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到来之前,华夏文化承受了怎样的浩劫
发布时间:2025-08-15 17:57 浏览量:1
试图灭亡一个民族,从根本上而言,自灭文化而始、至灭文化而终。
在日本1945年8月15日无条件投降之前,日本军国主义有计划、有组织地对中国文物典籍进行洗劫,对建筑古迹进行摧毁。
中国文化在日军侵华过程中所遭受的灾难之重、浩劫之巨,为人类文明史所罕见。
1945年,北平各界人士在故宫召开抗战胜利庆祝大会,日军未破坏故宫的重要原因,是计划将天皇迁都至此居住。 图据:视觉中国
烧书
日军在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占领东北,即搜缴与焚毁一切具有抗日爱国思想及有关中国历史、中国地理的教科书。仅1932年3月到7月,焚烧书籍就达650余万册。
1932年2月1日,位于上海的商务印书馆附设之东方图书馆毁于日军兵燹。该馆总藏书488395册,其中更有8万册古籍善本,多来自江浙著名藏书家的家传珍本或抄本秘本,光是宋版书就有129种2514册。除1/7的藏书因提前寄存银行保险库得以幸免外,超过40万本中外文图书付之一炬。
1932年初,上海市区遭到日军飞机大规模轰炸 图据视觉中国
1937年七七事变后,在日军占领的八年间,北平被劫夺、焚毁的公私图书达586428册。
1937年八一三淞沪会战前,上海有公共图书馆一百余所,战后尚存的较大图书馆仅十余所,日军共劫走并烧毁图书290441册。
南京的中央图书馆于1933年筹建,至1937年已筹备藏书15万册。由于日军的侵略,本来选择的263箱重要图书,只运出了130箱。根据战后中国政府递交的《抗战时期南京文物损失数量及估价目录》,仅南京一地被劫掠的图书数量,就超过了当时日本最大的帝国图书馆85万册的藏书总量。
南京,国立中央图书馆旧址 图据视觉中国
私人藏书也难以幸免。
燕京大学教授顾颉刚只身前往重庆,而留在北平的书籍和古物全被日军掠夺,光是明清善本书就达6000册,总体损失超过30000册。
杭州沦陷后,郁达夫家中的藏书也被劫掠一空,“……所藏之中国书籍,当有八九千卷以上……除中国线装古籍外,英德法日文书更有两万余册。”
而丰子恺在桐乡石门镇缘缘堂的藏书、茅盾在故乡乌镇的藏书,也都毁于兵火。
郁达夫旧照。1945年,郁达夫在爪哇死于日军宪兵之手 图据:视觉中国
而这不过是冰山一角,据郁达夫在《图书的惨劫》中所言,“江浙两省,小藏书家比别处更多。藏书及数万卷的人,光在浙西一隅,亦有数十家以上,此次事起仓卒,大抵都不及搬走。这一笔文化损失的巨账,恐怕要数百年后才算得清。”
抗战胜利时,全国图书馆数量从战前的1848所减至704所,减少了62%。国民政府教育部1938年底时统计,此时图书损失总数至少在1000万册以上。1940年3月,美国在华人士考察后出版了《日本在中国的文化侵略》一书,认为中国的图书损失已超过1500万册。
1937年8月至11月,上海,淞沪会战期间,日军战机轰炸上海 图据视觉中国
拆庙
中国是具有数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虽然历经沧桑,但直到抗战爆发前,古建无论种类还是数量都十分丰富。而根据国际法规定,一切有关文化方面如宗教、美术、学术及古物的机关与财产,如不作为军事用途,交战国必须尽力保全,不得施以破坏。
然而日军全然无视这一原则。
1937年12月初,日军飞机对南京城区实施狂轰滥炸,并对南京各类建筑物施以猛烈炮击。南京古城墙作为明朝初年修建的砖石城墙,古建意义毋庸置疑。但在日军炮火和轰炸之下,中华门城堡箭楼、光华门城墙、中华门城墙大部分被毁,古城墙约三分之一被毁。
1937年12月12日,被日军战车队轰炸的中华门 图据 视觉中国
明故宫遗址被日军用作练兵场,地砖被撬走铺路。夫子庙历来是南京的文教中心,其三大建筑群孔庙、学宫和贡院均是文采风流的见证。但南京沦陷后,夫子庙的大成殿、魁星阁、得月台、奇芳阁及所有配殿、楼阁均荡然无存。
1938年9月,日军以重型轰炸机轰炸北京云居寺,这座有一千两百多年历史的古寺被夷为平地,仅剩下唐代的石浮屠和辽代的北压经塔。
1941年春,日军为在湖北荆州修建飞机场,拆毁了具有一千五百年历史的承天寺。日军先是抢掠寺中的铜钟、铜香炉、汉魏碑帖等文物,再用汽车和钢丝绳将48根高达数丈的圆形木柱拽倒拉走用于修建兵营,最后再放上一把火。
就博物馆而言,抗战前全国博物院(馆),除国立的之外,其独立设置及附属于学校或图书馆的80余所,战时大半被毁被劫。日军占领江苏南通后,对南通博物苑肆意破坏,枪杀苑内珍禽白鹤煮以下酒。焚琴煮鹤,竟成现实。
山西境内的纯阳宫、大佛寺、关帝庙、大禹庙等寺院古建,非劫即毁。日军对古迹古建大规模的破坏,无非是要摧毁中国人深植于心的历史传统。
1938年7月,山西临汾曲沃,侵华日军对一处建筑实施爆破 图据视觉中国
掠宝
早在1894年甲午战争时,日本宫廷顾问九鬼隆一为使日军能从中国掠取文献和文物,就曾亲自制定了《战时清国宝物搜集办法》。
侵华日军师团一级一般都专门配备“文物搜集员”,这些人受过专门训练,具有相当的文物专业知识。日方还不时派遣所谓“考察团”分赴各地,对散落各处或一时难以判明其价值的文物、书刊等进行搜索和甄别,或运回日本、或直接毁掉。
只是战火之中,即便有所谓的“文物搜集员”,文物也难逃厄运。
时人郭岐在《陷都血泪录》中记载,岳飞的手书、赵孟頫所绘的马、仇英的山水画、八大山人的字画,古版《西厢》及历代的各种瓷器……这些和平年代常人难得一见的传世之宝,如今散乱于市,遭日军肆意搜罗劫掠。
1942年8月至1945年6月,日军在华北屡次向各机关及商民索取铜铁金属,仅在北平故宫博物院和历史博物馆内,就搜刮了铜铁器等二百二十余吨运往朝鲜。
南开大学被日军摧毁之后,学校原有一口重达18000斤的大钟,钟面刻有全文《金刚经》,也被日军拉走后熔做枪炮子弹。山东日照出土的史前陶器,日军用来垫铺路基。
1933年,故宫博物院文物南迁装箱,但搬迁数量相比沦陷区文物总量仅是九牛一毛 图据:视觉中国
有的文物更是命运多舛,例如明朝正统四年所制的天文仪器浑天仪、简仪和圭表。
浑天仪用来测量星体在天空中位置和运动规律;简仪则是浑天仪的改进型,不仅操作简便,测量精度也更加准确;圭表是圭与表的合称,用于测量日影长度的变化从而制定历法。
1900年八国联军占领北京,仪器落入德军之手,一战后才得以索回。九一八事变后为保证安全,仪器从北平被转移到南京紫金山天文台。但南京沦陷后,仪器落入日军之手,“受损严重,许多零部件损失殆尽,浑天仪、简仪龙角、龙爪多处破损”。
浑天仪 图据视觉中国
1946年,国民政府编制的《中国战时文物损失数量及估价总目》统计,战时中国被劫、遭毁的公私文物总计有3607074件共1870箱。而被掠走的文物,许多都成了日本公开展出的战绩。东京帝室博物馆、御影嘉纳白鹤美术馆、帝国大学文学部陈列室、东京大仓集古馆、关东厅博物馆、伊势征古馆等63家日本场馆,就有掠自中国的编钟、战国铜壶、殷墟出土的白陶彩陶、居庸关石刻等各种文物501类。
中国的文物,就如此堂而皇之地成了日本的展品。
毁校
学校也是侵华日军的眼中钉。1932年淞沪抗战期间,上海的大学就遭遇轰炸。位于吴淞的同济大学,“全校房屋15幢均被炮弹及炸弹轰毁,无一完整者”。
1932年1月29日,被日军轰炸后的上海 图据视觉中国
七七事变以前,国内共有专科以上学校108所,包括大学42所、独立学院34所和专科学校32所,而集中在北平、上海、天津及广东的学校数量就近半。日军侵华时,以上地区无一幸免,中国高校遭遇极度破坏。
1937年7月29日,日军集中轰炸天津的南开大学。之后日军将军车开进已成瓦砾场的校园,将残存建筑淋上煤油纵火焚烧。
被日军炸为废墟的南开宿舍 图据:南开大学档案馆
自1937年8月15日,日机首次轰炸南京到同年10月13日的两个月中,日军对中国61座城市实施了轰炸,“大部分空袭都以无防备的城市为对象,特别是有意识地以大学等文化教育设施为破坏目标”。
1938年4月10日,27架日机空袭长沙轰炸湖南大学,当时的湖南省主席张治中发政府电文,“……查湖大本省最高学府,设备较善,敌人本其破坏文化机关及轰杀平民之一贯政策加以重大毁灭,此种暴行,实为文化恶魔,人类公敌。”
湖南大学校碑和被日军轰炸摧毁的湖大图书馆遗存的石柱 图据视觉中国
抗战开始时,全国的中等学校学生共有571800人,受战争影响不能上学者达50%;受破坏的小学与幼儿园达129700多所,占当时全国小学、幼儿园总数的44%。日军占领海南岛后,将定安县定安中学长期占据,并辟为杀人刑场。而中国之大,中小学如定安中学者,实在数不胜数。
1937年11月5日,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南开校长张伯苓、北大教授胡适、北大校长蒋梦麟、中央大学校长罗家伦、清华校长梅贻琦等102人联合发表声明,揭露日本破坏我国教育机关的罪行:“北自北平,南至广州,东起上海,西迄江西,我国教育机关被日方破坏者,大学、专门学校有23处,中学、小学则不可胜数……诚所谓中国30年建设之不足,而日本一日毁之有余也。”
1938年8月底,全国有25所高校关闭,继续维持的83所中有37所迁入内陆。内迁师生贫病交加,战火中虽仍然努力向学,但实在难求一张平静的书桌。
1938年,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迁移昆明后成立的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校舍,条件跟以往远不能比 图据:视觉中国
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11月,中国代表团在法国巴黎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一次大会上指出:“我国教育文化,曾受敌人之重大摧残,日人认为各级学校均为反日集团,所有智识青年,均系危险分子。为欲达到长期统治中国之目的,故极力奴化我青年之思想,摧残我教育及文化机关,欲以消灭我固有之文化。因此之故,战时我国教育文化之损失,乃至是惊人。”
日本对中国的文化侵略及其损害,再一次打断和迟滞了中国本就举步维艰的现代化进程。当抗战胜利这一天到来时,赤县神州固然一寸河山一寸血,而文化上所付出的代价,更不由人不扼腕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