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物而不物于物的反面,理想也是牢笼,读顾城《雪人》
发布时间:2025-09-02 11:38 浏览量:1
诗在解读第22首(作者唐俊杰)
原诗雪人文/顾城在你的门前我堆起一个雪人代表笨拙的我把你久等你拿出一颗棒糖一颗甜甜的心埋进雪里说这样才会高兴雪人没有笑默默无声直到春天的骄阳把它融化干净人在哪里心在哪里呢小小的泪潭边只有蜜蜂解读纯粹与消融——天仙踏雪的人间之旅——读顾城《雪人》顾城常被称为“童话诗人”,但若将其诗简化为儿童读物,无疑是一种轻浮;称之为“理想主义者”,又略显模糊。我们或应从其超拔凡俗的诗人气质入手——顾城,如一位坠入人间的“天外飞仙”,通体散发着不容于世的纯粹与透明。他笔下的童话世界,并非孩童的呓语,而是通往那“仙界”的“南天门”,邀请读者步入他用诗心淬炼的澄澈之境。写作于诗人24岁的《雪人》,便是这样一幅“天仙踏雪”的人间绘卷。仿若在尘世仰望瑶池,接引星光以穿透世俗的迷雾。诗中之“我”堆砌雪人的姿态,正如本雅明笔下那“历史的天使”:面容朝向过去完美的纯净理想(天堂/童话),却浑然不觉地被一股名为“时间”或“现实”的巨大风暴(春天的骄阳)强行推往一个他无法面对的、必将融化的未来。这位临世的天仙,携带着非世俗的纯粹,试图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馈赠。他的旅程,从奉献开始,以消融告终。“在你的门前/我堆起一个雪人/代表笨拙的我/把你久等”。这“门前”彷佛是两个世界的隔离,堆雪人的行为,如同一次将内心世界外化为象征的尝试,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笨拙”感的邀约。这种在事物的界域中投影纯粹象征的美学冲动,在顾城的创作中一以贯之,并在稍后一些的诗作《内画》中得到了更精妙的阐释:“我们居住的生命/有一个小小的瓶口/可以看看世界”。《雪人》中的“门前”,正是这“瓶口”早期且略显‘笨拙’的形态;那个沉默的雪人,便是瓶内初生的、尚未精细的内画雏形。“久等”并非单纯的渴望,更是一种夹杂着天真与不安的、对创造与融合的期待。等你的不止一个雪人,更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你拿出一颗棒糖/一颗甜甜的心/埋进雪里/说这样才会高兴”,这无疑是一种看见与接纳,是你对我的回应——温柔得无可指摘。可在这甜蜜里,似乎存着未能同频的错位:你说的甜,是舌尖能尝到的,是世俗里具体的暖意,可雪人能变甜吗?雪人在乎的,是那漫天的星光,是星光下的长久的守候,它渴望的互动,是灵魂的共振而非物质的交换:如一条围巾般增添色彩,或一个胡萝卜般激活生命的隐喻——一种无功利、仅呈现其存在本身的馈赠。这并非意味着雪人全然拒斥物质,它抗拒的是其背后 “交换的底色” 。那个“埋”字,它既是珍藏,亦可能是无意识的葬送。你所预支的“高兴”,终究是一场世俗逻辑的完美自洽,与雪人那冰晶般的、自足的存在本质,全然无关。“雪人没有笑/默默无声/直到春天的骄阳/把它融化干净”,这沉默,是雪人对一整套世俗语法的彻底失语,是两种存在之间的僵局。它无法辩驳,因为辩驳本身就需要使用它所拒绝的语言;它无法接纳,因为接纳便意味着自身纯粹性的消亡。春天的骄阳,这并非是善恶的对决,而是一场必然如此的自然规律,它要成为春天本身——让河流解冻,万物复苏。这里没有仇恨,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真正的对手——一种轻描淡写的、近乎温柔暴力的湮灭。这干净的融化,不是世俗意义的失败,对雪人而言,维持其纯粹性的绝对,远高于在混杂的现实中苟存。融化,是其对血脉的恪守,因此,“它并不后悔”——这并非豁达,而是淡然:它完成了自己的仪式,以消融捍卫了冰晶的纯粹。“人在哪里/心在哪里呢/小小的泪潭边/只有蜜蜂”,面对这“物壮则老”的结局——雪人终究消融,诗人抛出的不只是对“你”与“心”的疑问,更是对自我的指涉与定位:雪人本就是他“天仙气质”的化身,是他将内心纯粹外化为的“人工造物”——它晶莹剔透的形态,象征着诗人对非世俗纯粹的执着追求;而它终将消融的命运,则像一面镜子,照出“人为纯粹无法抗衡自然规律(春天)、精神纯粹难以抵御世俗逻辑”的永恒困境。这“泪潭”,是雪人存在过的唯一证据,是纯粹性被现实解构后留下的、甜涩交加的复杂遗迹——它混合了雪的泪、糖的甜与未能实现的期待。而“蜜蜂”的出场,构成了全诗最后一个,也是最深刻的苍凉反讽:它被“泪潭”中溶解的糖分(世俗甜蜜的残留)所吸引,对那“泪”所代表的悲伤与毁灭毫无感知,也毫无兴趣。这首《雪人》的美感,在于以第一视角的语言,让我们从进入到了那个缥缈晶莹的雪的世界。让我们变成了雪人,完整的感受到那笨拙的真诚与善意的误解、冰雪的纯粹与糖的黏腻、恒久的等待与必然的消融之间,如同一种 “参差的对照”,一种无可奈何的错位与失衡。雪人之所以“没有笑”,正是因为它并非一个世俗的交换物,而是诗人自倾性世界的完美外化。它的存在,是为了完成一个内向的、自我指涉的仪式,其物质的完整性不容破坏——雪就是雪,它的本质是晶莹与低温,而非甜蜜。那颗被埋下的棒糖,作为一种异质性的侵入,非但未能赋予它生命,反而提前预示了其纯粹性终将被世俗逻辑所“消化”的结局。若我们将视野拉长,纵观顾城的创作,会清晰地看到一条审美意象的演进轨迹:从雪人,到内画,再到水银。这三者是诗人对“纯粹存在”追求的不断内化与强化。雪人是堆砌于门前的、相对外在的童话象征,它虽纯粹却易逝;内画则转向了更极致的“自倾”,于一个绝对的禁锢(瓶身)中描绘一个无限的、自我完成的世界;而最终极的形态,是水银——一种封闭、沉重、具有镜面效应且剧毒的液态金属。它同时具备了绝对的自我封闭(圆润完整)、完美的自我映照(认识自己)和致命的排他性。这条从“雪人”到“水银”的路径,恰恰是顾城诗学乃至人格命运的注脚。他对纯粹性的追求日益偏执,日益向内,最终构筑了一个外人无法进入、甚至无法理解的绝对精神的“水银”之城。这座城拒绝任何形式的“棒糖”,它以其绝对的完整性,反射出外部世界的一切,却也吞噬并毒化了试图靠近的一切。于是,《雪人》的结局——“小小的泪潭边/只有蜜蜂”——便成了一个苍凉而先知般的预言。雪人的消融并非终结,而是其纯粹性在现实维度上的第一次“殉道”。而顾城最终的悲剧结局,又何尝不是这种美学追求的极端现实映照?他像一个坚持绝对完整的“水银”般的天仙,无法与这个世界妥协,最终选择了以一种令人扼腕的方式,彻底破碎和蒸发,只留下一个让世人错愕、争论、像“蜜蜂”一样围绕其“泪潭”寻找甜味或毒蜜的复杂遗产。ps:人仙→天仙→大罗金仙→邪魔外道,最纯粹的思想可能是最偏执,本文无意洗地杀人犯的行为,只是提出一个解读可能,即便是象征纯粹的天使,也可能堕落成路西法。只是陈诉而非赞美,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某种程度上也是恶龙喜欢的金币。仅此而已。
诗人简介
顾城(1956-1993),中国朦胧诗派核心诗人,被誉为“童话诗人”与“唯灵浪漫主义”代表。他以超现实意象与纯粹精神追求著称,一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成为中国新诗史上不可逾越的精神图腾。
关于解读此解读非推文,而是训练作业。抛砖引玉,以写代学。由于个人知识储备与解读视角的局限,文中仅针对此诗的单独分析。对于诗人整体创作特质与精神全貌,无法进行全面且深入的阐述。本文所呈现的只是基于个人视角的一种可能。对于诗歌文本,每个人都能有不同的理解与感悟。在此做的只是解读,不是赏析也不是批评。如有批评,不接受捧臭脚等攻击性言论。批评作品本身或者解读文章错误等无所谓。ps:接受作业布置,如有需要解读的作品请在评论区留言,不定期进行更新(一周或者半个月)。也欢迎喜欢解读的朋友一起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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