的话,梁序之听闻后,却扯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我不会再回国了。”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空气都瞬间凝固了片刻。

吴城脸色微微沉了些许,忽地问道:“是因为祝医生吗?”

梁序之没有回答,只是朝他挥了挥手,便转身进了安检。

吴城沉默着站在原地。

能够很明显地看见,他挥手时,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刺眼的婚戒。

忽地就想起他刚离婚的样子。

白日当他无比稳重的外科医生,一到了晚上,便开始酗酒,抽烟。

一个医生,喝酒喝到险些保不住自己的手。

后来还是吴城开车带着他悄悄去见了祝遥一次,才唤回他的理智。

那时,祝遥在出外勤,梁序之就在车里头看着。

吴城从没见过他那般认真的样子,仿佛这次见了面就再也没有下次了一样。

好好的一对夫妻,最后竟沦为这般田地。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

其实梁序之在离婚后的每一次和她见面,都是在说着道别。

而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了。

梁序之坐在飞机上,目光缓缓地看向下面,被云层遮住的地方。

那有他此生唯一爱过,但再也没法爱的一个女人。

麓城法医鉴定中心。

主任一脸抱歉地看着祝遥,咬了咬牙,还是低下了头:“祝遥啊,我也没想到,只是一个综艺节目而已,居然会搞成这样。”

“我想着你们之前的那个纪录片搞得有声有色,说不定我们可以继续趁热打铁,将法医彻底翻转过来。没想到,我还是老了,看不透你们年轻人的世界,这个网络,今天还在夸你呢,明天就变成骂你,侮辱你。”

主任愧疚地又瞟了几眼祝遥,见她面无表情,更是心虚不已。

“以后我一定不再让你们参加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了,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老老实实当咱们的法医。”

祝遥板着的脸,终于有了点松动。

眼神也温和了不少,她格外语重心长道:“主任,我之前就说过了,法医不适合完全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咱们注定是与绝大多数人背道而驰的,我们现在有了点流量,就该及时止住。”

“你也不想明年报名法医系的高中生陡增,结果来的人都是些被所谓法医光环所吸引的人,一上解剖室,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最后,还要说法医不是人当的吧。”

主任眼睛一瞪,也是哑口无言起来。

良久,他挥了挥手,像是直接放弃了一般。

“算了,到此为止吧。”

祝遥眼见着主任迟缓地离开,心里莫名也有些难受。

而此时,身后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祝遥,我教你的苦肉计,还好使吗?”

祝遥回过头,便看见杨光冲自己挤眉弄眼的样子。

当即也扬起了笑容:“那可不,主任这几天可没少刷微博,看见那些骂我的人,还学会用小号骂回去了。”

杨光哟了一声,颇为震惊:“咱院长还有这技术呢?”

祝遥自然乐不可支,笑着回道:“是啊,我也是之前看见他在网上和人互骂,这才跑来和你商量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的。”

杨光嘿嘿了几声,也顺势说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也确实心大,被网友骂成这个样子,还有心思给主任下套。要是我,被这么全网嘲过一回后,我都不敢再回网上了。”

祝遥抿唇而笑,郑重其事道:“没事的,网上风风雨雨很快就过去了,我敢保证,最多下个月,他们就会连我是谁都记不清。”

“说的也是。”

祝遥回头,不好意思地说道:“主任说了,这次受委屈了,给我带薪休假了五天。”

“什么?”

杨光瞳孔一颤,在身后不住嘶吼道:“凭什么!”

祝遥抿唇一笑,并不回答,只边往外走,便挥舞着自己的手。

徒留一个伤心人在身后。

直到祝遥回到程路衍的车上。

程路衍接过她的包,放在了后座,耐心问道:“怎么样,婚假请到了吗?”

祝遥点了点头,一脸笑意:“主任还给我包了红包。”

她从包里拿出个厚厚的红包,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

程路衍也跟着笑了。

只是当他眼神飘到鉴定中心门口一脸哀怨的杨光时,忽地一愣,不解问道:“他怎么这个表情?你伤他心了?”

祝遥回头一看,更是直接笑出了声。

“没什么,和他开了个玩笑。他现在指不定怎么羡慕我呢。”

“懂了,那咱们……回家?我给你做了可多好吃的。你这回必须一个不落,全部给我吃掉!”

“……能打个商量吗?你做的菜,我能分期吃掉吗?”

“不行!”

他们吵吵闹闹,却又方向一致。

就这样长久地、幸福地找到了通往爱情和事业的通关秘钥。

然后,白头偕老,共度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