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名将4:旗官丁盛
发布时间:2025-09-23 13:25 浏览量:1
1."丁大胆"
丁盛,中等个头,话语不多,挺文静,浓眉下挺大的眼睛,目光也挺温和,枪声一响立刻变得炯炯有神,透出一股逼人的杀气。当年的老部下说他精明、果断,脑子快,决心硬,跟他打仗你就打吧,能学到好多真本事。
与梁兴初一样,也是"江西老表"的丁盛,1913年生于于都县新陂乡上水排村。兄弟姐妹7人,他最小,自然最受疼爱,那县新陂乡上水排村。兄弟姐妹7人,他最小,自然最受疼爱,那也不到10岁就去放牛,外出打工,砍树放排。没办法,穷啊。
1929年,朱毛红军从井冈山下来,路过丁盛家乡。第二年快收谷子的时候,红1纵队(纵队长林彪)来了,丁盛和一起放牛的小伙伴,也没告诉家人,就跟红军走了。
约半个世纪后,丁盛说:我当时也不知道什么部队,只知道是红军就行了。我们有6个小孩平时在一起玩、放牛,觉得家里太穷太苦太累,就想去当兵,脱离这个环境,找个地方有饭吃。打土豪我们都是看见了的,分地主的浮财,杀猪宰羊的,我们就去当兵!
参军就在连部当通信员,不久赶上第一次反"围剿",待到第三次反"围剿"就到团部当了旗官。
红军军团有团旗,就编制旗官。叫个"旗官",其实还是个兵,却又不是个一般的兵。行军时扛着团旗,战斗中高擎红旗跟定团长,形影不离。旗进人进,旗退人退,红旗指引战斗,红旗飘到哪儿,全团官兵打到哪儿。
一次冲锋中,团长中弹牺牲了。丁盛毫未犹豫,高举红旗,奋勇向前,终于把红旗插到山头上。
战后,大家都说这一仗多亏旗官胆子大,旗子打得好。
从此得名"丁大胆"。
长征途中攻打娄山关,丁盛率连扑关,首先撕开口子,又一口气打到乌江江边。毛泽东看得高兴,问彭德怀冲在前面的那个连的连长叫什么名字,彭德怀说只知道指导员外号"丁大胆"。毛泽东笑着说:晓得,晓得,就是那个旗子打得蛮好的小老表嘛。
而笔者采访到的当年45军的老人,则说:丁盛带的部队,见到敌人就红眼睛了,就嗷嗷叫着往上冲。
2."游击师"出手不凡
"丁大胆"这个外号,让人想到李天佑那种一手大刀、一手驳壳枪的猛张飞形象。勇敢是军人的第一品性、要素,但这丝毫也不妨碍李天佑平时温文尔雅的学者度。而与丁盛"丁大胆"成正比,并使他成为名将的,则是他的聪慧、精明和机灵。
战争年代,特别是红军时期,有时去营部送个报告,也要跑上十几里,甚至几十里。有的通信员瞅着也挺机灵,一走夜道就蒙,枪一响就更蒙了。不知丁盛的百米速度是多少,娄山关扑关,他冲在最前面。而这时还没有"丁大胆"外号的丁盛,则是营里要他去当通信员,团里要他去当旗官。据说团长最后是下了命令的,连长才不得不放人。
而丁盛则说,一块参军的6个放牛娃,两个后来开小差回家了,另3个在战斗班排,都牺牲了。那时的红军指挥员,好多都是通信员、司号员、文书出身﹣﹣这些人伤亡少呀。
当通信员还有机会学习,而又非常爱学习。
他首先认识的两个字是"革命",然后是自己的姓名"丁盛",是王稼祥教的。第三次反"围剿"后,他被调到红4军政治部当通信员,1932年又调到红军总政治部当通信班长,经常给毛泽东、朱德、周恩来送信。第四次反"围剿"时,总政治部主任王稼祥负伤,由他负责照料,闲来没事就教他学文化。见他学习勤奋,进步神速,王稼祥愈发喜欢这个小鬼,就介绍他去公略中学(为纪念在第三次反"围剿"中牺牲的红3军军长黄公略而得名)学习。
丁盛后来回忆,红军时期他有三步关键。首先当然是参加红军了,"当兵吃粮"如果吃到白军去了,那就毁了。二是王稼祥教他识字,让他读书,后来他才能当指导员。没文化,睁眼瞎,连命令、地图也不会看,怎么指挥作战?好多人亏在这上头了。三是娄山关战斗,"丁大胆"名声传到中央首长耳朵里了。没有这次战斗,后来能否去红军大学读书,应该是个问号。
丁盛晚年,还认为这个学习对他非常重要。
1944年初,丁盛是晋察冀军区教导2旅(旅长黄永胜、政委邓华)1团政委,有的资料说是团长。当时团部只有他和一个参谋长,还有个总支书记,他是既当政委,又当团长。
1945年8月底(或9月初),丁盛率1团从张家口出发,经宣化、承德到达锦州,已是10月中旬。当时锦州部队很多,由1团和从冀中来的1个团,还有新组建的1个团,编成27旅,部署在锦州西部地区。
27旅旅长丁盛,带着队伍在锦州至山海关间转悠。没钱,没吃的,没穿的,就找有钱大户。对于土匪和保安团之类武装,你打我,那不客气。黄永胜把他的1团带去赤峰了,好歹让他留下两个连,不然就成光杆司令了。
当年是"当兵吃粮",现在是考验他的共产党人的忠诚、信仰了。而他后来则说,这是他一生中最艰难、也最值得怀念的时期之一。
1946年12月,敌93军1个营从凌源县赶来,准备袭击已改称热辽纵队的27旅。纵队部驻在建昌县姚路沟,正巧离开了,敌扑了空。丁盛指挥部队将姚路沟四面包围,再一寻思,又网开一面。敌人是美式装备,火力猛,强攻硬打伤亡大,援敌上来就吃亏了。留一口子,打溃军,冲上去近战,一会儿就结束战斗了。
接着又南进绥中,全歼12师1个营。
由通信班长而指导员,再团政委,一直为政工干部的丁盛,抗战时期基本没打过什么仗,此前也没有建立根据地的经历。在军旅的阶梯中,连长(指导员)、团长(政委)是非常重要、并能锻炼人的职、岗位。当一些人随着迅速膨胀起来的部队而火箭般擢升,愈来愈感到力不从心时,也应列入"火箭干部"之列的丁盛,无论根据地建设,还是带兵打仗,都有板有眼,搞得有声有色。
丁盛将之归因为学习﹣﹣从红军大学到军政学院、中央党校,延安时期他基本就是读书学习了。
而我还想说的是:有人天生就是来这个世界当将军的。
1947年7月底,冀察热辽军区前方指挥所在赤峰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议,8月成立8纵,丁盛被任命为24师师长。
会没开完,敌人来了,两个师。这时,蒋介石在东北换将,以陈诚取代杜聿明,陈诚上任首先要打通锦州至山海关这段铁路线。会不开了,马上回去打仗。24师的任务,是与配属的22师66团,消灭从绥中出来的暂50师两个团。
侦察报告,敌在凌源县六道沟。丁盛率师部急急奔往六道沟附近的梨树沟门,准备在那里开设指挥所,黑灯瞎火刚进去,就见闹哄哄的都是带钢盔的敌人。丁盛倒吸一口凉气,退出来,命令号兵用号音调来部队,迅速将敌割裂、合围。一场激战,首先集中3个团的兵力吃掉一个团,又将另一个团大部歼灭。
另一路从锦州出来的暂20师,也被8纵主力歼灭大部。
9月17日,陈诚又从锦州派出49军的两个师,一心要打通这段铁路。
这回,24师被用作预备队。
19日下午,49军进至杨杖子时,被8纵主力和独1师包围。
49军是不久前从江苏调来的,在秦皇岛下船时,官兵还穿着美式大裤衩子。此时东北已是深秋,明显不适应气候,却也挺顽强。外围阵地被攻占后,利用山头和当地工矿企业坚固建筑顽抗,在猛烈炮火掩护下,多次实施反冲锋。
22日中午,24师投入战斗。
71团被纵队派去警戒、打援了,丁盛手里只有两个团。70团为1梯队,1营先上,拿下敌人阵地后,2营再上去打纵深,3营接着2营继续往前攻。每支都是生力军。1梯队用完了,2梯队72团再上。"丁大胆"也没有指挥所,先是跟着1梯队往前攻,然后跟着2梯队往上冲,占领一处巩固一处,一股劲地挤压敌人,让敌人没有喘息的工夫。
49军指挥所设在黑鱼沟。纵队配给24师1门山炮,有30发炮弹,丁盛命令都向黑鱼沟砸过去。
敌人本来已经不行了,指挥所再被一顿炮击拿下来,就彻底垮了,丁盛命令各师就开始追击抓俘虏了。
关于预备队的选择、使用,通常有两种。一种是最强的部队,好钢用在刀刃上,关键时刻打硬仗、恶仗。再一种是较弱的部队,先拿上去有点不大放心,待打得差不多了,再放出去来一下子,或者打胜了冲上去抓俘虏。根据这一仗和此前梨树沟门的表现,24师应该是前者。可再远点看,自1946年以后,8纵的另两个师就是野战师,24师则地方化了一年半﹣﹣这就跟游击队差不多了。
战后总结,8纵政委刘道生说:丁盛,你这个"游击师"不简单呀,上去就拿下来了。
3.打烂的军旗
攻打天津,各纵师向集结地域开进。丁盛和政委韦祖珍在纵队受领任务后,坐车追部队。这时,有的野战军军长还骑马,东北野战军的师长就坐上美式吉普了。
1纵、2纵由西向东攻击,7纵、8纵由东向西攻。24师的任务,是与22师并肩突破民权门,然后向纵深发展,与1纵、2纵会师金汤桥。
任务明确,敌情清楚,沿途堡垒、工事,以及可以用作堡垒的坚固建筑,已在地图上背得烂熟于心。城里是不能实地看到的,可那民权门,还有外围攻坚呢?看不看是大不一样的,更不用说那时的地图与实地往往不一样了。
夜色漆黑,车灯的光柱在土路上颠簸,颠不断丁盛的思绪。突然,他觉得忽悠了一下,人旋转着飞了出去,车灯还亮着,满天星斗不见了,就意识到翻车了。老韦,伤了没有?没有,你怎么样?丁盛啐着嘴里的泥土,道:娘卖 x 的,没事。
司机拼命按喇叭,附近老乡赶来,七手八脚把车翻过来。那车反扣路边沟里了,上路后照样跑,而人连点擦伤都没有。
名将不等于福将﹣﹣可本书中的名将,战争年代都是福将。
但是,24师打锦州伤亡1000多人,打天津伤亡3000多。
炮火准备1小时后,部队就上去了。
首先是开辟通道,炸开鹿砦、铁丝网。百把米距离,一个上、一个下地接力,爆破筒、炸药包,一炸十几米,跟平时演习似的,只1个人轻伤。硝烟未散,70团1营尖刀连就冲上去了。
这时,纵队和师属炮兵还在射击,摧毁前沿工事,压制敌人炮火。尖刀连攻上去了,这炮就不好打了。这工夫,后续部队应该立即冲上去,可营长犹豫了一下,部队就被隔断了,封在里面了。在东北,敌人常搞的一手,是让你打进去,然后把口一封,把进去的部队全部消灭。战后总结,1营立功,营长撤职﹣﹣这工夫就犹豫这么一下子,你就不称职。
天津攻坚战,没有比这一刻再让丁盛着急的了。他立即要求炮兵延伸火力,70团往上攻,71团也从左翼突击。看到红旗插上突破口,再把预备队72团放了出去。
8纵主力都是从24师撕开的口子进去的。
插上突破口那面战旗,又飘向城里。战斗结束,枪打火烧,已经破烂得没个模样了。
如今,这面战旗陈列在中国军事博物馆。
4.点了白崇禧的死穴
1949年9月13日,衡宝战役拉开序幕。
遵照毛泽东"大迂回、大包围"的战略方针,西路四野13兵团的38军、39军,从常德、桃源取道沅陵、芷江,直插柳州,切断白崇禧集团西逃贵州之路。东路二野4兵团的13军、14军、15军,和四野15兵团的43军、44军,在湘粤边境向广东挺进,切断余汉谋海上退路,然后挺进广西。10月2日,兵力强大的中路军兵分三路,向衡宝地区桂军发起攻击。白崇禧环视左右,发现形势不利,遂调集13个师于衡宝一线,企图反击,挽回颓势。
10月4日23时,林彪电令中路12兵团各部"现地停止待命,严整战备,以俟我兵力之集中"。
战争中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就是这封电报,让45军135师(原8纵24师)突然从林彪的视野中消失了,又突然在敌后出现了。
第二天下午,接到135师的电报,林彪立刻在地图上寻到135师的位置。好家伙,这个135师一昼夜行军80公里,从衡阳西北的金兰越过衡宝公路,钻到敌人重兵设防的敌后,前卫团已进至佘田桥正南的沙坪、灵官殿地区了。
林彪立即电令:
丁韦并四五军十二兵团首长:
五日十四时电悉
(一)你师明日上午应在现地休息和待命准备下午向湘桂路前进于六号十二时左右突然进至洪桥大营市之线翻毁铁路
(二)你们暂时归我们直接指挥望告电台特别注意联络我们
(三)目前敌人甚空虚你们需采取机动灵活的独立行动袭击小敌截击退敌
林邓谭肖赵
五日十八时半
大战在即,一个师突然丢了,又突然冒了出来,就一下子把人的心弦绷得更紧了。
而135师无疑是掉进了虎狼丛中。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同时出现了。
原计划,中路军的中路45军135师的任务,是越过衡(阳)宝(庆)(宝庆即今邵阳)公路直插洪桥,断敌退路。
洪桥是衡阳至桂林铁路线上的一个较大车站,占领洪桥,白崇禧的华中军政长官公署和在湖南的部队,就难以撤退广西,只有在湖南境内被迫决战了。
丁盛下令精简人员并轻装。病号留下,师团机关勤杂人员留下,机关干部能留下就留下。师文工队女兵多,都留下。师山炮营只去1个连,但要多带炮弹,1门炮当两门用。
2日出发,3日右翼的41军打响,枪炮声很激烈,山野间能看到桂军向那边运动。前卫403团报告,路边沟里有所敌人医院。那是手到拿来的肥肉。丁盛说不管它,咱们的任务是穿插,最要紧的是时间、速度,不能因小失大。
4日行军百余里,也未休息。5日中午,师部进至灵官殿,后卫部队也都过了衡宝公路,即开始架设电台。
自三下江南开始,各部行军休息第一件事是架设电台,报告所在位置。团报师,师报军(纵队),军(纵队)再报兵团、总部。这回开机就听到军里焦灼万分的呼叫,在依然很热的湘南10月的中午,"丁大胆"也不由得惊出些微冷汗。
得知情势突变后的第一个命令,是各团和师直属队立即抢占附近的制高点,并派出侦察、警戒,监视敌人,严防不测。
战前动员,丁盛讲要准备两面作战、三面受敌,随时准备打硬仗、恶仗,因为我们是尖刀师。没想到这一刀捅得这么深远,中路军各部都接到命令,在衡宝公路以北停止待命了,唯独135师依然依照原计划且动作神速地挺进。
孤悬敌后,四面受敌,随时可能发生不测,而机会也正孕育在这种险境之中﹣﹣这当然是不用林彪提醒的。
"你们暂时归我们直接指挥,望告电台特别注意联络我们"-﹣林彪在东北就常来这一手"越级指挥",有时甚至直接指挥到团。一封电报,拿到译电员那儿变成密码发出去,那边收到再译成汉字,需要一两个小时。如果先兵团再军再师地一层层接力,到具体实施者那儿,半天就过去了,这期间战场会发生多少变化?而各师团都希望能越级指挥到自己头上﹣﹣那就说明你已经处于一种举足轻重、甚至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位置上,那是比战前争个主攻师团更难得、更荣耀的呀。
四野南下过江后,林彪一心要与白崇禧决一雌雄,这个"小诸葛"连让三省,就是一个跑。宜沙战役,湘赣战役,两路大军一路拿下39个市县,就是跟着"小诸葛"的屁股捡些空城。"小诸葛"知道自己本钱不多,不跟你正面接触、硬打,一路退得有条不紊,透着杀机。看到哪支部队突出了,就寻机吃掉你。在青树坪,49军还真就让他咬了一口。毛泽东说"白崇禧是中国境内第一个狡猾阴险的军阀","小诸葛"绝非浪得虚名。
而这一刻,135师突然从深远的敌后冒出来,一个完全偶然的机会出现了,无论白崇禧想不想打都不得不打了。
当林彪把135师这枚棋子直接抓到手里时,在衡宝大战的一盘棋中,135师就成了号令各路大军的一面旗子了。
只是林彪再手疾眼快、足智多谋,还得看当年的旗官能否擎住这面旗子。
6日晨,天蒙蒙亮,部队吃罢早饭,集合队伍正待出发,突然从孙家湾405团住地传来激烈的枪炮声。
这时,敌人已经发现插到身后的这支部队,而这时机会对于对弈的双方都是平等的。135师在给白崇禧造成极大的威胁的同时,也给他提供了吃掉这支部队的机会,而且此前他也一直在寻求这样的机会。
上来的是7军的1个营。丁盛命令405团不得恋战,一个反击压下去,将敌人撵出几里地,继续赶路,奔洪桥。
丁盛让参谋长刘江亭带403团,在左侧山里行进,他和韦祖珍率主力沿另一山路前进。南方山路容不下两人并行,一个师一路纵队拖出10多里,从灵官殿到洪桥近百里,一旦被腰击,将首尾难顾。两路行进,可加快速度,又能互相依托、掩护,一路受阻,另一路仍能前进。更重要的是还能起疑兵作用。当时四野各军师都有代号,135师叫"模"字部队,敌人认为是林彪的模范部队过来了。一打起来,这边响枪,那边开炮,不知道共产党过来多少部队,就有些蒙。
先是左路打响,接着右路前方也出现敌人。7军171师、172师,48军138师、176师,全是桂系主力,正向135师扑来,恨不能将这个心腹之患一口吞掉。
这时,林彪来电,说你们处境困难,洪桥去不了了,可自己选择道路向西走,占领有利地势阻击敌人,我们已令西面部队向你靠拢。
丁盛下令,向西奔黄土铺。
8日下午赶到严家庙时,前面一道山梁上,约一个营的敌人挥锹抡镐正在构筑工事。新翻的湿漉漉的红土,在满眼绿色中格外醒目。
前卫团请示打不打,丁盛上去看了看,吐出两个字:不打。
前卫变后队,绕过山梁上的敌人,由严家庙向西南翻一座大山,经由界岭至鹿门前的峡谷进至鹿门前,发现村前东北侧高地上,又有约1个营敌人在抢筑工事。
丁盛决定天黑后发起攻击,由405团消灭这股敌人。
405团已经展开了,丁盛突然下令撤回,指挥部队紧贴西山脚行进,摆脱敌人和身后峡谷,进至官家嘴一带相机行动。
前一个"不打",是因为白天一时难以结束战斗,影响穿插行动。
后一个"打",又"不打",是因为405团投入战斗,师直和404团就要窝在身后峡谷里。丁盛判断,此时南撤的7军主力,可能正从界岭方向压下来,两相夹击,135师将立刻陷入进退维谷境地。
又一次被他料中了。
本书最后将会写到,林彪可以破译敌台密码获取情报,并随时指示、调动部队。只是,谁也不可能要什么来什么,况且敌情也在不断变化。事实上,在135师陷入敌后的5天5夜里,对周围敌情始终都不是清晰、明了的。一切只能靠随机判断、处置。
从一开始就进入了一个凶险的死地,同时也把身后之敌置于死地。
置之死地而后生﹣﹣谁死谁生?
兵法云:"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
丁盛无一失招。
9日拂晓,135师进至鹿门前西北官家嘴一带,接到林彪电令,说敌人正向鹿门前一带撤退,135师就地选择地势,占领阵地,堵击敌人。
左路403团失去联系,这时丁盛手里只有两个团,404团在界岭、鹿门前阻击敌人,405团到黄土铺构筑第二道防线。
下午3时,405团长韦统泰和政委荆健,带营以上干部到沙木冲牛形山上看地形。刚上到半山腰,就见从鹿门前到双合亭10多里山路上,全是敌人,正在行进中。20倍望远镜里,清一色大裤子,全是美式武器。
当时就想到是7军,却没想到是军部。
参加北伐的8个军,最能打的是广东的4军和广西的7军,人称"铁4军"、"钢7军"。广东钱多,装备好,广西最穷,这就愈发突出了7军的特色,勇猛、强悍,敢拼刺刀,能打硬仗,是新桂系的起家部队,白崇禧的眼珠子、心尖子、命根子。
当即决定突袭、急袭,3个营9个连全放出去,不留预备队。
3营吃了块"豆腐",冲进了7军卫生营。2营攻击的是172师后尾一个团,有得一打。1营碰上了钉子,是军直警卫营、工兵营、炮兵营和通信营,除通信营外都很强,炮兵营没炮了,全是轻武器。最难啃的是警卫营,大都是七八年的老兵,清一色冲锋枪,每人还有支驳壳枪,狂傲得很,连续7次反冲锋。有的负伤倒地被按那儿了,也不投降,叫骂着跟你厮打。
战至第二天拂晓,将敌全歼,又赶到鹿门前助战。
404团在鹿门前撞上了7军172师(欠一个团)。404团控制了鹿门前西侧高地,当晚又攻占东侧高地,将敌压憋在北边峡谷中。敌人深知情势不利,纷纷奔向井冲山,刚爬上半腰就被打了下来。
井冲山是那一带最高的山,若被敌人占了,一时半会还真不大好办,伤亡也小不了。问题是那上面并未部署部队呀?原来左路403团电台坏了,与师主力失去联络,两天两夜没合眼,一路打到井头冲。听鹿门前、黄土铺一带枪炮声响成一锅粥,判断是师主力与敌激战,就奔了过来,并首先抢占了井冲山,关键时刻出了奇兵。
7军军部、172师被歼,7军171师和48军138师、176师,被迫向东南方向逃窜,又被40军119师在杨家桥堵了个正着。
衡宝战役的意义,不在于消灭了多少敌人,而在于解放战争中从未遭受重创的桂系,被打掉4个精锐师,被彻底打垮了士气。
正如7军副军长凌云上所云:"这两个军被消灭后,白崇禧逃桂的残部虽号称30万,均闻风丧胆,一与解放军接触,即土崩瓦解。所以解放军入桂后,如秋风扫落叶般,在很短时间内即将白的部队全数消灭,新桂系随之完蛋。"
5.常挂在嘴上的是"作风"
衡宝战役后总结,丁盛开口就是批评,甚至骂人。他说,有人吃块"豆腐",吃完了就找个地方睡大觉。你是完成任务了,你也累,可谁不累?军人是什么?军人就是不怕死、不怕苦、不怕饿、不怕累,听到枪声嗷嗷叫。同志们在流血牺牲,跟敌人拼命,你在那儿呼呼大睡,这叫什么"娘卖 x 的"军人?
他说,405团一下子把3个营全放出去,非常正确。程咬金是三斧子,咱们那工夫是一锤子就要把敌人砸乱,把他的精神击垮。敌人是行军状态,路在山梁上,坡上杂树丛,坡下是300米宽窄的稻田,无遮无拦。这300米是最较劲的,最能显见一支部队的成色、作风。害怕牺牲,不果断、勇猛,在敌火下犹豫、停留,伤亡更大。405团不顾一切,前仆后继,一往无前,未等冲上去,那气势已把敌人压倒了。
丁盛最推崇"枪声就是命令",像403团在井冲山出奇兵那样,向着枪声扑打。这样的部队无坚不摧,英雄辈出,懦夫也会变成勇士,嗷嗷叫,往前冲。
吊儿郎当是种作风,打滑头仗是种作风,动辄叫苦是种作风。丁盛眼里容不得这些作风。作风看不见、摸不着,又无处不在,发挥作用。他认为带兵治军,某种意义上就是打造作风,一种打胜仗的作风。怎么打造?首先一条,你带兵人就得成为一面旗子。
中等个头的江西老表,挺注意军人仪表。有人说不管什么时期的军装,同样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就显得格外精神,包括刚闯到关东时被东北人称为"二大布衫子"的土布军装。
没经费,没粮食,没衣服,因为没有根据地,没有群众。连一个正儿八经的主力团,也几乎只是他这个政委、团长在那儿拳打脚踢。组建27旅,班子齐了,从此韦祖珍搭档,直到5年后调离135师。丁盛说韦祖珍这个人非常好,讲原则,公正,还懂军事。有话当面说,两人也争论,从未面红耳赤过。在那种年代,生死胜负决定一言一念,两位个性都很强的军政主管,也实在难得了。
官不认识兵,兵不认识官,3个团长,丁盛只认识1个。旅长、政委、参谋长、主任,每个人都带着些人,只认识自己屁股后头那些人。所谓公正,就是一视同仁,没有亲疏,谁能打谁上,不能打就下。从27旅到24师、135师,战争年代就是这样。公正,风就正,就团结。
丁盛痛恨报喜不报忧,尤其不能容忍说假话。七十二行也好,三百六十行也罢,军人是个最需要诚实的职业,因为战争是不带一点儿虚妄的,军人要用生命付出代价,而生命只有一次。
谁说假话,丁盛就"娘卖 x 的",你把部队作风带坏了,或者你把队伍往哪儿带?
话语不多的丁盛,常把"作风"挂在嘴上。他不批评士兵,对干部却很严厉,甚至苛刻,愤怒时还会来句粗口。
丁盛说他当师长、军长时骂过不少人,大家说他很严厉,他说我骂人、批评人,是让你长记性。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是带兵人,不是你自己。你的言行影响部队,你的一句话、一个决定,能决定战斗胜负,你手里攥着多少条人命呀,关系国家安危呀!
丁盛
作者:张正隆,1947年出生,辽宁本溪县草河口镇人。著名军旅作家。1966年高中毕业,1968年赴本溪县小市公社插队务农,1969年应征入伍参加解放军,历任81065部队战士、排长、新闻干事、宣传干事、沈阳军区文化部创作室专业作家。1972年开始发表作品,代表作有长篇军事纪实文学《雪白血红》、《枪杆子1949》、《解放》、《雪冷血热》、《战将》、《战争记忆》。长篇报告文学《血情》获第三届解放军文艺奖及中国报告文学505杯奖,另有十余部长、中、短篇报告文学获军内外省军级以上报刊优秀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