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学历太低,我们不合适 ”相亲男刚嫌弃我专科配不上他研究生
发布时间:2025-09-18 19:36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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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雨,总带着点不情不愿的凉意。
雨丝斜斜地织着,敲在“云涧”餐厅的落地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像一幅流动的抽象画。
本文纯属虚构
我提前了十分钟到。
介绍人张阿姨在电话里把对方夸得天花乱坠,什么名校硕士,青年才俊,在一家顶尖的互联网公司做算法工程师。
「蔓蔓啊,这次这个绝对靠谱,」张阿姨的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一股热切,「人家就一个要求,女孩子要温柔贤惠,有眼缘就行。」
我捏着手机,看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梧桐叶,轻轻「嗯」了一声。
温柔贤惠,有眼缘。
这八个字像一个模糊的模具,似乎想把所有适龄的女孩都套进去,塑造成同一个形状。
我叫林蔓,今年二十八岁,学历,专科。
毕业于一所名不见经传的职业技术学院,园林技术专业。
在这个学历内卷的时代,这块敲门砖,确实不算光鲜。
餐厅里的冷气开得很足,丝绒的座椅泛着幽幽的蓝光,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柑橘香薰,混合着牛排的微焦和红酒的醇香。
我拢了拢身上的米色风衣,指尖有些发凉。
面前的柠檬水已经续过一次,冰块在玻璃杯壁上融化,凝成细小的水珠。
我看着水珠慢慢滑落,汇聚,然后滴落在白色的餐巾上,洇开一小团湿痕。
就在我快要把那团湿痕看出一个洞的时候,一个身影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
声音很清朗,但语调平直,听不出什么歉意。
我抬起头。
他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深灰色的薄羊毛衫,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长相斯文干净,是我妈会喜欢的那一类。
「你好,我是宋子默。」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头顶水晶吊灯细碎的光。
「你好,林蔓。」我朝他笑了笑。
服务生适时地递上菜单。
那菜单像一本精装书,厚重,带着皮革的质感。
宋子默没有看我,径直对服务生说:「一份惠灵顿牛排,五分熟,一份香煎鹅肝,一杯苏打水加柠檬。」
他点餐的语速很快,像是在汇报工作,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熟练。
然后,他才把菜单转向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看看想吃什么。」
那姿态,与其说是绅士,不如说是一种流程化的礼貌。
我点了份奶油蘑菇意面和一杯热牛奶。
他看着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不吃牛排吗?这里的惠灵顿很有名。」
「我晚上习惯吃得清淡一些。」我温和地解释。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而开始打量我。
那目光不算无礼,但极具审视感,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从我的发丝到我的衣角,一寸寸地扫过。
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张阿姨说,你是自己做工作室的?」他开口了,打破了沉默。
「嗯,是的。」
「具体是做什么的?」
「景观设计,主要是做一些私家花园和露台的绿化布置。」
他听完,身体微微向后靠,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这是一个典型的谈判或者说审问的姿态。
「哦,园林景观。」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一种微妙的停顿,像是在给这个职业下一个定义。
「这个行业,现在前景怎么样?应该……挺辛苦的吧?」
他用的是问句,但表情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墙,正在悄然砌起。
2
我捏着玻璃杯,指尖的凉意顺着手臂蔓延开来。
「还好,」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任何行业做精了都有前景,辛苦是肯定的,但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算什么。」
「喜欢?」他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喜欢不能当饭吃。工作的本质是价值交换,不是兴趣导向。」
他的语气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导师,在给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学徒上课。
我有些想笑。
二十八岁了,我靠着这份「喜欢」,给自己买了房,买了车,虽然不大,但都是我亲手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挣回来的。
而他,还在跟我探讨「喜欢」能不能当饭吃。
我没有反驳,只是微笑着说:「你说得对。」
见我没有反驳,他似乎很满意,谈话的兴致也高了起来。
「你在哪个区工作?」
「工作室在城西,不过项目到处跑,不固定。」
「城西啊,」他点点头,像个城市规划专家,「那边环境不错,就是发展潜力一般,通勤时间太长,时间成本太高。从逻辑上讲,不是最优选择。」
他总喜欢把「逻辑」挂在嘴边,仿佛世界万物都可以用公式和算法来解释。
前菜很快上来了,他的香煎鹅肝,我的餐前面包。
鹅肝被煎得外皮金黄,内里软嫩,搭配着酸甜的酱汁,看起来很诱人。
他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味,动作优雅而标准。
「你呢?在哪工作?」我主动问道,不想让这场对话变成单方面的盘问。
「我在滨江科技园,一家做人工智能的公司。」他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回答得云淡风轻,但眉宇间那份自得却藏不住。
「那很厉害。」我是真心实意地称赞。
「还行吧,工作压力很大,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不过回报也还不错。」他话锋一转,又开始审视我,「你的工作室,规模应该不大吧?几个人?」
「加上我,三个人。」
「三个人?」他重复了一句,音调微微上扬,「那基本就是小作坊了。这种模式抗风险能力很弱,也很难有发展。」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小作坊」这个词,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得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的工作室虽小,但每一个项目,从设计稿到选苗,再到现场施工,我都亲力亲为。那些在泥土里扎根,在阳光下舒展的生命,是我最大的骄傲。
但在他眼里,这只是一个「抗风险能力弱」的「小作坊」。
我们的牛排和意面被端了上来。
他熟练地切着牛排,粉红色的牛肉截面渗出淡淡的血水。
「说起来,张阿姨没怎么提你的学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很随意地问道,「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来了。
我知道,这个环节,迟早会来。
我放下叉子,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回答:「我读的是专科,园林技术专业。」
3
空气,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宋子默切牛排的动作停了下来,刀刃停在粉色的肉上,一动不动。
他抬起头,金丝边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清晰地写着两个字:诧异。
那是一种毫无掩饰的,从上到下的审视,带着一丝探究,一丝不解,甚至还有一丝……怜悯?
仿佛我在说什么天方夜谭。
「专科?」他终于开口,声音比之前低沉了一些,也更具穿透力,「职业学院那种?」
「是的。」我点点头,感觉嘴里的牛奶都变得有些苦涩。
他没再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切割那块牛排。
刀叉和瓷盘碰撞,发出清脆而又刺耳的声响,一下,又一下,精准而冷漠。
餐厅里悠扬的爵士乐,此刻也变得格外聒噪。
我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之前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现在变成了一种疏离的,带有评判意味的沉默。
他不再问我关于工作的问题,也不再跟我讨论城市规划和时间成本。
他就那样沉默地吃着他的牛排,仿佛对面的我,只是一个透明的摆设。
这种沉默,比任何尖锐的言语都更伤人。
它像一层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将我隔绝在外,上面清清楚楚地贴着标签:非我族类。
我默默地吃着我的意面,奶油的香气也无法让我提起胃口。
过了大概五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牛排,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把刀叉整齐地并排放在盘子的一侧。
一系列动作,一丝不苟,充满了仪式感。
做完这一切,他喝了一口苏打水,然后看着我,用一种非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的语气,说出了那句我预料之中的话。
「林小姐,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坦诚,坦诚得近乎残忍。
「为什么?」我还是问出了口,不是为了挽回什么,只是想听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似乎觉得我的问题有些多余,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我的工作圈子,我的朋友,包括我的家人,他们对于另一半的要求,可能……比较传统。」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不那么伤人的词。
「我们更看重精神层面的交流和匹配。学历虽然不能代表一切,但它至少是一个筛选器,它代表了相似的学习经历,相似的认知水平,和相似的思维方式。」
「我需要一个能和我聊最新的人工智能进展,能和我探讨金融模型,能理解我代码里的逻辑的伴侣。这些,我想你应该给不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们之间那道名为「学历」的鸿沟,然后将它血淋淋地展示在我面前。
他说得很委婉,用了「精神层面」、「认知水平」这样高级的词汇。
但翻译过来,其实就是一句话。
你学历太低,配不上我。
我忽然觉得有些释然。
也好。
和一个连植物的四季变化都无法欣赏,只懂得用逻辑和算法衡量世界的人,的确没什么好聊的。
「我明白了。」我平静地说,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提包,「那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你的坦诚。」
我准备站起身。
「等等,」他叫住了我,「我来买单吧,毕竟是我约你出来的。」
他招手叫来了服务生。
「买单。」
我没有和他争。在这种时候争着买单,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场面显得更加难堪。
我只是安靜地坐在原位,准备等他结完账就离开。
服务生拿着账单夹走了过来。
我准备把我的那份钱用手机转给他。
就在我拉开手提包拉链的时候,一串东西顺势滑了出来,掉在了桌面上。
那是一串车钥匙。
金属的钥匙扣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声。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宋子默正准备接过账单夹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串钥匙上。
更准确地说,是钉在钥匙顶端那个,在餐厅灯光下熠熠生辉的,三叉星徽标上。
4
那枚标志,在深蓝色的丝绒桌布上,显得格外醒目。
它不像那些浮夸的品牌,把自己的名字张扬地印在上面,它只是安静地待在那里,用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身份。
宋子默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先是诧异,然后是困惑,紧接着,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审视。
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金丝边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反复在那串钥匙和我之间来回移动。
仿佛在确认,这两样东西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合理的联系。
空气再次凝固。
这一次,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因为一种无声的,充满了张力的戏剧性。
服务生举着账单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我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只是从容地把钥匙收回包里,然后拿出手机,抬头问他:「一共多少钱?我把我这部分转给你。」
我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宋子默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猛地回过神来。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有些结巴地开口,声音干涩:
「这……这是你的车?」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自己买的?」他追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探究。
这个问题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不然呢?」我反问。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他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尴尬、还有一丝……懊恼的情绪。
他大概很难把一个开着这种车,能随意出入这种高档餐厅的女人,和一个「专科毕业」、「搞园林」、「小作坊」这些标签联系在一起。
在他的认知模型里,这大概是一个无法运算的悖论。
「你……你的工作室,很赚钱吗?」他终于问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刚才还高高在上,用「认知水平」来审判我的男人,有些可悲。
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金钱和学历这两个衡量人的标尺。
当其中一个标尺失效时,他整个价值体系都开始动摇了。
「还可以,」我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能养活自己和我的员工,偶尔还能满足一下自己小小的物质追求。」
我说得很轻巧。
但我知道,这份「还可以」的背后,是我扛着几十斤的苗木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是我顶着烈日在工地上和工人师傅反复沟通细节,是我在无数个深夜里对着设计图修改到凌晨的坚持。
这些,他不会懂,也不需要懂。
「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脸上的神情,从刚才的评判者,变成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学生。
「林小姐,我……我刚才说的话,可能有点直接,你别往心里去。」他终于挤出了一句听起来像是道歉的话。
「我没有误会,你说的是你的真实想法,这很好。」我摇摇头,「我们确实不合适。我们的价值观,不在一个频道上。」
说完,我再次看向服务生:「麻烦你,账单给我,我来结。」
这一次,宋子默没有再和我争。
他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我刷卡,签字。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
餐厅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笼罩着整个城市。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晕染开来,给湿漉漉的街道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我走出餐厅,深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这味道,比餐厅里高级香薰的味道,好闻多了。
我走向停车场,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林小姐,请等一下!」
是宋子默。
他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我的那杯,没怎么喝过的热牛奶,用餐厅的纸袋装着。
「你的牛奶忘了拿。」他把纸袋递给我,气息有些不稳。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婉拒了。
「林小姐,」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我们能不能……再聊聊?」
他的姿态,比在餐厅里,低了很多。
「我觉得,我们可能……之前有些误会。我对你的工作,可能了解得不够深入。」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这不是误会。
他只是在看到我的车钥匙之后,推翻了他之前对我价值的判断。
他不是对我这个人产生了新的兴趣,而是对我的消费能力产生了兴趣。
这比单纯的学历歧视,更让我觉得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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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先生,」我打断了他,「我想,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你对我工作的所有判断,都基于你的认知。而你对我这个人的判断,都基于我的学历。」
「现在,你看到了我的车,所以你觉得你之前的判断可能有误,想要修正你的算法模型,重新评估我的价值。是这样吗?」
我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宋子默的脸,在停车场昏黄的灯光下,一阵红,一阵白。
我的话,显然戳中了他的要害。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看,」我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你又开始沉默了。当现实超出你的逻辑框架时,你似乎习惯用沉默来处理。」
「在餐厅里,你因为我的学历而沉默。现在,你因为我的车而沉默。」
「宋先生,人不是代码,生活也不是模型。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被量化,被评估,被贴上价值的标签。」
我说完,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然后转身,按下了车钥匙的解锁键。
不远处,一辆白色的轿跑,车灯闪了两下,发出一声轻快的鸣叫。
那是我送给自己的二十八岁生日礼物。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的空间很小,但包裹感很好,高级皮革的香气让我感到安心。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宋子默还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
他手里的那杯热牛奶,看起来格外孤单。
我发动了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电台里,正放着一首舒缓的英文歌。
我听不懂歌词,但那旋律,却像一阵温柔的风,吹散了我心头最后一丝阴霾。
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有些在意的。
被人当面用学历来否定,任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但现在,我只觉得庆幸。
庆幸我们没有在虚伪的客套中继续浪费时间。
庆幸我能如此清晰地看到,我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他追求的是精英圈层的认同感,是世俗标准下的成功。他的世界,由数据、逻辑和阶级构成。
而我的世界,很简单。
有阳光,有泥土,有植物的呼吸。
我能从一粒种子发芽,看到生命的力量。
我能从一片叶子的脉络,读懂自然的秩序。
我能在一座荒芜的露台上,构建出一个生机勃勃的花园。
这份快乐和满足,是任何学历和标签都无法给予的。
回到家,我脱掉高跟鞋,换上舒适的家居服。
打开阳台的门,一股清新的植物气息扑面而来。
我的阳台,被我打造成了一个小小的空中花园。
月季、绣球、三角梅,还有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多肉植物,挤挤挨挨地生长着。
雨水洗涤过的叶片,绿得发亮,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我拿起小喷壶,给那些娇嫩的花朵喷了喷水。
手机响了,是张阿姨打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蔓蔓啊,怎么样啊?和小宋聊得还好吗?」张阿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热情。
「张阿姨,」我轻声说,「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哎呀,怎么会呢?」张阿姨的语气有些惊讶,「小宋可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年轻人之一了,人又稳重,又有上进心。」
「他很好,」我说,「只是我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
「追求的东西?」张阿姨有些不解,「过日子嘛,不就是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小宋工作好,收入高,多稳定啊。」
我笑了笑,没有和她争辩。
在她们那一代人眼里,稳定,就是幸福的最高形态。
「阿姨,谢谢您的好意。但真的不合适。」
我说得很坚决。
张阿姨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行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好多说。那我跟小宋说一声。」
挂了电话,我给我的多肉换了一个新的陶土盆。
把旧土倒掉,小心翼翼地把带着根须的植物移栽到新家里,再铺上新的营养土,压实,浇上水。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心里平静极了。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好友申请。
头像是宋子默穿着白衬衫的证件照,验证信息写着:
「林小姐,我是宋子默。我想为我今晚的言行,向你郑重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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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条好友申请,我有些出神。
指尖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点下「接受」或者「忽略」。
道歉?
他是在为什么道歉?
为他的学历歧视?还是为他前后态度的巨大反差?
或许,两者都有。
但这份道歉,来得太晚,也太廉价。
它不是源于真正的反思和尊重,而是源于那串车钥匙所带来的冲击。
他道歉的对象,不是那个专科毕业的林蔓,而是那个开着豪车的林蔓。
想通了这一点,我便觉得索然无味。
我点了「忽略」,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扔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世界清静了。
我走进浴室,放了一缸热水,撒上玫瑰花瓣和精油。
温热的水包裹着身体,一天的疲惫和那点不愉快,都随着水汽慢慢蒸发了。
我靠在浴缸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不是宋子默那张写满优越感的脸,而是我爷爷的院子。
我从小在爷爷家长大。
爷爷是个老园丁,侍弄了一辈子的花草。
他的小院子,是我的童年乐园。
春天有抽芽的柳树和粉色的桃花,夏天有满架的葡萄和聒噪的蝉鸣,秋天有金黄的银杏叶和桂花的甜香,冬天有覆盖着白雪的梅花和温暖的炉火。
爷爷总说:「蔓蔓,你看这些花草,它们从来不问出身,只要有土,有水,有阳光,就拼了命地长。有的开得大,有的开得小,有的香,有的不香,但每一棵,都在努力成为最好的自己。」
那时候,我还不懂这句话的深意。
我只知道,跟着爷爷,认识了很多植物的名字。
我知道了什么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我知道了有些花需要多晒太阳,有些草喜欢待在阴凉的地方。
我知道了怎么给植物施肥,怎么修剪枝叶,怎么判断它们是渴了还是病了。
高考那年,我的成绩很糟糕。
我偏科严重,理科一塌糊涂,总分刚过专科线。
爸妈愁得整晚睡不着觉,觉得我这辈子都完了。
在他们看来,考不上一个好大学,就意味着没有好工作,没有好前途,一辈子都要被人看不起。
是爷爷,把我拉到他的院子里。
他指着一株长在墙角,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问我:「蔓蔓,这是什么?」
「婆婆纳。」我脱口而出。
「那它旁边那个呢?开黄花的。」
「蒲公英。」
「它们好看吗?」
「好看。」
「那它们名贵吗?」
我摇了摇头。
这些都是最常见的野花野草,在田埂边,在石缝里,随处可见。
爷爷拍了拍我身上的土,说:「你看,名不名贵,重要吗?它们长在这里,也一样能开出好看的花。人也一样,读什么大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找到一片适合自己的土壤,然后扎下根,拼命长。」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
我看着爷爷布满皱纹的笑脸,和他身后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心里忽然就不慌了。
我选择了园林技术专业。
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一个女孩子,去学这个,以后出来能干什么?天天和泥巴打交道吗?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因为我喜欢。
我喜欢泥土的芬芳,喜欢植物的生命力,喜欢看着一片荒芜,在我手中变成花园。
专科三年,毕业后,我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去园林公司当个绘图员,或者去苗圃做个技术员。
我拿着自己攒下的所有积蓄,还有爷爷支持我的一点钱,租了一个小小的门面,成立了「植愈」工作室。
「植愈」,用植物治愈生活。
这是我的初心。
创业的艰难,远超我的想象。
一开始,根本没人看得起我这个专科毕业的小姑娘。
没有客户,没有资源,没有名气。
我只能从最基础的做起。
给邻居家的阳台做绿化,给朋友开的咖啡馆做室内植物搭配,甚至免费帮一些社区做花坛设计。
我不怕辛苦,也不怕赚不到钱。
我把每一个小项目,都当成我的作品。
我用我的专业和审美,去打动每一个客户。
渐渐地,有了口碑。
一个客户介绍另一个客户,我的工作室开始步入正轨。
我接到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单,为一个别墅设计整个庭院。
那两个月,我几乎就住在工地上。
顶着酷暑,和工人师傅们一起挖土,砌墙,铺路,种树。
我的皮肤被晒得黝黑,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但当整个庭院完工,业主看到那个曾经杂草丛生的后院,变成了一个一步一景,四季有花的苏式园林时,他脸上那种惊喜和满意的表情,让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后来,我的作品得了一个小小的行业奖项。
我的工作室,开始在圈子里有了一点名气。
找我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有钱有闲,追求生活品质的客户。
他们看重的,是我的设计,我的审美,我的专业度。
没有人会来问我,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在我的专业领域里,作品,就是我最好的学历证明。
从浴缸里出来,我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
我擦干头发,走到阳台,看着我的那些花花草草。
它们在夜色中静静地呼吸着,舒展着。
它们不会说话,但它们给了我最长情的陪伴。
宋子默,不过是我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他和他所代表的那套价值观,都无法再对我造成任何困扰。
我的人生,早已找到了比学历更坚实的土壤。
第二天一早,我被手机的连续震动吵醒。
不是电话,是社交软件的消息。
我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张阿姨发来的。
她一连发了十几条语音,语气急切。
我点开一条听。
「蔓蔓啊!你昨天到底跟小宋说什么了?他怎么一大早打电话给我,说他想了想,觉得你特别好,想再约你一次!」
「他还说,是他有眼不识泰山,说你是个特别有内涵有能力的女孩,他之前太肤浅了!」
「你是不是跟他说你家拆迁了?还是中彩票了?」
听着张阿姨充满疑惑的猜测,我有些哭笑不得。
我打字回复她:「阿姨,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告诉他,我们不合适。」
「那他怎么这个态度啊?」张阿姨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了想,回复道:「可能,他只是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吧。」
至于他看到了什么,我不想再解释了。
毫无意义。
我放下手机,起床,开始新的一天。
上午,我要去一个客户家做回访。
那是我去年做的一个屋顶花园项目。
业主是一对很和蔼的老夫妻,退休前都是大学教授。
他们很喜欢我设计的花园,一年四季,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到的时候,老太太正提着水壶,给她的宝贝月季浇水。
看到我,她笑得合不拢嘴。
「林丫头,你来啦!快来快来,看看我这棵‘和平’,今年开得可好了!」
我走过去,看到那株黄色的月季,花朵硕大,颜色明艳,在阳光下格外动人。
「王阿姨,您养得真好。」
「哪是我养得好,是你当初基础打得好。」王阿姨拉着我的手,带我参观她的花园。
「你看,你设计的这个自动滴灌系统,真是省了我大功夫。还有这个雨水收集装置,环保又实用。」
老先生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小林来了啊,快坐下歇歇,吃点水果。」
我们坐在花园的藤椅上,喝着茶,聊着天。
他们跟我聊最近读了什么书,看了什么电影。
我跟他们聊最近又发现了什么新的植物品种。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和茶香。
我看着他们脸上满足而平和的笑容,心里也觉得特别温暖。
在他们眼里,我不是一个学历高低的人,而是一个能为他们的生活带来美好和诗意的,值得信赖的设计师。
这份尊重,让我觉得无比珍贵。
从老夫妻家出来,我开车去了工作室。
我的两个小助理,一个叫晓雯,一个叫阿哲,都已经到了。
晓雯正在电脑前画图,阿哲则在整理新到的一批花苗。
工作室不大,但阳光很好,到处都摆满了绿植,像一个小小的植物园。
「林姐,你来啦!」晓雯看到我,笑着打招呼。
「嗯,昨天那个方案,客户有反馈了吗?」
「有了有了,客户特别满意,就几个小细节需要再调整一下。」
「好,那你改完发给我看看。」
我走到阿哲身边,看着那些新到的苗。
「这批‘蓝色风暴’长得不错啊,根系很发达。」我拿起一盆月季苗,仔细端详着。
「是啊,林姐,这次的供货商很靠谱。」
我们三个人,虽然学历都不算高,晓雯是本科,阿哲和我一样,也是专科。
但我们都对这份工作,抱着十二分的热爱。
我们一起研究设计,一起跑工地,一起为了一个完美的方案而熬夜。
在这里,没有人在意你来自哪里,只在意你是否用心。
下午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我以为是客户,便接了起来。
「喂,你好。」
「……是我,宋子默。」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
8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片刻。
没想到他会通过这种方式找到我的电话。
大概又是从张阿姨那里要的吧。
「有事吗?」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他似乎有些紧张,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我想,我还是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昨天在餐厅,我的确非常失礼。」
「我说过了,我接受你的坦诚。」
「不,那不是坦诚,那是偏见,是傲慢。」他的声音听起来比昨天真诚了一些,「我承认,我之前对人和事的判断,过于标签化和功利化了。」
「我回去想了很久。我想,我可能是被我所处的环境影响了。在我们那个圈子,大家都在比,比谁的公司平台大,比谁的薪水高,比谁的学历光鲜。久而久之,好像就忘了,人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他说了很多。
从他的工作压力,说到他的社交焦虑,再说到他父母对他的期望。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他说得越多,我越觉得,我们是活在两个平行世界的人。
他的人生,像一个被精心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每一步都必须按照最优化的路径前进,不能有任何偏差。
而我的人生,更像一株野蛮生长的植物,虽然没有被规划,却自由自在,充满了生命力。
「林小姐,我……我能冒昧地,再约你一次吗?」他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这一次,不是相亲。就当是……普通朋友,吃顿饭。让我为你昨天的无礼,赔个罪。」
他的语气很诚恳,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如果是昨天之前,我或许会因为他的坦白而有所动摇。
但现在,不会了。
「宋先生,」我开口,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吃再多顿饭,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你追求的,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和匹配。而我追求的,是内心的平静和丰盈。」
「你活在你的逻辑世界里,我活在我的自然世界里。我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没必要非得强求一个交点。」
我说完,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了。
「我明白了。」
良久,他才低声说出这四个字。
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落寞。
「祝你……找到适合你的人。」
「你也是。」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工作室里的植物,在余晖的映照下,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显得格外温柔。
晓雯和阿哲已经下班了。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满屋子的绿意。
我忽然想起,上周接的一个新项目。
客户想在自家院子里,建一个玻璃花房。
她说,她想在冬天,也能看到满眼的绿色和鲜花。
这个想法,真好。
我打开电脑,调出那个院子的平面图。
思绪,很快就沉浸到了光线、结构、植物搭配的设计里。
那些关于学历、关于偏见、关于宋子默的种种,都像风中的尘埃,被吹得无影无踪。
我的世界,又恢复了它本来的样子。
安静,专注,且生机勃勃。
一个月后。
我的玻璃花房项目,顺利完工了。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客户邀请我去她家,参加一个小型的新家派对。
我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很热闹了。
玻璃花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里面摆满了各种我精心挑选的植物。
绿色的龟背竹,粉色的蝴蝶兰,还有垂吊下来的,像绿色瀑布一样的佛珠吊兰。
客人们穿梭其中,发出一阵阵赞叹。
我看到了我的客户,她正拉着一个朋友,骄傲地介绍着:「看,这就是我的‘秘密花园’!是不是很美?这都是林蔓设计师的功劳!」
我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就在这时,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宋子默。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客户就拉着他走了过来。
「林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侄子,宋子默。他今天正好来看我。」
然后她又对宋子默说:「子默,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特别有才华的林设计师!」
我看着宋子默,他也看着我。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微妙。
他的表情,比上次见面时,要自然平和了许多。
「林小姐,你好。」他先开了口,朝我伸出手。
「你好。」我礼貌性地和他握了握手,指尖一触即分。
「没想到,这么巧。」他说。
「是啊,世界真小。」我附和道。
他看着眼前的玻璃花房,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真诚的欣赏。
「这个花房,设计得真好。把空间利用到了极致,而且光线和植物的搭配,都让人感觉特别舒服。」
「谢谢。」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对我专业能力的肯定。
不是因为我的车,也不是因为我的客户,而是纯粹地,针对我的作品。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点芥蒂,好像也随之消散了。
我们站在花房外,随意地聊了几句。
他告诉我,他最近在看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开始尝试去理解逻辑之外的世界。
他还说,他准备休个年假,去一个有很多自然风光的地方走一走。
我能感觉到,他似乎在努力地,想要打破自己身上的那层硬壳。
这很好。
但我知道,这与我无关。
后来,派对开始,人越来越多,我们也就没再交谈。
我跟客户打了声招呼,准备提前离开。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又追了上来。
「林小姐。」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手里拿着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我。
「能……占用你两分钟吗?」
我接过酒杯,没有拒绝。
我们走到院子角落的一棵桂花树下。
晚风吹来,带着桂花的甜香。
「其实,」他喝了一口酒,看着远处的热闹人群,低声说,「那天回去之后,我想了很多。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鄙视的,不是你的学历。而是那个……和我预想中不一样的你。」
他自嘲地笑了笑。
「在我的认知里,一个专科毕业的女孩,应该是在为生计奔波,为了找个好人家而努力迎合。所以,当我看到你从容自信,甚至比我活得更通透,更富足的时候,我的认知失调了。我的优越感,被打破了。」
「我所谓的那些标准和逻辑,其实都只是我用来保护那份脆弱的优越感的工具而已。」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深刻地剖析自己。
我有些意外。
「你能想明白这些,很好。」我说。
「所以,我还是要谢谢你。」他举起酒杯,朝我示意了一下,「你让我看到了,人生的价值,有很多种定义的方式。」
我也举起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角落里,格外清晰。
「敬你,也敬我自己。」我说。
喝完那杯酒,我向他告辞。
这一次,他没有再挽留。
只是站在桂花树下,看着我离开。
我开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飞速倒退。
我想,宋子默的故事,到这里,就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我们就像两个在不同轨道上运行的星球,偶然有了一次短暂的交汇,然后,便又各自奔向自己的宇宙。
我不会再想起他。
因为我的世界里,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我。
我的花,我的草,我的下一个作品,我未来的人生。
它们,都在阳光下,自由地,热烈地,生长着。
就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