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秘密,3年前,我和母亲去城郊烧香遭人劫持,失了清白
发布时间:2025-07-16 17:41 浏览量:2
我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三年前,我和母亲去城郊积云庵烧香。
回家途中我们不幸遭到歹人劫持。
为救母亲,我不得不委身于那歹人。
母亲怕我被人耻笑,故意编造谎言,说我们一夜未回家,全是因为我扭伤了脚才留宿在野外的。
1
三载春秋,母亲与我始终守着那个秘而不宣的过往。
我们心照不宣,谁也不曾主动触碰那日的阴云。
直到前日,官府差人持着拜帖登门,说相府三公子对我生了倾慕之心,欲与王家结秦晋之好。
相爷高为安,乃当朝肱股之臣,天子跟前最得力的臂膀,高家更是簪缨世族中的翘楚。
父亲闻听是高家求亲,当即喜上眉梢,连母亲都未商议,便私自接下了高少爷的庚帖,与媒婆定下八月初八的婚期。
我听得这消息时,只觉眼前发黑,险些栽倒在地。
这三年来,我日日守着那个秘密,像护着易碎的琉璃。
原以为只要我缄口不言,母亲也绝口不提,那些事便能如烟散去,仿佛从未发生过。
可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婚事,却将我逼到了绝境。
我慌忙去找母亲商议,却听她淡淡道:
"听闻高家三爷生得俊朗非凡,气度更是不凡,你嫁过去,倒是段好姻缘。"
我心头一紧,只觉母亲整日吃斋念佛,怕不是将那秘密忘了个干净。
"娘,您忘了三年前的事?我……"
"怕什么?你是怕你已非完璧之身被他们识破?"
母亲捻着佛珠,依旧闭目养神,面上瞧不出半分波澜。
"我……我怕……"
"千雪,娘早与你说过,那日之事便当被恶犬咬了一口,往后莫要再提。你且放心,娘都替你打算好了,只管安心待嫁便是。"
2
八月初八,黄道吉日。
高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盈门。我坐在大红床帐里,指尖攥得发白。
一切依着母亲的话行事。
我不断宽慰自己,试图让慌乱的心绪平复些。
忽听得外头传来几声嬉笑:
"存笙,你这般护着新妇,连兄弟们闹洞房都不许,可太不仗义了!"
"就是,瞧他急得,怕不是连洞房都等不及了!"
"哈哈哈,存笙这猴急样,倒是头回见!"
我知道,这便是高家三爷高存笙的名讳。
正想着,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晃到床前,重重栽在床上,嘴里不住嘟囔:"再……再喝一杯……"
瞧着高存笙烂醉如泥的模样,我心底的紧张倒松了几分。
想起出嫁前母亲的叮嘱:
"千雪,到时你取些鸽子血抹在床单上,定要趁新郎官不备时动手,千万别让他瞧出端倪。"
我望着沉睡的高存笙,轻轻掀开被角,钻了进去。
3
次日拜见公婆时,公爹早已上朝去了。
婆婆看着托盘里的落红帕,笑得合不拢嘴,直夸我懂事。
我心中暗自冷笑,她怎知那帕子上的,不过是鸽子血罢了。
至于三年前那场噩梦,从今往后,再不会成为我的枷锁。
我终能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了。
婆婆饮下我敬的茶,笑着褪下腕间的赤金宝钏,连连赞我贤惠。
坐了片刻,高存笙便嚷着要回房,说昨夜酒喝得太多,至今还晕着。
婆婆心疼儿子,便让我们早些回去歇着。
回房路上,见园中桂花开得正盛,我不由驻足赏玩。一抬头,却见高存笙早已没了踪影。
"真是个没心肝的。"
我暗自嘀咕。
沿着小路往回走,陪嫁丫头小青跟在身后。这丫头昨日才随我进府,此刻正嘟着嘴抱怨:
"姑爷也太不知疼人了,这才走几步路,竟把小姐一个人撇下。"
我淡淡瞥她一眼,轻声道:
"休要胡说,这里是高府,不比咱们王家,往后说话定要留神。"
小青被我训得低了头,不再言语。
4
穿过垂花拱门时,我冷不防撞上个人。
那人生得与高存笙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精明。
正是高家大少爷,高存则。
我幼时便听过他的大名——三岁能诗,六岁能文,八岁骑马射箭百发百中,是京城出了名的神童,如今更是我朝第一才子。
暗红直裰轻轻拂过,一只温暖的手掌托住我的手腕。我这才回神,忙福了福身:
"大哥。"
他微微颔首,只留下一句"当心",便转身离去。
5
回到房中,高存笙已打发走了小青她们。
见他眉间笼着阴云,我不知何处得罪了他,只得走到八仙桌前,倒了杯茶递过去:
"夫君,喝口茶……"
"啪!"
茶杯被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疼得我轻呼一声。
"好个不知羞耻的贱人!"
一记耳光重重落下,我踉跄着扶住八仙凳,才没跌倒。
莫不是他发现了昨夜的事?
可昨夜他分明醉得不省人事,我是确认他睡熟后才偷偷抹了鸽子血的。
正想着,高存笙已如疯虎般扑过来。
他双目通红,将我按在八仙桌上,撕扯衣衫的动作近乎癫狂。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太清楚他要做什么了。
三年前,那个歹人便是这般,如野兽般扑来。
我害怕地蜷缩着,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双腿死死并拢,只等他发泄完这场怒火。
可等来的,却是一根花椒木棍。
高存笙不知从何处取来这物件,一下下抽在我身上:
"不要脸的贱货!昨夜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还敢骗我娘!今日便让你知道厉害!"
后背火辣辣地疼,似要绽开皮肉。
我挣扎着回头,瞥见他露出的大腿,瞳孔猛地一缩——
高存笙胯下之物,竟如三岁孩童般细小,像条未长成的幼虫,任他如何摆弄,都软塌塌的。
他发现我在看,更是恼羞成怒,下手愈发狠辣。
6
我整整卧床一日才踉跄着撑起身子。
小青拧了热帕子轻轻覆在我脸上。
"姑爷对您未免太急切了些,依奴婢看,夫妻间该多些体贴入微,日子才能细水长流。"
我知她误解了其中关窍,只淡淡摇头。
"小丫头,你懂什么。"
小青垂眸接过帕子,耳尖泛红不再言语。
这桩心事,她如何能明晓。
原以为东窗事发是因我露了破绽,却怎料高存笙知晓我欺瞒婆母的缘由,竟是他身有隐疾。
他根本算不得真正的男子。
嫁他时,我满心以为熬过新婚夜便能相安无事,哪知他连最根本的缺陷都藏不住。
此生若困在此等姻缘里,怕是要彻底毁了。
7
三日后回门那日。
小青小心翼翼扶我下车,才迈出半步,高存笙便从身后追上来,温热手掌缠上我腕间,与我并肩往王府里走。
他身量高出我许多,步履向来急促,今日却刻意放慢脚步,鞋尖几乎与我裙摆齐平。
或许在旁人眼中,我们倒像对璧人。
父亲见我们到来,忙不迭唤人斟茶,一口一个"贤婿"唤得亲热。
我后背伤处隐隐作痛,不自觉抬手轻按,却被高存笙瞧在眼里。
待从王府出来,他猛地将我拽至廊下。
"别以为有王家撑腰就能翻天,实话告诉你,这事若敢说出去,回去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缩着脖子跟在他身后,连母亲询问都只字未提。
高存笙在我家装得人模人样,连我都险些被他骗过。
母亲直夸我寻了门好亲事,说没白费她往日烧的香火。
8
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返程时高存笙没再单独乘轿,而是与我同坐马车。
"娘子,后背还疼么?那日是我鲁莽了。"
他语气格外诚恳。
今日他着了玄色直裰,发间簪支通透如碧水的玉簪,衬得面色愈发白净,眉目间竟透出几分书卷气。
"娘子,我发誓,往后绝不碰你分毫。
"你可知,自那日在街市见你一面,我便魂牵梦萦,这才求着母亲遣人去提亲。
"我是真心倾慕于你。"
我抬眼瞥他。
"三爷说笑了,能得三爷青眼是千雪的福气,只是您这身子……何不寻名医调理?"
高存笙讷讷叹了口气。
"母亲说这事须得悄悄治,不能走漏风声。"
我心头猛地一沉。
原来高夫人早知此事。
那日她还送我金镯子当见面礼。
高存笙见我面露忧色,忙又开口。
"你放心,母亲说了,既娶了你,高家定不会亏待。"
说罢将我揽入怀中,大掌轻拍我手背,像哄孩童般温柔。
9
回高府后先去给婆母请安。
高夫人秦氏约莫四十五六,却因驻颜有术,瞧着不过三十出头。
"母亲,儿媳回来了。"
我与高存笙并排跪下,秦氏立刻唤丫鬟来扶。
她拉着我闲话家常,半盏茶后便寻由头支走了高存笙。
屋里只剩我们二人。
秦氏端着茶盏笑而不语,饮了半口才缓缓开口,从高存笙幼时趣事说到三个儿子的顽劣。
大郎高存则自幼聪慧,满京城谁不夸赞?可头位妻子过门三月便病故,续弦又熬不过一年,如今满城都在传他克妻,再无人敢将女儿许配。
二郎高存非自小爱武,前些年从西南带回个女山贼,在她跟前又哭又闹非娶不可,她拗不过只好应允。
说这些时,她始终慈眉善目。
话音陡然一转。
"笙哥儿打小体弱,名医不知请了多少,从襁褓里就开始灌苦药汁子。你既嫁了他,往后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
我低头应道。
"母亲言重了。"
我知她话里有话。
唯恐新婚夜无落红之事败露,慌忙解释。
"母亲,其实那夜……"
话未说完,秦氏笑着摆手。
"那日委屈你了。新妇若无落红,在婆家如何立足?
"你放心,笙哥儿的病定能治好,只是你得替他守住秘密。母亲向你保证,绝不会亏待你。"
我心下暗惊,这秦氏果真是好算计。
先前明知儿子有恙,却不动声色收下落红帕,待我回门才来这番推心置腹。
这番话滴水不漏,我若拒绝倒成了不识好歹。
可事已至此。
三年前那个雪夜,我的命数便已骤然倾覆。
10
三年前花朝节前夕。
母亲携我出城前往积云庵进香。
怎料归途突生变故,天色骤然阴沉,顷刻间便下起倾盆大雨。我们的马车深陷泥泞,任凭如何驱赶都动弹不得。
我与母亲为避雨,匆匆往附近的土地庙奔去。
那年正值大旱,听闻京都周边数县皆遭蝗灾肆虐。
见天降甘霖,母亲双手合十虔诚念道:"有了这场及时雨,百姓们总算有盼……"
话音未落,神像后突然窜出个黑影。
那人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瞬息间便扼住母亲脖颈,厉声喝道:"退后!再敢靠近休怪我不客气!"
我慌忙退后几步,见母亲脸色煞白,颤声哀求:"好汉……若要银钱,我这儿尚有些体己,求您快放了家母……"
蒙面人始终沉默不语,目光却在我身上流转。
忽地抬手指向自己:"你……过来。"
母亲见我竟真的依言挪步,急得直摇头:"傻孩子,别听他的!千万莫要过去!"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听话,母亲便能平安无事。
谁曾想,那歹徒竟出尔反尔。
只见他突然挥掌击向母亲后颈,母亲顿时软倒在地。他全然不顾我哭喊求饶,一把将我掳至土地神像后。
从此,我的人生便如那被风雨摧折的春花,从鲜妍娇蕊零落成明日黄花。
11
在高家的日子,犹如困守活死人墓。
高存笙不知从何处得来些汤药,非但自己日日饮用,更逼着我喝。我嫌那药汁苦涩难咽,仅是皱眉,他便指桑骂槐,最后竟掰开我嘴硬灌。
我想,这般生不如死的日子,倒不如一死了之。
未料想,还未等我寻短见,高存笙竟先横尸池塘。仵作验尸后说,许是醉酒后失足踩滑青苔溺亡。
婆婆不信这说辞,抱着尸身哭得肝肠寸断。
待高存笙入土为安,我的去留成了难题。
公爹说全凭我意,若愿回娘家便放行,若留高家,他便向礼部请旨为我立贞节牌坊。
我自然要回王家。
秦氏却巴不得我早些离开,自高存笙死后,她总疑心是我害死了儿子。
12
回娘家那日,细雨绵绵。
我简单收拾个包袱斜挎在肩,在高宅后门等了半晌,始终不见王家来人。
心中愈发焦躁:"怎的这般迟?小青,昨日信可确实送到王家了?"
"姑娘放心,夫人亲口说今日必派马车来接,许是路上耽搁了。"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响起清冷男声:"回去吧。"
我猛然回头,见高存则不知何时立于身后。
"你说什么?"我顾不得礼法,厉声质问。
他重复道:"回去吧。"
今日他身着天青色直裰,儒生打扮倒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偏生说出的话如冰锥刺骨:"你还不知?昨日你父亲差人传话,说闺女既嫁高家,生是高家人,死是高家鬼。"
我不信,瞪圆了眼睛:"你胡诌!"
他忽然逼近,温热气息喷在耳畔,激得我打了个寒颤:"王大人的官场手段,你身为女儿家岂会不知?我劝你莫要痴心妄想,乖乖回房待着。"
我浑身发冷,不知是因为这番话,还是我那贪恋权势的父亲。
"大哥……求你帮帮我!"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扑通跪下扯住他靴子,"我真不想在这暗无天日的宅院里耗尽青春!"
"放手!当心被人瞧见!"他挪动脚步,却被我死死抱住小腿。
见他挣扎,我索性环住他小腿,泪水夺眶而出:"求爷开恩!奴家实在不愿守一辈子活寡啊……"
他被缠得无法,又怕被人撞见拉拉扯扯,终是松了口:"罢了……随我来。"
13
高存笙死后,我名义上还是高家的三奶奶。
可高宅的下人们拜高踩低,众人见我失势,连府里倒夜香的下人们都想要来踩上一脚。
而高存则却一连几天都不见了影子。我遣小青偷偷去前院打听过几次,只听说他去了豫州。
「这家伙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应该不会吧。大爷许是因为公事出门了,待他回来,姑娘再找他问问不就行了。」
小青在一旁安慰我。
「我看他也不像奸滑之人,那就再等等看吧。」
我把针别在绣搭上,轻轻捏了捏眉心。
没想到这高存则与存笙一母同胞,相貌相似,脾气秉性却大相径庭。
存笙,因为有缺陷的身子时而疯癫时而正常,与他生活在一起,实乃大大的不幸。
而高存则,文才相貌都属一流,待人也温柔,只可惜是个克妻命。
「这是什么?」
小青笑嘻嘻指着我手上的绣搭子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好意思。
「求人办事不得送人谢礼,我打算绣个扇套,等过几天大爷回来了,你替我送过去。」
「难为姑娘有心了,姑娘绣工这么好,等大少爷得了扇套,一定会想办法送我们回王家的。」
14
我在高宅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起初,饭菜还算可口,可渐渐地,饭菜由一荤两素变成了一荤一素到现在直接成了一素。
小青气得破口大骂,又问我要不要拿嫁妆出去换银子。
我按下她的手。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三爷在时咱们在府里尚还有一席之地,只如今三爷去了,咱们还需得留些体己傍身才行。」
小青喏喏低下头,端着咸菜白饭下去了。
我把剩下那份白饭摆在眼前,一口一口默默放到嘴巴里。
这时我忽而觉得背后像有什么东西似的,只怕又是倒夜香的阿珍来看笑话。
于是把筷子一扔,拼命作出不好惹的模样。
「有什么好看的。」
可甫一回身,便愣住了。
高存则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身上还穿着骑服,回家也不知道先换过衣裳。
「抱歉,圣上旨意匆忙,没跟你说一声就走了。」
他似乎是在对我解释。
「没关系,只要大爷没忘记答应奴家的话就行。」
我默默去拾掉在地上的筷子。
「怎么,我走了这些天他们就给你吃这个?」
我抬抬眼眸,看他眸里闪过一丝怒色,忙解释说:「无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肯定是婆婆叫她们做的。」
「太不像话了,我这就去同母亲说去。」
「算了,大爷!」
我扯住他的衣裳。
「大爷怎么不明白呢,这些都是小事。」
他的目光落到我的手上,登时我冷汗直流,忙讪讪抽回手来。
「只要能最后离开高家,哪怕叫我吃一车白饭我都愿意。」
「你就这么想离开?离开高家你一介女流之辈又能去哪里?」
去哪里呢?
回王家吗?
前番父亲将我拒之门外,我们的父女情或许在他说出那番话时便烟消雾散了。
天大地大,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应该去哪里,我不知道。
我知道,只要离开高家,离开这个曾经折磨我禁锢我的地方就可以。
15
我那副扇套始终没来得及送出去。
而我每日依旧还是白饭咸菜。
接连吃了几个月的白饭,我脸蛋都瘦了一圈。
小青气不过,偷偷去厨房偷来半只猪肘子改善伙食。
我尝了一口觉得油腻得很,不想吃,于是小青自己吃了一些。
是夜,我们主仆睡得正香。
忽然我感觉一只冰凉的手自我脚腕向上游走。
我原本以为是小青恶作剧,于是翻了个身,随口嘟囔着:「小青,快好好睡觉,别闹了。」
可那只手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一下一下滑到大腿,然后继续向上攀缘。
那双手掌心有些粗糙,摩挲得我甚至有些痛,我忽而打了个冷战。
这根本不是小青的手!
后背冷汗一颗颗渗出,我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那双手继续向上,深入隐秘的山涧。
我终于受不了了。
「你干嘛!」
我噌一下跳起来,幅度大到连对方都大吃一惊。
那是张酷似高存笙的脸。
只是眉眼处多了些精明。
竟然是高存则。
对方没料到我根本没睡熟,被抓了个现行后反而扯扯嘴角一笑。
我卷起被子往身上绕了几圈,用脚重重踢了踢睡在一旁的小青。
「小青!小青!快醒醒!」
他的手停在半空。
「你别叫她了,她吃了掺了蒙汗药的猪肘子,恐怕一时半会儿你还叫不醒她。」
他说这话时正低头端详自己的指甲。
他的指节修长,像十根晶莹璀璨的玉髓,若不是方才的触感,单看这双手倒像文弱书生的手。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警惕地看着他。
打死我我也没想到会是他。
这还是那个白日里被我叫一声「大爷」都会脸红的高存则吗。
今晚的他简直像变了个人一般,叫人觉得异常陌生。
「明人不说暗话,与我做个交易怎样?」
高存则伸出手慢腾腾勾住我的下巴。
「什么交易?你说!」
「呵呵,自然是……」
他笑得邪魅,叫人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不可能!」我大约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一口回绝了他。
他却莞尔一笑。
「别那么急着回答……」
他一边笑一边往前挪身子,轻轻一拉便把我遮羞的被子扯去大半。
我捂住胸口,很害怕却故作镇定。
「高存则,上次的事就算你办不到我又从未怪你,如今你要敢做这种事,你不怕我把这事儿告诉婆婆吗?」
听我提起婆婆秦氏,他怔了一怔,似乎略有所动。
我看他似乎有些怕秦氏,随即苦口婆心兼之谆谆善导。
「我知道你鳏居了这好几年也不容易,不如这样,明日我去同婆婆说说,让她再替你去说门亲事,如何?」
他默不作声。
我决定乘胜追击,语重心长地劝他。
「我知道你是想女人了,可也不该把心思落在我身上,你想啊你是我大伯哥哥,你还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这事若传出去岂不是毁了你的才子名声吗。」
听完这话,他一下抬起头厉声呵斥我停下。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的眼里燃烧起熊熊欲火,我不知我方才到底哪里说错了话,竟惹得他突然变脸。
他一下趴到我身上,呼出些暧昧的哈气,我想逃,却被他箍得很紧。
方寸之间,我似乎能听到他「扑通扑通」加速跳跃的心跳声。
我真没想到,原本名满天下的京城第一文武双全的才子竟然是个色令智昏的糊涂虫。
「大……大……哥,一失足成千古恨你不知道吗?
「外头那么多俊俏漂亮的小娘子,大哥何必非要我这种残花败柳……」
他仍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
一瞬间,我身上的亵衣被去除了大半,他眼睛里布满红色血丝,像一头饿极了的野兽。
我知道,我再不有所行动恐怕就来不及了。
于是我憋足了劲儿,闷着嗓子尖叫一声。
「救命啊!有贼!
「有贼!」
与此同时我一下从他肩膀下钻出去,一个箭步朝门口飞奔而去。
16
高宅夜里值守的护院都是京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他们听见我的呼喊,即刻冲进大院。
他们明火执仗而来,我明白我终于得救了。
婆婆秦氏是第二日来的。
一见到我,便破口大骂。
「丧门星,你没来我们高家时我们家从没遭过贼,你果真是个没福气的。」
骂了一阵累了,又开始哭。
哭她的儿子是多么不幸,好端端地怎么会落水溺毙呢。
原本还想同她说一说昨夜之事的原委,可见她如此,我索性闭口不言,任她打骂。
「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
一个声音在背后说话。
我回头一看,是高存则。
他身上官服还没脱,想来是刚下朝回家。
「则儿,你可算回来了,你爹呢?」
「爹爹陪陛下下棋去了,这是怎么了,何要母亲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
他今日假模假样、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作呕。
秦氏大体讲述了昨夜之事,还不等高存则评价,便又厉声道。
「还不赶紧下去,没的弄脏了我的眼!」
我很识趣地退下,抓紧走出门外。
走了才一会儿,高存则便追了出来。
「方才干嘛走那么急?」
他说起话来柔声细语,像三月吞吐的春雨,若没有昨夜之事,倒叫人觉得他是个温润的。
可我并不想理他,脚底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行了片刻,未见他追上来,随即放缓了步子。
真没想到白日里温文尔雅的大伯哥竟然是头狼心狗肺的野兽。
这高家真不是个人待的地方,还是得自己想办法溜走才是。
思索间,正走到假山丛边,忽而从假山里钻出个黑影,一下把我拖了进去。
我刚想大声呼救,却被个什么东西堵住,等我反应过来一看,竟是高存则的大手。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像盯着一块鲜香味美的肉。
「你……你再这样我就叫人啦!」
我恼怒地说。
他却不急不缓把手移开,耸耸肩膀两手一摊。
「你叫吧,倘若叫人来了我就说是你勾引我的。」
我被他气到了,跺脚大骂他无耻。
「昨夜之事你该如何补偿我吧?」
他很无赖地问。
「补偿你?大哥你没搞错吧,昨日之事我没到婆婆那里告你奸污未遂你就知足吧。」
他却不急于恼怒,反而将我额前的一缕碎发拂到耳后。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
「三年前土地庙那事莫非你已经忘了?」
我耳朵嗡嗡作响,他说的每一个字仿佛像拿喇叭喊出来的一样。
我以为,只要我不提,母亲不提,此事万不该还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只是我千算万算,竟没算到,那日的歹徒会是眼前人。
「从我见你第一眼起便觉得你很熟悉,从豫州回来后,我专程派人去查过了,三年前在土地庙的人果然是你……」
他很大力地把我抱在怀里,像找回了某样失而复得的东西。
17
我生病了。
生了很重的病。
我日日昏睡,总能梦到三年前那个可怕的雨夜。
梦中,我一步步向土地神像走去,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
「孩子,好孩子,快回去,千万别过来。」
而那个覆着面纱的黑影却一直在旁边引诱我。
「来吧,来吧,只要你过来,你母亲保证平安无事。」
我义无反顾像个虔诚信徒向那里走去。
孰料,等待我的却是万丈深渊。
「啊!」我大声尖叫从梦中惊醒。
房内燃着青烟,从铜鼎缝隙里蜿蜒而上。黑漆漆的房间里只燃着一盏灯。
幸好,那只是个梦。
这时,门「咿呀」响了一声。
高存则走了进来。
我看见他,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
「你可算醒了,来,喝了药就好了。」
我不肯看他,害怕地拿被子裹紧自己的身子。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对一个生病的人下手。」
他坐到我身边,好心地替我掖了掖被角。
不知怎么,我很怕他,泪滴一滴滴落到被面上晕开。
「叫我说你跟了我有什么不好,难不成我还不如存笙那个废物!」
他把药举到我面前喂我,见我不张嘴生气地说。
我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三年前的事始终是我心底一个结。这三年来,我变了许多。
原本爱笑爱闹的我渐渐沉默寡言,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待在黑夜里,我不敢与人说笑,我甚至不敢抬起头走路。
与那群闺阁小姐一起玩耍时,我不敢大出风头,因为我生怕别人知道我的秘密。
我被人强暴的秘密。
我原以为,只要我糊弄过新婚初夜便好了。
后来,知道存笙那方面不行,我总觉得那样也好,他不会发现我心底的秘密。
就算他强迫我喝苦苦的药,我也认为是我有错在先,不怨他,只要我忍忍,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再后来,存笙死了,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没承想,我又碰上了高存则。
我原只当他是温暖人心的好大哥,不想他才是那个推我落入万丈深渊的罪魁祸首。
我看不透他。
他的过往,我只从婆婆口中听过只言片语。
我不明白,他一个好好的相府嫡子为何要做那样的事。
18
「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
我把身子弓起来用双手抱住双膝,红着眼睛问他。
「三年前,我因遭奸人陷害,误食了七情散,误打误撞躲进了城外的土地庙,要不是你突然出现……」
「住口,别说了!」
我捂住耳朵,拼命大喊。
他被我弄蒙了,把药碗放在床边,嘴巴张了张。
「我没有恶意的。」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杵在床边。
「没有恶意那你还给我下蒙汗药,那夜要是我吃了那酱猪肘子,你是不是又要打算对我做坏事情?」
「不是的……你误会了,那夜我原本只是想去看看你来着,只不过情难自禁……
「我……」
我看他不过是欲盖弥彰,白了他一眼,连连骂他是个无耻之徒,下流,浑蛋。
他没有流露出丝毫恼怒的模样。
看他的样子,我更恨了。
我疯狂地从枕头底下翻出那个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扇套,抄起箩筐里的剪刀就拿去铰。
他急忙过来夺,却不想手指刺到剪刀上。
扇套有气无力地垂到地上,鲜血一滴滴落在扇套上。
那扇套上我绣的是雪山白梅,原本是赞他高存则品行高洁,乐善好施的。
而如今,这些仿佛变成了笑话。
我想起自己一心一意替他刺绣的模样。
我可真傻。
19
我病了这些天,婆婆没来闹,直到我好起来时,我才知道,婆婆原来去报福寺小住去了。
自从上次之事后,高存则也没了影子。
听小青讲,大爷可真能干,刚从豫州回来又南下巡查去了。
只是他这样忙,咱们几时才能回家呢。
我劝她趁早打消了这念头吧。
咱们不走了。
小青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她的意思是我在哪里,她便要在哪里。
我戳了一下她的眉心,笑她是个傻丫头。
20
四月初十。
婆婆邀了好多京里有头有脸的名门贵妇进府赏花。
大家都说,秦氏明面上说是赏花,其实是在替高存则相看媳妇。
我的身份尴尬,于是便很自觉地待在院子里「休息」。
然而架不住人多嘴杂,总有几句闲言碎语飘进了我住的院子。
那日,我正在院子里绣花。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进来个眉清目秀的姑娘,生得容貌昳丽,身后跟着好几个穿着不凡的世家小姐。
我摸不清来人的身份,只坐在树下静静看她。
「果真是个狐媚子,守寡也守不安分,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的做什么!」
领头的那姑娘大声奚落。
「听说就是她迷得存则大哥?我瞧着也没什么颜色,就是眼睛大了些,皮肤白了些罢了。」
一旁有个姑娘偷偷议论。
「住口!」领头的姑娘大声呵斥住她。
「蠢货!你跟谁一伙的啊,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一听高存则的名字,我便知道有些不好。
虽说他死了两个妻,婆婆说没人敢嫁他,不过都是自谦之词。
想他年少有为,父亲身居高位,平日又端一副正经人的模样,许是能唬过许多不谙世事的少女。
「红颜祸水!」
领头的姑娘上来便给了我一巴掌。
「啪啪」两声过后,我觉得脸上火辣辣,接着脸就肿了,再打下去,鼻子里觉得闷闷的,连嘴唇里似乎都有甜腻腻的腥味。
一时间,我觉得既委屈又无助,平白挨了打心底又生出一股不忿来。
小青见状,忙要跑过来护住我,不料她们人多势众,连拉带拽把她拉到一旁。
「红颜祸水!」
「弄花她的脸蛋,看她日后还拿什么迷惑男人!」
众人指着我的脸议论。
「她好歹也算高家人,咱们下手这样狠,若是被存则哥哥知道了……」
「怕什么,你若不敢现在大可以就回去!」
说话间,领头的姑娘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边说话一边向我逼近。
我知道,她们能如此顺利地找到我这里来,定然是有人暗中授意的。
只是我没想到婆婆会这样狠心。
容不得我多虑,匕首已然横在眼前。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开始拼命挣扎反抗。此番倒把对方弄蒙了。
「你们几个,快来按住这狐媚子!」
对方大声命令一起跟她过来闹事的女子,然而并没有一个敢走上前来的。
或许是我的样子太可怖了,吓坏了这些花容月貌的姑娘。
争抢之间,匕首「哐当」一声掉到地上,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叫一声:「不得了了,杀人啦!」
混沌中,我看见对方手腕上出现一个血窟窿,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耳畔传来乱哄哄的吵闹声,我觉得头晕得很,蒙眬中,我仿佛看到婆婆一脸怒气而来。
21
场面一度很混乱。
秦氏一来,早就有那谄媚的奴才去通风报信。
原来受伤的女子名字叫程安颐,是清远侯的小女儿,此次是跟随她母亲一同来高府赴宴的。
秦氏何等精明,见此情形,加上下人们的勾勒,心中已然明白事情原委。
「来人,快带程姑娘去找大夫医治。」
程安颐却不急着走,举起受伤的手臂,对着秦氏哭天抹泪:「高夫人,我们不过是迷了路才误闯到这里来的,她竟然冲出来要杀了我们。
「高夫人,您身为高家主母,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矛头直接指向我。
没想到这程安颐生得一团和气,心思却如此歹毒。
「夫人,方才不是这样的……」
小青从我身后爬出来,一下一下往秦氏脚边挪。
还没等挪到秦氏身边,手指便被秦氏一脚踩住。
「还有没有规矩,主子跟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来人,把她拖下去好好教教她高家的规矩!」
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走上前抄起小青往后面拖。
我「砰砰」磕了几个头,额头都碰出血来。
「娘,此事错都在我,不怨小青,娘要打要罚尽管朝我来就是,求求您放小青一马吧。」
听到我这样说,程安颐满意地扯了扯嘴角。
「高夫人,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您可要好好惩罚惩罚她才是。」
秦氏瞪了我一眼,而后和颜悦色地同程安颐讲话。
「好孩子,今日可苦了你了,这事我保证办得让你满意,快,来人,快带程姑娘下去看大夫去!」
程安颐听了这话,嘲讽般地向我扯扯嘴角,然后举着手臂心满意足像个战胜的大公鸡一般高傲地离开了。
秦氏打发妥帖走众人后,冷冷地瞪着我看。
我知道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只怕这次,我肯定在劫难逃了。
22
「念在存笙的面子上,我原本以为只要你安分守己,这家里多双筷子吃饭也没所谓,谁知你这般不识好歹啊。」
秦氏一步步向我走近。
她看我的眼神异常冰冷,像两把冷冰冰的利剑般能剜人心。
「娘,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要不是你,我的存笙好端端地怎么会落水身亡,要不是你,存则怎么会数次出言顶撞于我,要不是你,程姑娘今日又怎么会受伤?」
秦氏像头发疯的野兽,将最近经历的诸多不如意都按到我头上。
「来人,给我狠狠地掌她的嘴!」
她身边的李妈妈平素待人最为谨慎严厉,可她今日走到我面前,见我脸上早已挂了花,随即心生不忍。
「啪啪。」
秦氏见她打得有气无力,皱起眉大声呵斥:「谁叫你用手打了?去拿竹板来打!」
李妈妈随即去取竹板来打,「啪啪」几下,本就又红又肿的脸颊登时「突突」跳了起来。
一时间我真是又委屈又气闷。
心想,秦氏这番是要把我往死里治了。
今日要是死了倒是不值,父亲虽待我冷淡,可家里还有母亲,母亲要是知道我被高家冤枉死了,一定会来讨要说法的。
一连打了十几下,秦氏才喊一声「停下。」
李妈妈收下竹板,我的整张脸热辣辣的,早就麻木了,舌头涨涨的,像拿开水烫过一般。
「今日程姑娘若是安好也就罢了,若她身上不好,还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不敢顶撞她,生怕再惹她恼怒,于是「咚咚」又向她磕下两个头。
秦氏见我乖觉,气也散去大半,可仍不打算饶我。
「来人,把她关进祠堂里,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我一时瘫软在地上,不多时,又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架住。
秦氏刚走出几步,又止住了脚步。
喝道:「今日之事,万不可透出去半个字,尤其是眼下大爷马上就要回来了,若有谁敢泄露出去,仔细你们的皮!」
23
我被关进祠堂。
也不知睡了多久才醒过来。
婆子们早已把门落了锁,屋里一团漆黑,只依稀从窗台缝里透进来一缕月光来。
存笙的牌位就在眼前。
倘若他还在的话,我过得虽然不算如意,倒还不至于沦落到此番境地。
可是,死者已逝,断然是不可指望的。
我脸上又痛又木,像拿刀剜一般,疼得直打冷战,我挣扎着靠在墙边,从小衣里摸出手绢,可也不敢用力去擦脸上的伤。
这张脸,索性是毁了吧。
毁了倒好,没了这张脸或许还会少些祸端。
这夜疼得我没睡好,哆哆嗦嗦靠在墙角,冷汗淋漓,湿透了衣裳,只等到天色渐渐放亮。
眼下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小青一个了。
我嫁进高家一年多,体贴的奴婢并没有几个,只有小青,她自小与我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昨日之事,也不知道秦氏会如何处置她。
若她能去王家搬救兵,此事也许便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正思虑时,门口听到有人走动,我连忙斜着身子看了一眼,只看是个婆子在门口探头探脑。
我知道那是秦氏身边的人,忙装作老实乖觉地跪在地上。
那婆子看我乖觉,忙慌慌张张跑开了。
24
我听她走远了,才又来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不远处有几个小丫头正在树荫下说笑。
忙开口呼救。
那几个丫头听见动静,往我这边看了几眼,面露慌张,连忙吓得跑开了。
我顿觉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索性缩到墙角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醒来之时,天色已然又暗下来。
我瞅着房梁发愣,心想,这里总归是祠堂,想来秦氏那样看重礼法之人,总不能把我一直关在这里面吧。
正思虑间,门口有人走动。
我连忙跑过去看。
只见来人是李妈妈。
原来是秦氏打发她送饭来的。
我一看有人来了,像溺毙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对着李妈妈跪下,低声哀求道。
「万望妈妈救我。」
李妈妈却如避瘟神般,吓得连连退出几步:「老婆子我只不过是个下人,主子们的事情我们可不敢过问。三奶奶,您还是老实待在里头吧,等夫人气消了,还是会放您出来的。」
「我不是想出去,我是想打听您一件事。」
我忙从手指上摘下一枚银戒指,那戒指是老银的,瞧着轻巧,分量却重。
李妈妈盯着我手中的戒指,眼里透着贪婪的光。
「什么事,三奶奶尽管问,只要老奴知道的,一定告诉您。」
「昨日我身边那个小青怎么样了,她是自小服侍我的,昨日我看她伤得挺重的,你帮我打听打听,看看她怎么样了。」
李妈妈想了一阵,似乎没有答案,脸上带着苦恼。
「这个老奴倒没留意,不过三奶奶请放心,我这回去就帮您打听打听看看。」
李妈妈仍盯着我手里的银戒指。
「那大爷呢?大爷还没回来吗?」
不知为什么,我会问起高存则。
或许在潜意识里,我盼望他能回来。
倘若他能回来,看到我如此境地,大概会施以援手吧。
李妈妈一听我问起高存则,马上作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大爷么,大爷我知道,他还没回家。」
「那你能不能……」
「三奶奶可就别为难老婆子我了,您忘了,昨日夫人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把这事透给大爷的。」
25
李妈妈拿着银戒指,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我盯着地上那碗冷饭发愣。
高存则该是我眼下的指望吗?
他害我如斯,若不是他,我如何会落到此番境遇。
我甩甩脑袋,使劲让自己忘却他。
胡乱扒拉完那碗饭,又沉沉睡过去。
一直睡到日晒三竿才醒。睡过一觉,才觉得身上有些轻快,我惦记着小青,又料想那李妈妈是个贪财的,或许能用银钱来收买。
于是重新振作,把身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摸出来看。
因为寡妇身份,我身上并没戴太多首饰,除去昨日给了李妈妈的银戒指,头上还有一根银簪子,耳朵上一对银坠子,又把脖子上系的长命锁解下来。
说起来,这长命锁还是我出嫁前母亲亲手替我系上的。
「富贵平安。」
银锁上嵌着吉利话,是世上众人皆求之仰望的东西。
而母亲把我嫁到高家,本来也是要我来享福来的,可她不知道,我进了高家门,就像绵羊崽子入了豺狼窝,哪里还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公爹从来不理会后宅之事,秦氏又是那样品行的人。
只是家里还有母亲。
父亲是个贪财好色之徒,前番为了巴结高相爷硬把我留在高家,听说他因为这事都连升了两级了。可母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家里姨娘庶母一大堆,我若死了,就只剩她一个人在后宅苦苦熬着了。
「我绝不能坐以待毙。」
26
第二日,李妈妈来送饭时,带来了小青的消息。
那真是个坏消息。
「三奶奶,我说了您可不许急啊。」
李妈妈一面掏出钥匙来开门一面说话。
「小青姑娘昨日被打了个半死丢在后院一直没人敢管,后来府里又来了个人牙子,听说是领出去卖了。」
「什么?卖到哪里去了?」
我发疯似的钳住李妈妈的手臂,期望她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
「被打成那样,还能卖哪里去,自然是卖到窑子里去了。」
一听到「窑子」俩字,我顿时感觉五雷轰顶。
小青生性纯良老实,秦氏把她卖到窑子里,这不是生生要了她的命吗。
我脚下有些不稳,硬撑着墙才没有跌倒。
「三奶奶,您别急,小青姑娘受了伤,进了窑子一时半会儿也待不了客人……」
李妈妈规劝我一两句。
「三奶奶,看您这样子,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小青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兴许出了府还能另有一番造化呢。」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然而事到如今,我也无可奈何。
又解下脖子上的长命锁:「李妈妈,眼下我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你了,烦请你把这个送到王府,我娘见了这个……」
「三奶奶,我来给你通风报信已经是冒了天大风险了,若叫我去王府送信,老婆子我可万万不敢的了……」
我寻思她是借口索要银钱,索性把银簪子跟耳坠子塞到她手里。
「好妈妈,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李妈妈怎么也不肯接,吓得急急忙忙锁上门跑远了。
27
我无力地垂在地上,泪涕横流。
刚刚燃起的一丝火苗被扑灭。
我不甘心。
小青是因为我才惹恼了秦氏,若不是我,她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我心里知道,秦氏雷霆手腕,李妈妈收下银钱肯替我传递消息已属大大的不易,如今再不敢替我去王家送信,也是情理之中。
我捡起地上的冷馒头咬了一口,心里既委屈又无助。
正在这时,祠堂大门一下被打开了。
我忙丢下馒头跑过去。
没想到来人是秦氏。
我吓得连连倒退,一直退到存笙牌位的供桌前。
再无可退之路,我瘫坐在地上,「咚咚」向秦氏磕了两个头。
「娘,千错万错都在我,不干小青的错,求您把她赎回来吧。」
秦氏一怔,很快便明白过来。
「好啊,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来了,看来我是万万不能留你了,来人,把药端过来!」
此时婆子们闻言,纷纷让开路,两个粗壮的丫头走上来把我硬按在地上,一个婆子端着一碗黑色的汤汁慢慢逼向我。
「给我往她嘴里灌!」
众人只待秦氏彼时发号施令,行动起来。
我挣扎不过,嘴巴任由那些婆子撬开,苦涩的汁水顺着喉咙往肚子里沉。起初我怎么也不肯咽,婆子们便捏住我的鼻,我欲哭无泪,连咳带喘地灌了一碗。
自觉天爷若有双眼睛,怎么此时我受屈受辱还不来救我。
随后便失去知觉,沉沉睡了过去。
那时我还年少,也曾有暗恋的好儿郎,也爱同家里的姊妹们结诗社开玩笑,也爱骑马驰骋纵情于马场。
那时,我以为只要我想,我的人生自然顺遂坦荡。
我睡了很久很久,像婴儿蜷缩于母亲的怀抱,像花草在安静的午后恣意盛放。
28
我睡得深沉而安详。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吵吵嚷嚷的声音。我还未睁开眼睛,身上早已感觉一丝疼痛。
原来是个麻脸的婆子拿细柳条在抽我。
「还不快醒醒,到了咱们这里你还摆奶奶太太的谱给谁看呢!」
没等我开口问询,接着又是一鞭子。
「快起来!快点,快点!」
我被推搡下马车,胸口一阵恶心,扶着车门迟了一刻,身上又挨了那婆子一鞭。
里衣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那是送给李妈妈没送出去的东西。
我摸出一只银坠子给她看。
「好妈妈,莫要为难我……」
那麻脸婆子两眼顿时直放光,像馋猫见了香喷喷的肉一般,脸色随即好看起来,还带着笑。
「呦,这府里出来的贵人出手就是阔绰。」
说着作势就要来夺,我慌忙往怀里一藏。
「好妈妈,请问咱们这是在哪里?」
麻脸婆子冷笑一声:「这里是京郊的吕家庄,是高相爷的庄子,怎么了,来到这里还不情愿?」
我听了忙摇摇头:「不是的,我是想……」
我话还没说完,那麻脸婆子便作势要扒拉我的衣裳来夺那只耳坠子。
本来我挨了打,接连几日又没怎么吃饭,身子本来就虚得很,此时被她一推,竟直挺挺栽倒在地,可我仍死死护着怀里的东西,因为我知道,如今剩下的这点东西,恐怕是日后唯一的指望了。
她死命要跟我抢,却不料我根本不撒手,她气不过,抬手便狠狠朝我胳膊上拧了两把。
「都说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这话还真不假,如今夫人把你打发到咱们这里了,莫非你还指望能回去啊,怀里还藏着什么好东西,快快给我拿出来吧!」
麻子脸婆子的嗓门很大,片刻时间便引来了许多村里看热闹的闲人。
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拿指头对我指指点点。
麻脸婆子把我的脸按在泥地上,脸上的伤像拿火钳子烫一般,衣裳也被她扯烂,我却仍想护住我最后一丝尊严与体面,宁死也不想从她。
涕泪交加下,麻脸婆子骑在我身上骂骂咧咧。
「快来瞧快来看啊,这就是高府上的三奶奶,瞧她身上这副细皮嫩肉,怕就是这般勾引爷们的吧,哈哈哈……」
正在这时,身上的重量忽然轻了许多。
涕泪交加中,一抹暗红色的影子把我抱起来。
是高存则。
我没想到,是他来救我了。
29
他轻轻一脚便把那麻脸婆子踢出两三丈之外,又解下他身上的暗红色披风披到我身上。
我努力在他怀里挤出来一个微笑。
却不料扯到了脸上的伤,眼睛里滚出泪来。
「是我来迟了。」
这是高存则对我讲的第一句话。
他驱散开那些看热闹的村民,又拿剑「唰唰唰」几下对着那麻脸婆子的手和脚比画。
只听得她在地上哭天抢拼命求饶,片刻又没了响声。
「大爷,别杀她。」
我躺在地上无力地说。
此刻他早已收了剑鞘。
「杀她我还嫌脏了我的剑,你放心,我不过是挑断了她的手筋和脚筋,看她日后还敢再用那双爪子作恶。」
看到他,我忽然想起小青。
「大爷,还有小青,小青被婆婆卖到窑子里了。」
提到窑子,我又急又慌,眼泪忍不住簌簌然往下淌。
「我已经派人寻去了,你莫急。」
被他抱在怀里,真是又温暖又可靠。
「大爷,你来这里,不怕婆婆生气吗?」
他把我的脸靠到他肩膀上。
「怕,还会来救你吗。」
他轻轻抚摸我的脸颊,「你受苦了。
「我娘那里你莫管。」
我挣扎了一下,却被他强按进怀里。
他一下一下拍着我的后背,像哄一个小娃娃一般,「日后你只管安心跟着我,旁的事用不着你管。」
30
高存则带着我,策马奔驰一路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在他怀里,我昏昏沉沉醒过来又睡过去。
此番他带我回京,名不正言不顺,恐怕只会惊起波涛骇浪。
想他一个名满天下的才子,若是叫世人知道他三更半夜带着寡居的兄弟媳妇回家,世人大概率会笑他痴笑他傻,又或是继续把红颜祸水的帽子扣到我头上。
「大爷……」
我轻轻唤他。
他「吁吁」一声即刻立住了马,关切地问。
「怎么了,可是口渴了吗?」
一面说话又作势要解下马儿身上的水囊。
「不……大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局促不安地问。
「去哪儿?自然是带你回家。」
彼时他一开口,我更害怕了。
「回家……我这个样子,怎么还能回去。」
他怔了怔。
「你放心,有我在,我娘不会再为难你了。」
我听他提起秦氏,心里不自觉地打哆嗦。
我实在不想回他们高家去了。
那里处处都是很不好的回忆。
「大爷,求你放过我吧,咱们两个人本就不是一路人……」
「够了!」
我的话未说完,便被他呵斥打住。
可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还是要说。
我知道,此时若不与他讲明,将来只怕会后患无穷。
我艾艾叹了口气。
「大爷身份矜贵,名满天下,万不该为了我断送了名声。」
他却郑重地扳过我的脸,慢慢拂拭去我眼角处的眼泪。
「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跟我回去,我告诉你,完全没这个必要。」
「我如今容貌尽毁,大爷果真要为了我而惹相爷和婆婆不高兴?」
他却离我越来越近,直把脸凑到我面前。
他的眸漆黑而明亮,倒映出月光的皎洁,山峦的雄伟,还有一个容貌尽毁的我的那张脸。
我害怕看见如此不堪的自己,不觉往后缩了缩脖子,他却伸出手把我的脸捧在手心里。
「我是真心喜欢你,无关其他。」
他的脸慢慢向我的脸靠拢过来。
直到,嘴唇上有凉凉软软的触觉。
这次,他很温柔。
没有土地庙那日攻城掠地般暴烈,也没有上次在高府时的油腔滑调。
起初我还挣扎了一两下,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我感觉很安心,像猫儿一般蜷缩在他怀里,任凭风吹雨打也不会再害怕。
原来一直都是他,或许日后我走过千山万水也不会忘记他,不会忘记那个有着高悬明月,他带我策马奔腾的夜晚。
31
高存则直接把我带回了高宅。
好似惊石入水,秦氏刚得到消息便来了。
她冷冷地瞪着我,可碍于高存则的面子还没发作。
可我知道,她一定是气极了。
「则儿,你回家怎么也不差人说一声,好让娘提前为你准备准备。」
高存则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儿子回家时半夜三更就不劳烦母亲为我费心了。」
把娘都改作母亲了,秦氏听了,脸色白了一阵,随即又走到我床边,笑盈盈端起汤药碗拿起勺子往我口中送。
「千雪这孩子忒实诚了些,我不过跟你开开玩笑罢了,你倒当了真。」
小青眼下还未寻到,前番她又虐待于我,看她与高存则之间因我存了隔阂,我倒觉得有些解气。
「娘,不劳您费心了,这药我自己会喝。」
我忙抢过碗来自己大口大口喝起来。
秦氏见我不识好歹,尴尬地拿帕子擦了擦鼻子,又说。
「那日你刺伤了清远侯家的女儿,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你,没想到李婆子下手这么狠,我已经差人替你配了涂脸的药,待会儿我叫下人给你送过来。」
在她儿子面前,她倒能掩会装。
把责任错处都掀到我身上。
「不劳母亲费心了,抹脸的药我已经送来了,母亲若没事,就回去歇着吧。」
秦氏面上有些挂不住,只把高存则拉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