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金门 12 有兵无船不是兵

作者：王洪光

有兵无船不是兵

在我军攻金作战的整个行动中，船的问题始终是第28军各级指 挥员高度关注的核心问题。

截止到1949年9月25日暗淡南大陆解放之后,第10兵团就开始准备 进攻金厦两岛。也是从此时开始，船的问题进入兵团领导的考虑范 围。

虽然此前第29军已经解放了湄洲岛和南日岛这两个小岛,第28 军也解放了福建沿海第一大岛海坛岛及其附属岛屿。但因为平潭打 得很顺利，湄洲和南日两岛都比较小，所以船的问题并没有引起兵 团太多的关注。

下面，我们就了解一下登陆部队船只准备的情况。

金门古宁头战史馆展 出的我登陆部队所乘 坐船只的照片

虽然，20世纪30年代叶飞等曾在闽南厦门一带活动,但是党组 织的影响和覆盖面在当地还远谈不上充分。后来江南新四军北上整 编,闽南沿海一带更成了我党、我军工作的一个薄弱区域。这一带 的百姓，尤其是沿海渔民，对于我党我军缺乏必要的认识和了解。 这为后来我军攻打沿海岛屿造成了不小的困难。对此，我军很多人 都有自己的认识。

消锋在「回顾金门之战」 一文中说：

我们报告兵团首长,我们哪次战前准备,都没遇到 这么多困难。新区群众未经组织教育，沿海渔民有的弃船 逃跑，有的带船藏匿，有的把船搞坏。我们找到船找不到 人，找到人找不到船。靠新区群众开船打金门实在没把 握。船开到海中间,他们有可能跳下海就走，让我军自己 同敌舰去撞，打大练岛打平潭都有这种教训。

第28军侦察科长张宪章在「我所经历的金门之战」 一文中也 说，侦察营副营长(第28军侦察营)郑培唐带一部分部队出去找 船。好不容易在泉州湾找到5条船准备带回部队驻地，等船距金门岛 越来越近时,船工害怕敌人开火，借口风急浪大不肯开船。郑培唐 没法，只好同意中途在围头停一夜。不料5条船上的船工当夜全部逃 走。面对5条空船，郑副营长他们不会驾驶,只好丢下船步行回来。

当时,闽南沿海一带的渔民、船工中不少人都吸X。为了渡 海，各部队请求上级批准给船工购买X品。部队也向他们进行政治 动员,但由于部队大多数都是北方人，没有人能听懂拗口的闽南 话,短时间内也无法有效交流。

这些新区船工没有经过教育，有的甚至是临开船才喂饱X品到 达的，匆匆拉到船上开了就走。结果由于船工不熟悉金门航道、不熟悉自己所驾驶的船，当部队在海面上遭到敌人火力打撃后,这些 船工纷纷跳海逃命，或钻入底舱不肯出来。船只在无人驾驶的情况 下，在大风大浪的推动下，互相碰撞、原地打转、损伤极大，部队 还未登陆就已乱作一团。

据唯一 一个从金门偷渡回来的、时任第251团2营6连卫生员的胡清河说：「当时不少船工吸X，我们还给他们带了吗X和吗X针。 有一个四十多歳的船老大，登船前X瘾上来了，我给他打了一针吗X。

时任第253团政治处主任的张茂勋也说，找来的船工大多数吸X成瘾，每天要吸X片烟、吸X面，离开吸X什么事也干不成。

第 29军军部在24日用卡车送来一车的船工，第253团在海滩上给他们准 备了壮行的酒菜，可这些船工下了船后根本不予理睬，坐在地上不 动,有的还跪下来要求回家。由此可见第29军的这批船工到底是怎 么「动员」来的了。后来第253团软硬兼施，这些人才喝了壮胆御寒 酒、吸食了麻醉精神的X品，直接被拉到各条船上。

对此，张茂勋 说 ：

像这様的船工，事先既没有时间进行教育，也没有同 部队配合演练,哪能指望他们像渡江作战时老解放区的船 工那様，一次又一次往返接运后续部队呢?所以，这些船 一靠古宁头,船工都上岸逃跑，把船搁浅在海滩上。

在后来议论船工问题的所有人中，有一个人本身就是船工，他 就是同安县新店镇莲河村的吴德成。

据他回忆,1947年时他就舆当 地党的地下组织有联系，当过交通员,是我党在当地少数的基本群 众。金门战前，他主动支前。

在回忆材料中，吴德成说由于我军绝 大部分是北方人，不会游泳、驾船，所需的大量船工就只能从当地征集。由于部队刚来,不清楚哪些人是船工，结果找了一些根本就 不会驾船的人，其中还有一些吃X片、吸吗X的二流子。

由于大部 分船工躲到了山里，吴德成等专门到山里去请他们,探取雇佣、承 诺给予利益等手段找齐了部分船工。由于上级要求找回60个船的船 工，所需数量大，实在不够,吴德成还找来了当地一些虽然不是船 老大，但懂水性、多少掌握一些驾船技术的群罗来充作船工。

为进攻金厦，第10兵团命令所属3个军开始在闽南沿海一带大 规模征集船只。其中第28军在打平潭前，通过缴获阈民党军队的船 只、动员闽江口和福清湾的民船，前前后后已经征集了375只船。但 这些船并没有顺利开往金厦海域。

肖锋在「回顾金门之战」 一文中 说 ：

我们从平潭南下时,有大型木船上百只，但船工怕南 下cd 战,不少人中途离船逃走，致使乘船南下的251团指 战员不得不离船上岸步行，到达同安时,全军只剩下28只 船，其中12只没有船工。

对这件事，叶飞在他的回忆vi 中也说：

该军在攻占平潭时,就已在福州搜集了不少船只。但 是，由于台风侵袭,因此失散了大部分船只，当到达泉州 湾集结时,船只已不多了。

叶、肖说的稍稍不同，但结果相近：第28军的船已经不多了。

至于船少的原因，数十年后二人的说法略有不同：

叶飞主要强调台 风的影响,肖锋则强调船工惧战。

考虑到每年的八、九月份，恰好 是闽、浙沿海 风多发期，而船工不愿远离家乡打仗也属情理之 中，因此这两种原因兼具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些。

由于第10兵团预定于9月30日在泉州召开作战会议。为此，兵团 司令部于9月23日制作了一张《船只数量表》,实际是船只数量需求 表。

在这个表中，提出需要突撃船312只，中等船156只，火力 船486只，指挥船13只,通讯船13只，大船20只，救护船40只， 共计1040只。

9月30日，兵团正式召开金厦作战会议,研究了作战方案问题, 感到船只实际拥有的数量舆需求量相比差距太大。

会后,叶飞即命令3个军分头征集船只：

第28军在泉州湾征集；

第29军因位于泉州、同安一线,所以也在泉州湾征集；

第31军在漳 州征集。

由于第28、29两个军都在泉州湾一带征集船只，彼此竞 争,加上第28军是在第29军之后达到的泉州湾，因此船只征集的进 展就格外慢。

截止到10月上旬厦门战役发起前，兵团对各军船只准备情况进 行了检查，了解到：

第31军在漳州地区征集的船只最多，有可供3个 多团用的船；

第29军有接近3个团的船；而

同在泉州湾一带征船的第 28军,则仅有可运1个多团的船。

各军搜集的船只总数约可装运7个 多团。

由于预备打厦门的第29军和第31军已经搜集了一次可运载6个 多团的船，而准备打金门的第28军船只远远不足，再加上三野首长 粟裕在10月11日从北京致电第10兵团,指出「首先攻歼厦门之敌。 此案比较稳当。」

兵团遂改变决心，由「金厦齐攻」改焉「先厦后 金」。兵团要求第28军在兄弟部队解放厦门的同时,先行夺取大金 门岛以北、莲河以南的大、小嶝岛,作为进攻金门的出发阵地。

10月17日，第29、31军解放了厦门。

此前，第28军251团和第29 军259团于10日攻占了大嶝岛,

第251团于11日晚占领了小嶝岛,

第245团于15日夺取了小嶝岛东南侧的角屿。

厦门解放的第二天，10月18日兵团决定将指挥所由同安移驻厦 门,并于19日转移到位。兵团司令员叶飞任厦门军管会主任，协调泉 州、漳州等地支持厦门市的各类物资供应。

兵团日常事务交由政治 部刘培善主任负责,兵团指挥所由副参谋长陈铁君具体负责。

在兵 团指挥所转移至厦门前，叶飞专门找了主持第28军前指工作的副军长兼参谋长、代军长肖锋和军政治部主任李曼村，交待攻金任务。

关于这次会谈,叶飞在回忆录中说：

鉴于二十八军留一个师在福州，决定抽调二十九军的 主力师归他们指挥,担任攻金任务……我和两位同志谈了 两三个小时,他们表示坚决按我的指示办。

同时,因为厦门已经解放，叶飞逐决定将第31军的船只拨交第 28军使用，集中船只先夺取大金门,并将攻撃时间延至20日。

当天，肖锋和李曼村从同安兵团指挥部返回澜江后,即下达了 攻撃金门的部署命令，要求20日发起战斗。

但到了20日，第28军却 只掌握了一百多条船，而且有些船遭到损坏需要修理，距离装运一 梯队3个团所需的船只数量还差很多。经报告兵团,兵团同意推迟至 23日发起进攻。

肖锋在文章中说，22日，也就是预定开战的前一天，叶飞给他 打了个电话,要求肖锋抢在胡琏兵团之前夺取金门。

肖锋在文章中 说 ：

不算253团我部已开到战地的(船)仅120条,23日不 能发动攻撃。兵团又决定，要兄弟部队抓紧找船送船，再 推迟一天，24日夜发起战斗。

那么第29军85师253团又掌握了多少船呢?

对此，第253团政治 处主任张茂勋后来回忆说：

团党委指定参谋长王剑秋负责找船，指定我负责做船 工的思想工作。那时闽南刚刚解放，沿海渔民觉悟不高， 有的把船藏起来来，有的人也躲起来。我记得只有一位年轻 人主动开来一条两桅两蓬的船。经过几天努力，全团才找 来不到十条船，还不够装两个营。

在这段记述中，张茂勋有一句话颇令人费解：

「全团才找来 不到十条船。」这不到10条船是第253团手里掌握的全部的船，还 仅仅是新近征集到的?

根据当时船的运载能力，大船100余人、小 船10余人来看，这批船应该是新征集的，而非全部。否则两个营 一千六七百人，这不到10条船无论如何承载不了。

直到24日晚战斗发起前，第253团已有了接近可运1个团的船。

参加一梯队的有2营、3营全部，1营1连、2连、半个机炮连,团部特 务连、炮兵连、担架连,共2000余人。

而1营3连和半个机炮连因为实在挤不上去，只能留作第二梯队。

从原来不足两个营的船到接近一个团的船，这多出来的约1个营 的船，应该是第253团自己最新搜集的。如果是其他部队支持的，第 85师的朱云谦、张茂勋等不会不提。

那么此时,攻金部队总共有多少条船呢?

肖锋是这様说的：

24日上午，军指挥所召集各师、团首长举行攻撃金门 前最后一次作战会议,检查准备情况。

加上253团(属29军 85师)当日已有船近三百只，各部队已分好船只，85师朱 云谦师长说，253团还缺一个营的船……

军政治部主任李曼村回忆说：

最后勉强凑足一次能运送三个团的船，最大的船能装 一百多人，小的能装十多人。

兼管作战的军侦察科长张宪章说：

10月24日上午，军指挥所召开攻金前最后一次作战会 议。我在会上先讲了敌情， ……接着我又介绍我情，我军 兵力足够,但船只只有二百条,多数是两蓬两桅和一蓬一 桅的渔船，最大的船可乘坐一百多人，一般的只能乘一个 排，总共一次可运送三个团。

从120条到200多条船，这个差距有近100条船。这多出来的船是 否就是兄弟部队支持的?如果真是如此，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情，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在表述中提及?

此外，肖锋之前所说的120条船，并 不包括第253团的船，而第253团是登陆3个团之一，一梯队共200多条 船，第253团应该有接近三分之一，也就是七八十条船。

这様算来, 第28军自己多出来的也就是五六十条船。这多出来的船也仅能装运2 个营左右。

考虑到打厦门之前28军已经掌握了1个多团的船，再加上 这两个营左右的船，第28军在战前自己掌握了约2个团的船。第253团 自己找到了不足1个团的船。这就是一梯队3个团的船只来源。

关于第28军到底有多少船的问题,《背锋日记》曾有记载:

攻金船只征集极困难,自9月20日至10月22日，三十 天时间里,三个团派出四个连的兵力到晋江湾等地找船， 共征集到三百二十只木船、两艘火轮,勉强可载八个营。

253团还缺一个营的船，全部船只最多只能装载五千二百 人。有的有船无帆，有四十五只木船无船老大。

现有船只分给82师一百七十一只，84师六十五只，85师以253团为主四十五只，该团还缺一个营的船，其余的船分给军机关和军直分队,征有二只火轮(每只可载六百馀人),一只分给82师指挥所，另一只做机动…… ·

自解放战争四年来，没有哪次备船像攻金门这様难。兵团领导天天催，不深入现场了解情况。

前面已经提到，肖锋自己讲在22日他跟叶飞说不算第253团、第 28军自己已开到战地的仅120条船。怎么到了这个日记的记载中就变 成320条了?

如果肖锋日记真的如此记载,他为什么没有在自己的 回忆文章中讲出来?

综合上述情况,可以认为：

第一，第28军的船只征集行动主要依靠自身力量，地方党政部 门基本没有提供援助。

各团虽然尽了极大的努力，但由于缺乏上级直接的、有效的、 统一的组织,缺乏当地新建政权的有力配合，或舆当地政权主动沟 通协调不够,当地群众来不及对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做深入了解； 加之部队官兵多是北方人，既不熟悉当地社情，舆当地人交流起来 语言也不通，因此找船困难极大。

但是从受领任务时手中只有1个营 的船，到最后经过登陆部队拼命搜寻,勉强凑齐3个团的船，第28军 确实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我们认为，第28军各级指挥员已经看到 船的问题是关系到胜败存亡的重大问题，第28军没有理由不尽最大 努力。

在第10兵团战后的总结材料中，在谈到搜集船只失利的教训时 指出，必须全党、全军认识一致，行动一致，单纯依靠军队力量， 往往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就不能很好的来克服困难,因而也就不可能完满地做到克服困难,取得全胜。

这次金门攻撃失利的教训是证 明这一点,因为在攻撃金门之前还可能动员到船只，但由于单纯使 用军队力量，而党、政系统未有具体布置集中力量进行这一工作， 而军队在后面又无能力继续动员可能动员的船只来参战,造成船只 不够,增援不上而失利的惨痛教训。

第二，第10兵团没有统筹安排所属各军的船只征集行动。

这一方面导致各军争船，另一方面也导致各军的船只不能在兵 团范围内统一调配，造成了有限的资源未能有效地使用在最急需的 地方。

兵团司令员叶飞亲自对肖锋、李曼村说决定把第31军的船给 第28军使用，但这一条指示显然没有得到落实。作为兵团一级要对 金门作战失利所负的责任，恐怕主要就是在这里。

第三，兄弟部队之间的船只未能充分共享、相互支持。

厦门战役前的同安作战会议上，兵团明确由第29军黄火星政委 负责统一调整第28军、29军的船只舆船工，肖锋在会议上也指出第 29军支持了不少船。厦门战役后黄火星政委将第29军的一部分船 和船工支援了第28军。第85师有关人员在回忆时曾提到这一点。

虽然如此，但并非第10兵团各部队的所有船只都支持了第28 军。相反，还有一个多团的船只始终没有「露面」。那么这些船用 来干什么了?是否用于其他方向的作战准备了呢?

在打下厦门后,第10兵团除了准备攻金外，还在准备进军潮汕 地区。直到1949年10月22日，考虑到福建匪患严重，华南分局、华东 局才请示军委是否解除10兵团出撃潮汕的任务。

对此，军委于10月25 日，也就是金门之战发起后的第二天，电示华东局并告华南分局：

同意十月廿二日廿三时电所提10兵团解除出撃潮汕的 任务,以便于攻克金门后迅即部署福建全省的剿匪工作。

这就是说，当第28军前指带领部队准备攻金时,兵团其余部队 除了警备各城市外，还要准备出撃广东潮汕。中央当初决定让10兵 团解放福建后出撃潮汕，意图应该是让该兵团消灭原滞留潮汕地区 的胡琏兵团。没成想胡琏兵团后来全部离开潮汕地区,从海上增援 了金门和舟山。

虽然可以用准备出撃潮汕来解释兵团其余部队船只的去向问 题,但这事实上还是十分牵强的。

对此，第10兵团后来总结道，除 战役指导上不能轻敌外，而本位主义也是造成失利原因之一。

如厦 门战役刚结束，金门战斗未发起之前，兵团部即三令五申要集中所 有船只向金门攻撃，而某军未执行是项命令，竟将船只忙于搬运物 资。

据战后统计:假如部队不犯本位主义,可能多集中一个多团的 船只。如增加一个多团的力量，金门战斗是不可能如此修败的。

上文所提到的这个「某军」,《叶飞回忆录》中已经清楚地告 诉我们,就是当时的第31军。