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要嫁给一个屠户,他样子粗狂,很不好惹的样子
发布时间:2025-05-16 08:38 浏览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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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要将我卖给西边杀猪的屠户。
传闻那屠户身高九尺,容貌粗犷凶煞,能止小儿啼哭。
不止如此,还吃过几年牢饭,是个不好惹的莽汉。
后来,我嫁过去才知道。
人不可貌相,铁汉亦可绕指柔。
1
元兆三年。
天大旱,闹起了饥荒。
小弟刚出生三月便遭遇此天灾。
家中米粮见底,娘身子羸弱,奶水不多。
以往都是靠着熬米糊给小弟喂食。
如今家中快揭不开锅,小弟经常半夜饿得大哭。
于是,爹娘将心思放到我头上。
一合计,暗地里找人打听哪户人家有娶亲的意愿。
可旁人自己家中的米粮都不够吃,哪肯再招人进来。
爹娘左等右等,等来的不过是回绝的客套话。
直到,一日晌午。
媒人王嫂带了个好消息。
她喜笑颜开,脸上褶子开了花,
“徐秀才,这回来了门亲事,就看你同不同意了?”
“你且详细说说?”
爹脸上也染上喜意,几日紧蹙的眉头如冬雪化开。
“那西边杀猪的屠夫想求娶婠娘”
爹愣住,反应过来此屠夫是谁,当即便想拒绝。
“当家的,你先别急着回绝,这屠户可是愿意出三十斤米粮做聘礼,是三十斤。”
“你也知道,如今闹起饥荒,哪怕给你百两银子,也很难换粮食,这可是能保命的!”
娘循着声音走出来,抱着襁褓中不停哭闹的小弟,来回摇晃。
“王嫂,你可知那屠夫前些年犯过事,在外名声也不好。婠娘她......”
“当家的,错过了可很难在这个时候有这门好亲事。”
爹明白此间道理,目光与娘相汇。
“那......就定下吧!”
就这样,爹用三十斤米粮将我卖给了西边杀猪的屠户。
那屠夫得了消息,第二日便亲自将聘礼扛到家中。
我躲在二楼隔间,偷看我未来的夫君,赵驯。
只见他身高九尺,一身腱子肉,容貌粗犷凶煞,连小弟见他都忘了啼哭。
那腰粗壮的可以抵我两个有余。
我盯他的视线有些犀利,他似有察觉,瞥了一眼二楼。
爹这时突然出声,看着地上的聘礼颇为激动,“小驯,不是说三十斤米粮,怎么还有肉。”
其实不止米粮和肉食,还有一些包装不简单的礼品。
虽然扁担瞧着有些破旧,但装的东西是用心的。
爹娘面色稍逊,客套几句后,便提出不办酒席的事。
说是二人在父母的见证下拜个亲就成。
赵驯得知后表情严肃,蹙眉粗声反问,“不办酒席?”
娘出来打圆场,“这不是按照惯例的流水席,要白白花费好多粮食。”
在爹娘的要求下,赵驯虽没再说什么,不过从他紧缩的眉头可见,对此事他还是不大认同。
临走之际,爹娘让他留下来用饭,他婉拒了。
直到他的背影愈来愈远,我才收回视线。
2
我是胎穿的。
穿到这个男尊女卑的朝代,成了最底层的百姓。
空有一脑袋知识又如何?女子在这个时代,无才便是德。
没人愿意听一个女子讲“空道理”。
娘在生下我后,便将我送回乡下姥姥家寄养。
娘说她要陪爹读书,要照顾爹,让我听姥姥的话。
十三岁那年,姥姥去世,爹娘才将我接过来。
我才知道爹早就没读书了,而是在府邸做教书先生。
直到闹了饥荒,那府邸入不敷出,将爹请了回来。
爹娘与那屠夫定下结亲日子,下月初八。
这段日子,我和娘抽空就缝制嫁衣。
娘手脚麻利,我自是比不上她。
她时常多愁善感,怕我怨恨他们定下的这门亲事。
“你小弟还小,你爹又被请回来了,现在还在闹饥荒,婠娘,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你也别怪你爹,他也是为了这个家,这段日子挺过去了,我们会好好弥补你的。”
我看着娘泪眼婆娑的模样,不知作何回答。
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婚事从来不由自己做主,而是听从父母媒妁之言。
我的爹娘当然亦是如此。
出嫁前一晚上,娘交给我一个册子,并嘱咐我平日里好好服侍赵驯。
她说:“婠娘,既然嫁过去便要听当家的话,毕竟你还要依仗他。若是将他惹怒,苦的也是自己。”
“你要放勤快些,虽说那边没有公婆侍奉,但也别落人口舌。婠娘,娘知道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
娘回屋前还再教我如何做一个贤惠的“妻子”。
好像娘身为一个女子也没有共情我的想法,我的喜乐。
当晚,我辗转难眠。
3
第二日天没亮。
我被一阵蹉跎,绞面、抹粉、画眉,最后点上唇脂。
上了红轿,最后看了眼爹娘便掩下布帘。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吉时到。
在爹娘和赵驯叔伯的见证下,我们拜堂成了亲。
赵驯在镇西头开了家猪肉铺子。
住宅紧挨着店铺还算方便。
等送走爹娘和一众亲戚长辈,偌大的小院就剩了我和赵驯两人。
他似乎有些醉酒,蹙眉揉按太阳穴。
我试探开口,“要不,我给你煮点醒酒汤?”
赵驯猛地抬头,如鹰似的眸子锁定在我脸上。
他这副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让我心底发慌。
“是,婠娘?”
赵驯展臂一捞,将我圈进怀中。
巨大的体型差,让我挣扎半天才从他胸口探出脑袋。
“你做什么!”
我快被他吐出的酒气醺醉了。
也不禁气恼他登徒子的行径,难道他竟是如此鲁莽之人?
不料赵驯的反应倒让人意外。
他瞬间松了手,甚至还不知所措地负于背后。
刚刚还略显霸道的气焰消了一半,闷声道:“生气了?”
我错开眼不欲瞧他。
视线落到他宽大的臂膀和略显紧身的红袍上。
“别气,我现在有点醉......是我唐突了。”
“我去给你烧热水。”
说罢,赵驯起身便出了房门。
我松了口气。
虽然赵驯长了副凶相,但这性子看来还行。
两人洗漱过后,气氛略显尴尬。
直到赵驯主动破冰,“我打地铺。”
红烛摇曳,喜庆的婚房静得可怕。
4
第二日。
我睁眼时赵驯已经不知所踪。
地铺被收拾妥当,连昨日的碗筷也全清洗干净。
还有换下的脏衣服。
里面有我的贴身衣物。
这......男人似乎有些不同。
我脸微微发红,躁得慌。
咯吱——
赵驯挑着快要溢出来的水桶,出现在大门处。
“桌上有早饭,快去吃。”
我扫了他一眼后,飞速移开。
活了快两辈子,确实没遇到过这么糙的男人。
打着赤膊,灰色坎肩,裸露在外的古铜色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
因用力而紧绷的肌肉能一拳头锤死人。
我突然觉得娘说的那句话也不全无道理。
那句,“若将他惹怒,哭得也是自己”。
我吃着早饭,是腊肉粥和煎饼,味道还不错。
在我印象里,认识的几个叔伯乃至爹,都不曾下过厨房。
这里的男子应该是有些清高在的,也算应了那句“君子远庖厨”。
此君子非彼君子。
饭后,赵驯道:“我先去店里看看,下午带你去街上置办东西。”
我点头应下。
据我所知,那家猪肉铺子虽在赵驯名下,但堂弟赵明翰也在里面帮忙。
赵驯时年二十五,在这里算是个老男人了。
要想我爹十七,娘便生下我,现在爹不过才三十多岁。
听闻赵驯十三岁便外出打拼,二十岁才回镇上买下铺子当个屠夫。
二十二岁那年,好像是犯事被抓进官府两年才放出来。
加上他生得高大凶悍,与时下流行的公子哥完全相反。
是以,赵驯在镇子里的名声不算好。
5
我简单收拾自己的衣物。
将一些读物和娘给的小册子藏在最底下。
就在这时,大门那传来动静。
砰砰砰,“婠娘——”
我打开门,是傅三,傅渊。
他面色复杂,眉头紧缩,“婠娘,你怎么这么轻易嫁人了?你忘了你曾说的那些抱负吗!”
“你知不知道我......婠娘,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面露不虞。
“傅渊,我的抱负和嫁人并不相关,况且这与你毫无干系。”
话落,他从咄咄逼人逐渐消沉下来,好似我是什么负心汉。
“婠娘,你真不知道我的情意,我不信!要知道你听父母的婚事,我早就上门......”
话没落地,一个拳头擦过傅渊的脸砸向墙壁。
“缠着我媳妇?找死?”
突如其来的粗呵在耳畔响起。
我转过头,险些擦到赵驯紧绷的侧脸。
与此同时,傅渊恼羞成怒,竟慌不择口,“赵驯,若不是你强娶,你以为绾娘愿意嫁给你!你一个吃过牢饭的粗鄙之人,你配得上绾娘吗?”
赵驯凌厉的鹰眼紧盯着傅渊,不怒自威。
“配不配得上,也轮不到你操心。”
一句话,将傅渊后头的话堵在喉咙。
“你!”
“以后再纠缠我媳妇,大可以试试。”
赵驯壮硕的胳膊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嘎吱作响,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傅渊这才从愤怒中清醒过来。
眼神四下躲闪,却依旧嘴硬,“强扭的瓜不甜,绾娘不会喜欢你这种只会动粗的人……”
话还没说完,在赵驯愈发阴沉的脸色下,傅渊退缩起来,看向我的眼神也从幽怨成了埋怨。
待傅渊打道回府后,赵驯周身的气压依旧冷得可怕。
我主动破冰,
“赵驯,我自是嫁给你,便不会嫌弃你。”
“……嗯。”
赵驯敛下眸子,滑动喉结从嘴里吐出。
他脸上浮现的低眉顺目,瞧着竟有几分落寞。
6
回屋后,赵驯闷不做声开始烧火做饭。
虽说我活了两辈子,但对于男女之间相处也是一张白纸。
闲着无事,我也不好见着赵驯一人做饭,便想上前搭手。
可手还没碰上锅铲,便被赵驯握住。
“不用帮忙……我一个人习惯了。”
赵驯的手很大,像个蒲扇一样。
虽然不知道为何赵驯反应这么大。
但被他抓着难免有些奇怪,我讪笑着抽回手,“闲着也是闲着,我来搭把手。”
额间满是密汗的男人,再次拒绝。
“不用,这厨房又脏又熏,哪是你们女儿家呆的地方。”
这话真不像莲花镇的男人能说出来。
我侧目窥看他凌厉的眉眼,刚毅的棱角。
这是我第一次正眼打量面前的男人。
许是目光过于炙热,赵驯略显不自然,“我脸上可是有脏东西?”
“……有。”
赵驯大手粗鲁地朝脸上一抹。
“你蹲下来,我帮你。”
其实他脸上并无脏东西,不过单纯是我想帮他擦擦汗罢了。
我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在他额间抚动。
赵驯额间青筋微动,哑了声。
“以后别这样,脏了这干净帕子。”
“脏了洗便是了。”
赵驯不语,岔开话题。
“想吃什么?”
“都行。”
对于吃食,我向来无所谓。
外头还闹饥荒,能填饱肚子就很不错了。
之前尚在家中,我和娘一日只能吃稀粥度日,娘说我们少吃点无所谓,不能让爹饿着。
她总让我体谅爹,说爹不容易。
赵驯思索一番,蹙眉望向我空出一大截的袖口裤腿,开口道:
“昨日还剩小半扇猪排,不如炖个排骨汤,给你补补身子?”
排骨汤,我好像都忘了是个什么味道。
我见过娘私下里偷偷给爹开小灶,用仅有的发簪换取羊奶给小弟补身子。
所以,当赵驯提及此。
我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我也习惯了,习惯了身为女子的忍让和付出。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牢笼。
娘将自己圈在里面,也带着我。
可如今,面前相处不过一日的男人,眼底的心疼不像作假。
连平日里生硬的面容都软了几分。
7
等我们出门,已是申时。
街上还开着的铺子不多,毕竟灾年的生意并不好做。
赵驯平日里深入浅出,一般不大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街上。
何况他身后还跟着个我。
一时之间,街上的人神色各异,但无人敢上前询问。
直到一蓝衣锦袍的男子见了我,那模样跟见了鬼似的。
他快步上前,拦下我们。
“赵……驯,她……你娶妻了?”
这男子瞧着唇红齿白,可惜是个结巴。
“嗯。”
赵驯侧身挡住那男子的视线,将我护在身后。
“铁树开花?我瞧瞧哪家姑娘?”
说着,他便探出身来。
“谢延!”
见赵驯面色不虞,眼神满是警告。
谢延这才收了嬉皮笑脸,“借一步说话。”
赵驯思索一番后,转身望向我,“我等会就回来,这银子你收着,看见喜欢的就买,别心疼。”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袋不容分说的塞进我手里。
而后,似是想到什么,接着将手中尚且温热的一盒桃花酥递给我。
“我见不少小孩爱吃,你也尝尝。”
那谢延看到这一幕,又跟见了鬼似的。
也是,赵驯这个粗犷莽汉脸上竟浮现几分别扭的柔和。
谢延撇开眼,小声嘀咕,“娶了妻就是不一样。”
赵驯面色微变,不露声色踹了谢延一脚。
“多嘴。”
随后他俩一前一后走进客栈。
手中的银袋子还残留温热的余温。
我开始想不通赵驯为何对我这般好,仅仅是因为我是他的妻子吗?
可他的所作所为与寻常男子又截然不同。
不过我想,我该为此感到幸运。
思绪渐深,连怀中的桃花酥落到地上也没察觉。
直到,身后的裙摆被人轻轻拉扯。
“姐姐,你东西掉了。”
我转身见是个身材瘦小的女娃,她将那盒桃花酥从地上捡起,用身上唯一干净的衣帕擦干净,递给我。
如今才刚入春,这女娃仅穿了一个小褂。
裤腿也短了一截。
果然,我蹲下身触摸她的小手,冰冷刺骨。
“你叫什么名字?”
“盼娣。”
我心下了然,将装有桃花酥的盒子打开,递给她一块,“听人说,小孩喜欢吃,你尝尝。”
那女娃眼底闪着细碎的光亮,小声说:
“我可以吃吗?”
“当然,就是给你的。”
女娃望了我半响,才有动作。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帕子,小心翼翼将那块桃花酥包好。
“我可以问下,你是要留给谁吗?”
“我……我小弟。”
话落,对面冲出一伙混小子。
领头那个圆头圆脑的男娃指着盼娣,
“赵盼娣,你居然偷吃东西,被我逮住了吧,你死定了,我要让爹好好收拾你!”
女娃先是一惊,后慌张的开始解释,
“……我是给你留的。”
“我才不信!死丫头片子给我拿过来!”
说着那男娃直接冲过来抢,他身后的小弟也一哄而上。
混乱中盼娣被推搡在地,哪怕我上前阻挡也无济于事。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望材!别欺负阿姐。”只见从街角走出一个丰腴的素衣妇人。
这道声音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她还是那个模样,岁月只在她眼尾多了几条细纹。
她曾是我儿时的挚友,林霜。
可她显然没认出我来,毕竟六年时间足以让一个人脱变。
林霜训斥这群混小子的声音轻飘飘的,毫无威慑。
混小子嬉皮笑脸的一哄而散。
还没等我扶起盼娣。
她便先一步笑哈哈爬起来,替他们解释。
“娘,小弟他们是在和我闹着玩。”
林霜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盼娣,拂过耳边的碎发转身离去。
而反观盼娣,竟捧起手帕上的残渣吞咽起来。
我不知是什么个滋味。
“你喜欢这样的玩闹吗?”
盼娣从帕子里探出头,眼眶微红。
“娘说,要让着小弟,他现在还不知事,等他大些就不会这样对我了。”
我心下一痛。
林霜她曾经不是这样的。
8
十三岁之前,我是在边陲的一个村庄长大。
那里叫“遥村”。
与我一同长大的有两个玩伴。
一个是阿喜,一个便是林霜。
在偏僻的遥村,重男轻女的风气更盛。
多的是生四五个女娃才盼出一个男娃。
对于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男娃更是溺爱,惯的无法无边。
父母对于男娃寄予厚望,将其送到村里唯一的一所私塾读书。
而女娃,刚出生不好养活的便会被随手丢进臭水沟,好养活的便留口饭,稍微大点便可以指挥她做事。
阿喜和林霜都是家中长姐,底下还有几个弟弟妹妹。
于是,阿喜和林霜早早挑起了家中重担,照顾弟妹,料理家务。
我与阿喜同岁,林霜大我俩三岁。
可当时林霜看起来与我们一般高矮。
起先我们三人本不熟络。
直到,那日我看到——
满脸灰尘的小阿喜背着比自己还大的背篓,踉跄着从狭小的山路走下来。
刚好与下学的男娃们碰上。
她局促地不敢抬头,黝黑的小手不安交错。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她正渴求的盯着她胞弟腰间的挎包。
这挎包,是她娘一针一线缝的。
而背篓,是她爹一条一条编的。
一个倾尽心血,一个编织牢笼。
打从那时,我心里便升起一个心思。
于是我上前安慰她说,
“ 如果我说,我能教你读书识字, 你信吗?”
小阿喜胆怯不安的反问,
“你也上过学堂吗?可你是女娃……没有学堂会收的。”
“是我……姥爷教的, 只会些皮毛而已。”
其实姥爷在我五岁那年便去世了。
小阿喜眼底泵出细碎的光,连声音都拔高几度,
“我学!都听你的!”
在胎穿之前我便是古文字研究学者。
之前看过街上张贴的告示,用的篆体字。
我虽然不精通,但寻常的字是可以教她认的。
于是乎,
我将地点定在后山一块荒凉的空地。
一根树枝便是我们识字的工具。
我将知识一点点揉碎了灌进阿喜耳朵里。
后来,阿喜将林霜也带了过来。
阿喜说:“林霜她……也想学。”
我当时对林霜印象不强,但她眼底与阿喜如出一辙的渴求时,我心软了。
这片空地成了我们三人不可说的秘密。
也许她们一开始只是懵懂不知所云,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开始疯狂好学。
开始不限于读书识字, 而是央求着让我讲各种故事。
我给他们讲志怪传说,讲民间趣闻,讲……
那段时光是我偷来的,是我需要一个发泄口。
需要一个证明我在异世存在的印证。
可很快,这个秘密被阿喜胞弟发现了。
他先是告状,接着带了一伙冥顽不灵的痞子将我们堵在荒山上。
明明才十岁出头的年龄却无端让人生恶。
“还识字呢?”
他一脚踩在地上的字,反复碾压。
“是你带的头吧,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徐绾。”
阿喜见胞弟找上我的麻烦。
直接将我挡在身后,软下气,“阿轩,我不学了,你别找徐绾麻烦!”
“闪开!”
说着,他毫不留情推开阿喜。
肆意将手搭在我肩上,露出顽劣又张扬的笑。
“长得不错,以后你就是我的媳妇了。”
说着,他的手朝我袭来。
与此同时,一颗坚硬的石子准确无误的打在他的手背。
他吃痛松开了我。
“是谁?!哪个王八蛋,敢打我!”
随后,几颗石子朝他袭来,他边骂便躲,好不狼狈。
我这才发现十米外的树上有个模糊的身影。
他仅用一根弹弓便将这伙人打的节节败退,求饶不断。
不出一刻钟,他们全都跑下了山。
树上替我们解围的人似乎没打算下来。
饶是如此,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林霜和阿喜脸色惨白,虽然树上之人刚刚是救了我们,可他的出现本就可疑。
难保会对我们怎样。
于是乎,气氛怪异的安静。
我隐约察觉有道视线在直勾勾盯着我。
透着股不好惹的气息。
果然在我抬眼时,正好与那人相对视。
他似是错愕,敛下眸。
仅仅一瞬,我就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眼底满是不加掩饰的炙热,看来他也是有目的的。
我这样想着,可下一瞬,树上男子便不见了踪迹。
9
我还来不及想,那男子藏身于树上是为何种目的。
在回去的路上。
便碰到阿喜她娘以及她娘身后满脸阴翳的赵阿轩。
阿喜她娘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抓住阿喜的头发,骂骂咧咧的嚷嚷。
“臭丫头片子,敢欺负你弟,打不死你!”
我和林霜连忙上前阻止,场面乱作一团。
而罪魁祸首还在火上浇油,
“就是跟她们一伙的人将我手背打出瘀血,我不能拿笔写字了娘。”
“我的儿啊!打死你个白眼狼!”
这场闹剧直到里正来了,她娘才肯罢休。
不止如此,赵阿轩还添油加醋说我们丢下弟弟妹妹不管,在后山读书识字。
里正将我姥姥请来了。
林霜爹娘和阿喜她爹也来了。
林霜她娘知晓此事,二话不说扇了她一耳光,“赔钱货,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学这些干嘛!”
林霜瞬间眼红,一字一顿: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本就是曲解的!”
“还敢犟嘴,老娘辛辛苦苦养你长大,就是让你来气我的?打不死你!”
林霜他娘作势又要出手,我出声制止:
“够了!是我让她们跟我学的,是我的错。我不该识字,不该读书,不该让她们丢下弟弟妹妹不管!”
我错了,蝼蚁不可能撼动的大树。
会被无情碾死。
里正开始发话,“要教训孩子是你们的屋里事,别闹到台面上,谁脸上都不好看!”
林霜她娘这才作罢。
随即里正询问我,“徐家姑娘,是谁教你识字的?”
“是我……姥爷。”
说这话时,我紧盯着姥姥,生怕她当面戳穿我。
不过好在,姥姥未作声。
里正了解前因后果后,随口敷衍几句便打花我们走。
林霜她娘扯着林霜走得最快,嘴里骂着,“以后你再跟她们来往,打断你的腿!”
阿喜她娘则是吐了口痰,“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
我和姥姥走得最慢。
我心中惴惴不安,若是等会姥姥询问我撒谎一事该怎么办。
可是我多虑了。
姥姥接下来的话,
甚至让我陷入沉思。
姥姥说:
“绾娘,你自小就与别家小孩不同。”
“我是年龄越大越看得透彻了,女娃……不要像我一样,永远被困在这个村庄。”
10
姥姥的话在我耳边萦绕。
林霜的女儿,盼娣早就不见了踪影。
给她的半盒桃花酥也没拿。
不知蹲在这多久了,猛地站起来头晕眼花,差点没一头栽地上。
还好在虚晃的之时,腰间一紧,一只粗硕的胳膊横过来。
“身体不舒服?”
赵驯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虚搂着我。
我摇摇头不欲多言。
面前看似粗枝大叶的男人早已发觉我的情绪。
“我刚刚在你身后站了半天……绾娘,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话落,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
试探性问出,“你觉得女子应该一辈子被困在家里吗?”
“……不该。”
“你若是有什么想做便去做,我替你兜着。”
虽然不知道一个名声不大好的屠夫怎么敢说出这话。
但那一刻,我的心是暖的。
第一次有人站在我身后,站在我一个寻常女子身后。
“赵驯,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为什么?
“……全凭心为。”
赵驯闷声道,那素来黝黑的面容竟有些臊红。
我轻笑出声,用手抵住他的前胸。
“你就不问问我要做什么吗?”
赵驯喉结滚动,闷声道,
“做什么都好。”
若是以前,我也不敢想象赵驯这样一个凶悍的莽夫能有这副面孔。
果然,人不可貌相。
11
入夜,赵驯依旧要打地铺。
他的棉被很薄很硬,而床上垫的盖的都是新买的,针脚也是柔软不扎人的。
哪怕在床上我也能清楚的感知夜晚的寒意。
更何况地上。
于是,我开口,“地上太冷,要不你来床上睡吧。”
赵驯一双虎目瞪大,后猛咳一声。
闷声拒绝,“无碍,明日我一大早要去铺子,免得扰了你。”
我见他虽嘴硬,可铺被褥的动作却放缓了几分。
“床上这被子太大,我总暖不热……”
赵驯拿被子的手抖了一下,身形一晃。
很快,我便为自己的多嘴付出代价。
是夜,我发丝微湿贴在额间。
可身后之人却又贴过来,一遍遍唤着“绾娘,绾娘……”
第二日一早,身边之人便不知去向。
我还在疑惑之际,床边一玄色身影便端着碗凑上来 ,
“喝几口暖暖胃再睡,我等会去躺铺子。”
碗里是温热的羊奶。
面前是满眼宠溺的莽汉。
他虽生的不算好看,剑眉入鬓,高鼻阔嘴甚至说是粗犷。
但这副铁汉柔情模样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可惜,在我好不容易接纳他后不久,他便要离我而去了。
我早该知道,他并非莲花镇的男人。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刀痕,也透露出他可能并非寻常男人。
但我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曾威名远扬的骠骑大将军。
赵南川。
而这一切都是我无意间听到他和赵延之间的对话。
不知遇到什么棘手事,一向嬉皮笑脸的赵延满脸愁容。
而赵驯更是黑着脸,留下一句,“三日后便动身。”
“不过让你带来的东西呢?”
当天夜里。
我坐在床边等他,等他给我解释。
可他回来后没提一句有关三日后动身的事。
反而捧着个锦盒像是献宝似的,
“绾娘,打开看看,你会喜欢的。”
一时间,我思绪很乱。
但看他一双虎目圆睁,也不忍拂他面子。
冷然揭开盖子。
里面的东西却让我大吃一惊。
赫然是——
笔、墨、纸、砚
以及一些名不见经传的藏书。
“你!怎会?”
我一时语塞,知晓我会识字的人不多。
赵驯如何得知?他派人调查我了?
还是说……
我紧盯着他那双眸子,越看越熟悉。
试探出声,
“你是那日在树上替我解围之人?”
赵驯虽没作声,但他没否认就是了。
“不喜欢?”
“我记得当时,你总是说要是有笔墨就好了。我当你是喜欢的。”
“你!”
赵驯低眉敛目,一字一顿的、郑重其事地说:
“绾娘,你当时说的是有理,女子也该有读书识字的资格。”
接着,赵驯说起了那段时日。
原是,他离开镇子讨生活是去了兵营。
上战场出生入死整整七年。
二十岁那年,才打算归隐于莲花镇。
可回来的路上,赵驯遭遇山贼偷袭。
寡不敌众,赵驯受了不小的伤,但好在跑了出来。
于是为了养伤,赵驯寻了一处闲置的茅屋落脚。
那处茅屋就在遥村的那座山上。
每次我教林霜阿喜识字之时,赵驯便藏身于树上。
一开始他只是好奇三个女娃在地上画什么,后来我开始讲故事。
他听着也有趣。
我神采飞扬地讲着书中的大好河山。
从志怪传说讲到民间奇闻。
直到后来,我话锋一转,
讲起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挂帅,讲许许多多各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故事。
我当时说:
“虽然像花木兰和穆桂英这样的奇女子是少数,战场的主力军还是男子。但若他们上战场的目的是保护妇孺,却又反过来压制妇孺,这不可笑吗?”
“我们变成男子眼里的好妻子,好母亲,困于闺房、厨房一辈子,却很难成为自己。”
“虽然我们的天空是低的,空气是稀薄的,身边的累赘是笨重的,但女娃从不比男娃差,我们能拾黛画眉,亦能持剑抗敌,这个世界本就在女子的罗裙下而存在,凭什么不让我们读书识字?”
……
赵驯说,那晚他久久未能平息,独自看了整晚的月亮。
“我从未深想过,原来这个世道对女子如此苛待……”
我低着头,也陷入那段回忆。
却忽略了眼角的泪水,低喃,“可是,没用。她们还是过的不好。”
她们指林霜,阿喜,更是指千千万万个女娃。
赵驯静默半刻,捧起我的脸,用粗糙的指腹擦去我眼角的泪。
“相信我,会好的。”
12
我没想到,最后能共情我的居然是仅成亲不过一个月的丈夫。
当然他最后说的那句相信他,我没当真。
毕竟他只是一介匹夫,顶多曾是骠骑大将军。
但那也是曾经。
三天后,赵驯还是没有坦白自己的身份。
对于离开,他只在走的那天早上。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却终是没说他此行的目的。
“绾娘,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银两全放在床下的盒子里,钥匙放在梳妆台上。冬天屋里头冷,你别心疼钱多买点碳。我让明翰和谢延多照顾点你,铺子给明翰了,他隔段时间会给你送些肉,你多熬点汤补身子。你身子一向不好,我本想给你请些丫鬟婆子的,但想想你也不会愿意。”
说到这,他顿了顿,将要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苦涩在口中蔓延。
“绾娘,以后找个对你好的,疼你尊重你,理解你的……丈夫吧。好好……保重。”
听到这,我怎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
当即泪流满面,转过身拉住他的衣角。
“可是……赵驯,不会有人再比你好了。你别走好不好,别离开我好不好?”
赵驯瞬间眼红,竭力克制着喘着粗气。
他缓缓闭上眼,眼眸止不住地颤抖。
“绾娘,此次为我为你。等安定下来,谢延会安排的,以后你会开心的。”
……
13
赵驯走后,我的心像是被人用刀剜去了一块。
谢延来了两次,却没说任何话。
我终日坐在窗边,执笔写着什么。
从清晨写到日落。
直到,许久未见的盼娣敲响院门。
她站在屋外,露出胆怯的怕意。
“姐姐,上次那个伯伯说可以来找你读书识字,是真的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蹲下来反问她。
“哪个伯伯?”
“高高的,眉毛粗粗的,看上去有点凶。”
是赵驯。
“他……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就上回你给我桃花酥那天,离你不远的地方,他跟我说姐姐可以教我写字。但当时我不敢……”
“可我看到小弟他们都去上学了,他们说读书很有意思的,我也想学。”
在盼娣身上我看到了阿喜、林霜的影子。
于是,我扯出一抹笑。
“好。”
……
后来,盼娣跟在我身边识字。
时间随她,只要她得空便会过来。
她来,我便教。
不来,我便一遍遍抄写佛经。
盼娣聪颖悟性高,往往一遍便能记住。
我实在不忍她总吃不饱,穿不好。也不管会不会被发现,带她买了衣裳,每次来都留她用饭。
果然,盼娣频繁往我这跑,被他弟知晓了。
但不知道用意,便向他娘告状。
于是林霜便找到我这来。
说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她看着我和桌上摆放的笔墨,愣了几秒。
显然,这次林霜认了出来。
她顿时瞪向我,目光森然。
“绾娘!你害我不成,还想害我女儿吗?”
我觉得可笑,在她眼里我竟成了害她。
“我何来害你一说?”
“阿喜就是被你害死的!她嫁给官老爷为妾后,整日郁郁寡欢,说着不切实际的话。她说她不想这样过一生,她说她要走,可她又能去哪?后来好了惹怒官老爷后被打死了,连尸体都没人收!你还说不是因为你,她娘说就是你让她变成了这幅模样,什么读书,什么识字,有什么用?!”
“林霜,你不去怪阿喜爹娘将她卖给官老爷,不去怪将她打死的官老爷,也不去怪不给她收尸的爹娘。却反怪起我教你们读书识字?你说,这可不可笑?”
林霜眼神一黯,似是被刺痛。
“可她那副模样也是因为你。”
我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
“林霜,当初求我教你们识字是你。”
“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反抗你娘说的话,你当时挨了一巴掌,却还是坚持“女子无才便是德”是被曲解的。可如今你是如何对你盼娣的?!她到底过得好不好你不知道吗?!”
林霜已经开始站不住了,脸色煞白。
可我还是要说,
“你知道她过的不好,但你还是对她不管不管。因为你已经放弃了挣扎,还要拉着盼娣!”
我吐出一口气,缓缓说:
“你知道吗?林霜。盼娣和小时候的你很像很像……”
听到这句话,她明显一怔,眼泪随即夺眶而出,像是崩断了脑中最后一个理智的弦,语无伦次的地咧着嘴笑,可泪水却止不住大颗滑落。
她再也支撑不住了,认命般跌落在地,像只折颈的白鹤,了无生息。
其实林霜过得也不好,一句“长姐如母”压得她喘不过气,被逼着嫁了给个鳏夫。
在婆家受尽苛待,听说盼娣出生后,她婆婆差点将她赶回娘家,但娘家又哪有她的容身之地呢?
于是,她哭着求着丈夫婆婆收留她。
后来,如他们所愿,生下了男娃日子才好过些。
14
不知过了多久,林霜失魂落魄地离去。
而我再也坚持不住,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离去,跌落在地。
无尽的悔恨和挣扎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对于阿喜我一直很自责。
出嫁前一天,她不顾一切来找我。
我们相视无言。
我从阿喜眼底看到了悲哀,看到了无声的哭泣,渴求有人能救她于死火。
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先不说我们能不能在她爹娘的眼皮子底下,逃出遥村。
就算我们真的逃出去了,我们没有钱,没有车马,我们也很难途脚走出这座山。
况且山里还有凶神恶煞的山贼。
我们两个女子真的很难抛去一切在这个世道存活。
可我就是怨恨这样无能的自己。
所以,爹娘将我卖出去时,
我也忘了挣扎。
15
自从那天后,林霜没再阻止盼娣来我这。
边塞那早就传来了征兵打战的事。
虽然赵驯和谢延不漏一点风声,但我猜赵驯肯定是前去边塞抗敌。
恐怕此行凶多吉少。
可一想到这,我便夜夜难眠。
我听那茶馆的老张头说,
“不止那边塞被外敌侵扰民不聊生,那京城的权势纷争也闹翻了天。当今三皇子被派去边塞领军抗敌,走后不过一个月五皇子在京城起兵造反,逼近东宫劫持太子,又软禁病重的皇帝。”
他说,
“据说五皇子与那外敌狼狈勾结,还要除掉三皇子,在粮草上做了手脚。此次三皇子怕是有去无回啊!这天要变了。”
我想从谢延口中套出什么,但他嘴紧的很。
不过从他日渐消沉的脸色上,我也能看出来形势不妙。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开始入秋。
院里的树木开始凋零,只剩孤独的枝丫和池塘中冷清的金鱼。
我每日都要去那茶馆坐会儿,不肯放过任何一点风声。
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直到,这日,谢延匆匆赶来,神色悲戚。
巨大的悲痛席卷了他,他忽然结巴起来嗫喏着拼不成个完整的字句。
“嫂……嫂,赵兄……昨日遇难,如今……生死不明 ”
“生死不明”,我头开始发晕,突然晃了一下,向前打了一个趔趄。
我强打起精神,紧咬牙关。
不,还没有确切消息。
他会没事的,会平安归来的……
可现实却给我当头一棒。
“昨日,边塞战事出现惊人逆转,失踪已久的三皇子重回战场,一举攻入敌军内部,取下察尔烈的项上人头,如今五皇子怕是自身难保啊!杀手足弑父难逃千古骂名!”
“据说,是三皇子手下的一只精锐冒险趁夜潜入敌军内部才能创下这个奇迹……只是可惜那只精锐杀了察尔烈后暴露了行踪,被敌军生擒,全军覆没,壮烈牺牲。而那领头之人便是曾骁勇善战的骠骑大将军,赵楠山!”
老张头还在絮絮叨叨地讲。
可我已经听不清任何话语了,胸口像被刀绞,手也不停发抖,我跌跌撞撞跑回去。
案上是谢延带来的书信。
他说是赵驯写给我的,不过他没敢寄。
很厚一叠,可我根本不敢打开看。
随便翻开一封便是他无尽的思恋和我彻骨铭心的痛苦。
“三月初七,春意料峭,望自珍重。尔音容笑颜,历历在目,深情厚谊,感莫能言。”
“六月廿五,炎暑日蒸,千万珍重,心甚系念。”
“九月初三,盛暑之后,继以炎秋,务望尚自珍为盼。调养莫误,甚念甚念。”
……
今夜冷风凄凄,枯木婆娑。
万籁俱寂,悲戚自在。
信纸上乍现,
一朵朵梅花。
16
一月后,三皇子容昊继位。
新帝上位,大赦天下。
颁布新律法,特令各郡县开办女子学堂。
此次政令受阻显而易见,可新帝不顾大臣反对,执意将改革进行到底。
谢延再来时,便是让我前去当值京城第一任女夫子。
他说,“嫂嫂,新帝密信让你前去京城当值翰书阁第一任女夫子……次行不易,还望珍重。”
我看向他,谢延几月间少了稚气,多了沉稳。
翰书阁是京城最大的私塾,不过就读的都是京城子弟。
如今设有女子学堂,受到不少非议。
看来此行……
不过,虽道阻且长,我又何惧之有?
半月后,舟车劳顿下我来到皇宫,见了新帝。
新帝不怒自威,上下打量我。
“你便是……绾娘?”
“正是民女。”
“你可知,此举是赵驯拿命换的?”
“……”
“吓到了?我只是好奇,赵驯那个闷葫芦时常挂在嘴边的奇女子是什么样?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好了,如今你是我认命的第一任女夫子,你可有信心抵住非议,将此举进行到底?”
“定不负所望。”
“呵,希望如此。”
转身,我一步步迈出宫殿。
身后的背影在地上。
被拉的又远又长又孤独。
【正文完】
番外——赵驯视角
朝中局势不妙,一番计量后。
我选择请辞归隐回乡。
途中遭山贼刺杀,此事看上去只是意外。
但细想便可猜出是五皇子手下人所为。
我深受重伤,便寻了一处废置茅屋养伤。
此次遭遇,让我遇见了一位奇女子。
她叫绾娘。
明明不大的年龄,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得不折服。
不知不觉中,我看入了神。
日日都爬上那棵树,看看她来山上没有。
每次她不紧不慢讲着故事,我仿佛能看到她的灵魂都在为之雀跃。
我想她是开心的。
而我,伤好了也不舍得离去。
直到,我暴露了自己,才不得不离开。
我来到莲花镇,开了家铺子,成了名声不大好的屠夫。
原以为,我与她没了交际。
可那日,在街上我与她擦肩而过,我以为是看错了人。
结果等我追上去,真的是她。
她也来了莲花镇,住在东街。
不过,我坐在她旁边,她却下意识远离。
此举,让我身子一僵。也是,我生的不好,不是时下小姑娘喜欢的白面书生。
我心生退意,不再跟在她身后。
况且那时,敌家见我没了权势,便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抓进牢里。
还好,谢延前来相救,才将我捞出去。
彼时,我的名声更差了。
就算她到了及笄之年,我也不敢冒然前去求娶。
我暗中见那傅二对她不是一般的殷勤,知他心思不纯。
可我又没有法子。
每次都强迫自己不去在意。
直到,闹灾荒那月,她爹娘居然想将她嫁出去。
我当然知道是为何,于是花高价买了三十斤米粮前去求娶。
第一次去绾娘家送聘礼,察觉她在二楼观望,我手心直冒汗,生怕落得个不好的印象。
还好一切都挺顺利。
她成了我的妻子,成亲那日我一高兴酒喝得多了些,差点吓到她。
我暗自唾弃,怎么成亲了还鲁莽起来了?
凡事要慢慢来,急不得。
可那傅二找上门来,我才发觉自己真的没法淡定。
事关绾娘,我根本坐不住,狠狠警告他后听到绾娘那解释,心中一黯。
不嫌弃我,是真。不喜欢我,也是真。
我带她去置办东西,遇到谢延。
他前来告知我三皇子的谋划。
过后,我去找绾娘,却见她蹲在那发呆,身边站着个瘦小的女娃。
我想,绾娘肯定有心事,想必是因为……
于是,我叫住了准备离去的女娃,让她可以找绾娘读书识字。
……
日子一天天过去,绾娘渐渐对我敞开了心扉。
我也差点沦陷在温柔乡里。
可我知道,这是我偷来的。
谢延再来时,带来不好的消息。
边塞受外敌侵扰,百姓民不聊生,三皇子要我速速回京。
我知道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不仅有外敌,朝中权势纷争更是不休。
我赵驯又岂能眼睁睁见百姓在此受压迫?
只是真正到了离开的时候,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能说的便是事无巨细的小事。
说到让绾娘再找个夫君时,我心如刀绞。
绾娘求我别走时,我更是心中酸涩。
我怕我真的走不了。
……
我上了前线。
战势并不好,已到了强弓之末。
我们不得不另辟蹊径,打算派一只精锐偷袭敌军内部,拿下敌军将领。
这是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
我知道,只有我能带领精锐。
于是,我主动认领,出发的前一天,我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但我不放心绾娘。
于是我前去求三皇子。
那是我第一次求他,长跪他帐外。
恳求他继位后,能给女子读书识字的机会。
他并没有当即便答应我,只说会要考虑一番。
第二日我领军夜袭敌军。
顺利斩杀敌军首领,不过这也暴露了自己的踪迹,不幸被俘。
被杀之前。
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
我的绾娘。
若是有来世,我一定好好守着你。
这一世,是我负了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