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被爹烧死,奶把我卖给人伢子,他要我喊爹教卖人,我磕头:能卖爹吗

发布时间:2025-08-09 00:08  浏览量:1

眼睁睁看着娘亲被爹爹在柴房里放火烧死,我扭头就想去报官,却被奶奶一把抓住,转手卖给了县里名声最臭的牙人。

只因我想让爹爹血债血偿。

「哼!你这不孝的祸害,就该卖去秦楼楚馆,才晓得什么叫规矩!」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怨毒地剜着我。

那牙人却没搭理她,只扯着我的胳膊,将我领回了他的家。

他让我跪下,屋里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瘦削而冷硬的轮廓。

「磕头,叫爹。从今往后,我教你怎么做人的买卖。」

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我能把自己的爹卖掉吗?」

许是没料到我会这么问,他脸上的神情僵了一瞬。

我连忙补充道:「我说的是生我的那个爹,不是您。」

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与我如出一辙的狠戾。「只要手腕够高明,倒也不是没可能。」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端端正正地跪好,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爹!」

我的新爹叫李狗子,道上的人都得尊称他一声「狗爷」。他年轻时,坑蒙拐骗的勾当样样精通,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如今上了年岁,腿脚不那么灵便了,才干起了这牙人的行当。

我曾好奇地问他,为何要收我做干女儿。

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些飘忽:「因为你跟我小时候一个样。」

我心中一动。

「我小时候也是被卖的,起因同样是我娘被我爹活活打死,而我闹着要去官府告状。」

「那后来呢?您也把您爹给卖了吗?」我用一种不谙世事的语气追问。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凶得像狼,笑容却高深莫测:「这事儿,可说不得。」

我便识趣地闭上了嘴。毕竟我才八岁,生怕一句话说错触怒了他,真被他送进那些腌臢地方。为了能安稳地吃上一口饭,我极尽所能地讨好他,一口一个「狗爹」地叫着,这还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似乎很吃这一套。没过几日,竟破天荒地为我请了位夫子,教我识文断字。

那位刘夫子是个满口之乎者也的酸腐秀才,一见我是个女娃,眉头就拧成了疙瘩。「女子无才便是德,学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作甚?」

狗爹眼皮一抬,随手将三两银子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刘夫子脸上的鄙夷瞬间被谄媚的笑容取代,他连连点头哈腰:「是极是极,女子多读些书好,腹有诗书气自华嘛。」

于是,我便跟着他学起了《千字文》和《百家姓》。

许是骨子里怕被狗爹嫌弃没用而转卖,我学什么都快得惊人。刘夫子从最初的敷衍了事,渐渐变成了满脸的不可思议,最后甚至惊为天人。狗爹听闻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起初还不信,以为是这穷书生为了多挣几两银子,联合我来诓他,差点把刘夫子给揍一顿。

直到我将他那些积了灰的陈年烂账,一字不差地从头到尾背了出来,他才终于相信,自己是捡到了一个宝。

那几天,他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逢人便炫耀:「你猜怎么着?我那闺女,是个小神童,过目不忘呢!」

后来,当他瞧见刘夫子拿出《女德》《女戒》想教我时,又勃然大怒:「你拿这玩意儿给我闺女看是何居心?」

刘夫子被他吼得脸红脖子粗,据理力争:「女子不就该学这些相夫教子的道理吗?」

狗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旁人家的闺女我管不着,但我李狗子的闺女,不学这套玩意儿。」

自那以后,刘夫子便专心教我兵法谋略。我学得又快又好,时常能举一反三,在沙盘推演上,杀得他片甲不留。

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忍不住专门找狗爹私下里谈。

「狗爷,桃夭这丫头,是不是聪明得有些过头了?而且这几年出落得愈发水灵,若不是我晓得您的为人,我真要怀疑您是不是在调教一匹『扬州瘦马』了。」

狗爹抖了抖手里的旱烟杆,磕掉烟灰,目光投向县城外连绵的十万大山,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瞧瞧山那头的弃婴塔,每日都有人往里头扔女婴。可你想过没有,这山沟沟里的女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刘夫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个山头上的黑色小塔,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恶狠狠地瞪了狗爹一眼。「还不是被你们这些天杀的牙人从外地拐来的!」

狗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牙人拐来的不假,但我李狗子有个规矩,从不拐外乡人进这山沟。经我手的女子和幼童,也从未有一个进过那种肮脏地儿。」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桃夭丫头她娘的来历,恐怕不简单呐!」

自那次谈话后,狗爹像是突然开了窍。他开始追问我关于娘亲生前的一切细节,从生活习惯、说话的口音,到她随身携带的零碎物件。

「您打听这些做什么?」我有些不解。

他笑了笑,反问我:「你可知,当初我为何不让你去报官?」

我摇了摇头。这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娘亲在烈火中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夜夜在我梦中回响,让我对爹爹和奶奶的恨意与日俱增。

「傻丫头,」狗爹摸了摸我的头,目光复杂,仿佛透过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你告不倒的。这种事在我们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三天两头就有。你给的银子不够,县太爷根本不会管,反倒会说你不孝,居然想告死亲爹,先赏你一顿板子。」

「那……那要多少银子才够?」

「少说也得几十两。」

几十两?我惊得张大了嘴。我记得,奶奶卖掉我,也才得了三两银子。

「那得卖多少个我才够啊?」我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从心底里,我厌恶成为一个牙人。

狗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用指节轻轻弹了下我的额头。「所以咱们不能硬碰硬,得学会借力。得想办法找到你的外祖家,借他们的势。」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当狗爹听说娘亲常会给我哼唱一首哄睡的歌谣时,他眼睛一亮。「快,你哼给我听听。」

我闭上眼,努力回忆着娘亲温柔的眉眼,轻声哼唱起来。

「杨柳儿活,抽陀螺;杨柳儿青,放空钟;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这是京城的调子!地地道道的京腔!」狗爹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精光,「走,收拾东西,咱们上京城!」

就这样,我们带上所有积蓄,踏上了北上的路。刘夫子也急匆匆地跟了来,美其名曰恰好也要进京赶考。「虽然以我的才学,未必能金榜题名,但身为读书人,这科场总要去走一遭,否则此生大憾。」

狗爹瞪了这个厚脸皮蹭马车的家伙一眼,最终还是没把他赶下去。毕竟是个秀才,一路上或许能派上些用场。

京城的繁华远超我们的想象,物价更是高得吓人。我们刚在京城安顿下来,狗爹口袋里的银子就见了底。最后,竟是靠着刘夫子帮人抄书的微薄润笔,才勉强糊口。

刘夫子因此很是得意:「瞧见没,若是没我,你们爷俩怕是得喝西北风了。」

狗爹斜了他一眼,第二天就把那辆破马车给卖了。他拿着一半的钱,在街角租了个小门面,做起了我们南边特有的燕皮馄饨和蟹黄面的生意。那蟹黄,还是我们路过阳澄湖时,狗爹特地花大价钱弄来的,用上好的猪油封存,那香味,简直能飘出半条街。

仅仅三天,这毫不起眼的小铺子就靠着独特的风味吸引了大批食客。

刘夫子眼见狗爹日进斗金,气得书也不抄了,整日窝在后院埋头苦读。偶尔有同样来赶考的士子来店里吃饭,高谈阔论时,他就偷偷摸摸地蹲在墙角根儿旁听。

眼看生意步入正轨,狗爹便在门口贴了张红纸,上面写着寻人的信息,内容自然是关于我娘的。

这本是如大海捞针般的渺茫之举,没想到线索来得如此之快。

红纸贴出去的第三天,一位气质华贵的夫人便来到了店里。她只点了一碗燕皮馄饨,却一口未动,一双美目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在堂前忙碌打杂的我,眼眶渐渐泛红。

「像……太像我的阿茵了……」她喃喃自语。

我也在偷偷打量她。只一眼,我便呆住了。她和记忆中娘亲的轮廓,竟有七八分相似!可她明明比娘亲年长许多,看上去却要年轻得多。

在我模糊的记忆里,娘亲的脸总是蜡黄的,被繁重的农活和无尽的愁苦压弯了腰,瘦得像一根干枯的柴火。而眼前的这位夫人,衣着华美,那料子光滑得如同水面,头上的钗环首饰更是我见所未见,通身的气派,仿佛与我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尽管她眉宇间满是挥之不去的憔悴与忧郁,却依旧像一朵即将凋零的牡丹,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华贵。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快步走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颤抖地问:「好孩子,你今年几岁了?」

我却下意识地轻轻抽回了手,避开了她那满是期盼的目光,低声说:「狗爹说了,不许跟陌生人讲话。」

说完,我不再看她,端起空盘,逃也似地躲进了后院的柴房,在狗爹不解的目光中插上了门。

确认无人跟来后,我才终于支撑不住,蜷缩在角落里,将脸埋进膝盖,泪水无声地滑落。

娘,我见到外祖母了。她和您说的一样,那么美好,看我的眼神,好温柔,好温柔。

可是,我不能认她。

娘亲曾对我说起过,我的外祖父是当朝宰相,她自小便是在锦衣玉食中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的。那年元宵灯会,她一时贪玩,被人贩子掳走,几经转卖,最终落入了南方那个人间地狱般的山沟。

她逃过无数次,但每一次,还未跑出村口,就会被全村的人给抓回来,换来的是一顿更狠的毒打。

渐渐地,她便不再逃了,认了命。她努力忘记自己曾经的身份,学着去做一个合格的农妇,因为她知道,村里人有一万种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她说,幸好后来生下了我。有了我的陪伴,再苦的日子,仿佛也照进了一丝光亮。

我曾不解地问:「您那么恨爹爹,为何会喜欢身上流着他血的我呢?」

她只是温柔地为我梳着头,轻声笑道:「因为生了你之后,娘的身子就坏了,再也生不出来了。桃夭儿,你是娘的救星啊。」

那时的我还不懂这句话的深意,反而觉得自己害了娘亲。直到后来,我看着村里那些被丈夫像牲口一样典当给别家生孩子的妇人,一年生一个,生了女儿还要挨打,有的被活活打死,有的在生产时大出血而亡。每当目睹这些惨剧,娘亲都会默默地转过头,无声地流泪。

「生孩子,就是女人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啊。」娘亲的声音里满是悲戚。

我更不明白了:「既然女子这么重要,为何他们还要把刚生下来的小妹妹扔进弃婴塔里?」

娘亲将我紧紧搂在怀里,眸中是化不开的悲哀:「因为,愚昧。」

娘告诉我,京城的人家不会这样,因为富庶。即便是重男轻女,也断然不会将亲生女儿抛弃。一个富贵人家,多养一个女儿,不过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将来还能通过联姻,为家族带来助益。

在娘的描述中,我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天差地别,也知道了外祖父权势滔天。

于是,我有了新的疑问:「外祖父那么厉害,为何会丢了您,还找不到您呢?」

提到这个,娘亲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富贵人家虽不会轻易舍弃女儿,却将女子的贞洁看得比性命还重。女儿一旦在外失了清白,对家族而言便是奇耻大辱。他们大多会对外宣称女儿病故了,又怎会大费周章地去寻找一个『污点』呢?」

她看着窗外,眼神空洞,仿佛在对我,又仿佛在对自己说:「桃夭儿,娘亲已为你谋好了后路,但你切记,将来若有机会,也万不可与外祖家相认。其一,是怕你外祖母见了你,会触景伤情;其二,那等高门大户,最重脸面,他们容不下一个有污点的外孙女,你会有杀身之祸的。」

回忆被狗爹焦急的敲门声打断。

「桃夭儿!外头都快忙翻天了,你躲在里头做什么?」

「就来!」我用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推门走了出去。

好在,那位夫人已经离开了。听店里的伙计说,是被相府的长公子派人强行接回去的,只说夫人早年丧女,得了癔症,一见到与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便会失常。

那位夫人走后,狗爹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当晚收摊后,便将那张寻人启事的红纸给撕了。

我却告诉他,现在撕掉,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刘夫子也捋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须,嘲笑他:「这下弄巧成拙了吧?相府的力,是那么好借的?那样的门第,最看重的便是门楣清白,岂会认一个流落在外的血脉?」

狗爹气得在院子里直踹凳子:「恶心!真是恶心透了!这世道,处处都他娘的恶心!」

他发泄了一通,最终还是灰溜溜地重新写了一张红纸贴了出去。只是这一次,他将娘亲的年纪改大了几岁,走失的年份也往前推了些。

次日,果然有人来问。他只含糊地应付道:「人老了,记性不大好了。」

铺子里,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听完,从座位上站起,在路过狗爹时,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警告:「你是个通透人。不过,这京城不是久留之地,待久了,容易丢了性命。」

说完,便径直离去。

后来听人说起,那人正是相府的总管,名叫陆行。此人手段极为狠辣,早年曾是跟着相爷在沙场上拼杀的军师,因计谋阴毒,被草原人称为「黑心陆」。

有多黑心?

刘夫子给我们讲了个故事。当年边关军粮告急,相爷召集众谋士商议对策,众人皆一筹莫展。唯有陆行,神色自若地开口:「相爷,前方有两座村庄,共计三千余口村民。」

相爷皱眉怒道:「此地本就贫瘠,村民尚且食不果腹,哪来的余粮供给大军!」

陆行依旧面带微笑:「属下已经说过了,一共三千余口村民。」

狗爹听得云里雾里:「嘛意思?这陆行是听不懂人话么?」

刘夫子气得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他的意思是,那三千多口活生生的村民,就是军粮!」

「草——」狗爹惊得目瞪口呆。

我却面色平静,因为我一早就听懂了。这个故事,娘亲也曾对我讲过,她当时说:「桃夭儿,你要记住,很多时候,这个世道是癫狂的。」

也只有疯子,才能在这癫狂的世上,活得风生水起。

这日,京城下起了瓢泼大雨,店里几乎没有客人。我和狗爹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水冲刷着青石板路。

「桃夭儿,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他忽然开口。

这些日子,靠着那独一份的蟹黄酱,他着实赚了不少银子。一碗面卖到近半两银子,竟还有无数食客慕名而来。如今蟹黄酱用完了,生意便冷清了大半,但我们回去的路费,早已绰绰有余。

「不回。」我盯着灰蒙蒙的天空,语气坚决,「出了这座城,我能不能活命不好说,但您和夫子,必死无疑。」

「啊?」狗爹诧异地看着我,但他并没有质疑我的话。他心里清楚,论起这些阴谋算计,他远不是我和刘夫子的对手。

「您是说……」

我点了点头,声音清冷:「这里是天子脚下,无数双眼睛盯着。相府就算想动手,也得顾及影响。可一旦出了城,荒郊野外,多的是打家劫舍的山匪。咱们三个若是不明不白地死了,官府只会贴一张告示,说是时运不济,遇上了劫匪,然后不了了之。」

一旁的刘夫子靠在廊柱上,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再等等,等我金榜题名……」

「就你?」狗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要是能考中,我当场就把这桌子吃了!」

刘夫子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狗爹的手都在抖:「你……你等着!这桌子,你吃定了!」

眼见着两人又要掐起来,我望着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明日去买些医书回来,我要去考女医,进太医署。」

「就你?」「就你?」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皆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懒得理会他们,只是淡淡地道:「女医考试在即,我年方十岁,恰好够格。家世……」

我定定地望着相府的方向,他们在城北,我们在城南,隔着朦胧的雨幕,我什么也看不见。

既然如此,那我便换个地方,站到最高处,逼着他们来看我,逼着他们亲口承认,他们曾有一个女儿,被弄丢了。

至于我的命……

我想起村里那些被活活糟践死的外乡女子,想起邻家婶子偷偷塞给我一个鸡蛋,哭着求我去弃婴塔里,帮她埋掉刚出生的三丫头,想起那座塔里,层层叠叠的婴孩骸骨和扑鼻的恶臭。

我的命可以丢,但必须丢得掷地有声,要在这癫狂的世道上,砸出一声巨响。

女医考试的日子,与科举恰在同一天。

我让狗爹去科举考场外搭个棚子,卖他的燕皮馄饨和绿豆汤。狗爹一听能搞钱,立刻来了兴致。但我让他晚上也别回收拾,直接睡在棚子里的提议,却让他十分费解。

「为啥啊?」

刘夫子在一旁摇了摇头,替我解释道:「一个上京赶考的秀才若是死了,在这节骨眼上,朝廷必定严查。可一个牙人若是死了,怕是人人拍手称快,只会草草结案了事。」

狗爹听完,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便乖乖地推着车去了考场外。那地方,日夜都有锦衣卫巡逻,可以说是京城里最安全的地界。

他累了就打个盹,醒了就给当值的锦衣卫头领送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对方得了好处,便也替他宣传,一时间,狗爹的生意竟比在铺子里时还要红火。

而我,则在女医的考场上,大放异彩,一举夺得了头甲。

太医署的院首李老太医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拉着我的手问:「桃夭儿,你学医几年了?」

我神色平淡地回答:「三日。」

李老太医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着我,气得手都哆嗦了:「你……你这小娃儿,明明有天纵之才,却如此口出狂言!孺子不可教也……」

我微微一笑,反问道:「晚辈天生过目不忘,难道这也是错吗?」

此言一出,整个太医署的人都愣住了。随后,场面瞬间变得热闹起来,好几位太医不信邪,纷纷拿出自己写的疑难杂症的病案记录来考我。

见我当真能一目十行,甚至倒背如流,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赞叹。

方才还被我气得差点厥过去的李老太医,此刻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把推开众人,抢着要收我为徒。

「来来来,好徒儿!老夫今日便破了这传男不传女的规矩,收下你这个女弟子!」

8. 御前惊才

我的太医署考核,仅仅进行了一天就草草收场。

这都得“归功”于我那逢人就炫耀的师父,李老太医。他那张嘴,简直比宫里的传闻跑得还快,没半日功夫,我“过目不忘”的奇闻就传进了御书房。

“哟,这事儿您也听说了?没错,就是我那小徒弟,脑子灵光得很,看过的东西,转头就能背出来!”

于是,当天下午,一纸皇令便召我觐见。

金銮殿上,气氛庄严肃穆。李老太医唾沫横飞地向御座上的天子介绍我,满脸的与有荣焉。

“陛下,臣敢担保,桃夭儿绝非寻常医女!她于医理一道,有着过人的天赋,若能悉心栽培,他日成就,必不在老臣之下!”

御座上的天子尚在壮年,眉宇间带着一股不拘小节的豁达。他听完,饶有兴致地点点头:

“如此甚好。后宫嫔妃们的凤体安康,便又多了一重保障。毕竟男女有别,以往你们这些老臣子隔着纱帐问诊,终究是雾里看花。”

李老太医一听,龙心大悦,赶忙拉着我叩首谢恩:“陛下圣明!”

可天子打量我的目光流转片刻,忽然又起了新的念头。

“朕听闻,谢相年少时,三日成诵《论语》《诗经》。不知你这奇才,可能做到?”

我迎上他的视线,轻轻颔首,同时不忘投给师父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回陛下,民女会。”

李老太医的心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接下来,我将男子启蒙必读的四书五经,乃至艰涩的兵法策论,都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李老太医的脸色,从最初的自得,转为错愕,再到铁青,最后简直像是吞了一整只苦瓜,五官都痛苦地皱在了一起。

御座上的天子却是惊喜交加,朗声大笑:

“好!好一个过目不忘!哈哈哈……”

他笑罢,戏谑地瞥了一眼身旁面色如土的李老太医。

“爱卿啊,如此良才,只放在太医署,未免太屈才了些!”

老太医的心都凉了半截,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叫你显摆!叫你嘚瑟!这下好了,刚到手的宝贝徒弟,眼看就要飞了。

最后,陛下凝视着我,金口一开,便定下了我的去处。

“这样吧。你暂且留在宫中。清晨随朕上朝,午后去太医署学医,夜里自行安歇。”

一听这话,李老太医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急忙叩拜:“谢主隆恩!”

9. 朝堂风云

自那日起,巍峨的宫墙便成了我的新牢笼。我无法亲自出宫,只能拜托李老太医,将我平安的消息捎给狗爹。

狗爹也托他带回口信,说家里一切都好,就是那床新弹的棉被,不知被哪个天杀的剁成了柳絮。我让他放宽心,那不过是某些人虚张声势的恐吓罢了,此刻若是真逃出城,才是自投罗网。

李老太医作为我们的传声筒,每次替我传话,看我的眼神都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几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末了,只化作一句沉甸甸的承诺:“丫头,将来若遇上什么过不去的坎,老夫但凡能帮上忙,你只管开口。”

我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不愿将这位正直的老人卷入我家那摊浑水之中。

……

陛下给了我三日时间熟悉宫中环境。第三日下午,我正听李老太医幸灾乐祸地描述刘夫子走出考场时那副累成死狗的模样,一个小太监便上门传话,让我次日卯时,去太极殿外候着。

翌日,天边还泛着鱼肚白,我就呵欠连天地立在了太极殿外,殿前的白玉石阶被晨露浸得冰凉。

我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当朝宰相,谢靖安。

他瞧见我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惊诧,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从容,仿佛只是看见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宫娥,袍袖一甩,径直入了殿。

直到开朝后,我被天子身边最受宠的林公公引至御座之侧,垂手侍立,静默旁听。谢相投向我的目光里,才终于多了几分凝重与审视。

能在太极殿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心中纵有万般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无人敢问陛下,一个身着医女服饰的女孩,为何会出现在这象征着权力之巅的朝堂上。

大臣们心思各异,开始奏报民生要务,以及草原各部的最新动向。

这些军国大事,本不该让我一个女子与闻。

可陛下不仅任由我听着,甚至还点了我的名。

“谢相力主征伐,认为草原人屡屡犯边,若不一战立威,边境永无宁日。此事关乎社稷安危,桃夭儿,你虽年幼,却心思活络,不妨也说来听听,朕恕你无罪。”

如此军国大事,竟要垂询一个十岁女童。满朝文武的面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

我顶着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冷静地开口。

“草原各部尊陛下为‘天可汗’,足见他们对我大景王朝怀有敬畏之心。据我所知,草原部落林立,各有首领。陛下何不效仿前朝,公开为公主择婿,将橄榄枝抛向草原各部?”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愕的脸庞,继续说道:

“陛下只需昭告天下,只认选中的女婿为草原唯一的正统可汗,并许诺永久支持。他们为了这份独一无二的尊荣,必然会争相带着厚礼入京。届时,陛下只需以礼相待,言明绝不动他们分毫……可人既已入瓮,是放是留,主动权便在陛下了。”

大殿之内,霎时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良久,谢相竟第一个抚掌叫好。

“好一招‘引君入瓮’!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是我等老了,竟想不出……”

他话未说完,陛下便接过话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想不出如此缺德的阴招。不过,为了江山永固,百姓安康,背上一点骂名,又算得了什么?朕只说以礼相待,可没说会放他们回去!”

“可……他们当真会来吗?”有人小声提出了质疑。

谢相冷笑一声,目光却落在我身上:“是真是假,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陛下赞许地揉了揉我的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赌徒般的兴奋:“朕赌他们,一定会来。”

10. 状元风波与帝王心术

“草原选婿”这桩差事,最终落到了谢相头上。而谢相转手,就将这口锅甩给了他最得力的手下陆行。这计谋本就阴损,再经由陆行一番筹谋,更是缺德到了极致。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议完了草原之事,陛下又命人呈上了十份考卷,正是此次春闱的头十名。

他将卷子递给我,神态闲适地靠在龙椅上。

“念给众爱卿听听。”

我心领神会,接过卷宗,清了清嗓子,朗声诵读。我的嗓音清亮,在大殿中回响,字字清晰,如玉珠落盘,竟让这些听惯了浑厚朝奏的老臣们,也品出几分新意,不时捋须点头。

整整一个时辰后,我终于念完了最后一份。当看到卷末署名“刘文成”三个字时,我微微一怔。

心下暗道:完了,狗爹那碗“贺礼”,怕是真的要兑现了。

接下来的评判,我没有再插言。当陛下点名问我,这十篇以“水患善后”为题的策论,何者为最佳时,我只能无奈地指着刘夫子的文章。

“启禀陛下,此人是民女的启蒙恩师,为避嫌,这个问题,民女不好评判。”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陛下也笑了:“原来如此。难怪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才学。”

说实话,我总觉得陛下最后那“才学”二字,说得颇为勉强。再回想刘夫子的文章……怎么说呢,在那十篇策论中,确实显得格格不入。明明辞藻华丽,风骨却异常……接地气。又是举办工匠厨艺大赛,又是设立高额奖金,以此转移灾民的怨气……这哪里是经世济民的策论,分明是市井游侠的鬼点子。

那时的我尚不知道,这看似不着调的策略,就在前几日,刚有人在灾区试行,且效果奇佳。

11. 摊牌

最终,刘文成因为策论新奇,且……相貌实在抱歉,竟被点为了状元。

这结果,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我因太过震惊,竟把昨夜盘算了上百遍的、与谢相认亲的腹稿忘得一干二净。

等我回过神来,谢相早已退朝离去。

我只能心不在焉地跟着陛下回到御书房,为他研墨。

陛下连着说了三次“墨淡了”之后,终于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地用脚尖轻轻踢了我一下。

“人都站到朕的跟前了,还怕他不认你吗?”

“啊?”我一脸茫然地抬头。

陛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

“你当真以为,朕是聋子瞎子不成?”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在你将那张寻亲的红纸贴满京城时,朕的暗卫便已将你的来龙去脉查了个底朝天。谢相是朕的肱股之臣,他的家事,亦在朕的股掌之间。”

他看着我,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朕只是没想到,你这丫头,竟有如此胆魄与心计,能这么快就站到朕的面前。”

我被陛下“赶”出御书房时,脑海里还回荡着他最后那句话。

“你要真有本事,就给这天下的女子,挣出一片天来。”

陛下的话说得宏大,可我心里只想把那个渣爹扔进油锅里反复煎炸。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他希望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用实力去改变世俗的偏见。

但他不懂,我等不了那么久。

好在,有人比我更沉不住气。

我刚转道准备去太医署,就听说谢相携夫人入宫面圣了。其目的,不言而喻。

既然我已立于御前,且隐有光芒万丈之势。以谢相的老谋深算,自然明白,那些暗地里的龌龊事,是瞒不了多久的。与其被动揭穿,不如主动出击,快刀斩乱麻。

既然我已脱离他的掌控,那便早日认回我这个外孙女,将女儿被拐的污点彻底洗刷,再将我这颗潜力无限的棋子,重新纳入他的羽翼之下。

呵,好一只冷血的老狐狸。

12. 决裂

我对他的观感,早已差到了极点。

再次踏入大殿,我甚至懒得看他一眼,而是收起满身的利刺,换上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一步步走向那位见到我便心痛得摇摇欲坠的谢夫人。

娘亲曾说,她的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她对我所有的好,都是从外祖母那里学来的。她说,只有这样,才感觉自己从未离开过家。

“外祖母,我娘托我带了句话。她说,她再也不想要那盏兔子灯了。当年若非她任性,吵着要您去买灯,又怎会被那位庶出的小姨,一把推进漆黑的暗巷,落入人贩子之手?”

谢夫人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形猛地一僵,她硬生生仰起头,将泪水逼回眼眶,再转向谢相时,目光已冷如冰霜。

“谢靖安,这一次,你还要包庇你那外室一家吗?”

谢相的脊背瞬间僵直,他转过脸,望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森然的冷意:“她不过是个孩子,片面之词,岂可……”

“够了!”谢夫人厉声打断他,“谢靖安,这些年你拿我无子之事处处压制,逼我将你那外室所生的贱种记作嫡子。我只当你是一片慈父之心,又念着你帮我寻女的承诺……”

“他是在骗您!”我适时地插话,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我娘亲眼撞见,他偷偷在您的安神汤里下绝子药,这才招来杀身之祸,被他卖了!他可是当朝宰相,毁掉一个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原来……是这样……”谢夫人闻言,缓缓闭上双眼,脸上露出一抹绝望的苦笑。

谢相却死死地盯着我,冷笑连连:“一派胡言!这孩子是不是我谢家的种,尚且两说,你竟也敢信!不让你生,是为你好,你这无知蠢妇……”

“蠢妇?”

此时,一直沉默的陛下,终于轻咳了一声。

“谢相,你是否忘了,你的夫人,是朕那位自幼体弱的小姑母。当年朕将她许配于你,而非为她大张旗鼓地开公主府选驸马,看中的,便是你对她那份山盟海誓的真心。”

谢相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尽。这件事,他似乎真的忘了太久了。

就在他怔忪的瞬间,谢夫人,也就是诏安公主,颤抖着向我伸出手。

“桃夭儿,带外祖母……去找你娘,好不好?”

她那么轻柔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满溢的期盼与深入骨髓的小心翼翼。我那句“娘已经死了”,就那么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我知道,诏安公主天生心疾,受不得大悲大恸。

“……好。”

13. 南下

一场本该皆大欢喜的认亲,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触目惊心的决裂。

城府深如谢相,也算不到这一步。他更算不到,我竟完美地继承了他那份“足智多谋”。

在外祖母心急如焚地要带我离宫时,我拉住了她。

“外祖母,我们已然打草惊蛇。此时若不趁热打铁,将他府里那些人先行收押。只怕我们前脚出京,后脚他们便会死遁的死遁,顶罪的顶罪,再难寻到真凶!”

外祖母的脚步一顿,回身,静静地望向御座上的陛下。

“陛下……”

天子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姑姑放心,朕省得。”

随后,他望向我的目光,却变得深沉无比。他既已查过我的底细,自然知道,我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

“你……好自为之。”

我跪倒在地,向他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响头。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心中清楚,若无今日陛下看在血脉亲情上的这份扶持,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断无可能站在这御前。这是我对他最诚挚的感谢。

而谢相,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最后,只化作一声苦笑。

“万万没想到,我谢靖安的机敏智计,竟都落在了你这么个丫头片子身上。”

我淡淡地回敬道:“相爷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

相府很快被御林军团团围住,相爷那得宠的外室,连同她的一双儿女,皆被软禁。京城的天,要变了。

刘夫子高中状元,即刻便授了官职,无法与我们同行。倒是狗爹,急匆匆地收拾了细软,赶在我们开船前,登上了南下的官船。

外祖母的身体果然孱弱,上船后,多数时候都在昏睡。

谢相倒是一反常态,收起了之前的冷漠,日夜守在外祖母身边,端茶递水,嘘寒问暖,将下人的活计抢了个干净。

我看着只觉得讽刺,外祖母想必也是如此。

不过,他对我的脸色,依旧冷得像冰。

“你外祖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饶你。”

呵,说得好像情深似海一样。我打心底里瞧不起他,不愿与他共处一室,大多数时候,都和狗爹待在一处。

狗爹看着我,总是唉声叹气:“船总有靠岸的一天。等到了村里,公主殿下知道你娘的死讯,必然会……到那时,你该怎么办?”

我沉默不语。

事情走到今天,几乎每一步都在我的算计之中。唯独外祖母这心疾,成了我唯一的破绽。

“走一步,看一步吧。”

14. 归乡

船过长江,入了钱塘,我们改乘马车。

马车出了江南繁华地,一路向南,道路愈发泥泞,景致愈发荒凉。外祖母脸上的血色,也随着车轮的每一次颠簸,消减一分。她常常呆呆地望着窗外连绵的荒山,眼底深处是一片死寂的灰烬。

就连向来冷情的谢相,面色也一天比一天阴沉。

当马车终于驶入村口,我从车上跳下时,恰好看到我那名义上的爹,正提着一个酒壶,脚步虚浮地往家走。不远处,村里人家的院墙内,隐约传来鞭子抽打皮肉的闷响,和女人压抑的哭喊求饶声。

我指着那个踉跄的背影,对着紧随我下车的谢相,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看到没?那个提着酒壶,脚步虚浮的男人,就是我爹……”

话音未落,我趁着谢相气息大乱的瞬间,闪电般从怀中摸出一个香囊,快步上前,一把按在了正死死盯着我爹、气血翻涌几欲昏厥的外祖母鼻下。

那股奇异的香气钻入鼻息,外祖母猩红的双眼死死瞪着我。她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在那股异香夺去她所有力气之前,用尽最后的清醒,将一枚冰凉的牌子塞进了我的手心。

那是一块赤金令牌,上面用朱砂点缀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免”字。

等我将来不及看清的令牌收好,她已经无力地合上双眼,彻底昏死过去。

我将她交到一旁的嬷嬷怀中,而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块金牌揣进了最贴身的衣兜里。

15. 鸿门宴

谢相的全部心神,都钉死在我那个人渣爹的背影上,并未察觉我的小动作。

我则带着脸色铁青的他,径直走向村长家。

村长见到我,很是惊讶。但当他看到我身后下人抬着的一整头肥猪时,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目光在我们一行人身上来回打量。

“哟,是桃夭儿回来了!出息啦!这位是……你的夫君?”

谢相面色冷厉,正欲开口呵斥,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止是他,此行的一众侍卫和嬷嬷,也都成了哑巴。谁让我们一路行来,吃的都是同一个锅里的饭呢!

谢相的瞳孔骤然一缩,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惊怒与一丝……忌惮。

我却对他报以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转头对村长说道:“村长叔叔,他是个哑巴!我这次回来,是特地感谢乡亲们的。这头猪,就请大家伙儿一道分了吧!”

村长看了一眼那些佩刀的侍卫,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笑呵呵地点头:“好好好!桃夭儿有心了!”

时值饭点,村长立刻吆喝村里的妇人动手,将那头猪大卸八块,炖的炖,煮的煮。期间,有个妇人想偷偷舀一勺肉汤尝尝鲜,被我眼疾手快,一巴掌挥开她的手。

“村长,这位婶子偷吃!”

村长闻言勃然大怒,飞起一脚将那妇人踹翻在地,“没规矩的婆娘,这也是你能吃的?滚!再让我看见,割了你的舌头!”

谢相和一众侍卫、嬷嬷冷眼旁观着这野蛮的一幕,看向我的眼神里,又添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厌恶。

唯有狗爹,望向我的目光中,满是心疼。

……

不多时,我那醉得半死的爹,和那位尖酸刻薄的奶奶,被人一左一右地架了进来。

“王麻子,你家闺女出息了,衣锦还乡,还带了头大肥猪给大伙儿开荤呢!”

我爹进门前就听说了此事,此刻看着我,也是满脸的得意:“哟!可算比你那个没用的娘强点儿了。”他醉醺醺地凑到我跟前,咂了咂嘴,“带银子回来了没?”

奶奶则用挑剔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这一身行头倒是不错,可惜了这好料子,穿在你身上,真是糟蹋了。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脱下来给我。”

我笑着点头:“好啊!”

很快,饭菜上桌。按照村里的规矩,女人是没资格上桌吃肉的。但因这猪是我带回来的,奶奶也破例分到了一小碗。

她像是饿了八辈子的饿死鬼,贪婪地将肉块塞进嘴里,三两下便见了底。她懒洋洋地抹了抹油嘴,满意地看着我,又瞥了一眼我身后沉默的谢相。

“还算不错,以后要常回来。人呐,可不能忘本……”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神情便忽然萎顿下来,身子一软,“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筵席上的酒肉,成了全村男人的催命符。

不仅仅是我那个禽兽父亲,所有在席上大快朵颐的男人,此刻都像被抽了筋骨的牲口,一个接一个地瘫倒在地。

当然,这也包括了那位高高在上的谢相国,以及他带来的侍卫和仆妇们。作为贵客,村长自然是把他们奉为了上宾。

他们的身体虽然动弹不得,但神智却被我特意保留得格外清醒。

我可不想让他们就这么舒舒服服地死去。

当他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一道道淬了毒的目光恶狠狠地射向我时,我正沐浴在漫天血色的晚霞中,脸上挂着无比惬意的微笑。

我走到那个从长凳上滚落、满面惊怒的谢相面前,低头俯视着他,发出一声轻笑。

然后,我转身,从一名侍卫腰间抽出他的佩刀,刀锋在霞光下闪过一抹寒芒。我一步步走向我那所谓的“爹”,在他惊恐万状的眼神中,将雪亮的刀锋,狠狠扎进了他的两腿之间。

温热的血水瞬间喷涌而出。

剧痛让他全身剧烈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连在地上打滚哀嚎的力气都没有。

我下的药,专锁血脉,能让最壮的汉子也变成一滩软泥。说话,同样需要肌肉的牵引,所以,他们此刻纵然怕得肝胆俱裂,也发不出一丝求救。

「呵呵呵……哈哈哈哈……」

我望着他们徒劳挣扎的丑态,笑声越来越大,近乎癫狂。

我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了。

我的目光越过这些男人,投向那些刚刚还在灶台忙碌的村妇们,她们的眼神里,交织着巨大的震惊与长久的麻木。

「还在等什么?药效,可只有一个时辰……」

我的话音刚落,仿佛一道惊雷炸响。

村子的各个角落里,瞬间冲出来、甚至爬出来许多身影,那些都是被这个村子摧残得不成人形的女人。她们手里拿着各种能找到的武器——菜刀、镰刀、剪子,甚至只是石头。有手的挥刀就砍,没了手的,就用牙去咬,拼了命也要从那些曾经欺压她们的男人身上,撕下一块血肉来!

村里的男孩,大多也跟着上了桌。那些流着泪的母亲,在片刻的犹豫后,也毫不留情地将屠刀砍向了自己的孩子。当然,也有少数实在下不去手的,只是抱着孩子,踉跄着逃离了这片人间地狱。

眼前这幅景象,显然把谢相和他的随从们彻底震撼了。他们望向我的眼神里,除了惊慌,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我重新将目光锁定在谢相身上。

「相爷,」我缓缓开口,「我知道,朝廷的律法,不会给一个有案底的人留下任何机会。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宁愿舍弃这大好的前程,也非要杀回来,搅得天翻地覆吗?」

我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读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以及那悲悯之下,更深、更无法掩饰的厌恶。

我在他这种复杂的目光中,轻轻揭开了那道血淋淋的伤疤。

「因为我的娘,为了把我的消息送到那个能买走我的‘狗爹’手里,屈身侍奉了好几个村里的老光棍。」

「她算准了,‘狗爹’一定会来买我。」

「因为我曾告诉她,我亲眼见过‘狗爹’偷偷把弃婴塔里活下来的女婴,抱出去,送到山那边的尼姑庵里养着。」

「可娘的行为,还是被我那禽兽爹发现了。他把她打得只剩半口气,然后,锁进了柴房,点了一把火。那火啊,烧得那么旺,我娘就在那火海里哭喊,挣扎……」

「我被奶奶死死地抓着,小小的身躯,根本撞不开我爹那身肥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娘被烧成一捧灰。」

这一切的根源,都要从我偷听到我爹和堂叔的酒后闲话开始。

他说,要把我卖给村口那个老瘸子做填房,能换三两银子呢!

一想到老瘸子那双浑浊又黏腻的眼睛,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个老东西,已经活活折磨死了三任媳妇。可偏偏他运气好,不知从哪得了件宝贝,换了大笔的银子,村里不少人都削尖了脑袋想把女儿嫁过去。

我哭着把这件事告诉了娘。

娘只是温柔地摸着我的头,说:「桃夭儿放心,娘啊,已经给你谋了一条能离开这吃人村子的生路。」

我那时还开心得不得了。

可如果我知道,这条生路,竟是要用娘的命来换……

我死死捏着怀里那枚滚烫的免死金牌,迎着谢相的目光,笑得愈发灿烂。

他厌恶我的出身,厌恶我此刻的杀戮,更厌恶我为了活下去而展现出的不择手段。

呵!

「相爷,您当年为了军功,拿村民充作军粮时,那份狠绝,比我今日,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此时,药效已经开始有了些许减退的迹象。谢相看着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一将功成万骨枯,本相那时,是为国尽忠,迫不得已。」

「呵!」

一声冷笑,忽然从我身后传来。

是外祖母。她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步履从容地走到谢相面前。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谢靖安,你那时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官,为了往上爬,你耍的手段,又何曾光彩过?」

她缓缓蹲下,匕首的寒光映着她温柔的笑意。

「就比如,你故意设计坏了我的名节,又反过头来对我立下山盟海誓,说什么非我不娶。」

「对了,我本该自称‘本宫’的。只因为你说,‘本宫’二字太过高高在上,会让你感到自卑,于是,我便再也未曾用过这个称谓。」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手中的匕首,已经在谢相骤然扩大的瞳孔中,稳稳地没入了他的心口。

「你啊,什么都想要,天底下的好事都想让你一人占尽。为了让你那外室所生的宝贝儿子,能享尽相府和我公主府的财力物力,你便毫不犹豫地舍弃了本宫的阿茵。」

「你甚至还说,给本宫喂下绝嗣的汤药,是为了本宫的身子着想?呵呵……」

「……不……诏安,不是的……」

谢相痴痴地望着她,一句话终究是没能说完整,便彻底断了气。

火势,已经开始在整个村庄蔓延。外祖母站起身,温柔地转向我,向我伸出手。

「桃夭儿,来,到外祖母这里来。」

我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看着她,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

「外祖母,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知道,当年其实是您,纵容谢相那个外室的女儿,一步步构陷我娘的。所以,您现在……是打算杀了我,来保全您最后的清白吗?」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显得有些牵强。

「傻桃夭儿,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脚尖,将一颗烧得通红的火炭,轻轻踢到了她的裙摆上。绸缎的衣料遇火即燃,她惊慌地闪避,却因为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狼狈地摔倒在地。

火炭瞬间灼穿了她的衣衫,烙进了皮肉里。

「啊——」

她发出一声尖叫。

我却只是冷漠地俯视着她。

「外祖母,您当年,根本不是被谢相所玷污。而是您自己追着他去了边疆,结果不幸落入了土匪之手。后来您万念俱灰想要自尽,谢相是为了救你,才不得不娶了您。而我的母亲,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你怀上的。」

外祖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那些挣扎着想要爬出火海的侍卫和仆妇,疯狂地摇着头。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别胡说……我待阿茵,向来视若己出!」

「在不知道娘亲生父是谁时,您对她确实很好。可后来,当她的身上,渐渐显露出那个土匪头子的影子,特别是耳后那颗一模一样的黑色大痣时……」

我漠然地看着火苗在她的裙摆上跳跃,一字一句地说道:

「为了你那可笑的清白和颜面,你舍弃了她!你知不知道,她因为这件事,夜夜都要从噩梦中哭醒?」

知道再也无法隐瞒,她眼中的伪装尽数褪去,只剩下怨毒和疯狂,恶狠狠地瞪着我。

「本宫没有错!她就是个贱种!她害得本宫白白疼爱了她十三年……整整十三年啊!」

「可她直到临死前,还在嘱咐我,千万不要与你相认。她怕你伤心。」我顿了顿,声音里满是嘲讽,「她明明知道,你根本,就不会。」

火光冲天,将整个夜空都染成了不祥的红色。那些侍卫和仆妇们,在恢复了部分行动力后,总算挣扎着爬出了这片火海。

但被砍了数刀的“爹”,和本就腿脚不便的奶奶,只能在熊熊烈火中发出凄厉的哀嚎,一如当年火海中的娘亲。

我和“狗爹”并肩站在邻近的山头上,冷冷地注视着这场越烧越旺的山火,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后来,新任钦差刘文成找到了我。他奉了陛下的旨意,取走了我手中那枚免死金牌。

同时也为陛下带了一句话。

「陛下说,来年的科举,会为天下女子,特开恩科。」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俯身下拜。

「臣女,谢主隆恩!」

他却伸手,在我额前轻轻一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谢他做什么。该谢我,这是我用治理水患的泼天功劳,为你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